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夏謹亭試了西服, 绛紫色緞面料子柔軟合身, 配上他白皙的膚色,襯得人貴氣非凡。
顧闕一襲大衣也是風度翩翩, 兩人一同出席晚宴時, 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晚宴設在顧闕靠近市中心的一幢私宅,出席的皆是政商兩界有頭有臉的人物。
譬如市長家的大公子、電車公司的總經理、造船廠的少東,和蔣寬當日辦酒會請的學生不同,這次晚宴的出席者皆手握實權。
就在這麽一圈名流中,顧闕仍舊是衆星捧的那彎月。
他一手虛扶着夏謹亭的腰,徑直朝中心位置走去。
中心位置的大理石桌旁,只擺了四張牛皮沙發。
此刻三張已有人坐, 剩一張最寬敞的還空着。
夏謹亭熟知社交規則, 一眼便瞧出了, 那空沙發是主位, 想來是專門留給顧闕的。
如夏謹亭所料,顧闕從容地在主位落座, 随即吩咐道:“加張沙發。”
話一出口,其餘三人看夏謹亭的眼神都帶了點驚詫。
夏謹亭這才發現,其餘三人身邊都有伴兒,卻沒再多添沙發。
段正楠笑道:“瞧我這記性,夏先生是我正兒八經發了請帖的客人,趕緊的,加座!”
“孫家旺、李弗。”顧闕指着除段正楠外的兩人,把名字報給夏謹亭。
夏謹亭暗自打量着那兩人, 孫家旺穿着湖綠緞面長衫,鼻梁上架着西洋眼鏡,脖子上挂了塊成色極好的和田玉,看上去文質彬彬的。
李弗穿的西服,這會兒敞着衣襟,懶骨頭一般倚在沙發上,他身旁坐了個女子,正殷勤地幫他剝着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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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夏謹亭,亦銘坊的設計總監。”顧闕介紹道。
“原來是夏先生。”孫家旺推了推眼鏡,“聽聞夏先生眼光獨到,能從穿着打扮的細節中看出門道,孫某倒想見識一下。”
夏謹亭看向顧闕。
顧闕笑道:“你随便說,說錯了不打緊。”
夏謹亭這才開口道:“孫先生是讀書人,現如今做案頭工作,你身後站着的女士,是你的秘書。”
話音落下,孫家旺瞪大了眼睛:“這……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其一,孫先生穿長衫出席晚宴,這是讀書人的标志;其二,孫先生脖子上的玉,是文昌帝君的小像,只有讀書人才會拜文昌;其三,孫先生的指節和袖口處皆有墨跡,是長期用筆的标志,由此可見,孫先生的工作,定然與文字有關。”夏謹亭有條不紊地分析。
“那你是如何看出,他身後站着的是秘書,不是女友?”李弗頗感興趣地追問。
“其一,若是女友,定然不會立于孫先生身後;其二,秘書身上穿的套裝,是電影《新新女性》的同款套裝,這部電影的女主是個職業女性,想必孫先生的秘書也是因為崇拜電影裏的女主角,才會去買這麽一身價格低廉的仿品吧。”
站在孫家旺身後的女子點了點頭,承認了。
“嘿,這可真是神了。”李弗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結婚了!”夏謹亭一句話,讓李弗嘴裏的酒噴了出來。
李弗手忙腳亂地擦拭着,辯解道:“你胡說!我分明還……單身……”
夏謹亭輕笑一聲,将面前的香槟推到李弗面前:“既如此,請李先生把這酒喝了吧。”
前一刻還炸毛的李弗瞬間慫了,連連擺手道:“我不喝……”
“酒都不敢喝,還說不是妻管嚴。”夏謹亭給了李弗致命一擊。
段正楠放聲大笑道:“這家夥為了裝單身,還特地把戒指摘了,你怎麽看出來的?”
