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回這麽正式的同人講話:“蔣大人可相信天資一說?” (5)
了面無表情的趙秋衡。他們之間有一種隐形的鋒芒,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較量。
蘭漱雖說好奇,但卻猜不出什麽。
趙秋衡将找來柴火架起來,生了火。
李伏天走了。
蘭漱笑道:“你說她是不是知道我們做過什麽事了,怎麽這麽躲你?”
趙秋衡擡頭看着他,這幾日的陰霾略減少了些:“你信我嗎?”
不等蘭漱回答,他便道:“你相信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蘭漱探了探他的額頭,道:“你怎麽了?”
趙秋衡挑眉,火光映出他的半邊臉,道:“我就是問問而已。”
蘭漱爬過去,枕在他腿上,低聲道:“衡兒真的很厲害。”
趙秋衡:“……”
他俯下身,冷冷的道:“你是覺得我不會把你怎麽樣,才這麽放肆,可你別後悔。”
蘭漱眼神暗了暗,道:“兇我幹嘛,我就是想跟你好好相處,你至于嗎?”
趙秋衡捂住他的眼睛,抱住他給他取暖,安撫道:“快休息吧。”
第二天情況并沒有好轉,反而愈發絕境,因為這個地方就像是吊在空中的一塊石崖,看不到底,望不到頂,來來回回走幾步便回到了原處,除非找到一個口跳下去,再往下一墜,看看這裏有沒有路。但不論有沒有路,墜下去的那個人恐怕都沒有命來通知。
弟子們不死心,整日鑽山洞覓水源,希望能有通道,皆是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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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日,野獸好像決定要來吃人了,離風口近的一個人被提了起來,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又扔了下來,仿佛是覺得他們餓了,吃着不香,便往進來扔了幾根骨頭,人骨頭。
擔驚受怕好幾日,每個人都臉色蒼白,逐漸消瘦,要是再找不到出路,不被餓死也要被凍死。
這裏的天氣很詭異,雪沫子一旦飄進來便會結成冰,花草上全部是霜,呵出來的氣都是冰霜,冷的連嘴都不願意張開。只要吸一口氣,那股冷意便會鑽進腹中,如同喝了毒藥一樣,煞的人心寒。
有人的身體漸漸的僵硬,這已經是極限了,所有人的極限。
張買誠毫無辦法,竟然來問蘭漱,“你有沒有辦法……”
蘭漱搖頭:“我雖然博學,但還沒到這種地步。”
張買誠冷的搓手,拉起他的雙手一起,道:“這下可有的等了。”
蘭漱道:“我們要等宗裏派人來嗎?”
張買誠道:“還能如何呢,我前日看了看,這裏應該是被夾在兩個山谷中間,只能是外面的人找到那兩個山谷,再打通道路,救我們出去。”
蘭漱道:“沒有別的辦法?”
張買誠道:“有。”
蘭漱道:“什麽辦法?”
張買誠道:“下一次再有妖獸來時,我們将它制服,逼迫他帶我們出去。”
蘭漱斂眉,心想這個辦法太冒險了。
首先他們制服不了妖獸,再者是他們也不知道妖獸什麽時候會再來,說不定下一次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齊齊凍死了。
張買誠頂着趙秋衡殺人的目光,小聲問道:“你和沈蜚英怎麽回事,他都不和你說話了。”
蘭漱道:“可能是他覺得配不上我,有點自卑吧。”
張買誠:“……”
又堅持了幾日,陸續有人發熱咳喘。
幾乎是生死一線,若是再不出去,他們都要命葬于此。
晚上黑黝黝的一片,什麽也看不到,蘭漱獨身去查探,他心裏沒底,不敢跟趙秋衡說,萬一無果,白白挑起他的期待。
摸黑到了崖邊上,一堆頑石抵在邊緣,白日反光之後,這些巨石便像是天降寶玉一般。突然低低沉沉一個聲音響起,他以為是石頭會說話了,心下一喜,待靠近了看才知是一個人。
眉毛都結了一層冰,跪在地上祈求什麽,不住的念叨着。接着夾縫中的月光,蘭漱一眼便認出來。
顧衣人。
她怎麽會在這裏,難道是來救人的嗎?
