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初有眉目
案情發展到這一步,有新的發現固然能打破當前的僵局,也似乎離真相越來越近,實則每一個發現裏都包含了許多的不确定性。比如,那副白骨身份難定,且是否一定與此案相關?那個白孩子那日在白骨附近出現,是巧合還是常常如此?木羽長在他住的洞穴附近,那他背後的人是否就是兇手?
浮屍、老叫花、木羽、雪上一支蒿、白骨、白孩子……就連崔琰這個外行都隐隐覺得這一樁樁就猶如散落的珠子,只差串起這些珠子的線。
裴長寧下山後不久,便安排邢鳴帶隊進山守着。邢鳴辦事向來缜密細致,不需要多加囑咐,所以只簡單準備了些幹糧便悄悄出發了,連縣衙的人都未驚動。
青兒自被小六背下山後便一直守在客棧,見崔琰回來很是興奮,自然前頭後頭地跟着,就連她在房內梳洗的時候也一步不離地守在門口。
直到等得蔫蔫的時候,才看見崔琰開門,他即刻恢複了勁頭十足的模樣。顯然,他對崔琰屋裏的草藥、瓶瓶罐罐之類的東西很感興趣,摸摸這個,看看那個,小嘴問個不停。崔琰正處理着新采的木羽,見他很感興趣,便細細地向他解釋。
此次裴長寧并未多采,所以崔琰并未花費過多時間便處理好了。她見時候尚早,便準備出門。青兒本見崔琰要出門,更是高興,不想聽說她是要去玉槿家,瞬間如洩了氣的皮球。
“怎麽了?”崔琰疑道,“你不是很喜歡槿姨的麽?”
“我是喜歡槿姨!”青兒揚眉道,很快又面露怯色,“我是、是怕趙捕快……”
崔琰哭笑不得,“趙捕快有什麽好怕的?難不成你做什麽壞事了?”
“我才沒有!”青兒嚷道,“不光我怕他,老叫花也怕他……”
聞言,崔琰心裏不禁咯噔一下,想着若她冒然問他老叫花的事,怕是又要吓着他,便按下心中的急切,輕輕拍着他的頭,笑道:“你是怕他打你槿姨?放心,我都去了幾次了,他都客氣有加。再說,有我在,你怕什麽?”
不想青兒卻急了:“我不是因為他打槿姨才怕他……唉,就是因為老叫花每次見了他都像見了鬼似的,弄得我也膽戰心驚的。”
“我當怎麽了呢,他怕你就怕啊?”崔琰笑道。
不想青兒卻搖了搖頭,鄭重地看了看四周,向着崔琰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些。見她果真向他湊過來,才壓低了聲音道:“我只告訴你噢,你可別告訴別人。老叫花以前常說,他對不起趙捕快,他還說欠了債總要還的。每次,我們看到趙捕快和槿姨,他都離得遠遠的。我也問他為什麽,可只要我一問,他就更加瘋瘋癫癫的。真叫人想不通……”
青兒的話聽得崔琰也是滿腹疑問,可又沒有什麽有價值的信息。不過,他這一番話倒堅定了崔琰去走一趟的決心。
剛到門口,便有東西摔地的聲音自院內傳來,緊接着便是一陣嘶吼:“我打死你!打死你!你還要我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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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細想,崔琰急急地推門而入,見到的竟是一片狼藉!曾被崔琰暗自贊嘆的那小片蘭花此時淩亂不堪,被拔的拔、被砍的砍,不少花朵零落在地,失去了原本的鮮活麗雅,破敗的根莖連帶着泥土散在花圃之外。
拳頭砸在玉槿背上,她卻一聲不吭,眼眸緊閉,拳頭亦緊緊捏成一團。
“你說!你還要我怎樣?你說啊……”趙集漲紅了臉,此刻已經是聲嘶力竭。
“夠了!”崔琰叫道,她大步上前,竭力将玉槿從他的拳下拉離。
趙集見是崔琰,驚詫之餘略有遲疑,最終還是收回不甘心的拳頭。這次,大概是因為裴長寧與林秋寒的關系,他并未為難她。只見他身形微偻,腳步踉跄,緩緩地向門口走去。臨出門時,他又轉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玉槿。就連崔琰這樣憎惡他的人,也不能輕易斷定這一眼裏面所包含的僅僅是未洩憤的恨……
等到将玉槿安頓好,天色已暗下來。崔琰沿着依舊鼎沸的街道往客棧去,腳步有些沉重,心裏也悶悶的。忽地成群的倦鳥自頭頂越過,她擡頭順着鳥群飛翔的方向看去,殘陽未盡,暮色卻早已迫不及待地席卷而來。
到了客棧,她敲開林秋寒的房門,見裴長寧亦在,顯見是在商議案情。
她将青兒告訴她的話以及在趙集家所見悉數相告。
“又是這個趙集?”林秋寒眉尖微蹙。
“怎麽?大人有什麽發現?”崔琰本不欲過問,但想到那個可憐的女子,且趙集這個人帶給她太多的疑惑,便忍不住開口問道。
“喏。”林秋寒驚奇于崔琰竟對案情起了興趣,便将先前走訪醫館藥鋪的記錄簿遞給她。
“風濕?”崔琰就着燈光只看一眼,疑惑着問,“駱大娘?”
