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皇上,您等等,扣子還未系呢。”高巧驚呼一聲,忙追了上去。
很快,毓景帝連同跟着他的人都消失了個幹淨。
“娘娘……”候在外間,無旨未敢擅自入內的瓊芳、崔喬這會子迅速跑了進來,俱是一臉擔憂的模樣。
莊明心卻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算是暫時安全了。
至于毓景帝說的“打入冷宮”什麽的,她是不信的,就算他不看在自個幫他驗屍查案的份兒上,看在祖父這個內閣首輔的面子上,也不能這麽幹。
關鍵是理由也說不出口,總不能昭告後宮自個拒絕侍寝吧,那他可就顏面掃地了。
沒有哪個男人會承認自個魅力不行的,皇帝更甚。
她擺擺手,安撫兩人道:“不必緊張,不妨事。”
估計毓景帝也未必是真想翻自個牌子,多半是想逗逗自個,欣賞一下自個驚慌害怕的表情。
所以生氣的程度也有限。
甚至,壓根就沒生氣,只不過在裝相。
崔喬欲言又止,恕她見識少,這還是頭一次碰到拒絕侍寝的主子。
瓊芳就直接多了,苦着臉道:“娘娘您也忒能折騰了,這才入宮沒幾日呢,就把自個折騰到冷宮去了。”
也不知道老太爺會不會怪罪自個不盡心,沒好好規勸二姑娘。
她倒是想規勸呢,可也得二姑娘肯聽呀。
二姑娘自小就主意大,二老爺又逞着她,如今愈發的膽大包天了。
Advertisement
“等貶去冷宮的聖旨下來再說,很不必這會子就杞人憂天。”
危機度過,莊明心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到了“正事兒”上,問崔喬:“匠作監的人來了沒?”
鐘粹宮已住了三位妃嫔,又都是內閣閣老家出來的,顯然不會再安排人進來入住後殿。
正殿與後殿之間,是個足有一畝地大小的院落,她打算拆掉院子裏的地磚,修整成菜園子,拿來種菜使。
先前已通知了匠作監今兒午後來拆磚,故而她才有此一問。
“來了有兩刻鐘了,只是聖駕在此歇晌兒,怕擾了皇上好眠,沒敢叫他們動手,都在後殿西耳房裏候着呢。”
崔喬回禀明白,又聽弦音而知雅意的說道:“奴婢這就去吩咐他們開工。”
莊明心滿意的點了點頭。
前院種花,後院種菜,從此就可以過上錦繡田園的生活了。
可不就是錦繡田園麽,畢竟她只用動動嘴皮子,然後就可以等着享受豐收成果了,其他的自有宮人們去忙活。
真正的田園生活可就沒這麽惬意了。
正感嘆着萬惡的統治階級生活真美好呢,王小乙進來禀報,說鹹福宮鐘才人求見。
瓊芳小聲提醒莊明心:“鐘才人的四叔是老太爺的門生,現任戶部浙江清吏司郎中。”
莊靜婉即便不進宮,那也是要嫁入世家大族當宗婦的,瓊芳這種一等大丫鬟,形同陪讀,不但識文斷字,世家譜系也都了解甚詳細。
而且莊靜婉被留牌子後,莊羲承又叫人整理了後宮所有妃嫔的家世背景給莊靜婉。
瓊芳這會子能一下說出來,倒也不奇怪。
“請她進來吧。”莊明心心下了然,對王小乙吩咐了一句。
烤好的蛋糕被狗皇帝幹掉大半個,再烤已然來不及,探望裴太妃的計劃只能推遲到明日了。
今兒下午是空閑出來了,有人來陪自個說話,自是再好不過的。
“嫔妾給娘娘請安,娘娘吉祥安康。”
鐘才人才一進東次間,納頭就拜。
“鐘姐姐不必多禮,瓊芳,快扶鐘姐姐起來。”莊明心一下從坐褥上站了起來。
宮裏與外頭不同,不以年紀而以位分論尊卑,高位妃嫔為表自謙稱呼低位妃嫔為妹妹,低位妃嫔卻沒資格稱呼高位妃嫔為姐姐。
莊明心是嫔,比才人高兩個品階,按說她就算自謙,也只能稱呼鐘才人為妹妹。
可她卻稱其為姐姐,顯然是從世交小姐妹的角度來論的。
“娘娘折煞嫔妾了,萬不可如此。”鐘才人搭着瓊芳的手站起來,才告座,聞言連忙又站了起來,一臉惶恐。
莊明心也沒勉強,只壓了壓手:“你快坐下吧,咱們好好說說話。”
其實先前鐘才人也來拜見過自個,只不過那會兒十來個低位妃嫔紮堆前來,她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也沒顧得上說話。
鐘才人這才告了座,在炕桌另一頭的坐褥上坐下。
這時,後頭“铿铿铿”的敲打聲傳來,鐘才人驚了一下,問道:“外頭什麽聲音?”