他并不想打擾她,可顧衣人天生靈敏,早就發現他了,冷目轉過來,皺眉道:“是你?”
蘭漱有些無奈,好像害他的是她吧,怎麽還一副無辜的模樣呢?
這麽理直氣壯。
顧衣人問道:“你在那裏面見到……”
蘭漱笑道:“五爺?”
顧衣人道:“……你怎麽知道?”
蘭漱道:“你要将別人當成傻子,那你真不聰明。”
顧衣人沖過來提住他的衣領,怒道:“他怎麽樣了?”
蘭漱推開她,整着衣服:“我怎麽知道,就算知道,憑什麽告訴你?”
本以為她要和他打一架,誰知顧衣人卻蹲下來,神色悲涼的望向遠處,若此時換成另外的男人,便會被她迷惑,心疼死了。可蘭漱剛被她忽悠過,怎麽還能生起憐憫之心。
趙秋衡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一回頭将他吓了一跳,幸虧是方才在顧衣人面前橫過了,否則他不罵兩句都對不起自己。
但下一刻他就被沈蜚英那張臉吓到了。
蘭漱:“……”
沈蜚英似乎一點也不意外顧衣人在這裏,嘆了口氣,道:“先回去吧,此處并不安全。”
聽他說話得體,儀容不亂,蘭漱心裏多少不是滋味,曾經他和沈蜚英無話不談,怎麽現在就變成了這樣呢?甚至他都不知他二人之間究竟怎麽了。
若是從前他可能還會同他講一遍,但人一旦經歷過漂浮,便不能再像從前那麽天真,說了又能如何,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麽時候,要是死的話會以什麽樣的方式死去。
而對于這些,沈蜚英似乎都比他自己清楚。
弟子們睡不着會在冰碴下面舔水喝,憂愁一會兒又去窄道中摘草,連螢火蟲都沒有,竟然走的不磕不絆,也能看得出來是走了許多遍了。
找出路并不順利,或許是幾天來的挖掘踩踏,某處的山口有崩開的趨勢,在昨日終于塌陷,石塊迅速往岩壁下滾落,連着幾名離得近的弟子都被帶了下去。
自此衆人愈加小心。
岩壁中的弟子接收到李淮譽等人的訊息時,已經潦倒不已。只瞧見在不清楚的方向有仙船駛過來,上面有散心宗的弟子接應。
衆人熱淚盈眶,滿身狼藉的一個個登上仙船,癱下去便睜不開眼了。沈蜚英和張買誠是最後上船的,各站在兩側掩護弟子,救援的弟子勸道:“二位公子歇着去吧,此處有我們。”
沈蜚英道:“無礙。”
即便是将這一段寫成故事,編纂成書,也會有人不滿,因為太過容易便逃離苦難并不現實,事實是上天很公平,苦難也得有始有終。仙船還未駛出斷谷,一只妖獸從天而降,帶過幾塊落石,一把捏着仙船往岩壁中投去,張買誠趁其不備,一劍刺入它的臂膀。
妖獸嘶吼一聲,手松開,卻開始進攻。
而船上的人已經沒了力氣抵擋。
李伏天扔出銀鈴,做出仙障護着衆人,趙秋衡立刻翻身躍起,和李伏天一起站在船首。巨石滾蕩往妖獸身上砸去,它一點不讓,吐出的濁氣差點将船掀翻。
李伏天回頭道:“你們先走,我和秋衡對付它。”
張買誠道:“不可能——”
李伏天和救援的弟子對視一眼,仙船立即調轉方向,從另一側飛過去。蘭漱想着退後,不想影響他們,誰知‘妖獸’一臂橫過來,攪亂了他的步履,若不是李伏天拉着,他怕是又要掉下去了。
仙船駛出很遠後,李伏天才喊道:“找機會殺了它,我們才能走。”
可是妖獸力大無窮,修為極高,哪是他們能敵得了的。
趙秋衡一面與‘妖獸’纏鬥,一面又擔心蘭漱,分心後竟被一條精壯的手臂擊在胸口。蘭漱沒想到這些東西這麽厲害,想必是賴嘗早就發現他逃出來的事,早已布了幻象等他們鑽進去。
但幻象既是幻象,想來弱點會比一個人的弱點明顯。既是在峽谷中,野獸從天而降,說明是以小成大,此地大約還是地道之類的建築,只要他們回到地面上,就算是回到了死胡同,也是回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他大聲問道:“我爹什麽時候來?”
