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夏謹亭與顧闕一同前往新光戲院, 看新上映的電影《天生一對》。
新光戲院落成多年, 外牆老化嚴重,內裏的設施也十分簡陋。
場地小、座位少、設備老化, 顧闕的票是最上等的位置, 可觀影效果卻不甚理想。
黑白電影畫面搖晃,且是無聲片,夏謹亭費了好些心思,才看懂片子的內容。
這片子講了一對年輕男女的愛情故事,女主是養在深閨的舊式女子,從小便與人訂了婚,讀書識字後, 她不願屈從于包辦婚姻, 于是在婚嫁前夕從家鄉逃到海城, 後參加明星培訓班, 成為一名女演員。男主本是富家子弟,卻在幼時與家人失散, 在異鄉獨自奮鬥,最終靠着自己的努力成為海城新貴,一次偶然的機會,男主結識了女主,兩人互生好感,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
夏謹亭看到後頭,心中的疑惑一點點放大,他記得書中曾提及顧闕的身世, 與影片男主的身世如出一轍。
只是這一點,夏謹亭從未向顧闕求證過,鑒于原著有錯漏百出的前科,夏謹亭也無法肯定,顧闕的童年是否發生過走失事件。
一片漆黑的影院中,夏謹亭借着影片的白光,悄悄打量顧闕的臉色。
顧闕正一臉嚴肅地盯着屏幕,表情瞧不出喜怒。
及至散場,包廂外傳來敲門聲。
戲院的經理一臉客氣地沖顧闕點頭哈腰道:“三爺,今日招待不周,還請您多多包涵。”
顧闕蹙眉道:“你如何知曉我的身份?”
經理賠笑道:“成小姐專門囑咐了,從影片上映之初這包廂就給三爺留着,三爺若是帶了女伴來,要我等好好招待。”說着,經理朝顧闕身後看去。
女伴沒見着,倒是見着了個俊秀青年。
經理一怔,迅速反應過來:“這位是?”
顧闕沉聲道:“你話太多了。”
Advertisement
經理霎時噤聲,再不敢言語。
經理走後,夏謹亭叉着盤中的蜜瓜,好奇道:“成小姐是何人?”
“成美華。”顧闕說,“就是今日片子的女主角。”
原來是她。
夏謹亭一瞬間明白過來,成美華是時下炙手可熱的電影明星,天姿國色,被譽為海城的“電影皇後”,出演的片子一票難求。
這樣一位佳人竟專門在戲院為顧闕留座,電影中男主的身世又與顧闕這般相似,想來成美華是在借影片向顧闕表達愛慕之心,希望能像片中女主一般,與顧闕成為一對。
顧闕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臉色不大好看。
夏謹亭叉了塊蜜瓜遞到他唇邊,等顧闕張嘴咬了才笑道:“片子很好看。”
顧闕:“好看?”
夏謹亭:“女主聰慧勇敢,男主堅韌不屈,的确是天生一對。”
顧闕默然。
夏謹亭:“明星果真生得一副好皮相,男主角那身段,那腰背,讓人好生羨慕。”
顧闕的臉色愈發黑了。
等了半天,見夏謹亭沒了下文,顧闕挑眉道:“女主呢?”
夏謹亭把最後一塊蜜瓜塞進口中,笑得像只狐貍:“女主是成小姐演的,她本人對你芳心暗許,我自是不敢觊觎的。”
顧闕:“你想多了,我與她不過普通朋友。”
夏謹亭:“可惜了,你喜歡男人,縱是國色天香的女子也入不了你的法眼,不曉得什麽樣的男人才能成為你的伴侶。”
顧闕大步朝沙發走去,将夏謹亭堵在沙發一角,一雙眼睛盯着他看了半晌,留下四個字:“明知故問。”
夏謹亭脖子紅了一片,眼神卻半點不躲閃:“我明知什麽?我什麽也不知道,你的身世、你的家庭、你的事業、你心儀的對象,我統統不知道!”
兩人專注地看着彼此,四目相對間火花四濺。
顧闕兀地輕笑一聲:“你想知道?”
