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柳至方将林坤刺傷的事, 在管事的刻意遮掩下,并沒有鬧大。
林坤将養了幾日,本就是皮糙肉厚的主, 傷口紮得也不深, 在下次登臺前也大概能痊愈了。
管事記着夏謹亭的叮囑,特地給柳至方安排了獨立的單間,将他與林坤等人隔絕開來。
日子倒也相安無事,柳至方比先前更加刻苦練習, 進步飛速。
他原是學戲的,對情感的把握與拿捏很是到位,此番作為模特展示衣服,也能準确把握衣服的氣質, 并通過自身的表現力傳達出來。
柳至方不知道的是,當日他在華夏酒店的表現, 引起了許多人的興趣, 當中不乏商界大佬與社會名流。
在一衆模特之中,他的讨論度是最高的,尤其是當人們發現, 他就是昔日鳳翔戲班那個鼎鼎大名的乾旦時, 才知曉那脂粉與油彩下遮蓋的一張臉兒, 是真正的絕色。
衆人開始追捧柳至方,稱贊他禁欲的外形,勻稱的身材和清冷的氣質。
這樣的議論聲,自然也傳到了段正楠的耳朵裏,彼時正是一場銀行界的交流會,段正楠本不想去,耐不住段家母親的軟磨硬泡, 這才露了面。
可真到了交流會上才發現,這哪是什麽業務交流會,分明就是一次相親宴。
乾正銀行董事羅乾正帶着自家的掌上明珠來與段正楠攀談,言談間俱是撮合之意。
平心而論,羅乾正的閨女羅绮仁長得并不差,一副斯斯文文的性子,很有大家閨秀的模樣。
可段正楠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他知曉自己心底的想法,也不願耽誤好姑娘的姻緣。
待羅乾正留出空間給兩人時,段正楠直言不諱道:“羅小姐,我想你也聽說過一些關于我喜歡男人的傳聞,這些傳聞都是真的,你還是別在我身上白費力氣了。”
羅绮仁面色微僵,失笑道:“這就是段少慣用的拒絕方式?我可不會被這樣的借口吓退。”
段正楠望着她看似溫柔,實則強硬的笑容,心下煩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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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曉得羅绮仁是真不信他說的,還是明知故問,無論是哪一種,都讓他難以接受。
“羅小姐,我尊重你,才跟你說實話,希望你也能尊重我。”段正楠收起平日裏玩笑的神色,正色道。
熟知段正楠秉性的人,都知道這是他生氣的前兆,可羅绮仁顯然沒有這樣的覺悟。
她揚起脖子,高傲道:“段少一上來就拒絕女生,這不是紳士所為。”
段正楠氣性上來了,冷笑道:“即便我喜歡男人也無所謂?”
羅绮仁像只高傲的天鵝:“我不相信你喜歡男人!”
段正楠被氣到心血上湧,正想反嗆,可就在這時,晚宴開席了。
侍者邀請段正楠和羅绮仁入座,許是羅乾正專門打點過,兩人的座位連在一塊兒。
段正楠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羅绮仁,自顧自地夾菜吃飯。
他吃飯的動靜有些大了,一旁的羅绮仁拿高跟鞋踢他的腳:“大家都看着你,你斯文些。”
段正楠冷笑:“你若介意,就別跟我坐一塊。”
羅绮仁自小便是天之嬌女,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氣得渾身發抖卻只能隐忍着做出一副淑女的樣子。
他們這一席不只他們一對年輕男女,其他男士都會紳士地為女士拉凳子,給女士遞餐巾,唯有段正楠,一直埋頭吃自己的,只把羅绮仁當空氣。
這一群人中,不乏與段正楠不對盤的,平日裏找不到奚落段正楠的機會,這會兒總算找到了把柄,開口嘲諷道:“段少,你怎麽吃得這般急,莫不是餓着了?”
段正楠頭也不擡:“我吃我的,關你屁事。”
羅绮仁正輕抿着香槟,猛地聽到這麽一句糙話,險些把酒噴出來。
一口酒下肚,她有些嫌惡地摸了摸胳膊。
這段正楠說話也太粗俗了,對待女性半點風度都沒有,要不是段家家世好,她才看不上。
那找茬之人被段正楠怼了也不惱,輕笑道:“我這不是怕段少你吃得太急,忽略了身邊的佳人嘛。你瞧,方才那一碗桂花釀,羅小姐就沒吃上。”
言下之意是,段正楠只顧吃自己的,不懂替羅绮仁盛桂花釀。
不懂照顧女伴,這可是紳士的大忌。
段正楠偏不按常理出牌,他白了那人一眼:“她自己有手有腳,沒吃上東西賴我做什麽?!”