宋酊道:“宗主和夫人就來了……”
說完後又拿劍劈出去了。
蘭漱壓下心中的慌亂,暗自道:再等等,再等等。
就在此時,一道烈光化成凜然的劍鋒,一往無阻的便要刺穿趙秋衡的胸口。
而周圍的弟子都騰不出手來幫他,蘭漱一回頭,眼睛被光刺到,像是最隐秘的皮膚被暴露,悚然、驚慌接踵而至。他并未思考過,便拔出劍來。
張買誠大喊道:“李蘭漱!”
李伏天道:“小九——”
血珠比露珠重些,在袖袍上滾落。蘭漱回過神來,看到面前的是胸口插着一把劍的賴嘗。賴嘗一只手即将伸進他的懷裏,看五指蜷起的形狀,大約是想拿什麽東西。
而她的另一只手被趙秋衡的劍斬斷。
她看着蘭漱,低聲道:“不可能……不可能……”
随後又怒目大喊:“是你!!!”
蘭漱驚了驚,根本不懂她在說什麽,可身體突然不穩。
抱着他雙肩的沈蜚英突然将他松開,不停的往後退。就在他想要去察看趙秋衡的傷勢時,趙秋衡眼前卻多出一個人。
蘭漱怔怔的看着他,似乎是想從其中窺探出什麽信息來。可李淮譽一言不發。
一同前來的秦熾則是面色發冷,看着他的時候有一種得逞的冷笑。
蘭漱覺得有點頭暈。賴嘗趁此機會突然發力,将劍震了出去。那劍在空中轉了一圈,自己回鞘。
她下一刻便将手伸向了李伏天身後的顧衣人。顧衣人連忙躲開,那只血手便停在李伏天面前。
就在她發力的前一刻,蘭漱抓着李伏天的手,劍再次劈入她的身體,貫穿往下。
賴嘗大叫一聲,身體開始萎縮。目光陰狠的看着蘭漱,突然狠狠的撞向他們二人,語氣是與神色不同的絕望:“絕不讓你們活!”
這一舉動終于将衆人的意識喚醒,當下便要救人,可等他們看清眼前的情況時,李伏天胸口插着蘭漱的那把劍,招式分明是雪恨一脈的‘破怖’!
賴嘗先一步掉下去,蘭漱拽着李伏天,同樣重重摔落下去。
☆、鸠拂其羽3
手臂的血已經開始凝固,疼痛也緩了許多,他随手按下去,只覺得空洞又發澀。李伏天低喘一聲,動了動腳,倒抽一口氣。
蘭漱連忙蹲下身,用金儀臨走時給的藥替她擦拭,扯了塊衣服包紮。
李伏天上半身靠在石頭上,額上冷汗滑下落在耳際,低聲道:“別管我!”
蘭漱皺眉道:“不要說話。”
刺耳的勁風從耳邊劃過去,似乎是沉戾的叫聲,他找了些樹枝鋪在李伏天身下,将自己的衣裳除下披在她身上,道:“我想想辦法,你別急就是了。”
李伏天咬着下唇,血珠往外滲,偏過頭和他背對,道:“你和我都是什麽樣的人啊,怎麽會有人冒着被埋葬的危險……來救我們?!”
