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

第3章 陰謀

之後幾輪，秦觀海都贏得輕松，而他也迅速蹿紅，成為當下江湖中的新秀，除此，南天宇、冷紫雲等人也如預料般連連獲勝，大會一路推進，很快就只剩下寥寥幾人。而在最新一輪中，秦觀海竟被分派到了冷紫雲作為對手。先前秦觀海雖說制住了冷紫雲，但在沈白的評估中，冷紫雲狠辣狡詐又手段多樣，實戰能力甚至可能還在南天宇之上，在他看來，秦觀海先前能制住冷紫雲，主要是靠出其不意。沈白勸道：“反正這錢按場數算，你又不缺這一場，何必呢？”

秦觀海無所謂地擦着劍：“錢嘛，當然是越多越好。再說我還得攢錢娶媳婦兒呢。”

沈白氣得不行：“你鑽錢眼裏了？那女人向來陰險毒辣，你何必擔上這種風險？”秦觀海笑道：“你這是擔心我？行啊，你要能幫我找個媳婦兒，我就不用再攢錢了。”沈白拂袖：“誰稀得理你？你自己愛去就去。”秦觀海也只是笑笑，捧着個大桃津津有味地吃着。

待到比試那天，臺下座無虛席。沈白也在其中，面上沉靜如水，心卻提到了嗓子眼。秦觀海和冷紫雲的打鬥，甫一開始就險象環生。兩人都主用劍，一個靈動飄逸，一個陰森詭谲，又都善利用各種輔助工具，暗器層出不窮，冷紫雲心計深沉，對招數謀劃極多，秦觀海也不呆板迂腐。無關人員看來只覺得精彩紛呈，沈白卻驚得額上滲出汗水，暗地裏攥緊了拳頭。

就在這時，冷紫雲從鬓上拔下發簪，手腕一擡飛出三枚銀針，秦觀海一個鹞子翻身躲過，又擋下冷紫雲一計陰毒的側劈，但那發簪的刺擊，卻是幾乎無法躲過。沈白幾乎要叫出聲來。

時間仿佛在那一瞬靜止，很多人甚至沒有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沈白看見了：秦觀海擡手，以一招極為精妙的指法截住了冷紫雲的攢花發簪。沈白和冷紫雲都認出了這一招。

冷紫雲臉色煞白，脫力般跌坐在地，她的發髻已經散亂，而她已無心打理，或許她還有獲勝的機會，但她放棄了進攻。她只是又哭又笑，狀似癫狂道：“怎麽會是他？怎麽會？”然後，她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麽般，跪坐在地上抓着秦觀海的手腕，啜泣道：“他還活着是嗎？求求你告訴我！求你……”秦觀海有些莫名：“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冷紫雲身子一僵，戰栗着伏下身子，低聲說：“原來，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她猛地站起身來，撿起落在旁邊的佩劍。

沈白驚呼：“小心！”方回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

冷紫雲擡劍，寒光劃過她的脖頸。從那一抹瑩白中，鮮血噴湧而出。她的裙裾無力地飛舞，那凄美的姿态卻拽不住沉重下墜的身軀。

“秦觀海，勝！”

“下一場——南天宇對秦觀海！”

沈白大致能猜出她為什麽自殺。秦觀海使出的，是冷子夕自創的指法。冷紫雲在成名前，不過是被殘雪宮贖買回來的婢女，被作為刺客培養。她原本只有個紫雲的代號，而當她登上高位，她固執地延續了冷子夕的姓。這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江湖人以為她和冷子夕關系密切，沈白卻從上代百曉生的記錄中得知，這一切，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如果冷子夕确如傳言中墜崖而死，她尚能自欺欺人。但，如果他還活着，她所做的一切，又是多麽難堪和可笑！深埋于心的深深自卑，與糾纏多年的愧疚自責，在時光的掩埋下非但沒有腐爛，反而紮根成長，終于在這一刻，破土而出，發瘋般開出絕望的花。沈白對當年的事隐隐有了猜測，但他什麽也沒說。而下一場比賽的結局很快就事先定好，南天宇會獲勝，而秦觀海則拿着錢離開，從江湖上消失。雖說知道結局，但出于敬業，沈白還是決定看完第二天這場比賽。

只是他沒想到，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身處地牢之中了。

他看向方回，問：“之前是你派人抓我？”

方回不置可否地笑笑。

“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我只是個書生罷了。”

“可你是百曉生。你對江湖中每個人的路數，都了如指掌。可惜了，如果你會武功，你或許是天下第一。”

沈白笑了：“天下第一又有什麽用處呢？”

“我已經老了。”方回答非所問：“我原本是想讓你幫我的。如果是你的話，無論是冷紫雲還是南天宇，應該都能預測出他們的行動吧。或者，你可以結合冷子夕和郁橫舟對戰的情況，推演出針對他們的必勝策略。直到……秦觀海出現了。”

沈白一怔：“這和他有什麽關系？”

方回掀開杯蓋，啜了口茶，悠然道：“盟主的任期将近，我想走得漂亮些。我想要一場盛大的謝幕。”

說完，他閉上眼，沉醉地幻想着，緩緩道：“冷紫雲死的時候我的構思終于成型了。我的盛名需要一個足夠強大的對手才能襯托。秦觀海恰好很合适，他來歷不明，又天資過人。如果他能打敗南天宇，他的聲名甚至可能超過當年的郁橫舟和冷子夕。而我若能在最後的比試中獲勝，沒有人會再質疑我的實力。”

“所以，既然計劃的關鍵是他，你綁架我又有什麽用處呢？他這種人，花錢就可以收買。”沈白故作輕松地問。

“我要他殺了南天宇。”

“你對他未免太過相信，南天宇內力和經驗都遠勝于他。”

“所以我們仍然需要你。而且，南天宇自以為已經買通了秦觀海，必然會放松警惕。你要怪就怪秦觀海過于死腦筋吧，我先前派人試探過他，他卻不肯出爾反爾，更不願為錢殺人。如若不是這樣，我也不必綁你來這兒。”

沈白手心裏都是汗，仍強撐着笑道：“我和他素昧平生，恐怕你無法脅迫他。”

方回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看來你還不太清楚你在他心裏的分量。不過沒關系，他已經答應我了。”

沈白愕然。方回得意地看着他：“随你信不信。等着看結果便是。”說罷，沈白便離去了。留下頹然的沈白。

雖說沈白和秦觀海認識不久，但對這個武藝高強又性格爽朗的英俊青年印象很好。他猜測方回應該會承諾在秦觀海假意敗給他之後放他倆自由，但，這絕不可能！方回對名譽偏執至此，怎能忍受知道真相的人存在？只要沈白和秦觀海還活着，就存在可能危害他的變數。不僅如此，秦觀海年級輕輕就有如此武學造詣，日後成就必定遠在南天宇等人之上。方回對和自己有交情的南天宇尚且欲處之而後快，想必也不會放任秦觀海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