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千手佛間是一個嚴厲超過慈愛的人。他每日裏都板着一張臉,甚至很少露出過笑容。對他而言,維護規則才是最為重要的事情,只要必要,他可以殺死手持武器的孩童。
盡管柱間從來不認同這一點。
似乎這便是身為長男的宿命:他和父親的關系遠遠沒有扉間和父親的關系密切。他永遠是那個被嚴厲訓斥的、被指摘想法太過天真的人,甚至有時候需要扉間出面去維護他。甚至在一些時候,柱間會想——假如不是因為他是那個繼承了仙人體的人的話,也許父親會選擇扉間作為繼承人,至少他們都保持着同樣的理智和冷淡。
他還以為他還要和父親的固執較勁很多年。但千手佛間卻突兀地病倒了。那一開始不過是一場過分膠着的戰役。在他們回到族地的時候父親還沒有展現出什麽異樣,卻在第二天早晨開始咯血——就好像那些之前漫長的戰鬥中所加在他身上的傷,從這一刻起都猙獰起來向主人索取着昔年的債務一般。
柱間守在父親的榻邊,他試圖用木遁的查克拉來替父親恢複生機——如果可以。但他的努力不過泥牛入海:查克拉就像灌入了一只已經裂開的瓶子,就算一時滿溢了,也終究會從裂縫中散失而去。
「這是千手的宿劫。」
看到千手柱間過分努力的樣子,家老們似乎也無法保持沉默,特地來找了這位年輕的族長繼任者。
「我們具有遠超于一般人的強大自愈能力,但這不代表千手能一直蒙此恩惠。若是受到的傷越過了某一限度之後,便會引起舊傷複發的症狀,那時候便是藥石罔醫了。所以……」
最後半句話沒有明确地說出。家老們也無法要求兒子去放棄救治父親的希望,但他們的臉上都寫着明明白白的“無可挽回”。
「我知道了。諸位請回吧。」
柱間略略傾身。他落在地板上的拳微微有些顫抖。
家老們離開了。
那之後因為大哥長久沒有出現的扉間才過來尋找,拉開拉門被室中的淩亂吓了一跳——爆發的查克拉将屋中所有陳設皆□□一過,而他的兄長正站在屋子中,垂着頭,看不清表情。
「……兄長?」
柱間似是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擡起了頭。
「啊啊。……我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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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父親榻前的時候老人難得清醒。他依然皺着眉,因為低燒而深陷的眼睛嚴厲地在長子的面上掃過。
「家老們來過了?」
「他們已回去了。」
「你那是什麽表情。」佛間說,「至少堅強些罷。千手一族的族長可不能這麽容易消沉。」
柱間低着頭。他實在沒辦法講什麽了。
「雖然想要教你別這麽天真——但是我看你是改不了了。這性子大概是從你母親那裏來的……」
「她是個好女人。」柱間小聲辯駁了一句。
「啊。我這輩子最好的事情就是娶了她……盡管她不是忍者,也從來沒有接受過我們的生活方式……」佛間喃喃地說,連日不斷的低燒似乎讓他的思緒變得恍惚而不連續了,「要把我和她埋在一起啊。」
「父親——」
「柱間。」老人掙紮着,從被褥裏伸出一只手來握緊了他的手,制住了他試圖勸慰的話語,「我知道我的天命已經到了。你将是那個讓千手一族榮光重現的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這點。可是,你太着重『愛』了。這個亂世裏人們沒辦法靠着愛去相信別人,因為愛太容易撥弄,只有規則才能恒常不變——」
「但是我們都是人類啊。」柱間說,即使他知道不應該在這時候去反駁父親,可仍然還是忍不住,「人是有感情的。」
「我們是忍者。」佛間緊緊地握着他的手,一雙眼睛裏似乎燒着某種熾熱的情感,「為了守護族人……就必須忍耐。」
柱間注視着父親。那歷來英武的、決絕的、高大的父親現在似乎也只剩下了這被病痛所折磨的軀殼,一個衰老的、孱弱的、只和昔年有着模糊聯系的病弱的老人。人類是能變化得多麽快、多麽可怖啊。