蘭漱未語,起身道:“想這麽多做什麽。”
兩個人面臨死亡,必須有個人清醒着。蘭漱曾經覺得自己不論到哪裏都應該是尊貴的,若真有一天面臨生死關頭,他絕不會讓尊貴的自己自食其力,一定以死謝罪。可這時突然發覺,到了快死的時候,他竟然覺得自己有什麽事情沒做完,他應該還活着的。
他必須要活着。
找了些木柴,在石塊下架起火來。他手臂的傷越來越嚴重,有潰爛外發的趨勢,行動不便,李伏天也好不到哪裏去,賴嘗将那把劍插入她的身體,可在所有人眼中,是蘭漱做的。恐怕連李伏天都不例外。
還是沒有人來救他們。
蘭漱知道再不能等下去了,他必須找到出去的辦法。就在他循着方位痕跡在峰腰找到一個小山洞時,環壁上突然滾下來一層水流,沖陷着岩壁帶落泥流。
他連忙往後退了兩步,泥流越過幹裂的杈枝奔向他,跑不及被淋了一身。跌跌撞撞回到原地,背起李伏天,他低聲道:“外面好像下雨了,我們得避避,我找到一個山洞。”
說出口才發現,石流正好是山洞那邊湧下來的,他們要怎麽進去。
可是發現了一個山洞不是嗎,等逃過這次,他們便有了避身之所。
李伏天咳了兩聲,緊緊攥着他的肩暈了過去。蘭漱仰頭看了看暈黑的上空,忍着疼背着李伏天往前走,要去哪兒他也不知道。
石流沖陷的速度慢下來,道路本就崎岖,現下更是愈發的難走,橫倒的樹杈擠在一起,他的腳無處安放,只能盡力保住李伏天,摔倒後不讓她磕碰,走了沒多久,他的下巴上已經一道長長的傷口。
應該是要留下疤痕了。
李伏天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的,靠在他的肩上,不知道是眼淚還是血,她說:“你怎麽還在啊,我夢到你突然修為變得很高,扔下我跑了,我喊你你也不應……”
蘭漱收緊了雙手,抱得更重:“不會。”
李伏天突然咬上他的耳朵,抽着氣道:“要是敢扔下我,我現在就殺了你,然後吃了你——”
冰碴從樹枝上跌落下來,在空寂的幽谷中發出響聲,心中似乎是激起幾條波紋,李伏天聽到他說好。
她很滿足,舔了舔咬出來的血漬,道:“你要一直這麽對我好……”
蘭漱很想說,她是他姐姐,這是他應該做的,并不需要她以任何事作為要挾。可她再次暈過去,蘭漱本來準備好的話盡數卡在嗓子裏。
那把劍真是厲害啊。
蘭漱心裏已然有了打算,扯着力氣将人背到滕樹圍繞的空落處,讓她躺下,自己則是定定站着,來回踱步後才下定決心,雙掌合十,吐出一口氣來。
親眼看着水流下來結成冰,纏繞着結霜的草木,糾葛不清。昏蒙天色,舉目無親。狂風搠倒阻礙的枝芽,枝芽撐持着不願倒下。
李伏天耳中轟鳴一聲,太陽穴一陣刺痛,慢慢睜開眼。
蘭漱側身躺在一邊,薄衣被血染黑,手上卻只是凍的青紫。她挪着身子側面探了探他的鼻息,感受到一點點溫熱,放下心來。
至少還活着。
刮過一片雪幕,她順手揉了揉胸口,伸着腰望天,表情突然凝固,一點喜悅頃刻盡喪。
再次換了藥,包了新布,體內血脈也沒那麽促緊。
沉默了片刻,她顫着手将蘭漱的身子扳過來,他懷裏抱着那把劍。
冰草上啪嗒一聲,她緊繃着神經。
溫度越來越低,全身都浸泡在寒冷中,手指也無法靈活的動起來,蘭漱蜷起身子,低咽一聲,沉默幾息,道:“你好了嗎?”