“駱大娘患有風濕病,經常在一個叫李家藥鋪的小藥鋪抓藥,巧就巧在,她抓的藥裏就有雪上一支蒿。”林秋寒向她解釋,“每一服藥裏的雪上一支蒿雖不多,但她服這個藥已有數年,想來每一服藥裏取一點出來也沒什麽差別。”
“可這并不能說明跟趙集有關吧?”崔琰問。
“那你再看看這個。”林秋寒指向裴長寧手中正握着的案卷。
裴長寧瞥了眼林秋寒,将案卷遞給崔琰。
“崔大夫發現的那具白骨,胡伯已經驗過了。只能判斷出是個女子,死了大概十年,死時大約二十歲左右。而崔大夫手上拿着的便是焰湖縣失蹤八至十五年的女子名冊。”林秋寒道。
崔琰點頭,年代久遠的故紙微微泛黃,上面記載着一個個名字,生死難測。忽地,一個名字映入她的眼簾,看得她心頭一跳。“趙玉桐?”她擡頭問。
“你知道?”林秋寒頗為意外。
“嗯,”崔琰道,“聽駱大娘提起過,說是趙集的妹妹,不知什麽原因投湖自盡了。可是,既是自盡,怎麽又被定性為失蹤呢?”
“那駱大娘有沒有告訴你趙玉桐為何要自盡?”林秋寒問。
崔琰皺眉,她向來對別人的隐私從無窺探之意,所以當時駱大娘向她提起時見她不甚關心,便也只說了寥寥數語。“大概是因為未婚有孕,含恨自盡……”她并未真正将駱大娘的話聽進去,記得的就這些。
林秋寒輕笑,“據舊檔記載,十年前,趙玉桐因與某個男子有私,正如你所知,她未婚有孕,任家人如何苦苦相逼都沒有說出那個男子是誰,可在這個俗世誰能容她?有一次在和家人争執後跳入赤焰湖自盡,因為沒有找着屍體,官府便定為失蹤。”
話說到這,崔琰依舊不能捕捉到相互之間的聯系,不禁有些怔忡。
“你在山上看見的那個孩子似乎十歲左右。”冷不防地,裴長寧說了這麽一句話。
崔琰雖震驚萬分,可她遇事向來沉靜,面上總是波瀾不驚。此刻,她扭頭對上了他溫和的眼,大概可以明了他們的猜測。
若那具白骨正是趙玉桐,白孩子是她的骨肉,而趙集就是與白孩子有聯系的那人,他輕易可得木羽,用它殺了人,再利用自己的外甥制造了水鬼害人的假象。而老叫花便是他用平日偷偷積攢的雪上一支蒿毒死的。
那麽,他的動機是什麽呢?在那些撲朔迷離的久遠往事裏,這些人之間又存在怎樣的糾葛?
這些推測并未影響到崔琰,因為這兩日着實疲累,她夜間倒是睡得十分安穩。而邢鳴也并未讓她失望,早間還未起身時樓下便有嘈雜聲傳來,心下尚在疑惑之時,就有府衙的人來請她下樓。
那孩子顯然受了驚吓,情緒不穩,焦躁地向着衆人“嗷嗷”亂叫,縱使他曾見過崔琰,且當時差點就要接受她的好意,可此時再見,卻也将她同一般人看待。
崔琰怕他傷人,也怕他被人所傷,無奈只能給他施針,只一會,他便沉沉睡去。
既然人已經找到,就不可能再藏着掖着,自然要送往縣衙看護。
崔琰知道,若是邢鳴他們不着急帶回這個孩子,而是守在山上,利用他釣出背後那人,對于案件而言便是事半功倍。為此,她對他很是感激。
可正因為如此,她才驚覺,上一世的時候,每次她提出請求,他都會照辦,哪怕會影響案件的偵破。為什麽她如今才發現……
那這是不是也說明,他對她終究是有些不同的呢?
“能不能請人把青兒找來?”崔琰看着漸漸睡不安穩的白孩子,知道他很快會醒來,想了想,向着裴長寧道。
裴長寧稍微愣了一下,便即刻吩咐手下去辦,孩子與孩子之間,溝通起來自然要容易些。
這是縣衙一間客房,屋內沒有旁人,靜谧安寧,卻悶熱得很,窗戶四開,偶有風吹進來,捎帶的卻盡是暑熱之氣。
“你說,他的人生竟是這樣的開端,以後的路該怎麽走?”崔琰突然開口道,話音中透着難得的無奈。
裴長寧面色稍沉,想了想,終究沒有開口。他看向床上的孩子,在他起身前搶先擋在了崔琰的身前。
崔琰微微抿了抿嘴角,只好探着身子往前看。出乎意料地發現那孩子再次醒來後并未如先前那般焦躁,他單薄的身子縮成一團,坐在床角,眼神彌散,似乎面前是白茫茫一片。
“你別怕,”崔琰坐在床邊,“我們見過的,你還記得嗎?”
孩子看向崔琰,眨了眨眼,白白的睫毛跟着顫動,眼珠似乎有了些神采。
正說着,青兒從門外沖進來,風風火火的,煞是興奮,“阿琰姐姐!叫我什麽事?”到底是打小走街串巷的,見床上坐着個渾身雪白的孩子,他并沒有大驚小怪,只是有些好奇地盯着看。
崔琰摸了摸他的頭示意他安靜下來,向着白孩子道:“你看,我給你找個了朋友,他叫青兒,應該跟你一般大。”
果然,那孩子對青兒似乎很感興趣,卻依舊不敢上前。青兒爬到他身邊,很是熟絡地問這問那,見他總是不吭聲,想了想,很是大方地将手中的青團遞過去,“喏,這個給你吃,很好吃的!”
出乎意料地,那孩子一手接過青團便狼吞虎咽起來。見此,裴長寧同崔琰頗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青兒歪打正着,倒是投了那孩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