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節
況。誰人無父母無子女?吉祥婆失子可憐,曹景春的七十老母便不可憐?許季成家中雙親便不可憐?他們的妻兒便不可憐?洛星河,你想過沒有?”
洛星河嗤笑了一聲:“你說的不錯。誰人無父母無子女?晉王殿下撒鷹犬橫征暴斂為禍江南,致民不聊生賣兒鬻女,可有想到這一點?你搜刮民脂民膏入自己的錢袋,可有想到這些金銀米糧,都是百姓的血肉所化?”
晉王趙攸寧懷抱着他,聽着他一番憤慨之言,眼眸閃動卻不發一言。
他掩住洛星河的嘴,緩緩道:“我聽了很難過。”
星夜下,他眸光如水,閃爍明亮,洛星河有些困惑,究竟那個外施仁義內心多欲心狠手辣的晉王,和眼前這個素衣烏發清癯俊雅的沈攸寧,是不是一個人。
第 3 章
趙攸寧低頭望着他,嘆道:“洛氏世代為江南豪族,你洛星河又俠名遠播,自當以一地百姓安寧為己任。可大昭治下,幅員幾許子民幾何?”
他抱着洛星河緩緩步入船艙,說道:“昭人千萬計,誰人安樂不在孤心頭?孤身負罪孽,卻是不得不選此法。”
“縱使孽業加身百死難贖,也還未到孤償命的時候。”趙攸寧将洛星河放在船艙的卧榻上,傾身籠住他,緩緩道,“将賬本交與我,江雲起王扶意便安然無恙。”
洛星河眼神一厲,咬牙道:“你何其卑鄙?”
趙攸寧撥開他額前的發,笑道:“你悄悄對我下了毒,難道便光風霁月?”
眼見洛星河微滞,沈攸寧好整以暇地環顧四周,一榻一幾一屏風,都是江南士人間時興的式樣。
“你口口聲聲舍不得殺我,卻是假作真性情,實則暗藏殺機。可惜了,有些事你不知道。”趙攸寧咳了一聲,袖子一掩竟漏出一絲血色。他恍若無事地揮開衣袖,背手倒了一杯茶。
“洛氏賀氏盤踞江南,我确實不會輕易動你父母兩家。可江雲起并王扶意,則盡在我股掌之上。洛星河,你可對得起這一對鴛鴦?”
艙中明珠瑩瑩,他立于窗邊,仰面遙望滿天星辰。洛星河望着他的背影,冷笑道:“晉王殿下既已毀去對證,何以又對此耿耿于懷不擇手段?”
趙攸寧轉過身,反問道:“你蟄伏一年,又是為何?難道私心裏一直在算計如何除我這國之蠹蟲?”他咀嚼最後四字,面上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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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星河大笑道:“那晉王殿下真是膽識過人!既知我心懷殺機,竟還敢與我一道上這船!”
趙攸寧竟似思忖了片刻,随後道:“我先前與你說的話,并無虛言。第一眼瞧見,我便喜歡你。”他風姿絕世,徐徐踱步向洛星河,輕嘆道,“可你偏不信。”
“說着喜歡我,卻想殺我。說着束手就擒,卻……”他一頓,“還在詐我。”
此言一出,洛星河嗤得一笑,猛地坐起,饒有興味地望着他,問道:“晉王殿下是如何識破的?”
“若真中了毒,你現下早該不能言語了。”趙攸寧冷冷道,“你想從孤口中套出什麽?”
洛星河搖搖頭:“我不過是鎖住了這毒。如今岸上怕是布滿了殿下的護衛,我插翅亦難飛,無怪乎殿下有恃無恐。”
“我不過一方野客,一時激憤殺了一群朝廷命官,又是一時熱血奔波千裏欲投仁王,到頭來,尤是無力。”他面露嘲意,“殺了曹景春許季成,還有後來人。殺了你,朝廷紀綱未必便得清肅。”
“所以,我反悔了。”他話音剛落便猛地按下榻邊一個機關,身形如風起一般掠過趙攸寧,一只鐵臂锢住他,一下子将趙攸寧裹挾至身前,随即揚眉一笑,“北地來的旱鴨子,憑你是什麽一品親王,到了水裏可撲騰不起來。”趙攸寧還未及反應,便被他後頸一劈暈了過去。
趙攸寧醒來的時候渾身濕透,睜開眼所見俱是翠綠蘆葦。他一凜,急急起身,卻被一只手按住,待他扭頭,正是洛星河。
兩人栖身于蘆葦叢中,還可見流螢在葉間飛舞。
洛星河揉了揉他的後頸,帶着笑意說:“美人玉頸,愛不釋手。”
趙攸寧反手捉住他的手,緩緩道:“你這是做什麽?”