李伏天抖着唇,突然雙手撕扯着自己的頭發,将他拉起來,重重一個巴掌落在臉頰,卻在冰雪天中沒有那麽刺痛。
蘭漱跌回地上,擡眼看她,有些委屈的聲音:“你打我?”
李伏天眼裏好像添上許多猩紅:“你煉了什麽邪術,你做了什麽?!”
吼完一句,又覺得不對,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能從賴嘗哪兒逃出來,原來你們本就是一夥的,本就是雪恨一脈的……都是劍宗的恥辱!”
又是簌簌的風吹過葉子,藤架上滑下來一堆雪,落在蘭漱身側,他盯着看了一會兒,說:“是,我是。”
李伏天拽着他的手,道:“你怎麽能這樣?你知不知道若是這一次我們出去了,你就可以和沈蜚英他們一樣立功,你是仙派的嫡長子!!”
蘭漱看着她,道:“不是了,很早以前,就不是了。”
李伏天摸着他的臉,心中聚了一團火焰,當火焰炸開時也只能将自己傷個體無完膚,她漠然道:“你真是沒有一點李淮譽的血骨啊。”
蘭漱沒有說話。
他知道她的反應是對的。
他道:“長姐這麽責怪我,是因為我沒有帶着星晷死在那座廟中嗎?”
咄咄逼人:“難道給我下毒的人不是你和張買誠嗎?你們下毒不是為了以防萬一,生怕練過雪恨劍的我死不了?”
“我小時候也很想練劍,很想成為散心宗的驕傲,我比誰都愛你們,我不忍心讓你們每個人失望。”
臉上被風刮開幾道口子,血痕淡淡的卻深極了:“我那是也以為你們都想讓我認真練劍,想讓我出人頭地,所以我才到處去找修籍,想讓我爹,我娘,想讓長姐都看得起我,而不是每次你們說什麽我都得安安靜靜在一邊聽着,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你們本就是希望我不會追鸠劍術的,因為……”
李伏天大聲道:“別說了!”
蘭漱便聽話的住口。
一直到現在,他已經無法分辨他們真正的目的,只覺得自己誰也不能相信,就連趙秋衡……他都十分懷疑,為何他劍術那麽厲害,卻會被賴嘗傷到,而需要自己去救他?
他暗暗告訴自己,之後誰也不能相信。
同時他也恨自己,總是那麽輕易的原諒,這些人一個個都是人面獸心,他從前就知道了,可總是不長記性。
他沒和李伏天再說話,而是等泥流停止後,他又照着記憶中的路線尋到山洞,口不過三尺,望之峭峻不能攀擠。邊緣露出一截雪白的布條,挂在枝上面一樣,搖晃了兩下。
蘭漱一直在下面看着,上面一聲不吭,顯然是不歡迎這位不速之客。
蘭漱道:“做個交易。”
正在養傷的賴嘗并未理會他。
蘭漱拿出星晷,道:“你以為等我死了便可以救五爺嗎?不可能的,除了我,再沒有人可以驅動星晷,它落在你手上,也只是一件廢物,什麽也做不了!”
賴嘗向來是尊貴的四當家,從未被人如此要挾,何況此人還是大仇人。
她猛地從洞中飛出來,帶過一陣疾風,掐住蘭漱的脖子,臉色蒼白卻依舊毒辣:“你以為你是誰,憑什麽可以和我做交易?!”
蘭漱面不改色:“只有我可以救五爺!只有我可以讓你回到過去的時空,改變他,也改變你。”
賴嘗似乎有些動搖了。
蘭漱道:“我現如今不過亡命之徒,你大可信我一次。”
賴嘗更加懷疑他:“你們追鸠一脈言而無信之人數不勝數,我憑什麽相信你?”
