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好好好, 我保證, 我一定叫他好好做。”蘭氏見顧闕答應了, 急着給妹妹報喜去,準備撂電話的檔口,忽然聽見聽筒裏傳來一把聲音:“我好熱。”
那聲音軟軟的, 驚得蘭氏險些沒拿穩聽筒,她聽出來那是個男人的聲音,又想到外界關于顧闕性向的傳聞,心下大驚。
正欲細聽時, 電話卻撂斷了。
此刻顧闕的腰被夏謹亭用力地箍着,夏謹亭的臉, 隔着衣衫貼在顧闕的背上。
“我好熱。”夏謹亭口中無意識地重複着三個字。
顧闕試圖将夏謹亭的手掰開, 無奈夏謹亭醉後用了大力氣, 整個跟無尾熊似的挂在顧闕身上。
顧闕唯有用力将人背起,送回房間。
身軀碰到柔軟大床的霎那,夏謹亭還是伸手去夠顧闕的腰:“你別走!”
顧闕萬萬沒想到夏謹亭會有如此粘人的一面,輕聲哄道:“先松開,我不走。”
誰料想夏謹亭的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顧先生,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再次聽到這個問題, 顧闕怔愣了半刻。
方才在飯桌之上, 他把問題含混過去了,這會兒夏謹亭喝醉了,顧闕反倒想說句心裏話。
“我……心悅你……”
說完,顧闕忙去看夏謹亭的反應, 卻見夏謹亭已沉沉睡去。
顧闕說不清此刻的心情,忐忑、慶幸、遺憾兼而有之。
直至這時,顧闕才有功夫打量夏謹亭的房間,房間整潔中透着溫馨,窗臺上擺着縫制的小擺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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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子、針線、碎布将工作臺堆得滿滿當當,桌上還摞了厚厚的一疊紙,那是一疊設計稿。
夏謹亭上班每日早出晚歸,還抽着空兒練手,這些設計稿想必也是熬夜畫的。
顧闕倚在書桌旁,長久地看着青年平靜的睡顏,伸手替他将被子蓋好,悄無聲息地帶上門。
第二日,夏謹亭睜眼時,記憶斷在了顧闕起身去接電話的瞬間,後頭發生的事全都不記得了。
他平日裏酒量不錯,有時刻意喝都醉不了,昨天生日一高興,卻真醉了。
夏謹亭揉了揉悶疼的額頭,起身洗漱,一路帶着陽光明媚的心情來到亦銘坊,見宋凱霖穿着制服站在店門前,略感驚訝。
片刻後,管事親自領着人給大夥兒介紹,還讓宋凱霖自個兒挑帶教師傅。
宋凱霖眼珠子轉悠着瞧了一圈,最後把目光鎖在周厚身上,擡手指了指。
這樣一來,周厚組就多了一名成員,留下來的競争也愈發激烈了,加之宋凱霖身份特殊已是人盡皆知的事,大夥兒都認為他會留下來,一時間看向夏謹亭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夏謹亭是真的厲害。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手上有沒有功夫,內行一瞧就知道。
實操時旁人才聽懂皮毛,夏謹亭已領會要點,剪裁時手穩、腕活、落刀幹脆。
更重要的是,夏謹亭不藏私,當有人請教他時,總是耐心地示範解釋,大夥兒都服他。
可這樣勢頭卻是周厚不願看到的,夏謹亭才來多久,剪裁的刀口張合量就已控制得很好,行刀的速度快且均勻,這些手上功夫,都是周厚無法企及的。
周厚越來越忌憚夏謹亭,更加賣力地打壓他,甚至威脅組員,不許他們與夏謹亭親近。
作為帶教師傅,在最終的入職考核中,周厚有給組員打分的權力,組員不敢得罪他,只能在明面上疏遠夏謹亭。
宋凱霖橫插一腳後,這樣的情況更嚴重了。
宋凱霖是個慣會鑽營的,見日裏可勁兒地捧着周厚。
周厚裁一剪子衣服,宋凱霖能給他誇出花兒來,什麽衣片光滑順直、衣型筆挺立體,直把周厚誇得飄飄然。
周厚說想吃糕點,隔天宋凱霖就帶着新鮮出爐的糕點來孝敬周厚。
更重要的是,宋凱霖沒什麽能耐,從不在業務上搶周厚的風頭。
兩相對比下,周厚看夏謹亭更不順眼了。
這一日,組內考較針法,作為四功中的“手工”,針法的好壞直接決定了服裝質量的好壞。
針法考較有難有易,簡單的有定針、拱針,難的有紮針、鎖針,一衆學員都默默祈禱着,不要抽到難題。
夏謹亭從那竹簽筒中抽出一根簽子,簽上寫了仨字:“紮駁頭”。
所謂“紮駁頭“就是用紮針的方式使駁頭形成自然弧面,翻折後不起翹。紮針的反面恰是駁頭的面子,由于底面的線跡在下層,紮駁頭時眼睛是無法預測針跡大小的,需要用手部的觸覺控制針跡走向,難度頗高。
夏謹亭倒是十分淡定,經過這些日子的練習,夏謹亭的納布功夫突飛猛進,他端坐于工作臺前,坐姿挺拔,手腕靈活,飛快地穿針引線。
只見他将食指指尖墊襯于布料下方,稍有針刺感便迅速挑紗出針,确保針尖不會刺透駁頭的面子。
這是所有針法中最難掌握的,夏謹亭卻完成得游刃有餘。
周厚在一旁看着,神色凝重,他本想用難題刁難夏謹亭,卻沒想到夏謹亭完成得頗為出色,如此一來,反倒顯出夏謹亭的能耐。
不多時,夏謹亭便将駁頭紮好了,一整個弧面自然服帖,昭示着夏謹亭出色的針法。
周厚陰沉着臉,從夏謹亭手中接過樣衣套在身上,忽然,他“哎喲”一聲,捂着脖子彎下腰來。
衆人眼看着周厚伸手,從領口摸出一根手針,怒氣沖沖質問夏謹亭:“你竟将針留樣衣裏,紮得我脖子出血,真是豈有此理!”
