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席面
下面哄鬧成一團, 那些等着拉程家人上來批-鬥的人，臉色很精彩。
“怎麽會這樣？程素心考上大學了？就她，還能考上大學？！她都三四年沒上學了！”黃美玉驚訝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話，完全不敢置信。
當初能暗地裏使勁兒搶了程素心的小學老師位置，也是因為覺得程素心肯定考不上，到時候小學老師的工作沒了, 什麽也沒了，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會真的考上大學。
她這回是得罪了一個大學生了！
黃美玉是震驚又驚恐。
一邊的李梅雪，臉色并不比黃美玉好什麽。
從上了大學起, 李梅雪就感覺自己比程素心高了一頭, 沒想到程素心又趕了上來，穩穩的壓住了她。
理科狀元，首都的大學，到時候就是首都人了！每一個都是驚人的優勢！
“隊長，這事兒是真的不？咋可能呢？”有人疑問。
“你們都靜靜。我都在這兒公布，咋能胡亂說。縣文化局來的人，親自送來了通知書，咱縣長都知道這件事兒了！倡導我們向程家一家學習。看看人家程老實，咳, 程伯正一家, 都是女娃，還照樣上學, 還能出兩個大學生！再看看你們中有些人, 別說女娃直接不上學了, 就是男娃也識不了幾個字，這就是差距……”隊長在臺子上開始上起思想教育課。
被隊長确認了下，臺子下的人消化着這個事實，面色各異。
以前擠兌過程家的人，說過程家壞話的，明面上笑話過程家的人，心裏惶恐，家裏兩個大學生，都是首都人，是什麽概念？都是首都的幹部了！
這要是較真起來，他們這些人還不個個被批一輪？
“程家一家算是熬出頭了！”
“兩個首都人，兩個大學生啊！”
“風水輪流轉，程老實一家可是今非昔比了！”
“程老實命咋這麽好啊！”
“命好啥，這閨女都是給別人養的，養成大學生也是給別人養的。”
各有各的想法，有羨慕，也有嫉妒。
“程素心都結婚了，還想去首都，難道你還想着那個人！誰還要你，一個破鞋。哼！不知羞恥的女人！”李梅雪不知道想起了什麽，顯得有些咬牙切齒的暗想。
“結婚了還不守婦道，還要跟人家年輕娃争大學的名額，真的是不知羞。就算是大學生又怎麽樣，還不是招了上門女婿，有了一個癞貨男人？！”黃美玉帶着醋意惡意低聲道，只跟李梅雪小聲說道，朝周圍看了看，怕讓人聽到，傳到程素心耳朵裏。
程素心招了沒種的上門女婿，傳聞還那樣，而她自己，還有大好的機會，可以選一個家境好的好男人嫁了！
女人，嫁人才是最重要的。
單單憑這個，她就比程素心優越！
程素心已經不是以前的程素心了，可是相比程素心，她還是找到了優勢，這優勢讓她之前不平的心又自得起來。
“美玉，你記得嗎？棗樹村的夏知青，孩子都兩歲了，考上大學，就和男人離婚了。”李梅雪低低的說了句。
“不會吧！程素心敢離婚？”黃美玉驚訝。
“誰知道呢，畢竟人都上大學了，到時候認識的人都是大學生，哪個不比蘇祁林好？”李梅雪說道。
兩人對視了一眼，神色各異。
這邊私底下的議論，也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心思。
臺子下看着衆人被打臉，震驚又惶恐樣子的蘇祁林，腰杆子挺直，如程慧蘭說的，揚眉吐氣，驕傲着，為自己媳婦兒驕傲，讓你們這幫瞧不起人的人看看！
“瞧瞧，那個傻子，還高興着，高興啥？媳婦兒變成金鳳凰飛走了，他就是個土疙瘩。”
“啧啧，要是早一年考上，就好了，現在結婚了，多了個累贅。”
“我瞧着素心不像那樣的人。”
“啥像不像的，蘇祁林當初和素心結婚都扯了謊。他什麽人，估計程家現在都知道了。”