蘭漱道:“你以為你找的地方顧衣人進不去,可你知道正是她将我推下地道的!”
“我們被困在此處,李淮譽是絕不會輕易讓我死,到時他若是拿走了星晷,交給顧衣人,那五爺和你只能就此恩斷義絕!”
賴嘗不是沒想到這一點,但她若那麽容易答應,蘭漱反而會懷疑了。
見她仍然面有疑色,蘭漱道:“這裏既然是你設的機關道,想必是可以帶我出去的吧?”
賴嘗道:“你既說李淮譽不放過你,那怎麽不等他來找你呢?”
蘭漱愣了愣:“你以為他來找我,會讓我活着回散心宗嗎?他只會将雅綏山的人帶來,親眼見證我的死和星晷的毀滅。”
他竟也能沒有表情的笑了:“你自己考慮,星晷沒有我只不過是廢物而已,你帶五爺出來将近十年,不正是為了救他?”
蘭漱道:“坯荒早已經不參與雅綏山和散心宗的事了,何況他們若真想幫你,在當年就不會袖手旁觀,您說是嗎?”
他慢慢走近她,身上流落飄零的味道彌漫着,粗糙卻細長的手指從賴嘗的脖頸滑到臉頰:“但我會幫你,一定讓你今後事事如意。”
賴嘗沉默了。
只有這一個辦法,她太清楚,以致于無路可退。
她看着蘭漱,心中無端的為他可憐起來:“你這個人,果真狠毒,若将這些計謀用在散心宗,李雲漸那老賊也不必籌謀多年,讓一宗兩代人的罪過加承你一人之重。”
蘭漱神色變了變,他心中疑問很多,至今也沒有思考清楚,“什麽意思?”
她用同樣的方式觸摸他,笑的溫柔:“暫且不告訴你,待你幫我救回他,我自會一五一十的和你說。”
蘭漱垂眸。
賴嘗笑着看他身後,道:“李姑娘也過來了?怎麽樣,在這兒過得好嗎?”
李伏天臉色蒼白,唇角發麻:“你敢!”
賴嘗當真要笑了:“我有什麽不敢的?你應該清楚我是什麽人,我生平最讨厭三心二意之人,若想兩頭讨好,我只會讓有的人生不如死。”
李伏天拽着蘭漱,訓斥道:“跟我走!”
蘭漱甩開她,面色陰郁,眉目間有一種光明磊落的陰暗:“去哪裏?乖乖待在你身邊,等他們找來了殺我,為散心宗正名?”
他憤怒不已:“你能不能不要把我當成傻子,我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活下去,我需要別人教我怎麽活下去,而不是誘惑我去死!”
李伏天驀然片刻,突然道:“小九信不信……置之死地而後生,我說過,你是我弟弟……”
蘭漱打斷她的話:“你走吧,我給你上過藥了,等他們救你。”
☆、鸠拂其羽4
李淮譽等人花了不少時間找路,一直到兩日後才在藤架底下看到了昏昏欲睡的李伏天。
張買誠立即将她抱起來,喂了解藥給她,道:“還好嗎?”
李伏天攥住他的手臂,哭了起來:“他……他……”
張買誠想說沒關系,但又不知以什麽立場說,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是一個局外人可以評價的,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量。
蘭漱不在場,說明他已經有了別的想法,是要鐵了心同他們為敵,可倘若不這樣,蘭漱又能如何,他也未能想通這一段,便只能沉默着,不去安慰李伏天。
李淮譽怒聲道:“孽子!”
他不自禁往後看去,見崔政胥與幾十位紫衣寶相紋的雅綏山弟子面露不悅,他們雖未明說,但都知道此次來的目的便是要同多年前的一場恩怨論個是非,可現在能夠打開那個裂縫的人不在,甚至不知所處,事情便無法開始。
他腦門上發起虛汗,佯裝關心的蹲在李伏天身旁,低聲問道:“蘭漱呢!”
