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節
名刀折損在這裏。」他篤定地說,似乎已經看到了那個人聽到消息時候的面孔,「将刀給他。那一刻那家夥就會明白了吧……」
「主公!」
他厲聲喝道:「你現在是連我的命令也不聽了嗎?」
他的手下淚流滿面,終于深深地行下禮去,将那世間罕有的名刀抱在懷裏。
他重新望向了外面的戰陣。時間大約已經不多了。這并不是他想象過的最期--但也并不是什麽壞事,總比死在榻上要來得好上許多。
如果說此生有什麽後悔的事情,那就是未能和你一戰啊,……。
下一刻視界再度沉入黑暗。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最終停在他們所睡的房門之前。
他在片刻後才意識到那并不是夢。斑猛地睜開眼睛,看見有個人站在廊上,陰影長長地越過打開的門投下來。他打了個冷戰猛地坐起,卻見那影子像受了驚一樣,以常人所不能達到的速度迅速消失了。
他迅速坐起來,扒開睡袋赤腳沖上冰涼的緣廊。那裏沒有任何痕跡,就連那層薄薄的塵土上也沒有留下任何腳印。斑愣了一瞬就掉頭回去叫人:
"柱間!"
他叫得很大聲,然而柱間仍然沉沉睡着,一點也沒有醒轉的意思。斑忽然覺得一股冷氣從後背直竄上來。他迅速走回屋裏,蹲下身查看老友的情況。
在明亮的月光下柱間的臉顯得過分蒼白。他甚至不能确定對方是否還在呼吸。
"柱間!"
五
"……可以不用打那麽重的……"
捂着臉,柱間悶悶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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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你會睡這麽死啊!而且現在'那東西'也不在了。"
斑說,看樣子像是要堅決否認自己一瞬間被吓到的事實。柱間看在眼裏,将笑意藏在手的掩飾下,問:"真的有?"
"我只是隐約看到了……輪廓像是一個古代的武士。"斑指了指腰間,"佩着刀的。"
"古代武士嗎……"
柱間陷入了沉思。
"你原來可沒有睡得那麽沉。"斑忽然說,"剛才是怎麽回事?"
"……其實我做了一個夢。"
斑擡了擡眉:"說說看。"
"我夢見你了。"柱間說,"或者,是長得很像你的一個人。"
那是第一次,他看到了夢境的後續。
在那寂靜的房間中,他聽見了男人低沉的聲音。
「--和我一起吧。只要我們聯手的話,這天下都将飄揚起我們的旗幟。」
「現在的這一切還不夠嗎?」
他說着,放落了手中的酒杯。一股真切的憂慮湧上了他的心頭。
「你太天真了……」
對方發出了一聲輕笑。
此時雪已經停了。高空的雲向遠方推移着,很快便有蒼白的月光落下來,反在雪上映進屋子裏。
「你知道那些臣服了你的人裏面照樣有人懷着惡意……如果繼續出陣的話,誰來确保你的身後?那些大名可都在心裏藏着毒蛇和豺狼啊……」
「這是我為什麽來找你的緣故。」那藏在陰影中的人傾身向前。
「成為我的盾吧,……。」
那被呼喚的名字究竟是什麽,似乎已經被月光吞沒了。而此時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那月光下的一張臉。單看五官的話大概沒有人會相信這是天下第一的武将,但男人的眼角眉梢染着一種如火燃燒的狂氣。那一瞬他仿若看見了黑色的旗幟飄揚在大陸各處,看見輝煌的城塞一處處興起,看見他們所夢想過的繁華和和平,但同時他也看見了無窮的戰争和流血,看見陰謀和流血……
他緊緊地握住了手中的佛珠。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才是應該成為天下人的那一個。」男人慢慢地說,「但是沒關系。你願意抱着你的仁義留在這偏僻的小國也随你高興。留在這裏等着我成為天下人的消息吧,那時候你會上洛去看我嗎?」
「求之不得。」
他說,卻猶如在男人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許不祥的陰影。
男人站起身來,步出廊下。薄雲已盡,一輪明月閃爍着光輝。他坐在原地撚動着念珠的時候,聽見了低低的吟詠之聲。
「人間五十年,與化天相比,乃如夢幻之易朽。」**
"你是說,那個男人長得和我一樣……?"
