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跳車吧,是生是死是殘是好聽天由命。”
兩女身如抖篩哭喊道:“陛下一道!”
趙鏡琰看了看起身攔在兩邊的兩個馭者,笑笑:“朕若跑了,你們還活得了?跳吧,終歸死不了。”
說着便叫二女護住頭,一把将她們推落帝辇。
元衎見到了前方車上滾落二人,面露狠色,大喝道:“若傷陛下性命,孤誅你們九族!妻兒老小一概淩遲!”
趙鏡琰也聽到了這聲,他一震,想透過明黃帷幔瞧瞧身後追趕的那人究竟是何神情,可他還是頓住轉過頭,朝身側一人道:“這是誰的意思?”
馭者面色漠然:“陛下不需知道。我等犯大逆之罪,随陛下一同赴死,還望陛下莫再怪罪。”
趙鏡琰嗤的一笑,坐回車中,朗聲道:“未成想,殉朕這亡國之君的,竟是刺客。好吧,一道赴死,誰也未有對不起誰。”
帝辇早已駛出馳道,直往一處斷崖而去。趙鏡琰坐在車中,阖目養神,面無異色。
“陛下是覺察出了什麽才為難我等?”除卻馭馬的那人,其餘兩人竟也神情平靜,問道。
趙鏡琰隐在錦簾之後,笑笑:“朕不過窮極無聊罷了。”
耳畔風聲呼嘯,趙鏡琰沒來由地輕松。
突然兩支飛羽疾來,一下子射中兩匹馬頭。其餘四匹馬受驚,被死死勒住。
“不好,怕是跑不得了。”駕車那人厲喝一聲,其餘二人對視一眼,掀開錦簾對趙鏡琰一拜:“陛下,只好得罪了。”
趙鏡琰望着他們,低低道:“朕很怕疼,算了,你們利索點。”
這兩人上車前俱被排查過,身上當無兇器。趙鏡琰猜測來人是要扼死自己,或者掰折脖頸,心中寒意大盛,卻不願失了帝王顏面,絕不露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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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馬車突然一晃,兩人扶住車轼勉強站住,未看清情形便被迎面一鞭揮倒。
聽得慘叫,馭馬之人猛地揚鞭,卻被一只大手箍住脖頸,未及掙紮便聽得嘎得一聲,脖頸被生生折斷。
追趕上來的元衎棄馬躍上帝辇,殺了馭馬的三人,猛地掠起錦簾,厲聲道:“阿琰!”
趙鏡琰下意識地捉緊了身下錦墊,顫聲道:“你來做什麽?”
元衎深深地望着他,嘴角微顫卻一語不發,回身坐到了馭者的位子上,拽住缰繩勒停了馬車。
趙鏡琰察覺車尾猛地一揚,便失力跌到車外,正落在元衎懷中。
元衎抱着他,看着趙鏡琰嫣紅的唇,冷冷道:“很怕?”
趙鏡琰的唇上還有咬痕,面色蒼白,卻還是擠出笑意:“你猜猜看,朕剛才心裏在想什麽。”
元衎放開他,躍下馬車,回身道:“你大概不怕吧,不是不許我近十丈之內嗎?”
趙鏡琰仰頭望了望遠處群山,嘆道:“差一點啊,朕便歸于山林,魂入天際了。”
元衎頭也不回地上馬,朝趕上來的衆人道:“陛下受驚,今日圍獵作罷,回城!”
面帶血痕的沈均趕上元衎:“殿下輕身犯險,看來心中已有決斷。”
元衎扭頭看他:“決斷什麽?若我欲成功業,便連自己的心都做不了主,那還有什麽意思?”
沈均倏忽笑開:“魚和熊掌,且看殿下如何得兼?”
此次風波被悄無聲息蓋去,但朝中已起驚疑。
趙鏡琰渾若無事,在宮中游冶行樂,齊皇後求見數次不得,怒而直闖顯仁殿。
她是齊老太傅孫女,趙鏡琰登基之後便發金冊立她為後,與趙鏡琰已做了六年夫妻。
趙鏡琰正拉了一個宦者玩六博,捏着象牙棋子皺眉盯着棋面,便聽到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冠服齊全的齊皇後掠過衆人疾步走到趙鏡琰面前拜倒,一殿之內全都驚惶跪下。
趙鏡琰起身下榻,笑嘻嘻道:“梓童何以如此?可是受了什麽委屈,朕為你去平!”
齊皇後擡頭望着他,神情肅穆:“臣妾請去!”
趙鏡琰愣了一下,上前拉她起身,笑道:“瑗姐姐不要生氣,朕如何惹你了?你說,朕便改。”
齊瑗雙目盈盈,卻收回淚意,轉身揮退了衆人,對趙鏡琰道:“陛下是安心江山為人所謀?”
趙鏡琰笑意斂起,突然嘆了一聲,上前擁住齊瑗,在她耳畔低低道:“老大人用心良苦,卻誤了你。齊瑗,你與你的父祖不同,你不用死社稷。這麽美的一個錦繡女才子,何必和朕一道?”