李伏天唇色蒼白,看着他時便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答非所問:“爹……”
李淮譽靠近她,想聽個仔細。
李伏天似乎是十分的好奇:“爹本來想怎麽處置小九的?”
李淮譽怒道:“他私自練雪恨一脈的破怖劍法,又傷你至此,我還能放過他嗎?說不定他早已同坯荒有了勾結!”
越說越覺得可信,他大聲起來:“明明你們三人掉下來的,卻只有你一人,你告訴我,李蘭漱是不是和賴嘗那個妖女走了,他是不是早有心背叛散心宗!”
李伏天再次答非所問:“是不是小九死了,下一個就是我,是不是……爹寧願等李櫻長大,也不願相信我們其中任何一個人?”
李淮譽看着一向聽話懂巧的她,無奈極了:“伏天到底怎麽了?”
李伏天搖頭,說沒事。
崔政胥等人早已經等不及了,也沒什麽心情看他們父慈女孝,搖着折扇過來,撩着眉,淡淡的道:“還是先找人吧,畢竟他拿着星晷,若是發生了什麽事,本座如何向師尊交代?”
李淮譽點頭:“是,确實。”
沉吟半響,他才将目光移向一言不發的趙秋衡,柔和的語氣:“秋衡,你可以感應到星晷的位置嗎?”
趙秋衡搖頭,眼中半點情緒都沒有。
崔政胥似乎是好奇的道:“本座一直想知道,為何星晷會在李蘭漱手中,難道是他有心反逆,早在之前便從趙公子手中帶走了星晷,還竊走聲圖。”
趙秋衡沒說話,在這場并不高明的嫁禍中,他仿佛一直在冷眼旁觀。
李淮譽多少有點心虛,因為趙秋衡助他是因為恩情,更是因為他不知道這些年來暗地裏保護他的人是誰,也不曉得蘭漱為何會變化那麽大,非要欺辱于他。
偷竊早已經成為他們之間的默契。
李淮譽道:“仙尊不知,我那孽子早些年便一直嫉恨秋衡,一直不肯接納他,欺壓他不知多少次,我也是防不勝防,竟逼的秋衡只能裝傻,以假亂真,方可逃過一劫。”
崔政胥笑道:“可惜還是晚了一步,趙公子唯一能成為趙氏後人的聲圖也被搶走了。”
他這麽說了,便是認同了李淮譽的意思,将所有的罪責盡數安在蘭漱身上。想來也是,崔政胥能夠在雅綏山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活到如今,定然是個識數的,他比誰都清楚雅綏山想要的服從是什麽樣的。
若是星晷和聲圖在趙秋衡身上,反倒不美,無法下手,畢竟趙氏美名在外,殺了他的後代,無論是什麽方式,都會被世人唾棄,毀壞聲明。但若是那東西在蘭漱手中,情況則完全相反,本身就出自中立派的散心宗,又是練邪劍的,殺了也是為民除害,更何況還是散心宗的嫡長子。
再沒有比這樣的殺雞儆猴更美妙的了。
他道:“你們幫忙看看,賴嘗設的出口到底在哪裏,我們也好助李宗主一臂之力。”
雅綏山的弟子動作迅速,做事規律默契,短短片刻已經分頭去找,崔政胥也走了。
待看不到他的人影後,衆人才像是松了口氣,絕地求生一樣的刺激感。
李淮譽連忙将李伏天扶了起來,關切的道:“怎麽樣,沒被發現吧?”
