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那麽清明了。
薛钰只将書生放進池子,書生就虛虛地趴在池子邊,拿胳膊扒着池邊,他将已濕透的裏衣脫了下來,而書生則在一旁怏怏地看着。
薛钰天生膚白,再加上吃喝用度樣樣堪比宮中用度,貴養,自然是更是細膩,相比書生那身軟皮子,他是看着瘦,但更緊實,勁瘦的,蘊藏着難以置信的力量。
書生腆着臉完全不掩藏自己直勾勾的眼神,縱是再遲鈍的人也該察覺到了。
薛钰背對着他,微側頭,反問道:“那麽想看?”
書生拿浸濕的手擦了一把臉,将淩亂的發往後梳得服帖,笑了一下,卻扯到嘴角的傷口,但沒說話,又不是第一次見了,還有什麽可看的。
東廠督公是個假太監,真是個好笑話。
書生這樣想着,他早已發現了,那日在破廟幫薛钰換衣裳時就知道了,誰心裏還沒個秘密,書生雖然絮叨,卻也不是個愛嚼舌根的人。
書生隐約覺得身上那些傷口在水裏就像又一次被撕裂了一般,疼,疼得難忍,疼得心裏癢癢。
不過他總覺得自己若再哼哼唧唧的喊疼的話容易被那誰給扔出去,自己怎麽也算個男人,偶爾也忍着點吧。
書生低下的頭忽地擡起,望向薛钰:“小生已經知道自己的路了,薛大人呢?”
薛钰被書生問得一愣,誰知道書生的木頭腦袋裏整日想的是什麽,問些不着邊際的話,這時,薛钰也出了神,自己不也是像是中了蠱一般,對這個書呆子一忍再忍。
薛钰忽而想到了那一晚,銅峽關的那一晚,他站在院外。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冷冰冰反問:“你選的路就是這樣?!”
書生一怔,別過頭去,他仍是無法直視着薛钰來回答這個問題。
“過程總有些出入,但小生終會達到自己的目的。”
薛钰冷哼一聲,對此并不認為是個好主意。
“你的目的就是死在東廠的牢中?”
書生在池子邊趴久了,胳膊有些累了,挪不動胳膊,只讓胳膊一點點水裏滑。
他垂着腦袋,擱在水池邊,悶悶的來了一句:“小生不會死的。”
薛钰在聽到書生篤信的這句話時莫名想到了高衹,書生就這麽相信高衹不會要了他的命嗎?
想到這裏,薛钰已不由抓住了書生的胳膊将他拽了過去,他的力道本就不小,書生就這麽被他拽了過去,輕易提在手中。
書生第一次感覺他們之間的力量懸殊會如此之大,自己那點力氣掙紮起來就像是在撓癢癢。
緊縛住他手腕的手又收緊,力道又大了,只是他的腕子疼得快沒什麽知覺了。
“你就這麽确信他不會要你的命。”薛钰的語氣不像是在問他,可又像是。
書生沒什麽力氣,全靠着薛钰提着他,才不至于滑進水中。
書生無力地搖搖頭:“小生才不會輕易沒命。”
不管怎麽說,高衹的目的達到了,書生明白了他的警告,帝王家的男人都是極具野心和占有欲的,哪怕是丢棄毀掉也不可能放手。
至于薛钰,做盡了帝王想做但不會做的惡事……
書生早已熟知朝中那些人的作派,一旦有人失勢那便要退避三分。
而薛钰這般孤傲的性子在這些年為皇帝做下那些不該的殘忍之事,薛钰若失了勢,便只有落井下石之人。
想到這裏,書生不由蹙眉,而薛钰在他蹙眉的一瞬便松開了手,他以為是他抓疼了他。
書生忽問他:“你抗旨回京,可想過回來救了小生的後果?”
薛钰才明白書生方才一瞬間情緒的變化,書生蹙眉是在擔心他。
“你認為本督會因此受牽連?”
書生反問:“不會嗎?”
