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夏謹亭直接将段正楠領到現場, 叫段正楠親眼目睹了孟景棠的行為。
孟景棠被抓現行時, 整個人還處在狀況外,怔怔地瞧着黑了臉的段正楠。
“這就是你的溫柔大度?”段正楠捏着孟景棠的手腕, 語氣不善地質問。
“我……”在确鑿的證據面前, 孟景棠無從狡辯,唯有沉默。
段正楠失了耐心:“我最恨被人騙,你走吧。”
孟景棠一下子慌了神,伸手拽住段正楠的衣服下擺,哀聲道:“看在我跟了您那麽久的份上……”
段正楠全然不為所動。
孟景棠看着段正楠那面無表情的臉,心知自己完了。
段正楠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主,他說出口的話, 從來沒有回旋的餘地。
其實打從一開始, 孟景棠就知道, 段正楠真正放在心坎兒上的, 只有柳至方。
只可惜,柳至方是個傻的, 聽任段夫人的擺布,才叫孟景棠有了可乘之機。
孟景棠與柳至方一樣,都唱的乾旦。
柳至方失了寵,班主生怕失了段正楠這位貴客,忙将孟景棠推了出來。
孟景棠就這樣,穿着和柳至方一樣的戲服,唱着同樣的唱詞,一幕又一幕地給段正楠演。
這戲一連唱了七日, 到第七日謝幕時,段正楠往臺上扔了一袋子金條。
從那天起,他便成了段正楠的新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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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孟景棠發現,段正楠眼裏根本沒有自己。
段正楠在意的,始終是柳至方。
孟景棠心下不忿,他一面模仿柳至方,模仿他的神情、動作,一面卯足了勁兒要跟柳至方比個高低,變着法兒貶損欺壓他。
這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戲碼孟景棠演了許久,沒想到今日被公然揭穿,他知道,這如夢般的大戲,該落幕了。
孟景棠走後,段正楠回到晚宴廳,一句話沒說,只是一杯又一杯地灌酒。
夏謹亭瞧不過眼,擡手奪了他的酒杯:“你悠着點,別喝醉了。”
段正楠手上一空,雙眼失焦地盯着夏謹亭:“全都是騙子!你們……全都是騙子!”
這會兒還沒散場,段正楠的話引來賓客的頻頻側目。
夏謹亭皺眉,不想叫人看了笑話,忙讓人将段正楠攙去休息,可段正楠手一揮,掙開了。
他嘴裏不住地嚷嚷:“一個個都貪圖富貴,半點真心都沒有!”
夏謹亭知曉內情,自然知道段正楠在說柳至方。
作為旁觀者,夏謹亭看得很清楚,柳至方雖懦弱,卻絕不是貪慕虛榮之人,更沒有要和那富家千金結秦晉之好的想法,段正楠這話,太過了。
夏謹亭:“你說他貪慕富貴,證據呢?”
段正楠:“證據?我們才掰幾天啊,他就上趕着做人家的乘龍快婿,不是貪慕富貴是什麽?!”
夏謹亭:“這事你可問過他,他親口跟你說的?”
段正楠:“這還用問?我他媽又不瞎!”
夏謹亭:“你太武斷了,你喜歡他,卻又不信他,你可知……”
段正楠:“打住啊,誰說我喜歡他的,他不過是我包的戲子罷了,高興時候玩玩,不高興就扔,有問題嗎?”
夏謹亭萬萬沒想到段正楠會說出這樣的話,登時怒道:“你把柳至方當什麽?!”
“我說了,不過就是個戲子罷了,老子有的是錢,想包多少包多少,不差他一個!”段正楠痞性盡露。
這話實在太刺耳,夏謹亭攥緊了拳頭,咬牙強忍着揮巴掌的沖動。
“夠了!你喝多了!”顧闕一聲頓喝,讓段正楠清醒了些許。
“來人,扶他去休息。”顧闕令下,侍從不敢怠慢,好勸歹勸,将段正楠帶了下去。
夏謹亭為段正楠的傲慢所震驚,或許在段正楠的心裏,從來沒将柳至方當成值得尊重的愛人。
顧闕見夏謹亭面色難看,提議道:“出去走走?”
夏謹亭面色稍緩,與顧闕在庭院中漫步。
“方才段正楠話說重了……”顧闕輕嘆道。
“沒什麽,他不過是說了心裏話。”夏謹亭神色黯然,“在外人看來,柳至方的确是被段正楠包了,只是我沒想到,連段正楠自己都這麽想。”
夏謹亭原以為,柳至方愛得卑微,是因他本性怯懦,沒有勇氣與段正楠共經風雨。可此刻夏謹亭才明白,不是柳至方沒勇氣,而是柳段二人身份差距過于懸殊,民國時代,世人皆視戲子如玩物,甚至連段正楠自己都這麽覺得。
“我曾見過柳老板……”顧闕說,“他的戲好,人也端方雅正,當中定然有誤會。”
“你相信有誤會,段正楠卻不信。”夏謹亭哼笑道,“不過也正常,段家是豪門,自然要找門當戶對的,莫說別的,一個唱戲的,出身就壞了。”
顧闕卻不認同這話:“唱戲的怎麽了?戲曲是藝術,豈能輕賤。”
夏謹亭笑出聲來:“這話也就你會說了,我一直覺着,你的想法與這個時代大多數人不同,倘若他日你成婚,也會娶那門當戶對之人嗎?”