洛星河手一揚指向前方:“我是救你。”
趙攸寧順着他的手望去,太湖之上的小船已成箭冢。
耳旁傳來洛星河的話語:“皇叔晉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可有想過一日,親信俱畔腹背受敵?”
“殿下,江南一地,已不在你的掌控之中了。”
趙攸寧望着湖面上的厮殺,啞聲道:“這麽說,我一入江南便在彀中了?”
洛星河牽起他的手:“莫沮喪,現如今不有我這義俠出面?晉王殿下,以俠自任以武犯禁,可卻是能救你的性命啊。”
趙攸寧站起身,衣衫半透貼合在身上,他不以為意,對洛星河笑笑:“是你引我入彀,卻說這麽好聽的話。你真的要救我離開?”
洛星河望着他皎皎玉色的身軀,挑眉道:“有這時機拐走這般一個絕世美人,錯過了豈不是傻子?只是你身上所佩物什已被我一一棄了,只能乖乖随我回家去!”
趙攸寧笑笑:“你反出同夥,救下我,不怕?”
洛星河星眸閃爍:“怕得很,只盼殿下念着我的好,不要挾我親友,也不要再用毒針戳我了。”
他牽着趙攸寧的手,緩緩步出蘆葦叢,輕聲道:“話說回來,若無我殺了曹許等人致人心震恐,伏太尉也沒有那麽好的時機,在殿下你出京督戰之際收服你的手下。你問我蟄伏一年所為何事,正是圖謀今日。不過,我并沒有把賬本給他。”
他頓了頓:“我還在等一個說法。”
趙攸寧有些跌跌撞撞,聽了洛星河的話,低低道:“你還在等什麽說法?你不是早有決斷嗎?”
“我趙攸寧,國之蠹蟲,圖謀大計,是不是?”
洛星河一手扶上他的腰,微皺了眉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心中所欲。我确确實實知道的是江南百萬的雪花銀入了你的錢袋。這些錢,你要來做什麽?你又需要做什麽?”
蘆葦叢羁絆甚多,星夜無月,到處都是暗沉沉的一片。趙攸寧借着洛星河的力,卻猶有些踉跄。洛星河不由得轉而笑道:“殿下真是金枝玉葉。”
趙攸寧擡眼望向他,悠悠道:“若非你,孤今日何以至這副田地?”
洛星河得意萬分:“有道是美色惑人,我洛某人生平第一得意事便是竟得了晉王殿下青眼。”
趙攸寧忍不住去摸他的頭,洛星河游俠做派,明明是世家公子,卻偏偏只草草在腦後束了一把長發。方才泅水渾身濕透,洛星河的模樣有些滑稽,但趙攸寧撫着他的濕發愛不釋手,沉聲道:“你有幾副面孔?”
兩人腳下踩出簌簌的聲響,背後是火光沖天,映紅了半片水域,他們卻走得輕緩,相攜着一步一步,走出了那片蘆葦叢。
洛星河嗤笑了一聲,嘆道:“我平素自認信義,不是你現下看到的這副模樣。殿下,你要相信我。”
他唿哨一聲,便聽到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一匹高頭黑駿如風一般掠來,十分熟稔地躍到洛星河面前。洛星河上前愛撫它,側身對趙攸寧笑道:“原本,我只預備了一個人脫身。不過無妨,墨雷千裏良駒,多一個殿下也不礙事。”
趙攸寧回望太湖,随即走到墨雷身側,撫了撫他如墨黑亮的身軀,咳了幾聲道:“你原本的打算是泅水遁去,摘清關系。至于孤是被擒還是直接被殺,在所不問?”
洛星河一躍上馬,向他伸出手:“我不知道,你如何反應又怎麽能在我的掌控之中呢?”
趙攸寧握住他的手,踏上馬镫飛身上馬。洛星河扭頭看他眼中明亮:“殿下好生潇灑。”
“昭朝自馬上得的天下,皇族子弟誰不是自小修習騎射?”
趙攸寧自洛星河手中牽過馬缰,洛星河又是唿哨一聲,墨雷便飛馳出去。趙攸寧貼着洛星河,不慌不忙地馭馬。他聲音太低,便只能附在洛星河耳畔緩緩道:“我的騎射工夫有大半是皇兄所授。我,大皇子,年歲相近,從小在一處學習文武藝。世人皆知膠東王力能扛鼎英勇威武,卻不知論弓馬騎射,我并不遜色于他。”
洛星河遲疑道:“你與膠東王,是一道長大的情分?”
趙攸寧笑了笑:“你一定又在想,便是一道長大的大皇侄,孤也狠心至他全家于死路。”
未待洛星河作答,他便繼續說道:“不錯,他求過我。不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而是叫我放他幼子趙令虔一馬。他長子當年已經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