第38章 ☆、038
一片落葉飄入了二樓的欄杆裏,常見離坐在上頭,一只手提着酒壺,一只手捏住了那如同斷翅的蝶一般的落葉。她睜着醉意朦胧的眼,掃了掃那畏畏縮縮不敢向前的掌櫃和店小二,嘴角勾起了一抹諷笑。在那樓下,包圍着一群面目可怖的黑衣人,他們不敢輕易地上樓,而尋常人也不敢進入此處飲酒了。
常見離呆在了這兒将近一天了,那群人也在底下守了一天。
夕陽的餘晖将影子拉的老長,酒幡在風中微微搖動,街道兩旁的梧桐樹葉子開始脫落。
一道黑影從屋頂上跌落下來,常見離手中的酒壺飛了出去,在半空中被勁力擊成碎片。酒散落如同那飄零的秋雨。只聽見一聲痛呼,刀光閃過,一道黑影跌落在地上,從那頸間流淌出來的鮮血蔓延成一片,血腥味逐漸地掩蓋住了酒香。那顆頭顱卡在了二樓的欄杆上,雙眸暴睜,似乎在傾訴着內心的不甘。
“我說姑奶奶,求求您離開我這酒樓吧!”掌櫃的被這慘象駭得面色發白,許久之後才緩過神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哭訴道。
常見離冷哼一聲,從欄杆上跳了下去,正落在了那群黑衣人的中間。他們拔出劍,紛紛的後退幾步,額上已經沁出了豆大的冷汗。這被他們包圍在中間的是一尊煞神啊!可是主上的命令他們又哪裏敢去違抗?履霜刀歸鞘,那雙眼眸裏頭已經是一派清明。常見離伸手推開了那擋在了前頭的人,沒有用勁,那人已經跌倒在地。身後的人與她距離一步步的拉遠,眼見着她要消失了,才一揮手,命人追上去。
常見離只向前走,心中其實沒有個歸處。身後的人追上來了,她也沒有絲毫的在意,更不用說用輕功甩掉這些小尾巴。如果她不願意,還有誰能夠追得上她呢?拐過來一道城門,在一旁的大樹下,站着一個熟悉的人影。常見離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她的手摸向了刀柄,眸中也洩出了幾分嗤笑。
“師妹,如今已經知道真龍的消息了,你為什麽還不動手?”天問轉向了常見離,似是關切地問道,“我已經寄信回屠龍谷去了,師父會增派一些人手來幫助我們的。在這江湖中,你樹敵太多,可是現在我們都面對着同一個敵人,你去跟他們道歉一番,就能夠冰釋前嫌了。你看看你這幾天,殺了多少人!在這樣下去,人家恐怕不會再原諒你了。”
“屠龍?”常見離像是聽了一個好笑的笑話一般,仰頭笑得眼淚都嗆了出來。她拔出了履霜刀,向前一插,便深入了泥土中,地面上裂縫如同蛛網一般,蔓延到了天問的腳下。常見離冷冷地說道,“天問,你不是要屠龍麽?履霜刀就在這兒,你自己來取啊!哦不對,我險些忘記了,你根本掌控不了履霜刀。師父疼愛你又如何?你終究得不到那夢寐以求的大祭司之位!”
往日常見離對待天問冷漠,可不像現在出言嘲諷。一句句話刺在了天問心上,他的雙拳緊握,竭力地克制住自己那蓬勃的怒氣,才不使面上的神情大變。他向着常見離走了幾步,最終停在了履霜刀三尺遠,他開口說道:“師妹,難道你就能麽?靈冢裏頭的那位,恐怕永遠都沒有重見天日的那天了。”
常見離的眼眸中泛過了一抹怒氣,一瞬間履霜刀便架到了天問的脖頸上。天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常見離的周身有殺氣,她真的是想要自己的命。天問的右手勾起,尋找着脫困的機會,臉上則又蕩漾起那迷惑人的燦然笑意,安撫着常見離那激動的情緒。他從來沒有見過師妹這種大悲大喜的樣子,刺痛她的恐怕不止是靈冢,還有那條真龍。天問背上的劍在嗡嗡嗡地震動。常見離的刀猛地下沉,在天問的脖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屠龍決有三式,随便哪一式,都能夠在頃刻之間奪取你的性命。”常見離瞥了天問那握起的右掌一眼,冷笑道。
“常見離!”天問實在是有些惱了,直呼她的名字,“你要是敢殺我,師父不會放過你的!”