李伏天道:“父親計劃缜密,小九又在氣頭上,何況他以為在我們眼中,那一劍是他刺的,不可能回散心宗,只能和賴嘗一起走了。”
李淮譽大笑道:“還是你有辦法。”
秦熾在一邊道:“難道不應該謝謝秋衡嗎,若不是他裝作不敵,蘭漱也不可能出手。”
趙秋衡神色凝重,依舊不說話。
李淮譽試探道:“秋衡放心,等抓到孽子,我一定讓他為這些年的不敬負荊請罪。”
趙秋衡摩挲着劍柄,拔劍出鞘,卻在離李淮譽一寸時停住,劍身上沾着一片羽毛。
李淮譽心驚膽戰,衆人也大驚失色。
沈蜚英立刻将趙秋衡拉過去,訓道:“有髒東西直說好了,有的是人幫忙打掃,你出劍做什麽?!”
趙秋衡道:“不小心。”
沈蜚英看着李淮譽,道:“宗主,他性子就是這樣……”
秦熾突然道:“我們還是先找到通往那座廟的入口吧。”
李伏天道:“那些女孩都救出來了嗎?”
李淮譽聞言,瞪着她道:“什麽女孩?”
李伏天道:“就是賴嘗抓的那些……”
張買誠輕咳了一聲,道:“或許是顧衣人救走了,她找我們來不正是為了救那些無辜的女子?”
李伏天愣了愣,旋即點頭。
李淮譽倒是沒有再說什麽,而是領着一衆弟子去尋路了。
沈蜚英猛然松了口氣,将趙秋衡推了一把,憤然道:“你太莽撞了,再有下次我才不管你!”
他嘆着氣道:“若不是為了那個王八蛋,我才不管你。”
趙秋衡面色嚴肅的看着他,道:“我知道,所以謝謝。”
張買誠低聲問:“顧衣人去哪兒了?”
沈蜚英道:“不會根本就沒下來吧?”
幾個人頓時都怔住了,眼中有幾分恐懼。因為現在蘭漱和賴嘗在一起,而崔政胥又步步緊逼,倘若她臨時倒戈,那麽計劃将全盤傾覆!
李伏天不甘心:“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然後……”
不遠處突然走來一名穿深衣的美貌女子,冷若冰霜的道:“然後殺了我?”
不理會衆人呆若木石的表情,她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怎麽可能會臨陣脫逃?”
張買誠恨恨不已:“那可不一定!”
顧衣人道:“我知道通道在哪裏,但他們很可能已經到了散心宗。”
李伏天急切道:“為何?”
顧衣人道:“因為他不知道怎麽用星晷,但有一個人知道,所以他們一定會帶着五爺去找那個人!”
這時,一直沉默的秦熾突然跑過來,不可置信的道:“他去找沈靈獻了?”
顧衣人贊賞道:“聰明。”
張買誠警惕的看着她,道:“你怎麽會知道?”
顧衣人道:“星晷的秘密只有我大哥知道,我大哥當年那麽愛護沈靈獻,自然也會将這個秘密告訴他,而事實證明,他确實知道,他早已用過了不是嗎?”
她知道所有的事。
秦熾全身發寒,顫抖不已:“蘭漱,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在她的印象中,他從不會變壞,他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為了別人好,他是個善良、正直的孩子,可是不留神間,她便不懂他了。
這時候母親的天然優越感便出來了,她痛苦于沈靈獻如今的遭遇,更痛苦于蘭漱的變化不是因為她。
顧衣人笑道:“李夫人,您的想法恕我無法理解,在您看來,他應該變成什麽樣呢?我相信所有信仰劍的人,他絕不是茍且偷生之徒。若您擔憂沈靈獻會被他怎麽樣,那便是大錯特錯了。”
秦熾哽咽不語。
趙秋衡手中的劍又開始蠢蠢欲動,待秦熾發現時,那把劍已經橫在了她眼前,她大驚:“秋衡?”
趙秋衡心內的矛盾比誰都甚,他愛的人希望他是趙氏的‘仙子鳴琴’,幹淨通透,為世造福,他為了遵從他的意願,便要舍棄全心全意的愛他。
可是在他看來,他是他記着的,因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