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晨起,一束光落到院子中央,徐然緊緊攥着寒祁的肩膀,低聲道:“這樣不好吧?”
寒祁大步往前走,手上很穩,絲毫沒颠着徐然,只是肩上的手越拽越用力了,他停下來,同懷裏的人對視,“又不會摔着你,放松些。”
他語氣溫柔極了,連眼神也是,徐然恍然,他這是在哄她嗎?
“你在哄我?”
寒祁又走動起來,垂眼低頭,唇邊的笑意都快綻到耳根了,“魔君夫人脾性太大,是要哄的。”
徐然手松了幾秒,又重重朝着寒祁的肩錘下去。
“你放我下來!”
寒祁把她抱緊了些,“別動,身上有傷。”
徐然這麽動了兩下,身上的傷口稍微扯到一點,她表情就不對勁了。
嘶,好疼。
這是在乾坤門被打的,那群人趁她暈了,多抽了好幾鞭子下去,那架勢,就是想把她打死。
寒祁安穩地把她放到椅子上,給她擺了一桌子膳食。
“嘗嘗看,都是才從街上買回來的。”
桌上擺了不止一種,還冒着熱氣。
徐然拿了筷子剛伸出去,寒祁就把東西給她喂到嘴邊了。
“小心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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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然看着寒祁那張笑得花枝亂顫的臉,試探咬了一口。
“我自己吃就好了。”
寒祁的筷子還沒放下,往她碗裏夾菜。
她記得她離開魔界的時候,寒祁還是那個樣子,別說伺候她,一句好話都難得說出來,現在,去了一趟乾坤門,把自己救回來,都以為這人要裝大爺了,誰想到…
徐然避開寒祁笑吟吟的臉,有些無奈,“你有話就直說。”
寒祁的手伸到她耳畔,撩起一縷落下的碎發,替她挽在耳後,聲音輕輕地,“先吃飯。”
徐然硬着頭皮,在寒祁春風拂面的笑容下,吃了完早飯,等東西撤走了,兩人坐在院子中。
“說吧,你到底怎麽了?”
寒祁愣了愣,“我怎麽了?”
“很奇怪,你以前不這樣笑的。”
“笑嗎?”寒祁摸了摸還沒有收回去的嘴角,“因為時時見你,時時想笑。”
“可是你先前并沒有答應我啊。”
寒祁的眼睛猛地瞪大,他沒有嗎?
那天她走的時候,他不是接了玉佩嗎?
對,玉佩。
他伸手在腰間摸索,拿到玉佩,舉起來,“你看,我拿了玉佩的,這是一對。”
徐然動了動,靠着他的肩,“你怎麽這麽容易就答應我了?”
寒祁試探地伸出手去握住徐然搭在膝上的手,與她十指相扣,緩緩道:“是喜歡的…才不猶豫…”
徐然有些動容,看向他,寒祁的臉近在遲尺,一雙眸子像是幽深地樹林,不自覺地讓她陷進去,她朝那張臉吐出一口熱氣,卻是笑了,“當真?”
寒祁看她笑了,像是枝頭的桃花,勾着人心,“當然。”
徐然見他真誠,說得也不像假的,當即又笑了笑,腼腆羞澀了不少,只是笑容方綻,唇角擦過一絲溫熱,柔軟的東西一沾而逝,留了些餘溫在上頭。
“你…”徐然的臉上閃過錯愕。
寒祁指尖拂過自己的唇畔,不受控制地又笑了。
徐然定定地看了他一會,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輕輕将自己印上去。
帶着溫熱的呼吸,“不是想親我嗎?”
寒祁的目光變得尤為炙熱,在下一秒,反客為主,加深了這個吻。
兩個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溫柔又細膩的吻不斷地進攻她的心理防線,終于,她呼出一大口氣,嘴唇越發紅了,寒祁輕輕松開她,抽出她腰間的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
“我們去街上看看好嗎?”
他的目光落在大門外頭,喧鬧聲似乎已經傳進來了,是徐然還沒感受過的熱鬧。
遠離修真界與魔界的熱鬧。
徐然站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沒穿鞋,沖他眨眨眼,透出些興奮,“等我穿鞋。”
寒祁依言站在門口,手裏撐了把傘,先前還是晴朗的,現在落了小雨,他換成平常的樣子,長發如墨一般傾瀉,朝裏伸出手。
徐然小心的将手搭上去,讓人握住,掌心傳來另一個人的溫度。
“你這個樣子,好像是一幅畫。”
“是嗎?我很少做這樣的打扮。”
“這樣看着順眼,你很英俊。”
徐然沒有吝啬對寒祁的誇獎,剛剛那一瞬間,她的心髒漏掉了一拍。
冀北的街面來來往往不少人,有擺攤的,也有南來北往賣貨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這位娘子,瞧瞧首飾吧,都是新樣式。”
小販又看了眼小娘子身邊的公子,說道:“這位公子,給你夫人買上一支,保準戴上好看。”
徐然的目光落到那攤販售賣的一支發釵上,她之前好像送過寒祁一支。
那公子旁若無人地湊近小娘子的耳朵,低語了幾句。
徐然聽見寒祁對她說,“你送過我一支。”
接着小販就見那位小娘子點了點其中一支,“就這只吧!”
小販歡天喜地,今天總算是開張了,“那娘子,您現在是戴上呢,還是小的給您包起來。”
寒祁從小販手裏拿過那只簪子,輕輕插進了徐然的發間。
付過銀子,牽上徐然的手,“我們去前面看看。”
徐然任由人拉住,伸手碰了碰那只玉簪子,溫潤的觸感,随即又收回手,往前看去。
寒祁的身形隐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之中,街邊包子鋪的熱氣順着風從她眼前飄過,她緊了緊寒祁牽她的那只手,小心又慎重,“我們現在算是夫妻嗎?”