柱間點了點頭。
"戰國的武将嗎……"斑搖了搖頭,如果是尋常的時候他一定會覺得柱間是歷史書看多了,但親眼見到了那個影子卻改變了他的想法"你記得嗎,地産公司的人說,這裏原來是戰國武将的別院。"
柱間怔住。他擡起頭,望見外面的庭院,明亮的月光落下來,令那地上像是落了一層霜。他猛地站起來:"就是這裏……!"
"什麽?"
斑被他搞懵了,柱間卻拉起他的手跳下臺階,将他按到庭院的中間,然後退後幾步,定定地看着他,仿佛忽然明白了什麽。
"……就是這裏。那個夢就是在這裏……找了那麽久,原來就在南賀鄉--"
這時候,院中的斑臉色驟然大變。
"在你身後!"
柱間張大眼睛,正要回頭的時候,那個影子已經伸出了手。背着盔甲的手遮住了柱間的眼睛,斑只來得及看到那一閃而過的赤色甲胄。
"柱間!"
不去管那影子繼續傷人的可能,斑大步跑了上來,卻正好接住了倒下的柱間。他用力地搖動着好友的肩膀,卻沒辦法像剛才一樣将他弄醒。柱間的額頭變得冰涼,就連氣息也變得過分平緩而微弱。
"……笨蛋。"
斑低低說了句,手上的動作卻不再猶豫。他将柱間架了起來,在夜色裏出了這棟鬧鬼的老宅,朝着外面的公路走去。
六
他是在行軍途中知道那消息的。
那時候他們剛剛駐紮下來。親兵匆匆跑進他的帳裏,彙報的時候并不敢望他的眼睛。
那并不是毫無預感的結果。早在他們在別莊中離別之時,他就感到了有這種可能。
「你下去吧。」
他說,聲音如同落在冬日的冰上。親兵走的時候,風吹熄了燭火。
「不要去。那個時候就告訴過你了……」
他低聲說着,像是對着帳中無端擴散的黑暗一般。但是那是虛言。他們的胸中都燃着希求戰争的火,只不過一個任由它燃燒,而另一個用重重的顧慮圈住了自己而已。
男人曾經吟詠過的謠曲又在耳邊響起了:「一度享此浮生者,豈得長生不滅者?」**他因為胸口驟然湧起的劇痛而握緊了手中的念珠,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有聲音從黑暗的另一端傳來。
「我們應立刻進軍。」
他沉默着,即使某一部分的他已經理解了這句話,而另一部分的他則抗拒去接受這種建言。
「那位會希望您這樣做的。一直以來……他都希望和他對陣的對手是您,不是嗎?」
「退下吧。」
「……信使帶來了這柄刀。」
然後有什麽從黑暗裏亮了起來。那是一柄美麗的長刀……他認得那柄刀,從刀鞘到刀镡上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晰明了。這是那個人從來不會離身的刀。它出現在這裏就意味那個消息是真的:再無轉折,也再無僥幸。他甚至可以看到那個人驕傲的神情。
腳步聲從帳幕中退去了。
他端坐在那裏,終于伸出手去拿那柄刀。
在那一刻,套在他腕上的佛珠陡然斷裂,菩提子像是無數的淚珠,紛紛滾落到了地上。
柱間醒來的時候,看見坐在他床邊的斑。
青年正低頭睡着,眼下有睡眠不足的痕跡。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摸摸斑那豎起來的頭發,然後斑就驚醒了。
那一瞬間斑明顯露出松了口氣的神情,但很快就換成了固有的冷淡。
"看來你沒什麽事。"
"你背我回來的……?"
"怎麽可能,只是到公路上。"斑說,"然後就打電話叫你家人來接了。"
柱間自己坐了起來。夢境的殘餘漸漸散去了,然而那種真切的情緒還停駐在他的胸口,就仿佛死別是真切發生的。
如果失去了斑……不,甚至只是思及這種可能都加劇了胸口的痛楚。他下意識地按住胸口,這動作卻讓斑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真的沒事吧?"
"沒事……只是做了個糟糕的夢。"
柱間将那些關于夢境的思緒按了下去。
從他在祭典上見到斑的舞蹈的那個時候起,他就明白了胸口始終無法填滿的空洞究竟是什麽。那截然不同的裝束驟然拉開陌生的距離,一瞬間斑竟變得遙遠,再不是他觸手可及的距離。為少年那種無關性別的美所震懾的同時,他忽然意識到,他是在多麽恐懼着失去斑。
想要更多。
這種心情無可抑制,以至于他絲毫沒有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