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仇

第9章

這兩個星期對李海來說既漫長的如同在坐牢一般，又迅速的仿佛一眨眼就過去了一樣。每當想到在自己沒看到的賬單上那不斷增長的阿拉伯數字，李海恨不得插上翅膀從醫院飛走，但在有齊岳陪着的時間裏，他又希望時間能慢點過。

李海不知道齊岳是做什麽工作的，也沒問過他，但他想齊岳大概是個上班族。他每天早早的先來醫院看了李海，把早飯帶給他，囑咐他小心照顧自己後就離開了。中午到飯點的時候又提着午餐過來和自己一起吃，在病房和他聊會天看會電視後就又離開了。晚上六點準時帶着晚飯出現在病房，一直陪他到快十二點。小胖出院後兩天隔壁病床還沒人住進來時，齊岳陪了他兩個晚上。後來有人住進來後，齊岳本打算去租個陪護床，李海無論如何也不同意，讓他一定回家睡，第二天早上早點來就好，這才沒租下那個陪護床。

李海畢竟年輕，齊岳又百般照料，李海的腳複原的很快，醫生很滿意李海的複原結果，當李海再次提出要出院時，醫生同意了。齊岳看醫生都同意了也就沒在多說什麽，幫他辦了出院手續，拿了藥，提着他的生活用品打算送他回家。

“你家住哪。”齊岳把東西都安置好後，坐上駕駛室問着李海。

李海聽着齊岳的問話可犯愁了，他從齊岳剛開始幫他辦出院手續就開始犯愁了，他知道齊岳定會送自己回家，但他那個根本就不是家的家可一點都不想讓齊岳知道，雖然他不想騙齊岳，但在讓齊岳看到自己那破敗不堪的家和欺騙他之間，他終究還是選擇撒了謊，思索了良久後對齊岳說道“在五湖路的萬恒小區那邊。”

李海說的萬恒小區離他住的地方還有大概十五分鐘的路程，這萬恒小區是李海能想起來的他那附近最不錯的地方了。

齊岳沒有多問把李海載到萬恒小區後，把東西給他卸了下來，本來是要送他上樓，但李海一直強烈反對，齊岳後來也沒多堅持，對他說有什麽事情再給自己打電話後開車走了。

李海看到齊岳的車開出巷子後終于是松了一口氣，以前他騙人根本就是張口就來，這次騙齊岳卻這麽辛苦，他後背整個都出汗了，緊張的。

李海剛剛沒注意，此刻看到放在自己面前的生活用品，才反應過來齊岳居然給自己買了這麽多東西，鍋碗瓢盆一應俱全，簡直比他家裏面的東西還全。他又等了十五分鐘，才扛起那一大袋東西放到自己的肩膀上拄着拐杖異常費力的走出巷子。

走出巷子還沒五百米，就聽到一陣汽車喇叭響，李海沒有管繼續往前走。但那喇叭卻一直響個不停，李海正心煩着，轉頭想要破口大罵，可那罵人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愣住了，那個一直按喇叭的人是齊岳。

李海看到齊岳推開車門走下車，慢慢的走到自己的身邊，拿下他挂在身上的那個大袋子，用眼神逼他就範。沒兩秒李海就敗下陣來，他支支吾吾的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家在哪。”齊岳的話雖然平靜，但在李海聽來卻自有一股威嚴。

李海就算再萬般不情願也無計可施了，本想在這人面前保留着最後一絲尊嚴，此刻看來也是不可能了，他在這人面前馬上就要原形畢露了。

因為前面的巷子太窄，車子開不進去，只能停在外面，李海在前面帶路，齊岳抱着一大包東西在後面跟着他。李海走在已經走了二十多年，雖然破敗不堪卻早已麻木的路上，第一次有了自慚形穢的念頭。他既希望能快點回到家能不碰到任何熟悉的人，又希望那個家永遠都走不到，永遠都別讓齊岳發現自己那個家。

“在這裏了，你不要進來了，家裏很亂。”李海企圖做着最後的掙紮，但齊岳顯然沒管他那哀求的眼神，推開李海走了進去。李海絕望的跟在齊岳的身後進了家門，雖然才短短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李海卻覺得再次回到這裏恍如隔世一般。