不同于她先前的大膽,真正握住寒祁的手時,她多了一點若有若無的不安,明明一切都順應了她的想法,卻又偏偏讓她覺得不夠真實。
寒祁摟過她,用傘遮住她。
“算”,他用手揉了揉她的頭,眉眼溫和,“你早應該是我的妻子才是。”
像是心裏得了安定,徐然倚着他走完了整條路,兩人回了府。
烏聞坐在廊下,伸出手接了幾滴落下來的雨滴,若有所思,見游廊那頭有人影過來,才匆忙起身。
“魔君。”
寒祁沒在長廊停留,一路往前走,那個盡頭是寒祁為自己準備的書房。
“乾坤門率門下修士已經在邊境開戰,我們派去的探子發現了一些異樣。”烏聞說:“那其中有幾個修士看似與常人無異,但仔細看,這些人似乎不知疲倦,也不善用法術,常常用肉身與朝廷軍隊相搏。”
寒祁的眸子沉了沉,他想起,徐然非要救下來的那個病人,寧溫書,這人發狂之時,明明沒有任何修為,赤手空拳的與人鬥,卻沒有絲毫痛楚。跟烏聞的描述有些許相似了。
“乾坤門恐怕有鬼,你讓他們繼續盯着。”
“是。”
烏聞轉身準備走,想了想又問,“要不要我派些人手到宅院四周?”
“不用,你先去看看李韻,她弄出這些事來,爛攤子還真想讓本君幫她收了?”
烏聞見寒祁說起李韻隐隐有了怒意,不再久留,轉身出去了。
午後,徐然被一陣銀鈴聲吵醒,猛地床上坐起來,四處張望。
這陣鈴聲她仿佛聽過。
寒祁拿了新鮮玩意從門口進來,像極了一個尋常夫婿的樣子。
“你睡醒之後應該會無聊,我找了幾個玩意過來,你來瞧瞧。”
他明明穿着最尋常不過的長袍,只不過笑了幾聲,徐然就覺得這人怎麽又俊俏了幾分,想法一冒出來,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臉,真是睡糊塗了。
徐然來自現代,這些玩意她早就見過了,就是寒祁獻寶一樣送到她面前,說道:“你在修真界長大,應該沒玩過這些東西。”
她只顧着笑,手裏也不怎麽撥弄寒祁送來的風車。
“那日我去救你…”寒祁眼裏有幾分落寞,伸手撥弄了下風車,讓它動起來,“動手了。”
徐然沒理解他話裏的意思,“嗯?”
寒祁眼前仿佛又閃過那日的情景,徐然的背上的鞭痕遍布,深一道淺一道的和着血,他那日是幹什麽去?
是追上她同她說自己願意的,沒想到,見到的是那樣。
他們圍成了一圈,臉上竟然還帶着得意的笑。
蕭遠,那個徐然頂着他的臉替他做好事的蕭遠,摟着另一個女人調笑,絲毫不在意,看那眼神,沒有半分憐憫。
他怒不可遏,近百年來,頭一次在修真界動手。
這樣耗費元氣對他飛升無益,可他還是做了。
蕭遠死了,他親眼看見豐弘義給了他一掌,可已經被算在了他頭上。
他不管世人怎麽看,只擔心徐然的想法。
徐然在他眼前晃了晃,莞爾一笑,“怎麽了,要說什麽?”
寒祁看着她這一刻的笑臉,冷靜了片刻,緩緩說道:“蕭遠死了。”
徐然的笑容突然就凝固了,如同寒祁預想的一樣,她被驚吓到了。
蕭遠的死,讓徐然太意外了。
這是徐然來到這個世界的原因,沒有她來時,蕭遠也僅僅是發狂,他是天命之子,現在死了,仿佛上天都在開玩笑。
寒祁看着她僵硬地表情,大概地猜出幾分。
蕭遠少年英豪,徐然還在千山派時就應該芳心暗許了,他不是知道,這兩人之前是有過婚約的。
未婚夫婿,又多了一個理由。
他慢慢抽回徐然拉住的手,如果徐然要問他,怎麽死的,他該怎麽回答?
徐然僅錯愕了一瞬間,之後就想知道,誰這麽大能耐,殺了天命之子,逆天而為。
“誰殺的?”
徐然問這話時,神情極為平淡,語氣也聽不出波瀾,像是在問一個與她毫無幹系的人,寒祁給徐然剝葡萄的手一頓,又問了一遍,“你方才說什麽?”
“我問你,誰殺的。”
還是毫無起伏。
寒祁把葡萄放到碟子上,同其他的擺到一起,沉聲說:“豐弘義。”
說完話,他的視線就一直落在徐然臉上。
她會怎麽想,她的未婚夫婿死了…
徐然又愣了一秒,豐弘義同蕭遠應該沒什麽大得仇怨,怎麽這麽突然,寒祁殺上乾坤門,是為了自己,那蕭遠的死是為什麽?
徐然把自己的視線也落到寒祁臉上,就這樣四目相對。
沉默了片刻,徐然被寒祁有些悲戚眼神看得實在受不了了,說道:“你這…”
她又問了一遍,“真的嗎?”
寒祁默認了。
“你在場?”
寒祁默不作聲,他在害怕,害怕徐然知道自己在那一刻放任了蕭遠的生死。
随後,他突然聽見耳邊一聲輕嘆,“生死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