按照規矩,制衣師納布時應将手針放在工作臺右側,随取随用,不可丢三落四,以免刺傷客人。
将手針遺落在衣物上導致客人受傷,這是大忌,是要被開除的。
這時,一直旁觀的宋凱霖插話道:“唉,你怎麽又将針落在衣服裏,我提醒你幾回了……”
周厚手捂着脖子,一疊聲地控訴:“還好今日傷的是我,若傷到了客人,亦銘坊的名聲都被你毀了!”
夏謹亭看着周厚與宋凱霖一唱一和,一眼便看穿這是個圈套。
夏謹亭早就養成了良好的職業習慣,手針用畢馬上插在針插上,哪裏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他走到工作臺前,拿過常用的針插,仔細點了上頭的針數,不慌不忙地将針插呈交管事:“這根針不是我的,我針插上的每根針都記錄在冊,這種型號的手針我有三根,全都好好地插在針插上。”
周厚一聽這話,立馬蹦起來喝道:“你這話什麽意思,難不成我還冤枉你了?”
夏謹亭一把拽過周厚捂着傷口的手,掀開衣領看傷口。
“大家請看……”夏謹亭指着創處,“為了讓駁頭更自然,我特地選用了小一號的手針。”管事聞言上前細看,果真見夏謹亭所用的,是小一號的手針,針跡與周厚手上那根對不上。
同一時刻,阿城在周厚的工作臺上有了新發現:“周師傅的針插上少了一根針!”
那便是鐵證如山了,周厚臉色灰敗,仍不忘狡辯:“那許是……我不小心把手針紮樣衣上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周厚根本不是不小心,而是蓄意陷害夏謹亭,若今日之事被認定為意外,夏謹亭必定會被逐出亦銘坊,在行內也難有立足之地。
往昔周厚再怎麽蓄意刁難,夏謹亭都能暫忍一二,可這一次,夏謹亭實在忍無可忍,也不想再忍。
他盯着周厚,朗聲質問:“方才樣衣是經我手遞給你的,從你接過衣服到試穿不過數十秒,你如何能将針遺落在衣服上?!分明是你用手針紮傷自己,再嫁禍于我!”
“我……我沒有!”周厚梗着脖子,愣是不承認。
夏謹亭不屑與他争辯,直接禀報管事:“周厚自帶教以來,屢次刁難于我,此番還想出此等毒計,是可忍熟不可忍。此等心思狹隘之人,若留在店裏,勢必會影響亦銘坊的名聲,還請從重發落!”
話音剛落,人群中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管事回身一瞧,見上了年紀的劉師傅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大驚失色道:“劉師傅,您別着急,當心身子!”
“咳咳咳……我相信阿厚,他是個好孩子,斷斷不會做這樣的事!”劉師傅喘息着替周厚說話。
夏謹亭記得,周厚是這位劉師傅的外甥。
劉師傅是亦銘坊的老員工,他發話了,管事也不好再多說什麽,只能将夏謹亭拉到一旁,柔聲勸道:“小夏啊,劉師傅都發話了,你就再給周厚一個機會,我給你換個帶教師傅可好?”
言下之意便是要保周厚了。
夏謹亭蹙眉道:“敗壞規矩,陷害同僚,就這樣的人你還給機會?”
“這不是……沒辦法的事嘛,畢竟劉師傅那兒……”
夏謹亭明白了,他利落地脫下制服,決然道:“他不走,我走!”
“這……”管事面露難色,卻沒多說什麽,眼睜睜地看着夏謹亭走出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