莊明心笑道:“我打算在後殿院子裏種菜,叫了匠作監的人來刨磚呢。”
“娘娘倒是惬意。”
鐘才人誇贊了一句,笑着恭維道:“娘娘果然是莊首輔親自教導出來的,心性與旁人迥異。
別個整天想的都是怎麽争寵,娘娘卻忙着美食種田,頗有魏晉先賢之風。”
這話就太假了,她祖父莊羲承可是個權勢迷。
一把年紀了,不想着早點退休安享晚年,霸着內閣就是不撒手,跟另兩個與他年紀差不多的次輔成日裏鬥的烏雞眼似的。
哪有半點視權勢如糞土的魏晉先賢之風了?
她也沒反駁,只笑着搖了搖頭:“姐姐謬贊了,我不過是太閑了,自個給自個找點子事兒做,好打發時間罷了。”
又主動關切的詢問道:“姐姐在鹹福宮住的可還好?”
“住的倒是還好,惠嫔娘娘是個好/性兒的,我們想如何都只随我們去,并不拘着。
西配殿才來的姚常在武将之家出身,是個爽朗的直性子,不難相處。”
她頓了頓,嘆氣道:“只是嫔妾無能,入宮整三年了,至今未能侍寝。”
莊明心擡起眼皮,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鐘才人一番。
發現她柳葉眉杏眼櫻桃口,也算眉清目秀的小/美人一個了。
平心而論,比孟嫔可強不少,狗皇帝竟如此沒眼光?
她腹诽了幾句,笑着安慰道:“姐姐還年輕,以後機會多得是呢,很不必為此煩憂。”
“煩憂也是無用,萬般皆是命。”畢竟莊明心也不曾侍寝,鐘才人不便多提此事,很快便岔開了。
“原先宮裏只嫔妾跟孟嫔娘娘兩個,嫔妾又是個無能的,孟嫔娘娘獨自支撐的艱難,如今娘娘來了就好了,我們可算有了主心骨。”
主心骨什麽的就算了吧,她只想當條悠閑自在的鹹魚,沒想帶着你倆“狗腿子”打天下。
而且這兩個“狗腿子”也未必靠得住,她們家人這會子是跟祖父站在一條陣線上,但誰能保證将來不會反水?
所以,好事兒可以一起幹,壞事兒她可不摻和。
當然,在反水之前,能力範圍內能維護的,她會盡量維護。
不過,心裏是這樣想的,嘴上不能那麽說。
她只“誠懇”的笑道:“說的什麽話,大家都是姐妹,有困難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再別提什麽主心骨不主心骨的話了,我初來乍到的,萬事還得靠你們提點呢。”
☆、13
随後兩人聊了些宮裏的瑣事,不免提到了死去的宮女劉香兒。
鐘才人先是誇贊道:“原以為只二姑娘好此道,不想娘娘竟也有這等本事,着實讓嫔妾欽佩。”
然後語氣一轉,斟酌着詞語,小心道:“只是依嫔妾拙見,此事娘娘不該摻和。
宮人命賤,死了連個水花都激不起。
去歲孟嫔娘娘手下一宮女不慎弄髒德妃的衣裳,德妃當着人面大度的饒恕了她,然而第二日就在井裏發現了這宮女的屍體……
明擺着德妃叫人溺死了她,可知道又如何呢,孟嫔娘娘還能替她讨回公道不成?
就算孟嫔娘娘想,也得有對抗位高權重的德妃的能力不是?”
說到這裏,她嘆了口氣,一臉擔憂的繼續說道:“宮裏牽一發而動全身,萬一兇手是哪位高位妃嫔的人,娘娘此舉,等于把她們的臉皮往地上踩,她們豈會咽下這口氣?
好處撈不到一點,卻平白給自個樹個勁敵,豈不賠本?”
莊明心耐心的聽她說完,并未半途出言打斷。
雖然她的觀點自個并不贊同,但出發點是為自個着想,值得自個給予尊重。
“姐姐說的這些,出手之前我也有慮到,只是再多的利弊分析,終究抵不過‘良心’二字。”她抿唇一笑
言語間很是嚣張:“我做人做事,只求對得起自個的心,旁人的臉面在我眼裏還真沒那樣重要。
若兇手果真是她們誰的人,她們不反省自個管束不嚴以致底下宮人犯下大錯,卻反而遷怒到我身上,只怕也是個糊塗的。
與糊塗人講道理,大可不必。”
其實這是詭辯,跟糊塗不糊塗并無太大幹系。
宮妃們都是不好相與的,但凡有些恩寵的,哪個不被盯得死緊?
