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東順國芒種時節正是百姓們種植農作物的時機。
驚蟄的那場暴雨沖刷了家家戶戶的田地,沒有東西賣沒有銀兩,若非蘇依依向皇上提議開放米倉,怕是除京都以外的地方會橫屍遍野。
趁此機會百姓們要重拾耕種,拿着鋤頭面朝黃土背朝天。
京都集市旁的濟仁堂,明晃晃的大字給人一種壓迫感。
裏面的夥計和大夫得蘇依依的命令,都要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
路過的人看着他們白色的長袍種有一種黑白無常來索命的陰森感,再加上內有洛凡和闫裴坐鎮,非一般人都不敢來鬧事。
當然也有不怕死的,想過來訛點錢。
就比如現在,一位身穿麻布還被縫縫補補了好幾次的婦人,抱着躺在破爛不堪的草席上不省人事的男子,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引得路人紛紛伫立觀看。
好奇心是人的天性,片刻後濟仁堂門口便裏三層外三層被路人圍了好幾圈。
婦人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便指着頭頂上濟仁堂的牌子哭訴:“大家快來評評理啊,天殺的濟仁堂,我家相公只是風寒但吃了他們家的藥就一命嗚呼了,就算是醫官也不能随意殺人啊!”
薊禾因為時疫治好了不少人,人們雖對他有些懼怕,但他的醫術在百姓心中還是可圈可點的,便有人疑惑道:“可我們吃了怎麽就沒事。”
另一穿着華貴的婦人懷中抱着三歲不到的孩童:“對啊,我兒出生時得了黃疸,還是濟仁堂的大夫給治好的。”
衆人看着地上的婦人帶着鄙夷。婦人連忙擺擺手:“各位有所不知,之前的洪澇導致我相公家道中落,來京都投奔親戚,不料偶感風寒。聽聞濟仁堂醫術高明,有個薊醫官治得了時疫是觀世音菩薩轉世。結果他們就因為我們沒錢而少開了藥,導致我相公溫病不退,不治而亡了啊。”婦人邊說邊抹眼淚,引得衆人議論紛紛。
此時的闫裴正焦急的等蘇依依過來。
今日一早,闫裴見婦人拉着死人在濟仁堂門前趕都趕不走就知道碰上訛錢的了,便叫栾承趕快去皇宮找蘇依依。
闫裴聽婦人的一字一句說的有板有眼的實屬無奈:“我都說了,你相公是中毒,肯定是你們自己又多吃了什麽藥。”
婦人自然不敢招惹闫裴,但見到周圍人這麽多,想想快到手的銀子,便鼓起了勇氣:“闫大夫,你是洛神醫唯一的弟子,為何要與這種人同流合污?”
她這一句話出來,周圍百姓才了然。按地位,薊禾就算治好了時疫,也比不過闫裴,闫國公的獨子,洛凡唯一的弟子。
而他卻甘願呆在這小破藥房,他們也只能想到近日薊禾仗着哄得皇上開心而欺壓他。
闫裴:“……”
他心裏差點沒罵死這個婦人,他愛待哪,愛跟誰一起,關她屁事。百姓們喜歡瞎猜,薊禾也是個愛聽八卦的性子。
這要是傳出去被薊禾聽到,他還不得被打死,畢竟之前他騎在衛遲脖子上的那一幕,闫裴至今想起都心有餘悸。
“這種人?哪種人?”
清脆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百姓們漸漸散開,讓出一條道。
蘇依依嘴角噙着譏諷的笑意,垂眸看着地上的婦女,眼睛哭腫得跟桃子一樣,這種演技不給她頒一個奧斯卡金馬獎,蘇依依都要大鬧評委席了。
她蹲在地上給草席上的男子把脈,沒有一點生機,死的透透的,身上還隐隐有一股被人故意遮掉的苦杏仁味。
婦人見蘇依依靠的如此近,心裏一慌,用力推開她:“你給我讓開,不準動我相公。”而後用手指着蘇依依:“是你,就是你殺了我相公。”
蘇依依小看了婦女的力氣,被她措不及防推倒,還好衛遲眼疾手快,把她撈起來,這才防止蘇依依一屁股坐地上。
衛遲見婦女用手指着她蘇依依咄咄逼人,臉上一沉,手掌抓着蘇依依的手腕力道也越發的緊:“凡事要講究證據,若你有意栽贓陷害,那我們就大理寺見。”
婦人一見是衛遲也是一愣,心裏莫名打了退堂鼓。
若是去官府她還能一哭二鬧三上吊,去大理寺各種刑罰她也扛不住。
婦人有些害怕,不語,瞥見人群中身穿紅衣的女子手握着鞭子威脅她。
她頓時打一哆嗦,手都帶着顫抖從衣裳裏掏出一包牛皮紙包的藥渣,放在衆人面前:“這...這包藥就是證據,整個東順國只有你們濟仁堂做的出這種藥。”
蘇依依見婦人眼神一直亂瞟,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又看不到什麽。
她的手臂上還露出了許多被重物打傷的淤青。
突然感覺到手腕有些酸痛,蘇依依輕輕拍了拍衛遲的手,他一愣,便松開手。
蘇依依而後看着那些藥渣,确實是濟仁堂平常開的最多的藥:“那可真是擡愛了,這種普通的風寒藥,醫術稍微好點的大夫都能聞得出裏面有什麽藥。”
婦人見沒什麽好說的,又指了指牛皮紙上的紅色帶有濟仁堂獨有的印章:“這...這種紙只有你們濟仁堂才有。”
蘇依依對她的智商感到堪憂,濟仁堂在東順火之程度的迅速,別說普通百姓家,就是皇宮裏也能到處見到濟仁堂的藥:“哦,你去大街上的垃圾桶翻一翻,到處都是。”
婦人見自己也說不出什麽,衆人的風向一下子就轉到了蘇依依那一邊,她就開始撒潑:“我…我…你這是在推卸責任,我相公沒了,我不活了!”邊喊,邊跑向濟仁堂門口立着的柱子上。
蘇依依見狀一腳給她踹開,這個時代的人閑得慌,動不動就要一頭撞死。
現代科學研究表明,除非力氣夠大,不然一頭撞在木柱上,當場死亡的概率簡直比她在這裏發明出電燈泡的概率還低,一個兩個真的是有病:“別撞死在這,我嫌髒。”然後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小黑瓶丢到她面前。
婦女摔在地上一愣,不敢去碰它:“這什麽?”
