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搭讪)
南浠曾不止一次想,當年徐月華既然不喜歡她爸爸,為什麽要嫁給他呢?以至于生下一個女兒也沒感情,還平白成為一個累贅。
如果沒有她,徐月華可能早在和黎天佑重逢的那一年就離了婚,而不是在爸爸的哀求下又不得已得多熬兩年,一直等到她上高中才得償所願地嫁給自己的初戀情人。
沒人知道南浠其實根本不在乎徐月華什麽時候走,她已經擁有世界上最好的父愛,對當年的她來說,一個貌合神離的雙親家庭,遠遠不及爸爸給她的真實有愛的單親生活。
“徐姨,”突然出聲的黎朗打斷了南浠回憶,她擡眸,看到一直沒走的黎朗不知何時走到她們跟前,微微欠身,“小霏拍戲時弄傷了南浠的腳,這事兒是她不對,我替她向您和南浠道歉。”
徐月華忙擺手,直到此刻才意識到南浠今天穿的平底鞋,臉上登時鋪了一層歉意和愕然,讷讷開口:“浠浠,我......”
南浠沒再聽,從包裏拿出禮物,看向黎朗:“替我交給黎叔。”言罷轉身就走。
“浠浠!”徐月華疾步追上,聲音帶了一絲懇求,“吃完飯再走吧?媽媽已經很久沒有和你一起吃頓飯了,你拍戲那麽忙,下一次見你不知道又到什麽時候了......”
南浠腳步微頓,一直冷漠的姿态有片刻融化,她沒回頭,只是轉向了另一個方向:“我去洗手間。”
“好,好。”徐月華輕輕松口氣。
與此同時,靜默伫立的黎朗看着少女背影,微牽起唇,眼底無聲染了一層溫柔。
莫铮庭從醫院出來,一輛騷黃的布加迪大剌剌停在路邊,車窗半降,露出一張玩世不恭的帥臉,他上車,謝清拿出一杯熱騰騰的豆漿,遞給他:“莫哥,吃飯沒?剛路過慶記買的,還熱乎,晚上那種地方吃不飽,你先墊墊。”
他沒推辭,戳開吸管,抿了幾口。
布加迪啓動,在夕陽裏留下一道亮眼的殘影,謝清哼着歌,餘光瞥到莫铮庭在處理工作,忍不住問:“哥,都下班了還不歇會兒,你怎麽比我這COO還忙?”
莫铮庭依然看着屏幕,淡淡回他:“專心開車。”
謝清聳肩,一記漂亮的漂移證明了自己可以開車聊天兩不誤,嘴巴沒停:“哥,你給人看病時會不會有人質疑你的醫術?說實話,我要是去醫院看到這麽帥的醫生,我肯定以為你們醫院是按顏值招人的,往你要個聯系方式就走,看病再找其他人。”
事實上,作為莫铮庭的大學校友、畢業後就進入莫氏集團工作的謝清,再了解不過莫铮庭本人有多優秀——校草,學神,頂尖名校藤大醫學部最年輕最拔尖的骨科博士,随便一個顯而易見的标簽,既是莫铮庭,卻又遠不止是莫铮庭,外表溫潤無欲無求的他有一個極其富足的精神世界,支撐着他可以放着億萬家産不打理,只專注救死扶傷,而且閑暇時間一直在默默參加公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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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認識莫铮庭的第一天起,謝清就意識到,莫铮庭的思想高度,是這麽愛錢的他一輩子都達不到的。
當然,他也從沒想過和莫铮庭比,莫家往上數十幾代都是正兒八經的名門望族,極其深厚的文化底蘊和家風傳承相互凝織,才造就出莫铮庭這般超塵拔俗的存在,遠不是他這種暴發戶家庭能趕上的。
莫铮庭瞥他一眼:“這個問題你應該比我清楚。”
謝清笑起來,玩世不恭地撩下額發,一側嘴角微勾:“啧,我就是被人誤會太多次靠臉吃飯了,所以才在這件事上對你深有同感。”
他這話倒不是開玩笑,不同于莫铮庭清俊雅正的氣質,謝清是與之完全相反的類型,單眼皮,弧度狹長,笑起來只彎起一側唇,痞帥痞帥的,尤其是并不比莫铮庭矮多少的瘦高個,往那一站,卻松松垮垮的沒個正形兒,怎麽看都和商業精英四個字不搭噶。
任誰都想不到他其實是莫氏集團最為出色的首席運營官。
莫氏主做IT,前些年主要在國外經營,這兩年重心轉移到了國內,能迅速适應本土市場并躍至行業翹楚,除了離不開莫铮庭父母的運籌帷幄,謝清出色的商業才能也沒少為之出力。
這會兒看莫铮庭身為繼承人卻當着甩手掌櫃,滿腦子都是他的病人,謝清誇張嘆氣:“哥,你們科室發你的工資夠你一件襯衫錢嗎?你要不要稍微歇會兒?考慮下還在給你家打工的我的心情?你這麽勤奮會讓我覺得特別對不起董事長付我的那麽高年薪。”
莫铮庭終于把視線從屏幕上移開了,看着窗外逐漸暗下來的天光,回他:“你現在不也在加班?”