顧闕失笑:“我從不在意出身,即便對方是個乞丐,愛了便是愛了。”
因着顧闕一句話,夏謹亭的心情晴朗了些。
見夏謹亭不答,顧闕反問:“你呢?”
夏謹亭:“我雖不認同門當戶對的說法,卻認同愛情會讓人進步,如果我的另一半比我優秀,那我會努力追趕……”
顧闕笑了。
夏謹亭正色道:“世人可以嘲笑我、挖苦我、貶損我,但我的另一半不可以。”
這也正是夏謹亭今日如此生氣的原因。
柳至方與段正楠雖身份有別,地位懸殊,可兩人既然相愛,便需尊重愛護對方,這是底線。
段正楠的話,句句突破底線,旁人聽起來尚且心寒,更不用說作為當事人的柳至方了。
顧闕将大衣脫下,披在夏謹亭肩上:“相信我,你定會找到理想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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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夏謹亭從客房醒來,嗅到一陣誘人的香味。
顧闕做了夏謹亭愛吃的羅宋湯與黑胡椒煎蛋,只是這餐桌之上,卻多了個不速之客。
段正楠昨夜亦宿在此處,今日更是厚着臉皮蹭飯。
見夏謹亭冷了臉,他摸了摸鼻子,放軟了聲音道:“昨日是我言行無狀,多有冒犯,還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話未說完,便被夏謹亭無情打斷:“說人話。”
“對不起,我昨天喝多了說胡話,你別往心裏去。”段正楠一口氣說完。
他昨晚喝醉了,宿醉過後,只依稀記得自己說了胡話,經顧闕提醒才知道事情的始末,這不,大清早就“請罪”來了。
“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柳至方。”夏謹亭直白道。
他已看透段正楠骨子裏的傲慢,不會再被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糊弄。
幸而顧闕做的羅宋湯味道好極了,夏謹亭的心情也因這美味的早餐好起來。
除此之外,夏謹亭還收獲了一則好消息。
他設計的大衣經顧闕“身體力行”的宣傳,一夜之間火爆全城。
亦銘坊一早便接到許多電話,都是來詢問大衣的消息。
“看樣子,大衣的确可以批量生産。”夏謹亭對這波宣傳效果十分滿意,打定主意不日便将同款上架銷售。
“為了增加宣傳力度,我給這款大衣起了個名字。”顧闕說。
夏謹亭接過紙條一看,詫異道:“叫‘謹亭’?”
顧闕點頭道:“如此一來,大家便都知道,大衣是你設計的了。”
同名款對設計師來說可是莫大的榮譽,尤其是亦銘坊這樣大型的制衣坊,影響力甚廣,新品一上架,夏謹亭的名字便會傳遍海城。
“你就不怕我成名後離開亦銘坊?”夏謹亭笑問。
“你都給我打滿分了,上哪兒再去找我這樣的滿分老板。”顧闕絲毫不慌。
“自戀狂。”夏謹亭笑罵。
段正楠驚訝地發現,不知從何時起,顧闕與夏謹亭之間便有了一種與衆不同的親密氣場。
就像此刻兩人一唱一和地聊天,旁人很難插畫。
段正楠覺得坐在餐桌一角的自己,是一顆巨大閃亮的電燈泡。
“咳咳……”段正楠咳嗽兩聲,試圖提醒兩人自己還在。
可夏謹亭和顧闕卻把他當空氣。
顧闕:“今天休息,我這兒有兩張電影票,一起去吧。”
夏謹亭:“好啊,我沒看過電影,正想去見識一下。”
“咳……”段正楠不信邪,用力咳嗽一聲。
這一回,顧闕總算搭理他了:“做什麽?”
“昨日顧家來信,找你有事?”段正楠絞盡腦汁,總算找到個話題。
“讓我去陵城一趟,顧恩投資失敗了,喊人給他擦屁股。”顧闕輕描淡寫道。
“靠,家都分了還有臉來找你!”段正楠爆了句粗。
“注意文明。”顧闕皺了皺眉,“就顧恩那急功近利的性子,我早料到會失敗。”
“那你還不趕緊出發?不是要去陵城?”段正楠問。
“急什麽,看完電影再去,讓他們等着。”顧闕慢條斯理地擦擦手。
段正楠心道一聲:完了,顧闕是徹底栽了,這還沒談就寵成這樣,真要談上了還不得寵上天去。
作者有話要說:顧闕:即便對方是個乞丐,愛了便是愛了。
夏謹亭:Duck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