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是
于栗到底年紀還小,被這麽一大帥哥當衆批判審美,她聽到自己臉皮碎裂的聲音。
于栗下意識捯了捯厚重的齊劉海,身後響起兩個跟班沒有憋住的哼笑,她動作一頓,惡狠狠地回頭睨了她倆一眼。
随後咬牙瞪向明晝,又羞又氣,也沒了繼續教訓林歲安的念頭。
臨走前她還不忘遞給林歲安一個冷冷的警告眼神。
林歲安看在眼裏,并不作聲。
她想起方才于栗扯她起來時,在她耳邊說的話。
“高二終于同班了,開學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于栗在“照顧”兩個字上加重了讀音。
林歲安暗自翻了個白眼。
看誰照顧誰。
今天被于栗她們逮住純屬意外,要不是她身體太弱,寡不敵衆幹不過她們,不然肯定不會讓自己白白挨一巴掌。
思及此,林歲安的眸子暗了暗。
哪還有将才眉目如煙,袅袅婷婷的柔弱樣子。
三人腳步漸遠,巷子裏安靜下來。
林歲安撐牆站好,呼了口氣,慢吞吞地拍掉自己短褲上的灰塵,雙腿細長,白得晃眼。
她垂眸注意到膝蓋上蹭出的傷痕,面上閃過煩躁,伸手不算溫柔地擦拭破皮的傷口,企圖将血跡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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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珠越擦越多,看着觸目驚心。
見到這幅場景,明晝皺了皺眉,他本不想再管,可方才女生如流浪小動物一般的眼睛一直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惹人心亂。
他輕啧了聲,開口制止她,語氣不算好,甚至有點臭:“再這麽擦下去,傷口會感染。”
林歲安動作一頓,擡頭看向他。
這人怎麽還沒走。
她沒吭聲,默了兩秒,随後又低頭繼續擦。
有風吹過。
尴尬。
“……”
他這是被……無視了?
明晝意識到這一點,忽地用舌尖頂了頂腮肉,氣得笑出聲。
“喂。”
反骨被激出來,他此時倒不想走了。
林歲安閉了閉眼,攥緊滿是血跡的紙團,撩起眼皮再次望向他。
這次總算有了情緒起伏。
不耐煩。
女生濕潤烏黑的眼眸清淩淩的,裏面沒有一絲雜質,淡淡凝視你的時候,仿若吸引一切的黑洞,令人不自覺沉淪。
唇色淡粉,唇珠小巧可愛,這會兒微微抿起,透着倔。
如願對上這雙眼,少年脖頸線條收緊,身體繃直,一道酥麻的電流從尾椎竄上頭皮,令他神魂輕顫,一時忘了言語。
指尖煙蒂逐漸熄滅。
天氣沉悶,頭頂烏雲如蓋,風雨欲來,樹影搖晃,發出簌簌聲響。
海風大了起來,撩起少女柔亮的黑發,如同頑皮的貓尾,掃過少年本就搖搖欲墜的心。
林歲安擡手把作亂的碎發別在耳後。
手指又白又嫩,指骨透粉,耳尖瑩潤半透明。
明晝目光一沉,喉結滾動。
在這個他一直很讨厭的地方,遇到一個長在他審美點上的女生。
是他回來之前,死也不會想到的。
“還有事嗎?”
少女清冷的聲音把他從愣神中叫醒。
明晝下颌收緊,想抽口煙,可擡起才發現火早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滅了,他手一僵,狠狠将煙頭捏進手心,挑眉道:“我救了你。”
林歲安壓着唇角,眸光平淡:“所以呢?”
明晝耷拉着眼,依舊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怎麽着都得說句謝謝吧。”
林歲安想笑。
雖然剛才她是有故意展露出弱小可憐的一面,但對方現在這幅理所當然的救世主模樣,令她生出一絲反感。
她看得出來,少年身上的一切都不便宜,光是手腕上戴着的手環,就值五位數,卓寧饞了好久,磨着宋叔叔去買給她。
林歲安不喜歡有錢人,他們身上總莫名其妙透露出一股高人一等的傲慢。
“哦,謝謝。”
說罷,她便直起腰,不再施舍對方任何眼神,慢吞吞拖着步子越過他。
明晝心跳一頓,愣怔間,聞到空氣中,女生身上飄散出的桃子味沐浴露香氣。
在梧城呼風喚雨的明小爺哪裏遭受過異性這樣的冷遇。
合着根本不是什麽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兔,而是一支滿身帶刺的高冷小白花。
明晝低眉輕嗤,眼角漫上笑意。
“等等。”他叫住她,語速帶着幾不可聞的急促。
林歲安停下,扭頭看他,不耐煩已經不加掩飾。
明晝轉身走到行李邊,抓住把手,垂睫看她,冷感的眉眼摻了點吊兒郎當:“能幫個忙麽?”