謝清一噎,發現好像還真是,于是閉上了嘴。
不過很快,之前不停調侃莫铮庭比他還忙的謝清就啪啪打臉,紅燈間隙,接到電話,皺了下眉:“艹,莫哥,我得回公司一趟,有個緊急會議等着我回去主持大局。”
莫铮庭點頭,待車子在路邊停下,正要下車,被謝清拽住:“哥,你開我的車去,我打車回去就行。”
沒說完,就見對面不自覺蹙眉,似是覺得他的車太紮眼,謝清笑,将車鑰匙直接丢下,俯在車窗上提醒以為自己只是去送份賀禮、殊不知這種場合就是裝逼炫富的單純醫生:“哥,你要打車去,人家還以為咱們公司就是吹出來的有錢,不淨被人看笑話。”
莫铮庭聽懂,不置可否地拿過車鑰匙,換到駕駛位,驅車離開。
等亮黃色的車湧入殘陽,謝清轉身打車,這才後知後覺想到,他好像忘記把自己的名片留給莫铮庭了。
一想到低調慣了的莫哥到時候被人要名片,上面寫着“專治跌打損傷斷肢重接”,謝清就覺得這畫面有點過于美麗。
怎麽看都像在拐着彎地罵人?
啧,希望不要有哪個倒黴蛋被莫哥送上來自醫生的祝福。
莫铮庭抵達晚宴時,天色.欲晚,月光從遙遠的地平線上緩緩升起,與将落未落的日光遙相呼應,傾瀉一地,映出已幾近填滿的停車場。
訓練有素的管家早已迎上前,細細查看過莫铮庭的請柬,臉上即刻又多了幾分正色,恭敬彎腰,引着他去往宴會廳。
嘈雜聲穿透夜風模糊傳出,似乎還帶着衣香鬓影的餘韻,這場熱鬧高端的上流聚會,說是為黎天佑祝壽,倒不如說是一場借此舉辦的商業宴會——也就是謝清俗稱的,裝逼場合。
莫铮庭踏入觥籌交錯的大廳,撲面而來的就是西裝革履的精英和溫香女伴。
有低低的驚呼聲。
驚豔,詫異,随着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此起彼伏地回響在各個角落。
男人只穿了件再簡單不過的黑色大衣,長腿寬肩,眉目溫潤,像是誤入晚宴的普通訪客,氣質卻清貴至極——上一個引起全場矚目的,還是黎朗。
但這個,分明比黎朗還要出衆。
很快就有人端着酒上前,娴熟的酒桌文化剛起了個頭,不想卻被男人禮貌婉拒。
“抱歉,我不喝酒。”莫铮庭從侍者盤中取下一杯蘇打水,微微颔首,徑直去往他處。
各色探究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有人陸陸續續上前,又敗興而歸,直到男人跟随着管家上樓,背影消失。
南浠吃了一頓索然無味的晚飯。
太久不見面,不止是她,就連徐月華自己,似乎都不知道該如何和她親近,倆人安安靜靜坐在餐桌一側,一個沒興趣開口,一個找不來話題,富麗堂皇的空曠餐廳,只有偶爾響起的湯匙碰撞。
片刻,南浠放下勺,拿紙巾擦幹淨嘴,站起身:“我吃飽了。”
“吃這麽少?”徐月華詫異,看到南浠纖瘦的胳膊和腰肢,聲音不自覺軟了下來,“再吃點,又不胖。”
南浠懶散回答:“不少了,已經抵我一天的飯。”
徐月華微怔,想起剛才南浠吃的還不及一成年人正常飯量的一半,心裏泛了點酸澀:“你就這麽喜歡拍戲?吃也吃不飽,睡也睡不好,老了還一堆病。”
南浠嘴角揚起一抹譏諷:“不拍戲我拿什麽賺錢,沒有錢豈止是吃不飽,是連飯都吃不上。”
徐月華本能張嘴,想說她年紀還小還可以再換個工作,卻見南浠已經轉身往外走,只好閉上嘴,跟上南浠。
路上撞見了冤家黎霏。
小姑娘應該是剛拍完戲,一堆助理跟在她屁股後拿包拿衣服,遠遠看到南浠,眼睛一瞪嘴巴一撇:“誰讓你來的?我家不歡迎你。”
“小霏!”不知何時出現的黎朗疾步走近,厲聲呵斥,冷峻眉目隐隐透着愠色。
見黎朗出現,黎霏顧不上和南浠計較,撲上前,搖着黎朗胳膊撒嬌:“哥,快把宴會名單給我,我剛才看到了個好帥好帥的男生!啊啊啊我要追他!”
