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然這其中也包含着些斑所不願回首的黑歷史;一起惡作劇搞得雞飛狗跳更是經常的事情。好在兩人的朋友關系并沒有受到父親們的橫加阻攔--如果有過橫加阻攔的意願的話也被兩家的母親們扼死在萌芽狀态了;反而是兩人的弟弟互相看不順眼,除了相互鄙視就是互相競争,好像一心将兩家父親的對立延續下去似的。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南賀鄉的人們始終都是同時提起這兩個少年的。有柱間的地方就有斑,看到了斑的話柱間大概也就在不遠的地方--他們就是這樣形影不離的。這在那時對于村鎮中的人們是很習慣的事情:人們會留在同樣的小鎮,繼承父親的事業,關系一旦确立就不曾更變--就連時間的流動也會變得緩慢,猶如為濃稠的松脂所固定,最終凝結成牢不可破的、閃爍着輝光的團塊。
然而這樣關系好的兩個人,卻因為某個原因莫名其妙地疏遠了。
那是在高三時節的木葉祭上。每年的木葉祭可說是南賀神社最重要的行事之一,南賀鄉的所有人都要來看巫女的奉納舞。
誰知就在祭典那一天,本來約好要來的巫女漩渦水戶忽然因為小車禍傷了腳無法上場,一連打了好幾個的電話也找不到可以替補的人。眼看着重要的奉納舞就要開始,宇智波夫人忽然轉頭看見了斑,于是靈機一動。
雖然斑不是沒想過直接推鍋給泉奈--但那時候他的寶貝弟弟還太矮了一些,穿上巫女服免不了要踩到裙角。斑那可能讓寶貝弟弟冒險,索性任由母親折騰。以舞臺的距離沒人會仔細去看巫女的臉,再加上化妝。絕對不會被認出來的--強拉着兒子上場的母親拍着胸口這麽擔保的,還要笑眯眯地加一句,--小時候不是也做過這種打扮嗎?
您可別再提了。
斑滿臉黑線,倒也像模像樣地上場了。這件事無論過去多少年都絕對是斑此生的黑歷史,不過好像确實像母親所說的那樣,因為燈光不夠明亮,并沒有人将他認出來。反倒是斑在人群中發現了柱間--當然是因為對方個子太高還有那頭長發太過好認,絕不是因為對方臉上的神情仿佛要發出光來。
說實在的,那表情讓斑有些微妙地介意。
奉納舞好容易跳完,他和母親在神前供奉了禦幣之後,正匆匆想趕回後面去換衣服的時候,被不知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柱間攔住了。
那一刻後來斑想起來都覺得好笑。祭典的燈火在他們身後閃爍着,南賀川對岸的花火大會剛剛開始,簡直和偶像劇裏經典的場景沒什麽不同--特別是那個笨蛋還無比正經地看着他,面紅耳赤地說什麽我喜歡你。
斑于是一把拉下了假發。
--你看錯了吧。
他丢下這句話就轉身走了,沒去管柱間臉上是什麽表情,也沒管他在後面又追着說了什麽。
想起來,他們的疏遠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其實那并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後來斑自己想想,也覺得一開始的怒氣沒什麽來由。那日燈火昏暗,隔着距離遠些而看錯了--這種事情本該是開個玩笑就過去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開始有意無意地躲避柱間了,就好像要做實他生氣的這個事實一樣;甚至他的弟弟--向來和千手那一大家子關系不怎麽好的泉奈--不免過來問他到底和柱間出了什麽事情。
Advertisement
沒什麽。他說。
看起來好像你們在冷戰。
沒有,只是最近比較忙。
那倒也是真的。斑當時正在忙着考學,最後順利地從鄉下高中考上了一流的國立大學,在他們那邊成了一樁傳說。柱間亦考得不錯,可是似乎出于繼承家業的需求,他最終去讀了佛學院--聽說還在兼修歷史。
兩人的大學都在東京,但他們卻從未遇見過:那都市有着太多的建築和太多的人,人們是那麽容易地将自己隐藏在那龐大的迷宮之中。在南賀鄉的時候仿佛無法分離、總會被一起提起的兩人,在東京則不過是大海中的兩顆水珠,只要距離遠了,就會逐漸拉開距離,泯滅在那層層疊疊的浪花之中。有時候他走在路上,忽然看見人群中一閃而過的身影,會覺得那是柱間,但最後卻并不是。