“對啊，說不定就是看透了蘇祁林，這才下了狠心考個大學飛出去。”
“蘇祁林不是說是他讓程素心考大學的嗎？”
“切，他個傻子，說不定被人家蒙在鼓裏呢。”
似乎是一出好戲結束，又在期待另一出好戲。
蘇祁林不知道別人是怎麽看他的，也沒空理會，在隊長講完話後，大家散了，他也趕緊趕了回去。
該到吃中午飯的時候，程家幾個女的在準備午飯，程伯正在院子外頭抽煙，看到蘇祁林回來問了情況。
也沒啥，開會就是通知一聲，表揚下程家，讓大家學習學習。
“哥，知道我們兩個都是大學生了，他們是不是都吓死了？”程慧蘭從竈房探頭出來問道。
“可不是，都不信，隊長說了幾遍才信。這會兒估計都想着怎麽挽回和咱家的關系呢。看着吧，從今兒起，咱家恐怕就不□□生了。”蘇祁林說道。
“門關了，誰來？”程慧蘭說道。
“慧蘭，你知道啥？咱還在村裏住着，就有人情來往。人家要真和咱好好處關系，咱也得接受，你別當了大學生就飛起來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見人該叫叫，嬸子叔，大哥的，禮貌些，別讓人挑出錯來。”柳瑞芳拍了下程慧蘭說道。
蘇祁林聽着柳瑞芳說的話，有些佩服，柳瑞芳還是挺有見地的，心态放的平，并沒有因為自家現在的情況就飄起來，看不起其他人。
自家該過好就是過的好，和為貴，也是他們的生存之道。
“你媽說的對，你脾氣沖，出門在外，可不能這樣了。”程伯正也跟着說道。
“哎呀，我知道，我就在家說說。要是有人擠兌我，我就不客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程慧蘭說道，頗有俠士之風。
這樣也挺好。
“也不知道随了誰！虧你姐跟你一起，否則我都不敢放你一個人出去。”柳瑞芳點了點程慧蘭，也沒反駁她這句，在外面既希望孩子平安，又希望孩子不吃虧，也是糾結。
幾人說着，一頓飯很快做了出來。
沒了程仲義一家在，家裏做吃的也不避諱。
将之前的存貨拿了出來，蒸了米飯，做了一大盆豬肉炖粉條，還有豆腐魚湯。
大米是蘇祁林用小麥換的，幾個小盆放了米和适當的水放在鍋裏搭的蒸籠上，怕漏氣圍上了濕布，用柴火燒火，沒有手表，就點一根香計算時間，香燃到了一定長度，就是米飯熟了。
這種方式蒸出來米飯，香醇軟糯，異常好吃。
其餘兩個配菜，也是香的讓人滿嘴流油。
“秦老師那邊，咱們得專門去一趟。這事兒多虧了秦老師。剛才有李幹事在也不好說啥，得空，我們去縣城一趟。”吃完飯程伯正說道，準備上門感謝秦老師。
“那是自然。後面的事情，咱也得計劃計劃順序。”蘇祁林說道。
他們後面還有還幾件事兒要做，辦席面，給程素心兩個辦理戶口和糧食關系等的事兒，去省城看病這些，都是最近要做的。
商量了一下，先由蘇祁林帶着程素心程伯正去秦老師家裏感謝人家，再在回來的路上買些東西，将蘇祁林跟人訂下的一頭豬買了回家喂着，找到工具和殺豬的人再宰殺。
辦席面請村裏主事的人來幫忙，準備菜，肉，還有廚具碗筷，板凳桌椅等等，要忙個幾天。
等這些事兒忙完，就去省城。
當天下午，程家一家人也沒在家裏呆，留了柳瑞芳和小七在家，其餘人都去地裏鋤地了。
考上大學，也不能耽誤地裏的活，玉米地，豆子地都要鋤草。
在路上走着，顯然氛圍都不一樣了。
村民顯得比以往更熱絡的打招呼。
以前說程素心和程慧蘭大學生帶着點嘲諷，現在叫大學生完全是另外一個味道了。
“老程，你可美了，兩閨女都是大學生。”
“閨女都是大學生了，你還讓人幹活，不歇歇！”
有人打招呼的時候跟程伯正開玩笑。
“大學生了也是我爸的閨女，也是咱程家村的人，也得給您叫叔，給您叫嬸兒，咋還不一樣了？沒金貴啥，我可不敢忘本，要被我媽擰耳朵的。”被柳瑞芳教育了一番的程慧蘭，笑着說道。