“哦?是麽?師兄啊師兄,你總是仗着師父給你撐腰。”常見離的面上浮起了一抹奇怪的笑意來。“可是你死在了這兒,兇手是誰,師父怎麽知道?你和淩劍宮的人通過氣了吧?你知道為什麽哪裏都找不到童炜的下落麽?因為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化屍水,一旦沾染上,便什麽都不剩下了。”
“你——”聽了常見離的話,天問的心中其實是有些驚恐的,多虧他慣于用笑來掩飾自己的心思,此時竟也能控制住自己。眼珠子轉動了幾圈,他忽然間計上心頭,朝着常見離的身後喊道,“初九!”
常見離明知道可能是天問的計謀,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上一眼。也就是這一眼的功夫,讓天問從她的手底下逃脫出去了。她的後方,除了那街坊,空空蕩蕩,一個行人都沒有。初九會去哪兒呢?她嘗試着去那個山洞,可是不斷變換的路徑,早已經将過去的印記掩埋了。難怪初九當初會放心地帶她前去,那是因為記住了路也毫無用途。
Advertisement
夜幕逐漸地拉了下來,那街上的行人也匆匆地歸家。家家戶戶前的燈籠照亮了冷寂的長街,常見離還在漫無目的地游蕩。身後的小尾巴,只敢遠遠地尾随着,只怕她一發狂殺将過來。天隐樓裏頭,天音從樓上下望,她瞧見了常見離孤單的身影,想要呼喊,可是那聲音在喉頭被扼住。
“老板,上酒來。”那幾近打烊的店門,被她粗暴的踹開。酒老板戰戰兢兢地搬出了幾壇好酒,自己遠遠地躲着。
恐怕只有醉了才能夠将一切都給忘懷,什麽屠龍谷,什麽龍珠,一并抛到了腦後去。呼啦啦的風吹着酒家的木門,那壓在了櫃上的紙張險些被吹起。深藍色的天幕被濃雲籠罩着,原本還能夠探一探頭的月光,此時也銷聲匿跡了。一場秋雨來的又急又快,那窗下的芭蕉在雨中低吟淺唱。
秋風吹着涼雨入了衣襟,常見離半趴在桌案上,時而狂笑時而高歌。
在這秋夜中,有一個撐着青花傘的黃衣女子破開了那雨幕,緩緩走來。
酒老板揉了揉眼,還以為見到什麽天仙下凡,可是那女人走進來的下一瞬間,便是将青花傘擲在了地上,一腳踹向了那醉酒女子所趴着的木桌。木桌微微地搖晃,幾個倒在了桌上的酒壇子骨碌碌的滾到了邊沿,落在地上砸成碎片。
“有好酒不教好友共飲。”巫玄黃提起一個壇子,拆了封就仰頭灌下,比那些個男人更為豪爽。不多時,那壇酒就被她飲了大半,用袖子一抹,她一掌拍向了桌子。
“你又發什麽瘋了?”常見離打了個呵欠,望了她一眼,問道。那些個情緒,大半被收起。
“發瘋的是你,不是我吧?”巫玄黃應道,“你瞧你現在的樣子,落魄凄涼。”見常見離忽然陷入了沉默之中,她嘆息一聲,又問道,“你打算怎麽辦?是要去找初九麽?你還要屠龍?”
“找,去哪兒找?”常見離冷笑一聲,“我回屠龍谷去,我要向師父問個明白,為什麽要屠龍。”
“看來你已經想得通透了,內心早已經做下了選擇。”巫玄黃微微一笑道,“至于初九,你這些日子是不大聽江湖中傳出來的消息麽?雲渺宗出事情了。雲禦寇在閉關的時候離奇死去,雲渺五子争吵不休,最後那雲渺宗的宗主之位落到了一個外人的手中。”
“誰手中?太乙門的遺音?”常見離撐着下巴,嗤笑一聲道。
“對。”巫玄黃眸子中流露出一股驚奇來,她又問道,“那你知道她是如何拿到雲渺宗的宗主之位的麽?”
“遺音之前向淩劍宮透露了《河洛劍譜》還有龍珠的消息,将禍水引向了雲渺宗。太乙門只剩下她一個弟子,她無力報仇,只能借助淩劍宮或許段陽山莊的勢力吧?雲渺宗一易主,這江湖就只剩下段童二家了。”常見離懶聲回答道。
“不對,這回你猜錯了。”巫玄黃搖了搖頭,笑道。
“哦?那她是怎麽當上雲渺宗的宗主的?”常見離擡起頭,面上終于流露出幾分興致來。
巫玄黃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常見離一會兒,才一變之前那随意的臉色,她慎重地說道:“是初九,她到了雲渺宗。可是奇怪的事情,她自己為何不肯坐上那位置呢?”
砰地一聲響,常見離手中的酒壇子摔落在地。
“知道了她的下落,你還會選擇回到屠龍谷去麽?”巫玄黃又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