聒噪聲塞了南浠滿耳朵,她不由加快步伐,卻聽到徐月華在旁開口:“浠浠,今天來了很多小朗的朋友,年紀都和你差不多,你要是不着急,可以和他們聊聊天再走。”
南浠心說你寶貝兒“女兒”剛說了不歡迎我,你還讓我留下,是覺得我有受虐體質喜歡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她沒說話,冷淡瞥了徐月華一眼,徑直下樓。
喧嚣聲被她自動屏蔽。
吊燈拉出一條孤單的身影,極瘦,伴着漸遠的少女氣息落進黎朗眼底,像兀自飄零的蘆葦。
他拽下黎霏的手,眼睛沉沉看着南浠離開的方向:“小霏,進屋,我還有事。”
“我不管!我現在就要知道那個男人是誰!”黎霏說着又纏上他,嘴噘得能挂油瓶。
黎天佑恰從書房出來,打趣:“喲,誰得罪我們家小丫頭啦?”
“爸!是我哥!”黎霏立馬指着黎朗,委屈巴巴告狀,“我哥不肯和我說他請來的客人都有誰,啊啊啊他真的好帥!”
黎天佑詫異:“稀奇,你這丫頭不是老說你審美被你哥養刁了,還能有人入你的眼?”
徐月華在旁也笑着附和:“是不是眼花了?我們怎麽沒看到。”
“有有有!比我哥還帥!比我們學校校草還帥!不不不,比我們圈子裏最帥的男明星還帥!”黎霏拼命點頭。
黎天佑和徐月華忍不住笑了起來,燈光下垂,映出歡聲笑語的一家四口,好不熱鬧。
一廊之隔,模糊的笑聲遙遙傳入南浠耳中,“叮”的一下,灰飛煙滅。
黎朗被黎霏纏住,只能無奈停腳,等再擡眸時,那抹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南浠穿過大廳,沒走幾步,被遞到眼前的酒攔住了去路。
“美人,請允許我這麽唐突喚你,你相信一見鐘情嗎?我不信,但就在剛才過去的0.01秒,上天狠狠打了我一耳光,教我知道,原來這世間真的可以有一見鐘情——”志在必得的獵人拿出了如他油頭那般油膩的開場白,本以為憑借不錯的皮囊和金錢堆出的地位,獵物手到擒來,但,啧,沒想到現實還真的給了他一巴掌。
“滾。”南浠看都沒看他,徑直繞過。
男人的征服欲被徹底勾起,一把拽住南浠,眯眼靠近:“美人爆粗口也是美的,就是不知道,你在床上是不是也這麽辣——我艹!”
悉數潑來的紅酒堵住了油頭臭嘴,随之而來的還有一記膝撞。
“我艹你他媽的......”女人下手穩準狠,上一秒還蓄勢待發的命根子轉瞬間跌進地獄,像被切開油炸又撈出來重新縫合,疼得油頭差點兒昏厥,他捂着裆,痛苦嗚嚎,剛罵了個開頭又疼得張不開嘴,狼狽不堪。
南浠直起身,居高臨下看着他,紅唇冰冷:“你媽沒教你學會尊重女性,我教你。”
燈光将她的美勾勒得淋漓盡致,因為剛才揍人幅度過大,她披在身上的鬥篷不慎滑落,露出裏面纖腰長腿,但比起攝人心魄的外貌,此刻教人不敢直視的,卻是她冷意逼人的氣場。
油頭終于直起腰來,像惱怒又像是發狠地盯着南浠,語氣張狂:“婊.子,你信不信我今晚上讓你出不了這道門。”說着就欲拽走南浠,準備用強。
但卻沒能碰到南浠。
“咔、嚓”,一聲輕響,清晰傳入油頭耳中,他還沒能從剛才銷魂的蛋疼中緩過勁兒,就再次感受了一把手腕幾近骨折的痛感,好在來人似乎并沒打算真就地廢了他的手,不等他掙脫,已經松開,緊接映入他眼簾的,是一抹朝南浠走去的溫潤背影。
男人很高,氣質出衆,晚宴璀璨的光瑩瑩照在他身上,如暖玉,一身看不出牌子的普通黑色大衣,卻被他穿出了清貴驕矜的質感——那是極其強大的底蘊才能鍛造出的氣質,教人不敢造次。
他走到南浠身邊,先是撿起被主人遺忘的鬥篷,準備遞給她時,目光無意落到她身側——纖長白皙的胳膊上,是幾道抓眼的淤青,泛着青紫,真實而突兀。
莫铮庭拿着衣服的手很輕地緊了緊,沒再等南浠,而是直接将鬥篷披到她身上,裹住此刻眉目冷厲的少女:“腳傷沒好,就別亂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