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軻聽到這話下意識的遠離蘇依依兩步,衛瀾只是說有病,也沒說這麽嚴重啊。
他握着劍柄的手都滲出汗,顫顫巍巍地問道:“薊,薊公子,你确定嗎,要不叫闫公子過來看看?”
蘇依依看林軻遠離了自己,沒什麽想法,畢竟情有可原。
“我有另外的事要交給他做,現在他在這也沒用,只會多傳染一個人。”蘇依依現在暫時還未找到解決之法,為今之計只有控制住傳染人數才是上策:“總之這裏現在是隔離區,一律不準進。”
衛遲總算把劍收了起來,讓人把裝米粥的木桶推到門口,讓所有人後退,看着蘇依依的一雙秋水明眸,想開口,卻又不知說什麽。面上看着從容不迫,手背在身後握的生緊。
蘇依依擺擺手,讓林軻去拿桶。突然覺得周圍人看衛遲冷落冰霜的臉都不敢講話,氛圍有些凝重。
便用以往欠揍的語氣對着衛遲說道:“你放心,我啊,我命硬,不會死。”
衛遲擡眸看了蘇依依一眼:“我關心裏面的弟兄們。”
蘇依依:“……”
行,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蘇依依拿可個樹枝,在泥濘的土地上畫了畫,凹凸不平的土壤畫起來有些許費勁:“你拿筆和紙對着這個照着畫。”
衛遲叫人對着她的畫臨摹,像是衣服又像是盔甲:“這什麽?”
“這叫防護服,隔離病毒用的。”
蘇依依按照心裏大概的治療方案告訴衛遲,讓他寫一封信給闫裴,包括她這邊急需的各種草藥“這裏難民多,我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問問皇上能不能貼個告示有沒有願意來的大夫。一定要說清楚,雖然傳染性,但只要聽我的話,我能保證他們的毫發無傷的出去。”
衛遲拿着毛筆的手一頓:“如果說了的話,就不會有人來了。”
蘇依依舔舔唇,好像是這樣,畢竟這種吃力不讨好,一不小心還會喪命的事,沒有人會願意來:“那就随緣吧,我盡力。”
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按理來說應該留個遺言以防萬一。但蘇家已經滅了滿門,讓皇上承認她這個公主又豈是那麽容易,以及還要強有力的證據說服文武百官,她嫌麻煩也放棄了這個想法。
蘇依依和衛遲隔着栅欄,兩人相隔八尺遠,雙方眼裏都有想說話的沖動,但終歸咽進了肚子裏。
“薊大夫!”
身後有士兵正在叫他,面帶焦灼,估計是有新的患者出現了。她收起笑容,眼裏露出的嚴肅仿佛換了一個人。
正當蘇依依拎着藥箱轉身,便聽到衛遲深沉的嗓音:“薊禾!”
蘇依依腳步一頓:“嗯?”
衛遲看了看身後的士兵,握着拳頭咳了兩聲,面上帶着不經意的紅暈:“若…若你平安歸來,我就同意你就住我府上。”
蘇依依驚愕,沒想到她當時只是随口一提,沒有希望的事,卻沒想到衛遲記住了。
她頓時喜形于色:“這是自然,那少将軍便收拾收拾,然後接我回家。”
*
一整個早晨,蘇依依都在給難民檢查,把确診,疑似和無症狀的分開,給所有士兵分發了口罩。直到中午,她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胃酸開始腐蝕,嘴唇幹裂。
林軻在一旁施粥,見狀于心不忍,便打了一碗粥放到蘇依依面前:“先喝吧。闫公子還未來,若是這時候你倒下了,咱們可就真群龍無首了。”
林軻帶着口罩,依舊能從他眉眼中看出糾結與愧疚,蘇依依彎着眼,笑了笑:“怎麽?不躲我了?”
突然被拆穿,林軻有些羞愧,撇開眼“我哪有…”
蘇依依也不反駁他,收起笑容,問道:“林軻,你怕嗎?”
林軻微愣道:“說實話嗎?”
蘇依依揉了揉發酸的手腕,點點頭。
林軻沉默良久,正當蘇依依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突然開口:“我怕。家裏有個老母親,身體不好,天氣一冷,腿就痛到走不動路,生活無法自理。若我死于沙場上,皇上會給恤賞,也算無後顧之憂,但若死于時疫,怕是…”
蘇依依見林軻提到母親時紅了眼,才想到軍營裏大部分的弟兄們都是他這種家庭,所以才入的軍。
“放心,有我在。”她手撐着腦袋看着林軻,想安慰他:“等我們打完這場戰争,小爺便去好吃好喝一場。”
林軻不知道千兩黃金診費的事,所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蘇依依一眼。他記得少将軍給她的碎銀兩,住望江樓天字號的房間就差不多用完了,所以林軻十分好奇:“你有錢啊?”
“沒有,衛遲有,他請客!”
林軻:“……”
又坑少将軍。
*
隔天,闫裴風塵仆仆地推着一車的東西從城裏出來了,蘇依依看他滿身的灰,臉上也是一塊黑一塊白,不由得皺眉“你多大了?還能從煙囪掉下去?”
闫裴:“……”
這人能不能說點好聽的?他随手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灰,開始控訴衛遲的罪狀:“昨日,衛遲在朝會上說了貼告示的事。我爹一回來,就把我關屋子裏,我還什麽事都不知道,就不讓我出來。衛遲就更過分了!今早趁我還沒醒,拆了我房間的屋頂,把我從睡夢中帶出來。”
蘇依依:“……”
她表示實在佩服,看闫裴這一身,衛遲怕不是直接正怼闫裴床頂上的位置拆的吧?