只要一有點風吹草動,就會被人揪住說事兒。
宮裏出了個殺人兇手,妥妥的一個“禦下不嚴”的罪名,旁人不逮着挖苦上半年才怪。
憑你如何聰明,只怕也很難不遷怒到多管閑事的莊明心頭上。
鐘才人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半晌才道:“這世間終究還是糊塗人多。”
“知道姐姐是為我好,我心裏有數的,姐姐只管放心。”
莊明心不欲跟她争論此事,橫豎有毓景帝兜底呢。
作為一個年輕氣盛的皇帝,他怕是比誰都害怕宮裏有窮兇極惡的兇手潛伏着。
她轉開了話題,笑着對鐘才人道:“姐姐來的倒巧,小廚房才做出樣新鮮的吃食來,名叫奶油蛋糕,味道還過得去,一會兒姐姐帶回去嘗嘗。”
今兒一共烤了三個蛋糕,毓景帝占去一個,自個跟宮人分吃一個,下剩一個正好給鐘才人。
頓了頓,她又頗大方的承諾道:“若喜歡吃,只管打發人說一聲,我再叫人給姐姐做。”
鐘才人連忙推辭,還給她出主意:“既有新鮮的吃食,娘娘何不貢一份兒給皇上?
娘娘先前做的涼皮很讨皇上喜歡,羨煞一幫人,如今各宮小廚房都忙着折騰新吃食呢,可不能被她們後來居上。”
莊明心笑道:“皇上今兒在鐘粹宮歇的晌兒,已然用過了,姐姐只管拿着就是了。”
鐘才人立時露出欣慰的笑容來,替她出謀劃策:“皇上喜愛娘娘宮裏的吃食,這是好事,娘娘可得把握住機會,叫人多弄些新鮮花樣出來,如此也好留住皇上的腳步。”
早日侍寝這話,有傷莊明心臉面,她“明智”的未說出口。
莊明心折騰吃食,只是為了滿足自個的口腹之欲,跟留不留住毓景帝腳步可沒幹系。
鬼才稀罕留住他的腳步呢!
然忠言逆耳,她先前已在毓景帝那裏吃過虧了,故而只笑笑,并未接這個話茬。
養心殿裏,毓景帝午膳未用,奏折批閱到一半,腹中饑餓難忍。
于是讓高巧将中午吃剩的另一半蛋糕呈了上來。
吃着井水,難免就想起挖井人,他問道:“婉嫔可知錯了?打算何時來向朕認錯求饒?”
倘若認錯态度誠懇,又送上美味佳肴當賠禮的話,他可以勉為其難的暫時不翻她的牌子。
高巧臉色有些古怪,偷瞧了眼毓景帝得意的神色,躊躇片刻後,才艱難的說道:“婉嫔娘娘挺忙的,只怕一時半會兒沒空來向皇上認錯求饒。”
含/着一口蛋糕的毓景帝險些噎住,他丢下銀勺,伸手給自個胸口順氣。
片刻後,怒道:“都要被打入冷宮了,她還有心思忙別的?”
見高巧讪讪的不吭聲,又冷聲道:“說,她到底在忙些什麽?”
高巧渾身一抖,連忙一五一十的回答:“娘娘先是叫了匠作監的人來拆後殿院裏的石磚,說是要改成菜園子種菜使。
之後鹹福宮鐘才人去拜見娘娘,娘娘與其相談甚歡,親熱的稱其姐姐,還分了一只蛋糕給她……”
“啪”,毓景帝一巴掌拍桌上,咬牙切齒的罵道:“朕吃她幾口蛋糕,她就肉疼不已,對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姐姐’卻如此大方,難道朕還沒一個小小的才人重要?”
罵着罵着眼神不禁有些迷茫,他疑惑的問高巧:“鐘才人是誰,朕怎地完全沒有印象?”
宮裏統共就只有二十來個娘娘小主,就這還記不全,可見皇上真沒将多少心思放在女色上。
高巧也不知該欣慰還是該遺憾,腹诽了一句,忙回道:“是毓景四年進宮的秀女,現住鹹福宮東配殿,尚未侍寝。”
“毓景四年進宮的?”毓景帝擰眉思索了片刻,仍是毫無頭緒。
想來不是什麽出衆的。
可又是如何入了莊明心的眼?