全桌的人聽到這句話,都被段正楠的厚臉皮鎮住了。
所以說,所謂的紳士禮儀只對要臉的人有用,對段正楠這種混不吝的男人,半點用都沒有。
眼看着羅绮仁一臉尴尬,席上一位長輩出面當和事佬。
“好啦,你們都少說兩句,難得一起吃頓飯,聊點開心的。”長輩說,“你們可曾聽說,亦銘坊近日在招模特,那鳳翔戲班的柳老板,可真真是人間絕色啊。”
段正楠拿筷子的手猛地頓住,不自覺地放慢了吃飯的速度。
“喲,您這是看上那柳老板了?”席上有人打趣道。
“嗨,戲子嘛,玩物而已,我府上也許久沒進新人了,改日把那柳至方納進府裏。”那長輩笑眯眯地說。
他比段正楠等人大了一輩,身形已然發福,腆着個大肚子,油光滿面的,腦門上的頭發也掉得沒剩幾根了。
這是常年縱情聲色所致,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光是妻妾就娶了五房,且男女不忌,平日裏也愛找些唱曲的、唱戲的來嘗鮮。
柳至方被他盯上,真可謂是鮮花掉進了化糞池。
衆人默默在心底為柳至方掬了把同情淚,面上卻一派恭維之色。
“那就祝您心想事成了!”“您果真是寶刀未老、龍虎精神啊!”
那長輩在一片恭維聲中舉杯痛飲,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脆響。
衆人詫異地擡眼看去,原來是段正楠将碗摔了。
“我警告你!”段正楠用筷子指着那長輩冒着油光的大鼻頭,“別打他的主意,他是我的人!”
扔下這句話,段正楠抛下一桌子目瞪口呆的賓客,揚長而去。
那長輩被這麽一吓,連聲打起嗝來,過了許久方才剎住車。
他被折騰得夠嗆,撫着胸口道:“這……這怎麽回事啊?”
席上有人小心翼翼地說:“這柳老板先前确實是段少的人,可我聽說,柳老板惹段少不高興,失寵了。”
衆人聞言,臉色各異。
看段正楠今日的态度,誰敢說柳至方失寵了?這分明是“聖眷正隆”啊。
方才揚言要納了柳至方的長輩臉色也不大好看,他的財力與勢力雖不如段家,名義上卻還是段正楠的長輩。
段正楠這般下他面子,讓他全然下不來臺。
這後輩,未免太狂妄了些。
狂妄的段正楠,此刻徑直打開轎車門,全然不顧身後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嬌小姐。
羅绮仁看着他坐上駕駛座,皺着眉敲窗戶。
段正楠頗不耐煩地搖下窗戶。
羅绮仁急道:“你去哪?”
“關你事嗎?”段正楠反問。
羅绮仁漲紅了臉:“我回絕了家裏的司機來接我,你得送我回去。”
段正楠用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羅绮仁,再次重申:“羅小姐,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喜歡男人,我們之間沒可能!”
羅绮仁紅了眼眶,楚楚可憐道:“你就那麽讨厭我,随便用飯桌上的一個戲子來搪塞我?!”
段正楠冷了臉色:“你放尊重點。”
羅绮仁卻被段正楠的态度激得口不擇言:“我說錯了嗎?他就是個戲子,白天唱戲,晚上當男妓……”
話音剛落,羅绮仁臉上就挨了一巴掌。
羅绮仁狼狽地捂着臉,滿臉錯愕。
長那麽大,連父親羅乾正都沒打過她,而眼前這個男人,見面第一天就為一個戲子打了她?
羅绮仁的自尊心難以承受,她死死地扒拉着車窗,擡手去拽段正楠的西服。
“松手!”段正楠冷眼瞧着她。
“我不松,你居然打我!你竟敢打我!”羅绮仁歇斯底裏地哭叫着。
“你應該慶幸我不揍女人,不然就不是一巴掌的事了。”段正楠見她不松手,直接将車窗升起。
眼看着車窗就要夾到手,羅绮仁條件反射地松了手。
松手的瞬間,車子一溜煙開遠了,只留下羅绮仁一個,在原地吃尾氣。
“啊——”羅绮仁氣得抱頭怒吼。
這吼聲段正楠是聽不見了,他有些煩躁地松了松領帶。
明明他和柳至方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但聽到這個名字被人诋毀時,他還是覺得心痛。
明明是柳至方放棄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可段正楠還是舍不得。
舍不得自己捧在手心裏的人,被阿貓阿狗随意作踐。
所以今日在宴席上,他才會不假思索地說出那句——他是我的人。
很神奇的,說出這句話以後,長久以來壓在心頭的陰霾反倒消散了。
段正楠這才明白,原來他想要這樣昭告天下很久了。
即便分開了,段正楠還是想将人納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沒救了啊。”段正楠苦笑一聲,驅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