她一想到那場景有點想笑,從藥箱裏拿出剩餘不多的醫療物品:“口罩,手套帶上。”
闫裴第一次見到這東西有些稀奇,看了半天,才學着蘇依依帶上。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薊禾,我剛來的時候飛鴿傳書給了我師父,但他就是閑雲野鶴一散人,不知何時才能回信。”
蘇依依沒見過闫裴的師父,醫術她也不懂怎麽樣,但一般這種人叫他救人都是看心情,還不如看自己:“那估計等你師父看到,估計都能過來給我們收屍了。”
闫裴:“……”
蘇依依打開木桶核對了一下裏面的藥材,洗了個手穿上防護服:“先用艾草消個毒吧。”
闫裴見蘇依依穿了一層又一層,眼看着他從瘦弱的小個子變成了大胖子,實屬震驚“消,消什麽?毒?有人下毒了?”
蘇依依隔着三層口罩,講話都費勁:“病毒!跟你解釋不清楚。所有氈包都要,點燃以後放裏面熏。”
物資送到後,蘇依依特地召集士兵們開了個會,教他們洗手,如何保護好自己,若自己感到身體不舒服一定要及時上報。
她也在每個病區的床頭前寫了數字,讓他們按照數字的床號來記錄患者的身體狀況。
闫裴穿着防護服,步伐十分沉重,涼爽晚上還略微有些冷的天氣,他身上悶出了許多痱子,因為還不習慣,就一直呼吸難受。
他跟着蘇依依每個氈包走一遍,就受不了,蹲下來,把口罩拉到下巴,大口喘氣:“哎呦,不行,薊禾,我實在悶得慌,能脫了嗎?”
“啧,口罩帶上,這還在病房。你不要命了?”蘇依依瞪了他一眼,闫裴立馬認慫帶上口罩,站了起來。
蘇依依這才緩和臉色:“你們平常穿的衣服不都裏三層外三層,這就不行了?”
闫裴有點想哭:“這哪能一樣啊。”
蘇依依懶得跟他辯解:“沒事,你脫吧,我現在直接找個坑把你埋了,這樣我也少治一個人。”
闫裴:“……”
聽聽,這是一個大夫該說的話嗎?
三日後,流感大爆發,無症狀人群也開始出現發熱,咳嗽,嘔吐甚至意識模糊的現象。正好到了病毒潛伏期結束慢慢浮出水面的時間節點。
死亡的人數愈發上升,無奈之下,蘇依依擅自做主讓人把屍體堆在一起燒了,如果只是埋了怕病毒掩埋在土壤裏變異傳播。
由于只有蘇依依和闫裴兩個大夫,但患者卻有數百個。他們兩個輪流轉,三天沒合眼了,正當蘇依依覺得自己就要這麽猝死過去了,就收到衛遲的消息。
皇榜貼出三日,有八位大夫滿腔熱血地寫下請願書,希望能出點微薄之力。
日中,承德公公帶着明黃的聖旨,身後跟着八位年齡各一的大夫出了城門,還有幾位穿着官服帶着藥箱的太醫,在離栅欄三尺遠的距離停下,捏着嗓子喊:“薊禾聽旨。”
薊禾,闫裴等一群人穿着厚重的衣服跪下。
承德見一群人怪異的穿着,不由得好奇地瞄了幾眼,便拉開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平民薊禾,朕念在你發現時疫并及時用正确的方法阻止時疫蔓延有功,冊封為薊醫官。一切藥材費用皆從國庫出。除了八位自告奮勇之勇士,朕另派三位太醫院的能人協助你,望爾等能早日戰勝時疫。欽此!”
承德收起聖旨,由身後的大夫轉交:“薊醫官,接旨吧。”
蘇依依也不知道皇上突然又是封官又是給報銷安的什麽心,但總歸對她現在的情形沒有壞處“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定當不辱使命。”
承公公走後八位民間大夫倒是聽話,蘇依依給他們講解了一下現在的情況以及防護服口罩使用辦法,他們都很樂意。
只是太醫院的人心高氣傲,不願帶這些東西,認為蘇依依太過于小題大做,他們活這麽大的歲數什麽時疫沒見過,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隔離方式,不願意穿。
蘇依依也看到他們眼裏的不屑,冷哼了一聲,懶得跟他們解釋,簡單粗暴地叫林軻架着他們三個去墳屍的地方瞧瞧。
三人被一群士兵架着,掙紮着,宮裏的嫔妃都要對他們和顏悅色,豈料在這裏受人侮辱。
其中一人大喊:“薊禾,我們乃太醫院禦醫,你竟如此待我們,你這是不把皇上放眼裏,不把東順國放眼裏,造孽,造孽啊!”
“吵死了!林軻!把他們三個狗嘴給我堵上。”蘇依依原本就三天沒睡,現在脾氣大的很,憨批這類人果然是不分朝代的“別說你們一個小小太醫怎麽就代表東順國了?就是親自來皇帝老兒來也得給我穿防護服,自己作死不穿被傳染,老子我看都不會看,直接給我拉去燒了!”
衆人:“……”
口出狂言把皇帝拉去燒了,古往今來恐怕也就薊禾這一人,薊醫官果然是人狠話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