齊瑗哭了出來:“小琰,我們真的沒辦法了嗎?”
趙鏡琰抱着她絮語:“衣帶诏舊事萬萬不可重演。諸位大臣熱血忠心朕都明白,可無異螳臂當車,白白送死罷了。元衎如今手可通天,我大昭國運在父皇手裏便散得差不多了,良禽擇木而栖,朕絕無怨怼。”
齊瑗回抱住他,泣不成聲:“我不舍得……”
趙鏡琰扶了扶她的鳳冠,噗嗤笑出來:“這麽沉的東西戴着幹嘛?”他長嘆一聲,“既然梓童請去,便交出鳳印吧!”
趙鏡琰這道廢後诏書下得果決,任齊皇後哭求也不收回。
齊瑗離宮之時,趙鏡琰站在宣陽門樓上望着那輛馬車,對元衎的腳步聲恍若未聞。
元衎站到他身側,緩緩道:“不舍得齊瑗?”
趙鏡琰未收回目光,悠悠道:“朕與皇後初遇的時候我們都不過六歲稚童,她大朕兩個月便不顧尊卑硬要朕喚她一聲瑗姐姐。後來朕叫順口了,被老大人聽見,害她在家跪了幾個時辰。她和朕說,在那幾個時辰裏,她一遍一遍地在心裏默念,這輩子再也不要理趙鏡琰。”
“現在好了,我們這輩子都不會相見了。”趙鏡琰笑了笑,“謝你放她一馬。不過她性情剛強,只怕不會走遠,權宜之計罷了。朕求你派人護送她回荥陽老家,待她安生過幾年日子再說。”
“求我?”元衎漠然開口,“為她求我嗎?”
趙鏡琰轉過身往回走:“朕若可以,自然想親自護着她。只不過,力有不逮罷了。魏王便是不理朕的面子,她好歹是齊太傅親孫。齊家血脈稀薄,不剩幾個人了,齊太傅是你父親恩師,這個面子總要給吧。”
元衎追上來,趙鏡琰随即頓住腳步,扭頭看了他一眼:“魏王似乎面有憔悴。怎麽,救了朕累你生亂?”
他聲調漸低,語帶譏诮:“若那日車落懸崖,則一了百了。”
齊皇後離去,皇帝性情越發乖戾,動辄責罰宮人,人心盡失。
元衎已多日不曾進宮觐見,趙鏡琰自然曉得原因。博陽王弼以清君側之名在山東起兵勤王,還有宗室濟山王相應。趙鏡琰許久不去朝會,并不知這支隊伍打到了哪裏。
直至有一日沈均求見,他才曉得事有不妙。
沈均昔日也是他的伴讀,曾有過毫無嫌隙的少年情誼。只是沈氏善于審時度勢,早已倒戈。從平帝往前數幾代,皇位之争未曾斷絕,但沈氏屹立朝堂不倒,自有其見風使舵的本領。
趙鏡琰本心疑圍獵那次是沈均手筆,可也不願細究,懶懶地召他進來。
沈均官拜侍中,一身紫袍,玉面秀致與昔日沈郎無差,只是眼中深沉更勝往昔。
趙鏡琰知他無事不登三寶殿,踞坐在禦榻上命宮人給他剝葡萄,一邊聽沈均說辭。
元衎有險,沈均就是這個意思。
因他遲遲不取而代之,擁趸心生不安,漸生逼立之勢。且京中有皇帝與魏王暧昧傳言,不知是元征還是王弼所為。元衎如今腹背受敵,難壓人心。
趙鏡琰吐出了核,皺了皺眉:“這凍了好久的東西就是不新鮮。”
沈均立在一旁,候他發話。
趙鏡琰一躍下榻,趿拉着鞋走到他面前,伸手展開,手心裏躺了幾顆葡萄。
“凝玉紫是你取的名字。那年父皇千秋,你做了首詩,把他老人家樂的,直說朕這太子沒用。你回說太子性情寬厚,才思敏捷,論政切要,有明君之範。父皇還當真了。沈均,如今連你,也覺得朕是該死的時候了?”
沈均撚起一顆葡萄,輕嘆了一聲:“若元衎有不測,陛下也不能安安心心地吃禦供了,到時只怕下場更糟。”
趙鏡琰将葡萄丢進嘴裏,連皮嚼了,邊嚼邊說:“朕無所謂,好頭顱,總會有人取。可惜子平,原是從龍之功,累世公卿富貴唾手可得,要是元衎不成了,元征還是王弼亦或是其他人,一個都饒不了你。不過,興許沈郎多智,好歹還未可知。”
他笑意未散,便聽得身後沈均淡淡道:“我下場如何陛下定是不在意,可陛下真忍心元郎?”
趙鏡琰猛地一頓,沈均繼續說道:“衆臣逼立也好,元征奪位也罷,還是王弼一路破竹而來,最痛的那個人是誰?陛下是要等魏王親自動手奪你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