林歲安沒興趣,剛要拒絕,對方卻不給她機會:“這附近有房子出租嗎,我人生地不熟,想快點安頓下來。”
出租……
捕捉到這兩個字,林歲安兀地嘴角一松,戒備和不耐消散,彎起一個淺淺的笑:“我剛好知道。”
瞧着這抹甜美的微笑,明晝眯了眯眼,舌尖掃過牙根。
想抽煙。
林歲安帶着他七拐八拐,十分鐘後在一排老舊小樓前停下。
小樓靠海,不遠處就是海灘,每棟只有五層,走進樓梯間,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面,牆皮返潮脫落,每家門口都貼滿了小廣告。
女生膝蓋上的傷已經不流血了,但應該還是挺疼的,她走得很慢,爬樓也有點吃力,胳膊和細腿看起來都軟得不像話。
因為熱,巴掌大的臉上泛起潮紅,頰邊黏着幾縷發絲,微張口小聲喘着,眼神澄澈,對比起來,莫名生出幾分惹人生燥的純欲。
明晝跟在後面,借着彼此高低錯落的位置,看在眼裏。
他不動聲色地沉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家庭能養出這樣林妹妹似的姑娘。
跟個草莓糯米團子一樣。
二人在三樓停下。
林歲安氣還沒喘勻,她就屈指敲了三下左邊那戶人家的門,沒一會,由遠及近的拖鞋趿拉聲響起。
一個約莫五十多歲的燙頭阿姨打開了門。
“周阿姨。”林歲安揚起微笑,主動打招呼。
因為明晝太高,存在感太強,周立娟擡頭第一眼先是看見的他,愣怔時,聽見林歲安的聲音,這才降低視線:“小林,你怎麽這會兒過來了?”
真姓林啊。
明晝掃了眼林歲安的側臉,無聲挑眉。
林歲安:“這是我同學,從省城轉到這邊上學,想找個地方住。”
聽到這話,外加林歲安意有所指的目光,周立娟立刻反應過來,接道:“這樣啊,快進來說!”
她連忙敞開大門,将二人迎進來,倒了兩杯涼白開遞過去,笑道:“正好我這套房子要出租。”
“好巧啊。”林歲安捧着杯子,語氣吃驚,她回頭看向明晝,“那太好了,你不是想盡快安頓下來嗎。”
周立娟附和:“家裏的東西都是現成的,你要是租下來可以直接用,不過網線沒拉,學生你需要的話我叫人明天來裝。”
對上林歲安亮晶晶到刻意的眼睛,明晝眉頭輕皺。
他掃視着一唱一和的二人,有種要被賣了的錯覺。
明晝思忖片刻:“一個月多少錢?”
周立娟笑:“不貴,八百。”
是不貴,可他媽現在他身上剛好只剩八百。
都交房租了,他連下個月的太陽都見不到。
“算了。”明晝手插兜,轉身就要走,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林歲安忽然伸手握住他的胳膊。
溫涼的掌心貼上硬挺的臂肌,滾燙的觸感讓她呼吸一滞,卻沒松開:“嫌貴?”
開玩笑!
他明小爺從小到大嫌棄過的東西多了,唯獨沒有嫌棄貴過。
他輕嗤,剛想出口辯駁,可口袋裏明晃晃的八張大鈔,無聲甩了他一個巴掌。
明晝喉結滾動,人生第一次因為錢而憋屈到想死。
還是在林歲安面前。
見他良久不吭聲,林歲安了然。
她抿了抿唇,轉身對周立娟抱歉一笑:“周阿姨,我同學他每個月生活費就八百,您看能不能便宜點,好歹留點飯錢給他。”
周立娟和林歲安交換了一個眼神,沉默半晌,露出一副苦惱的模樣,語氣聽起來好似做了一番強烈的心理掙紮:“行吧,看你還是個學生,給你每月六百,不過水電費我就不包了,你自己用多少交多少。”
“謝謝周阿姨!”
林歲安甜聲道謝,扭頭瞧明晝還擺着張臭臉,不由扯了扯他的衣擺,低聲說道:“說謝謝啊。”
明晝垂睫盯着拽他黑衣的白嫩小手,出神片刻,沉着嗓子,聽話地道了句謝謝。
周立娟見房子成功租出去,喜上眉梢,和明晝簽合同的時候開心根本掩飾不住。
明晝簽完字,默不作聲地看了眼樂呵呵掏鑰匙給他的□□,還有一旁安靜喝水的林妹妹。
越想越奇怪。
怎麽就這麽順利。
這房子目測有六十多平,只有一間卧室,浴室小得可憐,擦個屁股都放不開手腳。
敞開式廚房,竈臺收拾的倒幹淨,不過他不會做飯,估計往後只有落灰的命。
整間房子最好的地方是陽臺,面朝大海,朝陽和晚霞都能一覽無餘。
明晝收回觀察的視線,半路和林歲安的撞上,對方眼角含笑,好看是好看,但總感覺憋着壞。
周立娟簡單交代了兩句注意事項,然後就從屋裏拿出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和二人打完招呼就走了。
砰的一聲門關上,世界歸于平靜。
林歲安見任務完成,放下水杯,拍了拍衣服的褶皺,頭也沒擡:“那我也走了。”
“她給你多少回扣?”
少年沉郁低啞的嗓音響起,林歲安心頭一頓,擡了擡眉。
倒也不算太傻。
“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林歲安裝傻。
明晝偏頭嗤笑,向後倚靠沙發坐墊,翹起二郎腿,摸煙點燃深吸一口,眉眼在吐出的白霧下極為冷淡:“不明白?那我說得簡單點好了。”
“你能從我的六百塊裏,拿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