夏謹亭一顆心跳得愈來愈快,點了點頭。
随着他點頭,顧闕松開了鉗制,緩緩地說起塵封的往事。
當年,顧闕還是個懵懂的孩童,身為顧家少爺的他,自小便是衆星拱月般的存在。
有一天,父親顧誠領着顧闕出門,卻沒有用心關顧好兒子,顧闕就這樣與父親走散了。
“當日走失之時,我還不記事,一些細節都是旁人告訴我的。”顧闕說。
年幼的顧闕從懂事起就被一對夫妻收養,夫妻倆經營着一家客棧,日子過得平平淡淡。
顧闕雖不是夫妻倆親生的,可他們待顧闕卻不錯,一日三餐從不會短着他。
後來,夫妻倆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顧闕便成了那小子名義上的哥哥,兩人同吃同住。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夫妻倆的積蓄只夠供一個孩子上學,自然供親生兒子。弟弟去上學,顧闕便幫着看店收銀。
直至七歲那年,顧家派人找上門,将顧闕接回了本家。
回到本家的顧闕,生母已過世,生父與他不親,比起弟弟顧恩,他就像是顧家多餘的人。
幸而顧闕的外祖母姜老夫人心疼外孫,時常将人接到家中小住,小顧闕才體會到一絲親情。
在姜老夫人的主張下,顧闕開始上學,系統地學習知識,後來成功考入海城大學,主修商科,輔修服裝設計。
雖然顧闕已認祖歸宗,可父親顧誠仍将他當外人。
顧誠嘴上不說,顧闕卻能從細節之中感受到。
譬如功課,顧誠會定時抽查顧恩的功課,卻從不過問顧闕的學業。又譬如生日,顧恩的生日有鮮花蛋糕,顧闕的生日卻什麽都沒有。
顧闕畢業後,本想自謀出路,可顧誠卻讓他回顧家的産業幫忙,待顧闕在三年間把生意翻了三番後,顧誠卻來了一招卸磨殺驢。
顧闕與顧恩兩兄弟正式分家,顧家所有值錢的産業,都給了顧恩。
亦銘坊除外,亦銘坊是顧闕母親姜婉秋的心血,在顧家的衆多産業中,亦銘坊所賺的利潤雖不多,卻是顧闕一定要拿到手的。
好在顧闕聰明,早已看穿顧誠的心思,知道把錢捏在手中才是硬道理。
從賺到第一桶金開始,顧闕就已經着眼于證券市場,倒騰股票是他積攢財富的路子之一。
除此之外,顧闕還用現錢置業,在海城有多塊地、多處屋宅,全都處是升值最快的黃金地段。
知道內情的合作夥伴都明白,顧家真正有能耐的,是不受寵的顧闕,而顧恩或許因為從小被保護得太好,做事急功近利、不懂得瞻前顧後,總出岔子。
顧恩能力不強,卻總将同父異母的哥哥顧闕當作假想敵。
從顧闕手裏接手了産業還不知足,見顧闕投資度假區,便也跑去投資。
卻因思慮不夠周全而虧損連連,又求着顧闕收拾爛攤子。
顧闕談及過往,情緒平穩,語氣淡然。
夏謹亭作為一個聽衆,卻異常憤怒和心疼。
說到底,是顧誠欠了顧闕的,當年顧闕走失,完全是顧誠的責任,可恨這顧誠恬不知恥,非但沒補償顧闕受過的苦,還讓顧闕當顧恩的墊腳石。
原著中關于顧闕身世的描述并不多,只略略提及顧闕走丢一事。
夏謹亭全然不知,這走丢的背後,還隐藏着這般內情。
“你……恨顧誠嗎?”夏謹亭将心比心,若換作自己,他定會記恨生父薄情。
可顧闕卻搖頭道:“有期待才有恨,我對顧誠從沒有期待,又何來恨。”
從被接回顧家起,見識到顧誠僞善的嘴臉,顧闕便知道,顧誠不喜歡他。
他很早便有了自立門戶的想法,待到條件成熟,立馬搬出顧家主宅,獨自生活,
從未有過期待,自然也不會有別的情緒。
正因此,當下顧闕才能這麽冷靜地敘述一切。
下一秒,夏謹亭忽然用力地摟住顧闕。
他把頭埋在顧闕肩上,說話的聲音悶悶的:“我想,你需要安慰。”
在夏謹亭看不見的角度,顧闕笑了。
他反手摟住夏謹亭,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包廂外,一雙眼睛将門縫裏的情景盡收眼底。
戲院經理神情詫異又糾結,他親眼見到顧闕與男子擁抱,那般親密的姿勢,關系定然非同一般。
原來坊間關于顧闕性向的傳聞是真的,他是真有龍陽之癖。
經理撥通了電話:“喂,你好,我找成小姐……”
包廂之內,顧闕與夏謹亭相擁良久,夏謹亭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姿勢過分暧昧了。
他松開手,理了理衣衫。
顧闕:“終于舍得放手了?”
夏謹亭:“……”
顧闕:“我的身世你已知曉,至于心儀的對象……”
夏謹亭:“快到點了,再聊下去,你該趕不上車了。”
顧恩在陵城買地建樓,如今虧得血本無歸,顧闕訂了一等座的車票前去救場,的确如夏謹亭所言,再晚就要趕不上了。
顧闕看了眼手表,站起身來:“剩下的問題,我下回再交待,等我回來。”
氣場全開的顧闕讓夏謹亭難以招架,顧闕走後,他在包廂內坐了好一陣。
直到顧闕的助理前來敲門:“夏先生,三爺吩咐了,讓我送您回去。”
夏謹亭方才收拾好心情,走出戲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