蘇依依揮手叫店裏的夥計搬張凳子過來然後拍了拍衣袖又說:“拿盤炒瓜子,不要太焦的那種,那種太苦。”
衆人:“……”
薊醫官!人家都把死人拖到店門口了咱們好歹裝一下,你倒好直接磕上瓜子了,還嫌棄它苦。
百姓們內心吶喊蘇依依自然聽不到,夥計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拿來一盤瓜子,蘇依依見婦人還不動手,挑眉:“不是說不活了嗎?這是毒藥,那你吃吧,去九泉之下陪你相公去。”
婦人一驚:“你…”
蘇依依嗑了一個瓜子,左看右看發現殼沒地方丢,總不能丢在地上吧,好歹在自家店門前,形象也不太好。
衛遲見蘇依依十分糾結,就伸出手掌在蘇依依面前停下。蘇依依一愣,擡頭看着衛遲有些意外,衛遲轉頭不看她,耳朵帶着微紅,手掌依舊放在她面前。
蘇依依看着衛遲掌心的繭子,下意識摸了摸,常年習武的手掌有些硬,還有粗糙心想着要不做個護手霜。
衛遲感覺到手掌有些癢,就見到蘇依依十分認真的摸着他的繭子,像是撓在他心上。
若不是跟薊禾相處的久,觸感軟嫩的手,力氣小得跟螞蟻一般,再加上輕輕一劃就破皮的皮膚,除了武功不錯以外,他真的會一時懷疑,薊禾就是個女子。
蘇依依不知道衛遲心裏想什麽,只是便很自然地把嗑完的瓜子殼丢在他手上,而後看着婦人道:“怎麽?不敢?”
周圍人見衛遲手中地瓜子殼十分震驚,重點是征戰沙場的衛少将軍居然還沒有一絲地不滿,甚至闫裴都差點驚掉了下巴。
婦人見周圍百姓的注意全都看向了衛遲,便一邊大哭捶胸口,一邊大喊:“大家快來看看,薊醫官就是這樣治病的,都說醫者仁心,他一點良心都沒有。”
闫裴揉了揉耳朵,被婦人吵得腦袋要炸開了,這到底還讓不讓人做生意了。
撐開扇子在蘇依依身邊小聲說:“薊禾,這...會不會太過了,不然我們賠點錢就好了。”
蘇依依翹着二郎腿瓜子嗑得起勁,一早就看穿了那婦人得伎倆,給闫裴解釋道:“這可不是錢的問題,明擺着人家想砸我們招牌,這事要是處理不好,濟仁堂的名聲可就臭了。我辛辛苦苦建起來的藥房怎麽可能讓一個無名小卒給砸了。”
蘇依依見她也哭累了,才站起來,拍了拍身上嗑完瓜子落下的灰:“別喊了。怎麽?又不吃了?看來你們夫妻兩也不是多麽的伉俪情深,我還想着你們兩要是都死在我店門口,好心買個棺材把你兩葬一起,還剩了棺材的錢,多好。”
婦人捂着胸口差點氣急攻心:“你…你…”
蘇依依看戲也看夠了,不想陪他們繼續玩:“我可從未聽人說過我是觀音菩薩轉世,都說是活閻王,怎麽到你這就變了。觀音菩薩大慈大悲精神,我就算再轉世個十次也學不來。所以別給我玩道德綁架,只要我沒道德,你就綁架不了我。”
衆人一時也說不出對錯:“……”
第一次見人說自己沒道德還這麽問心無愧,不愧是薊醫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