“你覺得呢。”
書生只覺得眼皮子都在打架,兩只眼累得實在睜不開了,耳朵聽進去的東西多半已經無法理解究竟什麽意思了。
他強打着精神,混混沌沌地說了一句:“小生不知道。”
薛钰看書生的兩只眼早已沒了焦點,空洞得像是要馬上昏過去,他提着書生晃了兩下。
“醒醒。”
書生根本就沒了力氣,一心只想着閉上眼,薛钰在松開手的一瞬間,他就往水裏滑了下去,薛钰伸手一撈,就将人直接提了上來。
書生昏昏沉沉察覺自己似乎躺進了很軟的被窩,一時間更困了,僅存的點意識也都給扔幹淨了。
薛钰披上衣裳,打開門,門外一人早已等候在那裏,将藥送上。
他回房,卻見書生已經拱進了被子裏睡得正酣,薛钰直接大手一揮将被子給掀開,書生連動也沒動,就弓着身子睡着。
蒼白的膚色,暗紅的口子,青紫的傷痕……書生這一身倒像是畫布,塗得色彩豐富。
書生這一身的傷得養上個把月才行了,就書生這個弱身子能撐到他回來就已是個奇跡了,哪怕薛钰再晚來一天,回來也就給書生收屍算了。
(33)變化
外面雷聲陣陣,雨勢漸大,高衹揮手讓殿中的人退下了,空曠的殿中,他負手立于窗前,望着雨勢,普天之下,從不缺明理之人,卻最難得能手握人心之人。
閃電忽來,剎那間将整個大殿照亮,高衹握緊了手,那一瞬他仿佛覺得自己回到了那一夜,他成為晏豐帝的那一夜。
父皇病卧床榻之上,原本黑白相間的發一夜之間仿佛全白了,眼睛再沒了曾征戰沙場時一代天驕的殺氣和驕傲,臉色蒼白得難看,嘴也是幹的。
那個驕傲一世的父皇褪去了狠砺和鋒芒,無神的耷拉着眼角的模樣看起來像是個普通的垂垂老矣的老頭兒,就連他這個做皇兒的都心生幾分憐憫。
榻前有兩個服侍了父皇幾十年的老人,除了這二人,榻前就只剩他還有薛钰。
高衹便看着薛钰盡心站在榻前,端來茶水,持帕,薛钰做的無一不周到,恐怕連旁邊那兩個服侍了父皇幾十年的老太監也沒話說。
皇上如今垂危,卻只叫來了高衹,跪守在殿前的衆大臣心中也早已有了定數,這未來天下的主已經定下了。
只是這主并非父皇定下來的,高衹微揚起頭,都說人心難測,世人都只道他平日對政事閑散不愛理,任誰也不曾将他看作是未來的帝王。
又是一道閃電,殿中的高衹哂笑一聲,那一夜他與父皇說了什麽來着,忘了。
天下的王是他自己親手拿到的,父皇早已無法改變那定局,便做了順水人情罷了。
他也不曾想到自己會是天下的王,只是他實在看不過那些蠢才主宰這天下罷了,他變了主意的更多在一個人——薛钰。
第一次見薛钰,他便認定了此人,薛钰就像一把劍,一把可以揮斬天下蒼生的劍,也是一把可以除去天下障礙的劍,這個人實在難控,可盡管如此,高衹便想要,此人在任何人身邊都是浪費,哪怕是在父皇身邊。
事實上,薛钰确實是一把利刃,可沒人抓得住,就連高衹亦是雙手抓得鮮血淋淋。
有一人握住了,薛钰寧可傷了自己,也讓那人握住了他的刃。
在薛钰回京之時,宮中便已得到消息,至于薛钰進了獄中将書生放出來的消息也很快傳進了高衹那裏。
書生能被這麽快救出來這确實是在高衹意料之外的,薛钰是個徹徹底底的自私的人,卻依舊抗旨回京。
揮手間,殿中的燭臺翻落,道道銀光自眼前飛過,霎時,刀劍叮當之聲在他耳邊響起,刀光劍影被雷聲雨聲所掩蓋。
這些刺客可選得好時候,竟選得如此好時機,外面的侍衛恐怕早已慘遭毒手,借着雨聲與雷聲不曾有人發現那打鬥聲。
可惜了……
高衹安安穩穩在殿前的龍椅上坐下,大殿上赫然躺着幾具黑衣人的屍體,看着身着錦衣暗衛幹淨利落得将這些刺客處理掉,整個殿中像是什麽事都不曾發生。
高衹看着暗衛呈上的一物,他早已猜到了何人所為,事到如今,他便要借此殺一儆百。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此事皇上能知,自然也有其他人知,書生關進東廠不久便又被放出來,有心的人稍調查一番便知此事定與薛钰薛大人有關。
皇上下令将書生押進東廠的獄中,而薛钰卻輕易将書生給放出來,書生在獄中走了一趟,這也叫整個朝中人知道原來書生竟與薛钰的關系不一般。
今日早朝,定番國皇叔穆薩便問罪此事,定番國公主喪命于南周,兇手竟如此逍遙,這便是要挑起兩國紛争,此事非同小觑,不少大臣将亦是對此事準備上奏。
然,朝堂走出的一人讓整個朝中人驚了。
走出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定番國的赤那公主,她并未喪命于刺客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