這話聽着讓人舒服，大學生是程家村的，程家村裏的人也跟着長臉了，說出去時，“我們村出了倆大學生，還是姐妹”，這事兒也算是跟別村人說話時值得驕傲的事兒，長面子的事，讓一些村民心裏也敞亮起來，人家根本沒有計較以前那些破事。
去地裏平時十幾分鐘到的，這會兒走了二十多分鐘才到。
鋤地間苗，這些活，幾個姑娘平時放假經常做的，到了地裏忙活起來，直到天色擦黑，衆人趕回家。
第二天早上，蘇祁林騎了三輪車帶着程伯正和程素心去了縣裏。
感謝秦老師這事兒，程伯正得親自來，雖然他不太習慣人多，還是硬着頭皮來縣城了。
蘇祁林這些天忙着蓋房子，沒怎麽來縣城，縣城的風氣又開放了一些，蘇祁林已經發現了走街串巷的小販，背着一簍子東西出去賣，還有賣雪糕的，推着自行車帶着一個大木頭箱子。
看來大家都在試探中，只要一個人出去做着沒事兒，另外的一些人也會跟風做，人都不傻。
食品廠，糧站，面粉廠那邊也有人做了，之前那個梨樹村的強子，還不敢，蘇祁林做了幾次沒事兒，他也開時自己單幹了，蘇祁林之後若是不蓋房子想找他借拖拉機幹，估計也難了。
看看這風氣，蘇祁林琢磨着，在門面房，集市，自由市場攤位這些還沒興起前，該想別的辦法了。
蘇祁林他們到了縣城，用手頭的票先給秦老師買了點禮物，割了兩斤肉，買了點給小孩吃的糖和糕點，外加一只英雄牌鋼筆，作為他們的感謝去拜訪了秦老師。
秦老師不肯收禮物，被蘇祁林說了一番才收下。
從秦老師那裏離開，他們又去了一趟供銷社買了點調料，日用品，蘇祁林去自由市場那邊買了點幹貨，類似蘑菇，木耳等，兩袋子，到時候席面上用。
回去的路上，他們去了滿倉村，蘇祁林付錢買了他們村裏有一家人的豬。
那頭豬是那一家多養的，蘇祁林出的價格比賣給供銷社高一些，他們就留着給蘇祁林了。
這頭豬稱了有三百六十多斤，按照六毛三分錢的價格買的。
豬被擡到了三輪車裏，擠的滿滿的。
程素心和程伯正也不坐車了，給蘇祁林推車。
幾人回去的晚了些，擦黑進了村，将豬放到了後院用圍欄圍了起來，喂了點麸子和野草。
吃過飯，蘇祁林去了村長家一趟，和村長說了下席面的事兒。
村裏紅白喜事都有一些精通的人，村長這邊知道的清楚。
對于蘇祁林弄到了一頭豬，村長也是震驚的很，這事兒說不清楚了，他也和稀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大隊裏原來有一口非常大的鍋，是用來殺豬給豬蛻毛的，有幾個殺豬的好手。
蘇祁林一一打聽了，第二天就開始幹。
程家外面是一片空地，用泥搭了幾個土竈，其中最大的一個放了從大隊借來的大鍋，把鍋安裝在上面。
大柴火燒起來，一鍋開水冒着熱氣。
蘇祁林叫了李民勇幾個壯勞力将豬按住，請了村裏那個殺過豬的漢子放血殺豬，随着豬的嘶叫，放了滿滿一大盆子血。
三百六十多斤的毛豬，殺出了二百四十多斤豬肉，還有一些大骨頭，豬血，內髒這些不算。
蘇祁林算了算價格，這一頭豬買進來，殺了再按照市價零賣出去，利潤也不錯，現在這頭豬就能賺一百來塊，一天殺個兩頭豬，拉到縣裏去賣，不愁賣不出去，現在還沒有人做這個，沒有那麽多牲畜病流行，私殺了買也是可以試試的，殺豬也不難，就是這豬叫的聲音刺耳。
聲音一出，全村人都知道了。
往年都是快過年時，大隊裏殺的，每家每戶就只能分到了幾兩。
這麽大的事兒，自然引起了轟動，很多村民圍觀。
“程家辦席面要吃一頭豬！”
“程家瘋了！”
“程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程家的錢是蘇祁林賺的？不可能吧？”
“啥時候辦席面？我得空幾天肚子，好好吃一頓。”
不經意間，程家又做了一間村裏乃至大隊頭一份兒的事兒。
整頭豬，程家留了點排骨，炸了些油出來，豬頭鹵了留着慢慢吃，其餘所有的部分都利用起來，豬血凝固，豬肉剃了出來，內髒等等，都做成了菜，加上魚蟹，菜品非常豐盛，就算是有些底子的人家結婚都不敢這麽搞。
