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仇

第8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齊岳在身邊，李海犯困後睡的特別踏實，沒有像剛才那樣渾身不舒服老是醒來，直到他半夜被尿憋醒了。李海打開床頭燈後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腳放下來，慢慢的坐到床邊緣去夠那副放在床邊的拐杖，一個沒看準，其中一只拐杖倒在了地上，發出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安靜的夜裏還是吓了李海一跳。李海趕忙看了眼隔壁床上睡着的齊岳，希望這聲響不要吵醒他，但沒能如願，齊岳的雙眼已經睜開，一動不動的望着他。

因為齊岳那邊沒有燈光，李海借着自己這邊的床頭燈并不能很清楚的看到齊岳的神色，他只是覺得齊岳的視線一直盯着自己，但那目光同白天的時候有些不一樣，可具體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

“要上廁所是吧。”過了一會，齊岳才起身，看到倒在地上的拐杖幫他撿了起來，但并沒有拿給李海，而是放到了一旁，走到李海身邊後把另一支拐杖也從李海的手上拿走了，李海莫名的看着他這些舉動，等反應過來他又要抱自己的時候已經太遲。

李海覺得此刻在說什麽自己可以拄着拐杖去上廁所之類的又顯得矯情了，就任齊岳抱着，反正大半夜的也沒人會看到。

“自己能上嗎。”齊岳把李海放下來後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能能能，你別操心。”李海感覺把齊岳趕了出去後把門關上，暗暗的呼了一口氣。他怎麽感覺如果自己沒及時把齊岳趕出去，齊岳像是要給他把尿的意思。

李海上完廁所後，齊岳很快又把他抱了起來，把他抱到床上安頓好才回到隔壁床上躺了下來，“要還想上廁所就叫我”，齊岳臨睡前是這樣對李海說的。

李海的腿因為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比一般的患者恢複的要慢些，腿固定的時間也要比別人長些，就這樣在醫院住了兩個多星期，醫生終于同意他出院了。

從住院的第二天李海就已經開始鬧出院了，因為看到了住院的賬單。住院的賬單是每天由護士發到每個床的，李海雖然字不怎麽認得，但阿拉伯數字還是看的懂，他剛開始看那張賬單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多數了一位，三百多的賬單都要讓他花很長的時間才能接受，更別說經過反複确認後發現那上面寫的是三千多。

他看着那數字一下就傻了眼，以前老聽別人說醫院是搶錢的，那時候并沒有什麽具象的認識，此刻才算是切實的感受到了那句話是怎麽一種情況。他只不過在吊了幾瓶藥水、固定了一下腳、住了一個晚上，三十多張紅色鈔票就沒了，這不是跟他們碰瓷的一樣黑嗎。李海看着那賬單瞬間怒從心中起，也顧不得醫生讓他少下床之類的話，直接拿着賬單充到了前臺，對着那些護士一頓咆哮。

護士們以前定也見過這樣無理取鬧的病人，剛開始還是很耐心的同李海解釋，但李海根本聽不進去，他的腦子裏面現在就只有三千多這個數字，看誰都不順眼，逮誰罵誰。他自小在那窮的叮當響的地方長大，什麽都缺，就是罵人的話不缺，早在五六歲大的時候就能把一個比他大好幾歲的小孩罵哭，經過這麽多年，罵人技術早就是爐火純青，把護士醫生一個個都罵的黑了臉，差點要給他打鎮定劑了。

這個時候齊岳出現了。他出電梯口的時候聽到吵吵嚷嚷還想說不知道是誰又在鬧事了，經過前臺的時候一看，那個鬧事且破口大罵的人居然是李海，臉一下就沉了下來。

“李海，你幹什麽呢！”齊岳的聲音很大，所有人都被他的聲音吓了一跳回過頭來望了望他，當然也包括李海。一看見齊岳，剛才還戰鬥力十足又要在問候醫院祖宗十八代的人瞬間就啞了火，一副做壞事被當場抓包的樣子。

“趕緊給我回病房。”這次齊岳的聲音沒像第一次那麽大，但那口吻不容質疑，李海聽後灰頭土臉的跟在齊岳的身後。

李海剛才怒火攻心，從病房殺出來的時候幾乎是跑着出來的，此刻一下熄了火，才發現拐杖沒帶來，只好一蹦一跳的跟在齊岳的身後。要換做平時，李海想齊岳至少會上來扶自己一下，可此刻他大概是太生氣了，直直的往病房走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李海跟在齊岳身後走的時候能感覺到剛才被他一頓亂罵的護士和醫生看着他的那種厭惡的眼神。這麽多年來，他在坑蒙拐騙中早已經習慣了人們的厭惡和唾棄的眼神，也早就練就了一副比城牆還厚的即使被萬人唾罵也能處變不驚的臉皮。但想到待會齊岳會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時，他就有些受不了，他不想齊岳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