“很簡單。”夏謹亭微笑,“方才李先生從西服內側取出一柄挖耳勺,按西服的制式,那個位置是沒有口袋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家中有賢妻替李先生縫了暗袋,還貼心地準備了挖耳勺。再加上美人在側,李先生卻自己揀了葡萄來吃,既不碰身旁的女子,也不叫人喂,一看便知是為了避嫌。”
李弗心虛地摸了摸鼻子:“我竟露了那麽多破綻,難怪顧闕把你當個寶,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顧闕指了指身上的大衣:“這也是他的作品。”
李弗看着大衣的款式新鮮,眼熱道:“真好看,若在亦銘坊上架,我定要買上一件。”
孫家旺也開口道:“确實不錯,冬日裏正好禦寒。”
孫李二人如此說,便是認可了夏謹亭,他們一個是《海城日報》的創辦人,一個是鼎昌化工廠的接班人,與顧闕私交甚篤。
日前從段正楠口中聽聞夏謹亭這麽一號人,感慨顧闕老樹開花的同時,也存了試一試夏謹亭的心思。
可今日顧闕一入席,便讓人給夏謹亭單設沙發,這一細小的舉動,實則是在替夏謹亭撐腰。
他們這一席四人,每人單坐一張沙發,帶來的人要麽像秘書一樣站着,要麽像孟景棠一般,和段正楠共坐一張沙發。
能單坐一張沙發,是身份和地位的明證。
顧闕一來就給夏謹亭這樣的待遇,直接叫所有人都不敢輕視夏謹亭。
孫李二人行事收斂許多,也順水推舟地交了夏謹亭這個朋友。
夏謹亭吃飯的禮儀極佳,且态度不卑不亢、口齒伶俐,三言兩語間便與新朋友熟識起來。
他自然留意到段正楠身邊坐着的清秀青年,此刻青年正安靜地坐着,一言不發。
“這位是?”夏謹亭大致猜到青年的身份,不過想再确認一番。
“謹亭,一瞧你就是不看戲的,這是鳳翔戲班的孟老板。”李弗笑道。
夏謹亭猜得沒錯,果然是孟景棠。
只是眼前人與夏謹亭所想的有些出入,柳至方口中的孟景棠脾氣極大,屢屢刁難人,眼前這位看着卻是溫和性子。
“景棠今日嗓子不舒服,失了禮數,還請夏先生不要介意。”孟景棠的聲音輕輕柔柔的。
聽着這樣一把聲音,任誰都生不起氣來,夏謹亭笑笑:“無妨。”
正聊着,侍者端了牛扒上桌,撒醬料時,卻不小心撒到了孟景棠的衣服上。
段正楠正要開口訓斥,卻聽孟景棠柔聲勸道:“他也是無心的,衣服總歸是要換的,莫要為此動怒,傷了身子。”
李弗聞言樂道:“孟老板還真是好性兒,就這通情達理的性子,可比先前那個柳……柳什麽來着?強多了!”
只聽了個柳字,段正楠立馬黑了臉:“李弗,那麽多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李弗摸了摸鼻子,不吭聲了。
孟景棠慢悠悠地吃着牛扒,像是對方才的話全然不上心。
夏謹亭墊了墊肚子,才進入晚宴真正的社交環節。
不斷有人端着香槟來敬酒,可顧闕卻不是所有的酒都喝。
敬酒的人也知道規矩,顧三爺喝了當然好,不喝他們也只能賠笑。
往年顧闕的生日宴都是一人出席,從未帶過伴兒,今日多了個夏謹亭,想求顧闕辦事的便打起了夏謹亭的主意,一個兩個變着法兒在他面前誇口。
夏謹亭瞧一眼,便洞悉這些人心裏的小九九,他端着酒杯,笑着和他們打太極。
怎料這之中也有難纏之人,硬是逼着夏謹亭喝酒,夏謹亭顧及場合,不便發作,正想法子時,後腰忽然一暖。
顧闕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側,此刻正穩穩地扶着他的腰。
下一秒,夏謹亭手中的酒杯被顧闕搶了過去。
顧闕一擡手,杯裏的酒盡數倒在了地上。
“陳晖,大生紡紗廠的經理,滾……”
那陳晖哪裏想得到這一出,人都吓傻了,正要開口求情,就被侍者架走了。
“沒事吧。”顧闕皺眉看着夏謹亭微紅的雙頰。
“沒事,就當練酒量了。”夏謹亭伸手替顧闕理了理衣領。
今日這大衣可謂“風頭出盡”,每個人見到顧闕,總要誇兩句大衣。
一來這大衣确實好看。二來人精們發現,顧闕喜歡別人誇這大衣,再一打聽,這大衣出自夏謹亭之手。
原來如此,賓客摸準了門道,你誇我誇大家誇,一件大衣收獲了無數贊譽。
“三爺,顧家來信了。”助手匆匆前來禀報。
顧闕接過信件,看了兩眼,面色微沉。
“我有些事要處理,你若累了,就去休息。”顧闕說。
“放心,我沒問題,你快去吧。”
送走了顧闕,夏謹亭獨自一人到室外透風。
這會兒客人都在屋裏,庭院裏靜悄悄的,冬日的庭院很是蕭瑟,夏謹亭腳踩着枯枝,忽然聽見一陣尖銳的責罵聲。
“你個死東西,成心弄髒我的衣服,讓我在衆人面前丢臉,說,是誰叫你這麽做的?!”
夏謹亭認得這把聲音,是孟景棠。
夏謹亭迅速地躲在廊柱後,朝聲源處看去。
只見孟景棠揪着侍者的臉,一下又一下地扇着巴掌。
那可憐的侍者臉都腫了,一疊聲地求饒,孟景棠卻全然沒有停手的意思。
又是一位變臉大師……
夏謹亭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孟景棠的溫柔大度,通情達理,全是假的。
夏謹亭不忍再看,轉身尋段正楠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已經是夏夏遇到的第三位變臉大師了。感謝在2020-07-08 20:53:50~2020-07-09 20:33: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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