斑并沒有刻意去遺忘,也沒有刻意去躲避。到了最後,這只是再自然而不過的事:他們都已經成長,将少年時期遠遠甩在身後而邁進新的生活。
直到今天他又遇見柱間。
意外地是那并不讓人感到生疏。他們的對話還像以前那樣,柱間的神情和微笑也仍然像以前一樣,就如同他們不過昨天才分開,今天又重聚了一般。
他無聲地吐了口氣,側頭看了看裹在睡袋裏的柱間。他們現在都比高中的時代要成熟一些了,臉頰的輪廓也有微妙的變化:年少的圓潤變成了更為剛毅的線條,眉眼之間顯得更為開闊了。但是他還是能從這張臉上一眼辨認出他的老友,那個總是爽朗地笑着、只要一轉頭就能看到的柱間,那個偶爾會皺起眉頭露出苦惱的神情的柱間,還有那天晚上,為煙花和遠處燈火的微光裏所映出的柱間。
那神情大約是可稱之為幸福的。
那一刻已經過去多久了呢?六年,還是七年?人是不能兩次走進同樣的一條河流的,從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無法回到原來的狀态中去了。柱間意識到了同樣的事嗎?還是只有他意識到了這一點呢……
斑推開這些雜亂無章的思緒閉上眼睛。深山裏的夜晚極安靜,月色像水一樣浸進來,然後又被浮雲所模糊了。他合上眼,片刻後便睡着了。
四
那是突如其來的夢境。
一開始斑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遠處的舞臺上有帶着能面的人正在篝火的映襯中緩慢地舞動着。那古奧的調子緩緩地在夜氣裏震顫着。
然後他身邊的少年低低地笑了。
「你看起來一臉無趣的樣子啊。」
「你不也是嗎?」
話音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此時正是少年的身形。他轉過頭去,看見側面坐着的少年:和他一樣,少年也只穿了件鄉下式樣的衣衫,和那些前排那些身着錦緞的貴族并不可同日而語。
「你對古代武士的事情不感興趣嗎?」
他遙遙地望了一眼舞臺之上。少年亡靈的能面像一片潔白的花瓣,遙遙地懸浮在黑暗和錦緞的顏色上。他收回了視線。
「現在去想這種無常易渺的事情還太早了--你不也是這麽想的嗎?」
那少年笑了起來,伸出手拉住他。兩人便這樣從席上悄悄溜走了。在這盛大的宴上并沒有人會注意兩個少年去了何處,他們穿過那些昏昏入睡的守衛的視線登上城塞,宴席輝煌的燈火和城下町的寂靜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這不過是亂世一點僞飾的和平罷了。
「真看不出世間仍在戰亂之中啊。」
少年感嘆着。
「這一切早晚會更變的。」
「如何更變?」
他望了一眼身邊的少年。那遙遙傳來的吟唱的謠曲仍在歌唱着古老氏族的繁華和衰亡,渾然不顧現下已是一個全然不同的世代。*
「我會讓你看到那一日的。」
他說。
然後夢境又更變了。斑不知何時已身處破敗的佛堂之中,殘損的佛像披挂着塵灰和蛛網,正用慈悲而冷漠的目光俯瞰着這些在地上揮動刀兵之人。而他嘲笑地舉起了那份文書。
「就憑你家的主人,也想要讓我俯首嗎?」
敵軍的使者和他目光一觸,戰戰兢兢地低下了頭。
「能夠與我競逐天下的對手,只有那一個人而已。」他這樣說着,将手中的信箋撕碎了,「告訴他,在戰場上見罷。若是想要我的頭顱,就自己提着刀來!」
那使者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終只是行了個禮,便躲躲閃閃地離開了。他的手下躬身道:
「主公。如果我們想辦法蒙騙過敵人的耳目,從這陷阱中逃出去的話……」
他站在空地上,看着敵軍的戰陣。四面八方的山野皆被包圍了:他們确實是難以再有類似的機會--若不是他的行蹤被叛徒所出賣,又怎麽可能如此輕易地将他包圍呢?
「怎麽可能。如果是我的話也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受傷的猛虎是最危險的,只有将他殺死才能根除後患。」他笑了笑,「這些膽小的家夥,只有這種地方學到了啊……」
「主公……」
「這一戰結束之後,想來……也會得到消息吧。」他說着,将自己腰間的佩刀解了下來,「把這個給他。」
「主公!這可是您心愛的佩刀--」
「沒有必要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