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是傳說
“果不出你所料,”林秋寒一進門就急急地喝了口水,跟老大娘們糾纏了大半日,比受刑還難過。“先前邢鳴問話的時候,她們個個言辭鑿鑿,都說看見了水鬼。可今日我一出馬,沒說兩句就都露了餡,支支吾吾的,沒一個說得清的。”
想起今日問話的情景,林秋寒就好笑。沒有人在旁邊附和,那些大娘們連氣勢都矮了半截,先開始還是堅持自己看見了許知被水鬼拖下湖去。可問她那水鬼具體什麽樣、許知是怎麽被拖下去的,便開始磕磕絆絆。及至林秋寒連騙帶吓的說撒謊騙人影響斷案是要被治罪的,個個都将自己推個一幹二淨,說是自己當時沒看清,聽旁人說的。
“你說她們年輕的時候也都是天真爛漫的姑娘,怎麽上了年紀都變得這麽難纏可恨?”林秋寒嘆道。
裴長寧頗有些幸災樂禍地抿唇笑了笑,“老叫花住的破廟後面是條小河,可以通赤焰湖。”
“你這是懷疑……”林秋寒竊喜,這就可以結案了?
豈料裴長寧搖了搖頭,“先從這條線查吧。老叫花曾是個讀書人,家境也還過得去。但是交友不慎,被人做了局騙進了賭場,從此沉迷賭博,傾家蕩産不說,最可憐落了個家破人亡的結局。”
“這做局之人就是王禮和許知?”林秋寒恍然大悟。
裴長寧點頭,“可他的瘋卻不像是假的。”寒潭般的眼眸沉靜幽深,“明日上山。”思索良久,他淡淡地道。
“木羽?”林秋寒了然,若當真是他,那他一個瘋子,如何知道木羽?如何得到木羽?
“那還得請崔大夫帶路,”說道崔琰,林秋寒像是想起什麽,“咦?她不是今日同你一起的麽?怎麽不見她?”
他四處張望,見裴長寧逐漸冷凝的臉,“你,不會又把人家姑娘給得罪了?”他試探性地問道。
見他不答話,林秋寒急了,“我就知道!你母妃先前跟我說什麽來着?說你跟你父王一樣,在兒女情長上不開竅,我還不信。哎呦,這一路你可急死我了!”他邊說邊撫住胸口,“別看人崔大夫面冷心冷,實際上是個單純善良的姑娘。我問你,這姑娘你要不要?你不要我就……”
話沒說完,只聽“嘩”地一聲,銀光陡閃,一柄長劍直抵他的咽喉,劍鋒凜凜,寒光澈澈。
林秋寒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夾住鋒利的劍頭,涎着臉笑道:“果然兄弟情比紙薄。”
收劍入鞘,裴長寧轉身便走,“去哪?”林秋寒緊緊跟在身後。
暗紅渾圓的一輪春晖正低低懸在兩個山頭的中間,片片霞光如滴入水中的紅墨,在低矮的天空蔓延鋪展開來,絲絲縷縷,虛幻而绮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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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綿起伏的群山漸漸被薄霧籠罩,邊緣泛着柔和的夕光,碧青的顏色逐漸變得濃重起來。
這是赤焰湖最隆重的時刻,風拂過湖面,卷起一浪一浪,紅菱草随浪舞動,在夕陽的映照下,如熾烈的火焰,一團團、一簇簇,燎盡整個湖面,沖動而熱烈,不顧一切。
透涼的湖水柔柔地打着湖邊細白的沙子。崔琰沿着湖邊信步走着,任卷來的水打濕裙角。
感謝老天,可以讓她重來一次。盡管此生或許依然會有遺憾,但她眷戀生的感覺。
生,可以感受晨風雨露,可以感受歡欣悲涼,可以……再次看見那人的臉……
她立住,只靜靜盯着那輪落晖。
“瞧。”林秋寒眼尖,遠遠便瞧見立在湖邊的崔琰,用手捅了捅一旁的裴長寧。
發絲飄揚,衣袂翻飛,微微側着的臉映在幽紅的光裏,目光悠遠。她就這麽站在夕陽下,清揚婉轉的身影,竟有一種決然孤清之感。
裴長寧微微呆住,屏住呼吸,清冷的眸子泛起點點柔光。他破天荒地放棄戒備,忽略了周遭的一切,只想将眼前這一幕牢牢刻在心裏。
“燦如春華,皎若秋月……”只聽林秋寒喃喃地道。
聽到身後的動靜,崔琰扭頭,只瞥了裴長寧一眼,便微微點頭向林秋寒致意。
“崔大夫,”林秋寒尚未回神,“好興致。”
“赤焰湖果真名不虛傳。”崔琰又回望浩渺的湖面,點頭道。“今日多謝大人。”她想了下,繼續道。
“什麽?”林秋寒一臉茫然,不知其所指。
“多謝大人替民女付了房錢,回南臨後民女會如數歸還。”崔琰提醒他。
今日她從老叫花那回客棧後便準備退房,不想掌櫃的說她的房錢已經預付。她問是誰,掌櫃只說是同她一起的公子。
“哦、哦……”林秋寒故意拖長尾音,但見裴長寧并沒有承認的意思,“小事,崔大夫不必放在心上。再說崔大夫幫了大忙,也算是替我知府衙門辦事,區區幾兩銀子,還就不必了。”
這麽個人情,他倒是樂得占,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錢。