「去做你想做的吧。追逐和平也好——和宇智波結盟也好。」佛間低聲說,「我已經無法再阻攔你了。你是千手一族這許多年來所等待的那個人,你必然能成就前前所未有的功業……」
「我不明白,父親。」柱間皺起眉。他從沒想到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
「但是有一天……」老人的目光漸漸渺遠:他現在不再注視他的兒子了。
「到了那個時候……你會理解我的固執……因為我們都是千手。我們的血脈注定我們彼此相似。」
柱間喃喃地重複着:「到了那個時候……」
「到了那個時候,你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其之五
泉奈最早意識到兄長的狀況不對,是在斑和柱間兩人回到屋中之後。斑的眉頭皺得比平常更緊一些,挾裹進來的潮濕的夜氣似乎令他變得更加不快。而等到所謂的談判開始之後,斑就極其不客氣了——不論千手柱間提出怎樣的建議,他都能從中找出毛病。
實事求是地說,那裏面确實有一些問題是他們之前準備過的,亦是千手不能輕易解決的,比如怎樣才能面對諸方大名的壓力。但更多的時候,斑的反駁與其說是客觀的辯駁,不如說是一種不耐的表現。
就算在斑極度不快的時候也很少這樣暴躁。這就好像——這就好像他在忍耐着什麽。
想到這個可能之後泉奈悚然而驚。他下意識用力挺直腰背,目光如劍一般刺向對面的千手首領。最終——不知道究竟是千手柱間感受到了他的敵意,還是這會談确實無法進行下去了,千手的兩人終于選擇了告辭。
幾乎是在拉門關上的同一刻,斑就伸手捂住了眼睛。他平時筆挺的背在那一刻似乎也微微彎了起來,壓在眼睛上的手微微顫抖着。泉奈迅速地走過去,想要問他發生了什麽,卻先看見了斑眼角明顯的紅色。
“……你的眼睛在流血,兄長。”
他說,感覺自己竟分成了兩個:一個心焦如焚不知如何是好,另一個則冷靜地伸出手,握住斑的手腕。
“我以為——你告訴我,你找到了醫生。”
他說着,盡量将兄長的手拉開。這樣的距離下他能感到斑的身體是多麽緊繃,以及從掌心傳來的、不能抑制的輕微顫抖。
“他們還沒有走遠。”
斑低聲說。他閉着眼睛,血跡被自己擦去了一半,在蒼白的臉上反顯得可怖。泉奈忽然很想伸手抱住兄長——哪怕這更多的是對自己的心理安慰,但是他也同時清楚地知道,斑最不想的就是在自己面前示弱。
他們在沉默中等待着。泉奈握住斑的手,聽着遠處遙遙傳過來的、千手兄弟和老板娘的對話聲。然後又是沉默。
“他們走了。”
泉奈說。
而這時候的斑似乎也恢複了些。他張開眼,眼中黑色和寫輪眼的紅色底色仍不時閃爍不定,但好在并沒有再繼續流血。
“求醫的時候遇到了以前的舊識……是千手柱間?”泉奈看着斑的神色就已經明白這無須回答,“如果他能治好你的話,沒關系,我可以去懇求他——”
“泉奈!”斑伸手按住他,語聲堅決,“想想宇智波。”
“但是這樣——這樣下去——”
斑搖了搖頭,難得地放低姿态:“別這樣,泉奈。只有在他面前,我不想這樣認輸。好歹給你哥哥留些面子吧,泉奈。”
泉奈注視着斑。
這句話裏有真心實意的成分,他能聽得出來。但是宇智波從來是不肯好好将所有的話都講出來的。作為族長,斑不可能單單考慮自己一人。将宇智波重要的眼睛交托在別人手上——在有選擇的餘地下,任何一個宇智波都不會這樣做的;更何況是在兩族談判合作的重要關頭。如果說是千手柱間刻意不肯醫治斑的眼睛——泉奈自己否決了這點,換成是陰險的扉間可能會做這樣的事情,但千手柱間向來以忍者間極罕見的寬厚仁慈聞名于世。
“……宇智波沒有第二個能夠和千手柱間匹敵的忍者。”斑嘆了口氣,“你也不行,泉奈。”
泉奈從懷中掏出手帕,沾着并沒有人動過的酒液擦去了兄長臉上開始幹涸的血痕。斑難得這樣易于親近——就算他平時對待泉奈已經很親昵,那也總是帶着一點兄長的氣勢:他才是那個站在前方、頂住一切壓力保護泉奈的人。
而現在這角色該輪到他了。
泉奈暗暗下了決心。
他捧住兄長的臉頰确定不再有血痕,然後道:“我們也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