屋子還是那個屋子，媽還是那個瘋了的媽。屋子裏面比他離開的時候更亂了，各種垃圾充斥在各個角落，發出一股腐爛的氣息。

“好了，好了，你走吧，太亂了，給你坐的地方都沒有。”李海扔開拐杖，蹦蹦跳跳的想把齊岳往外推，卻被齊岳一把抱了起來放到了屋子裏唯一還算幹淨點的床上。

“你坐着，我收拾一下。”齊岳似乎一點都不意外李海住的是這樣的環境，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拿了一個大袋子，把地上所有的垃圾一股腦的往袋子裏扔，不一會兒，袋子裏就已經裝滿了。齊岳把袋子放在邊上，又拿了一個袋子準備裝東西時，袋子突然一下被人奪走，齊岳轉身一看，一個瘋癫的女人正用驚恐的眼神望着自己。

“媽，那是我朋友。”李海看到剛剛還睡的好好的人大概是聽到了響聲，一下子爬起來搶走了齊岳手上的袋子，吓了一跳，趕緊一蹦一跳的跑過來擋在齊岳的前頭。

瘋女人看到李海後警惕心漸漸降了下來，回過身去繼續躺着睡了，睡的時候摟着剛才那個從齊岳這邊搶走的裝滿了垃圾的袋子。

“那……是我媽，她腦子有些不清醒，你不要跟她計較。”李海有些艱難的向齊岳介紹，此刻的他真的是扒開了自己的全部，那最為血淋淋的部分就這樣毫無遮擋的呈現在齊岳的面前。

齊岳望了望那個瘋女人後，抱起李海把他放到床上後，坐到了他的身邊問“你住院的這段日子，你媽是誰在照顧。”

“也沒什麽人照顧，就是我不在的時候隔壁的猴子每天會來送點吃的。”李海剛住院的時候就給猴子打了電話，讓他在自己沒回來前，每天來送一次吃的，其它他倒也不擔心，沒生下他的時候，她一個人不也活的好好的。

齊岳聽了李海的話後發了好一會呆。李海看着齊岳呆呆出神的樣子，心裏很不安，但轉念一想，這樣也好，看清了一切離開也好。

“你暫時搬過來跟我住吧，我有個認識的朋友在精神病院當醫生，把你媽接到那裏去，我會讓我朋友好好照顧她的。”

在李海亂七八糟胡想的時候，他聽到齊岳對他這樣說。很久他都沒說一句話，他不是沒聽清齊岳在說什麽，也不是沒理解齊岳說的話的意思，他就是聽的太清，理解的透徹，才這樣的沉默着。他在想這個人到底在幹嘛，就算是認錯了人，現在也該知道自己絕不是他要找的那個人了吧，但他不但沒有轉身離去，反而讓自己靠的更近，他到底是想要幹嘛呀。

“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決定，但這樣其實對你們兩人都好，你再好好想想。”

李海聽着齊岳的聲音仿佛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一樣。另外一個世界，是呀，的确是另外一個世界，如果答應了齊岳他是不是就可以漸漸的開始擺脫這裏的生活，慢慢的開始走進齊岳那邊的世界了。

“你如果一時下不了決心也沒關系，我明天再來看你，到時候你再告訴我你的答案。”齊岳說着要站起身，還沒站起來時，一把被李海拽了下去，他看着李海用異常真摯的眼神望着自己，對自己說“好，我答應你。”

齊岳笑了笑，拍了拍李海的頭，拿出手機給他的朋友打了電話。

“我朋友他們待會就到，你看看有什麽要給你媽收拾的，順便也收拾下你自己的東西，待會送你媽去完醫院後，就去我家。”

李海聽完齊岳的話，環顧了一圈一眼就能望到全部的房子，所有的東西都破破爛爛，竟沒有一件是值得帶走的東西。在這一屋子亂糟糟的東西中，唯一比較新的倒是剛才從醫院帶回來的那一袋用品。他從地上撿了幾件破衣服給她媽裝上，順便裝了幾件破衣服給自己，這就是他們兩母子需要從這個家裏帶走的全部行李了。

齊岳看到李海用兩個塑料袋就裝好了全部要帶走的東西，且都還是一些破衣服，不禁皺了皺眉，他走過去把李海剛裝好的衣服掏了出來看了看，沒再給他裝進袋子裏，如果剛才那個瘋女人沒來搶走他手中的袋子，這些全部都會被他扔了。

“沒東西就別帶了，我們先去商場買一些衣服，他們也沒那麽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