準備了兩天，到了第三天全家早起忙活起來。
村長那邊寫了一張紅紙貼在了牆面上，分工清晰明确，誰弄柴火，誰洗碗，誰切菜，誰掌勺等等，雖然忙亂，卻是有條不紊。
除了菜，還有酒，是從另外一個村裏的村民家裏買的，他們會用高粱糧食釀酒，是那個村的副業。
一共擺了十桌，凡是來的人都入座，沒地方坐擠擠，擠不下的，等上一輪吃完，在下一輪吃。大部分人都不是白吃白喝的，都有随禮，有專門人記錄下來，算是村裏的人情來往，以後還要還的。
蘇祁林代表程家一個個敬酒過去。
不服氣的，還有嫉妒眼紅心的，吃這一頓，喝這一杯，心裏都平了很多。
比啥呢？人家有這樣的女兒，大學生，可不是誰家都能有的，就沖這一點，程家也不是自家能比的了。
高粱酒勁兒大，蘇祁林這身體沒怎麽喝過酒，敬完了一圈兒酒，就搖搖晃晃站不住了，扶着牆吐了一會兒，被程素心扶進了房間。
“難受嗎？喝一點表示下，你喝那麽多酒幹嘛？”程素心看着蘇祁林皺眉躺着輕哼心疼，喂了蘇祁林喝了幾口醒酒湯，拿了毛巾給他擦了擦，嘴裏說着。
“高興，誰現在還不高看我媳婦兒一眼！”蘇祁林說着抓住了程素心的手親了好幾口，看着程素心傻笑。
程素心聽着心裏軟成了水，摸了摸蘇祁林的臉，這個男人，他以前說的那些聽起來好像很空的話，都是真的，一直在用行動努力着！
那次李梅雪的輕蔑，蘇祁林比她受到的羞辱都大，他不想讓她再受到一絲那樣的委屈。
程素心俯身抱住了蘇祁林。
“祁林，你怎麽這麽好！”程素心喃喃說道。
“我這麽好，你要喜歡我，不能喜歡別人。”蘇祁林摟住了程素心說道。
“我當然喜歡你了。”程素心看着蘇祁林有些迷糊的樣子，紅着臉低聲說了句，摸了摸他的額頭安撫。
“你去了首都，見到了姓魏的，會不會喜歡上他不要我了？”蘇祁林扣緊了程素心問道。
姓魏的？程素心愣了下，反應過來，魏林煜，曾經在程家村這邊當過幾年知青，他家裏平-反後就回城了，聽說考上大學了。
蘇祁林竟然知道他？
“不會，怎麽會呢？”程素心不知道蘇祁林怎麽想的，可是他看上去挺擔心的，讓程素心心疼的很，又莫名的感覺有些甜，這人在瞎吃什麽飛醋。魏林煜已經離開好多年了，他們都沒聯系。
“素心，你說你喜歡我。”蘇祁林說道。
“我喜歡你，喜歡你……”程素心低低說道，蘇祁林抱緊了程素心，蹭着她，沒一會兒不動了，呼吸也均勻起來，程素心擡頭看了下，蘇祁林睡着了。
程素心摸了摸蘇祁林的臉頰，主動吻了下蘇祁林，面上帶着溫柔笑意。
程素心讓蘇祁林睡着，她出去忙。
“蘇祁林這個貨，真是福氣。”
“福氣個啥！就是個傻子，我看他早晚得向棗樹村那位一樣。”
“素心現在考上大學了，蘇祁林這個上門女婿要不要不一定呢。”
“上大學得好幾年，也不能要孩子，分居兩地的，這日子也過不成啊。”
“蘇祁林這人我早聽說不行，我看素心趁早和他離婚，到了首都，還能找個首都人，都是大學生，那樣才門當戶對。”
“對啊，蘇祁林又沒上過幾天學，他懂啥，兩人結婚沒多久，應該趁着沒孩子，離了的好。”
“我覺着素心不是這樣的人，你們別瞎說了。”
“到了大城市有了見識，人都會不一樣，你看李梅雪，現在根本不和咱村裏其他人玩兒了，每次都傲的跟什麽一樣。”
“我覺着素心和我們村原來的魏知青挺般配的，聽說魏知青也在首都呢。”
“魏知青是大學生呢。人長的好，家室也好。我覺着那時候魏知青對素心挺有意思的。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也沒來，素心都結婚了。”
“這事兒難說。素心現在不一樣了，也是大學生了。”
喝了幾口酒，幾個人在那裏閑聊着，程素心聽了一耳朵，臉色有些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