自然地,三人沿着湖邊又走了一段。
“那兩人當真是被人殺了的?”崔琰問。這是她第一次問起案件。
“嗯,”林秋寒道,他把本走在外側的裴長寧拖到兩人中間,“要說案件呢,還是裴大人最熟悉,讓他給崔大夫說吧。”
裴長寧有些不大自然,崔琰也是淡淡的,像是白天的氣還沒消。怎奈林秋寒越走越快,不多時便将他二人甩開好遠。
“你是說老叫花心懷怨怼,将他二人殺了,僞裝成溺水死亡?”崔琰問道。
“雖然還有諸多疑點,但如今只有這條線索可以追。”裴長寧解釋道。
“為何不從木羽入手?畢竟這東西知道的人不多。”崔琰思忖道,“明日,我正準備上山。不如……”
裴長寧微微颔首,“正有此打算,勞煩帶路。”
說着說着,二人似乎都忘了白日之事。轉眼金烏不見,天色昏暗下來,遠山如黛,濃得猶如化不開的墨。
“啊!”崔琰驀然身子不穩,覺得腳踝一陣刺痛,像是被尖銳的爪子牢牢抓住。
就在她瞬間就要被拽倒跌入湖中的時候,她本能地拉住裴長寧的手腕。
他覺察出她的不對勁,單手順勢将她摟在懷中,另一只手快速抽出長劍。
是一只怪物!模樣有點像猿猴,身形竟如五六歲孩童那般大小,長長的手臂,爪前有足足三寸長的尖爪。最駭人的是一雙銅鈴般泛着幽光的眼睛,此時正狠狠瞪着他們。
它被裴長寧的長劍所震懾,不等他動手,在劍出鞘的瞬間便松開了利爪。裴長寧摟着崔琰急急後退幾步,那怪物也上前幾步,同他們對峙片刻,終究心有懼意,恨恨地轉身又沒入湖中。
前方的林秋寒聽得動靜,急急趕來,“見鬼!還真有‘水鬼’啊!”
裴長寧不答話,只蹙眉看着崔琰隐隐透着血跡的腳踝。
“受傷了?”林秋寒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不妨事,皮外傷。”崔琰不慣被人盯着,驚魂甫定的她看向湖面,驀地驚呼:“那裏!”
一個白色的身影在遠處的湖水裏逐着浪翻了幾翻,如跳躍的大魚,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度,迅猛如離弦之箭,轉眼便沒入水中不見。
二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卻只看見茫茫然的湖水,除了水汽,空無一物。
“會游水的怪物,跟剛才的不一樣,白色的,更大點。”崔琰道,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沒有啊!”林秋寒安撫着說道,“大概是你剛剛被吓到了,所以眼花了。”
“不是。”崔琰定定地道。
她倔強地看向裴長寧,他則鄭重地點點頭,清亮的眼裏寫滿信任。
“咳、咳……”林秋寒意味深長地看着他二人,“你們二位是打算保持這個姿勢等着賞星星賞月亮麽?”
只見裴長寧的手臂還圈住崔琰的腰,自慌亂起就未放開。
崔琰登時紅了臉,別扭地往旁邊挪了一步之地。心砰砰地跳個不停,只為了剛剛那一剎那的悸動。
三人往回走,裴長寧扭頭看了眼風浪漸起的赤焰湖,若有所思……
淩雲峰常年被煙雲缭繞,因此得名。是赤焰湖周邊山峰中最陡、最高的一座峰,常人難以攀登。
一行人自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開始爬山,崔琰夾在一群男子中間,絲毫不顯弱。她從不開口要休息,卻總能在恰當的時候聽見林秋寒下令休息。
“崔大夫當真是女中豪傑。”林秋寒朝着崔琰豎起大拇指,靠着樹幹微微喘着氣。
裴長寧卻一身輕松,絲毫也看不出是走了山路,向林秋寒投去鄙視的一瞥。
打小你體力就比我好!又在邊疆摸爬滾打了這麽些年!林秋寒不在意地翻了翻白眼。
“噗……”不知怎麽的,他一口噴了嘴裏的水。
崔琰同裴長寧正疑惑地看着他,他卻指着崔琰的裙角笑岔了氣。
“哈哈……”林秋寒捧腹,“崔大夫,這可是你親手縫補的?”
崔琰瞧着自己別扭的女紅活兒,有些窘迫。昨日,裙角被那怪物劃破了個大口子,阿窈又不在身邊,只能盡最大的可能,補好了事。歪歪扭扭的線都露在外面,像只醜陋的大蜈蚣趴在上面。
一旁的裴長寧微微扯了扯嘴角,若無其事地看向別處。
“我還沒見過針線活這麽差的姑娘,”林秋寒調侃道,“想崔大夫醫術精湛,竟然對女紅一竅不通。日後不知找個什麽樣的婆家。”
真是口無遮攔!崔琰有些惱,又不好冷言相對,只好不服氣似的說道:“大人瞧着生性潇灑,實則也刻板無趣。這世間的女子,難道都只有嫁人這一條路走不成?”
不想嫁人!?裴長寧身子一頓,臉上瞬間如陰雲密布。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變成“已簽約”,努力存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