待李海走進來後，齊岳猛的關上了門。小胖子今早已經辦了出院手續，暫時也還沒有病人住進來，病房內此刻還是只有他們二人。

“你剛剛那是在幹什麽！你怎麽能那樣罵別人，罵……那麽難聽的話！”齊岳氣的話都有些講不順了，他平時算是個很有教養的人，此刻是真的氣着了，指着李海的鼻子一頓說。

“你看看這個吧。”李海以前可沒有少這樣兇狠罵別人的時候，只是罵的都是跟他一樣的那些人，大家罵來罵去，最後打起來，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出格的事情，但他知道在齊岳看來他今天做的這事肯定是不對了，他也沒想辯解什麽，只是把賬單扔給了齊岳。

齊岳接過李海手中的賬單看了眼，問道“這怎麽了”。

“怎麽了，你沒看到上面的數字嗎，三千多，才半天就三千多，這不是搶錢是什麽，我剛才可沒罵錯他們。”說到這數字，李海的火又冒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剛才雖然大罵了一通，但還沒解氣。

“你就為了這個那樣罵他們。”齊岳的話裏的怒氣明顯更大了，李海被他回的一下就沒氣勢了，剛剛想要冒出的火氣一下被鎮壓的無影無蹤，在齊岳面前他老覺得自己矮了一截。

“待會就辦出院手續吧，再住下去我一輩子都還不清你這錢了。”李海說的是真心話，他這經常下頓飯都沒着落的人去哪籌那麽多錢還給他。每次有活幹的時候分到手裏的錢也只有一點，而且也不是經常有活幹，如果像上次那樣不走運被警察給抓了，又都白幹了。

“誰讓你還我錢了，你好好住着就是！”齊岳還是狠狠的盯着李海，李海不知為何覺得他現在的眼神是那麽可怕，仿佛要把自己吞下去一般，更确切的說像是對自己有一股恨意一樣。

李海想齊岳肯定是因為氣瘋了才會出現這樣的神情。他很想對齊岳說你認錯人了，遲早有一天你會向我讨回去那些錢的。但突然他又不想說了，那個真相如果可以，他想一直隐瞞下去。

“至多再住一天，這根本就是搶錢。”李海面對着齊岳的盛怒終究還是妥協了，想着罷了罷了，還錢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齊岳也沒在多說什麽，但李海可以感受到他的火氣一直沒降下來，整個人異常的煩躁。

“要不要去下面走一走。”李海看着焦躁的齊岳想讓他先回去但又希望有人陪着，折中一下想出了這個辦法。

齊岳沒同意也沒反對，只是默默的走在前面。李海靜靜的跟在他的身後，他經過走廊時看到那些護士見了他後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他一下後悔了。齊岳就走在他的前頭，他對別人反感他的樣子早就習以為常一點感覺也沒有，但他不希望齊岳因為自己的緣故也遭受別人這樣的眼神。他不知道齊岳在想些什麽，他看着齊岳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有一刻他居然有點想哭。

齊岳去借了輪椅推着他到了醫院的小花園。花園裏很安靜，只偶爾有幾個病人在這裏散心。這裏的一切包括背後的那個人對李海來說都是那麽的陌生。他的世界貧窮、肮髒，每個人為了活下去多肮髒、龌龊的事情都幹的出來，什麽法律、道德在活下去這個念想下都變得不值一文。可這裏靜谧的一切、身後那個舉止優雅的男子對他來說根本就如同鏡中月、水中花一般，既真實又虛幻。

“在想什麽呢。”齊岳大概是氣完了，終于願意開口同李海說話了。

“對不起。”李海在他的一生中說過無數次對不起，但唯有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真心實意的道歉。

“知道錯了就好，下次別在這樣了。”

“好。”李海很快樂，因為他知道齊岳原諒他了。

接下來住院的日子，李海沒再看到賬單過，他知道定是齊岳拿走了賬單，每次問齊岳的時候，他都讓自己不要管。剛開始也還一直鬧着出院，後來在齊岳微怒的眼神下沒敢再提這事，就這樣，一直住滿了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