莊明心這人,他是看出來了,有些自诩聰明人才有的驕矜,顯然不會耐煩應酬蠢貨。
莫非兩人都未侍寝,所以惺惺相惜?
“傳話敬事房,今兒翻鹹福宮鐘才人的牌子。”
毓景帝狡黠一笑,他倒要看看等鐘才人侍了寝,莊明心是否還能毫無芥蒂的跟她做姐妹!
思慮至此,他又吩咐高巧:“叫人散出消息,說朕愛吃蛋糕,但做出蛋糕的婉嫔惹怒了朕,鐘才人那裏恰好有婉嫔送的蛋糕,故而朕才翻了她的牌子。”
好一招離間計!
為了膈應婉嫔,皇上竟連身子都肯出賣!
這算不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也不對,能被留牌子的秀女,姿色總不會差到哪裏去,皇上招鐘才人侍寝,并不算吃虧。
不過比起長相嬌弱惹人疼、性子如帶刺玫瑰般難纏的婉嫔,終究是差了些東西,也難怪皇上會日漸上心。
高巧心中波濤起伏,面上卻不動聲色,腳步飛快的出去安排人手。
接到敬事房傳話的鐘才人,驚的險些厥過去,得虧宮女小蘭掐了她一把,才穩住心神。
“小蘭,快賞!”
回過神來後,忙叫小蘭給賞銀,并悄悄使了個眼色。
小蘭了然,對着敬事房的太監好一頓奉承,套了不少話,回轉之後都禀報給了鐘才人:“說是晌午皇上在鐘粹宮婉嫔娘娘處進了蛋糕,覺得很是不錯,只是婉嫔娘娘不知怎地惹惱了皇上……
皇上也不知怎地聽說了婉嫔娘娘給小主蛋糕的事兒,就翻了小主的牌子。”
小蘭是心腹宮女,說話也沒那麽多顧忌,不怕傷了鐘才人的臉面,直言道:“想來是沖着小主手裏的蛋糕來的。”
疑惑有了答案,鐘才人反倒舒了口氣,随即笑了起來:“我這是沾了婉嫔娘娘的光呢。”
“幸好蛋糕還沒開動,否則只怕會惹惱皇上。”小蘭也跟着舒了口氣。
随即又擔憂道:“婉嫔娘娘還未侍寝呢,倒叫小主搶了先,婉嫔娘娘會不會因此惱了小主?”
婉嫔娘娘是個有大本事的,往後她們小主要倚仗婉嫔娘娘的地方多着呢,若就此被厭棄了,小主可就處境艱難了。
“不會的。”鐘才人語氣十分篤定,雖待字閨中時與莊靜婉接觸不多,但方才一番敘話,對其性子也略知了一二。
是個豁達能容人的。
還不至于因為她陰差陽錯的得了次侍寝機會而惱怒。
只是也不知是如何惹惱的皇上,她也不知當問不當問。
若是因為驗屍的事兒與皇上有了分歧,那她得空還得好好勸一勸。
在高巧的推波助瀾下,鐘才人被翻牌子的事兒很快傳到了鐘粹宮。
東配殿陳钰沁氣的摔碎了一只青花瓷玉壺春瓶。
西配殿程和敏新衣裳試到一半,便失了興致。
正殿的莊明心卻不甚在意,不但不在意,反還替鐘才人高興。
她對着瓊芳感慨道:“鐘姐姐坐了三年冷板凳,總算睡上熱炕了,忒不容易。”
瓊芳簡直無語,自個忙活大半天,結果卻為他人做嫁衣裳,人家歡喜雀躍去侍寝,她凄凄慘慘進冷宮。
換作別個早氣個半死了,偏二姑娘半點不計較,大肚似彌勒佛再世。
雖知勸說無用,但身上背着老太爺給的擔子,她還是盡心盡力的勸了一句。
“娘娘也別太心大了,誰知鐘才人會不會是那等把娘娘當墊腳石的小人,好歹提防着些。”
莊明心斜了她一眼,哼道:“本宮連你都提防着呢,更何況是旁人。”
瓊芳:“……”
主仆有別,大可不必如此坦誠。
作者有話要說: 賭氣一時爽,追妻火葬場。
————————致毓景帝
☆、14
宮裏本就無甚秘密可言,況又有毓景帝推波助瀾。
很快,婉嫔惹惱皇上跟鐘才人因蛋糕之故被翻牌子的事兒就傳遍了東西六宮。
次日請安時,衆妃嫔神色各異。
因鐘才人初次承寵,這會子也來到了永壽宮,一時間成為衆人集火的目标。
徐貴人臉上笑的很是天真可愛,嘴裏卻冷嘲熱諷道:“鐘妹妹好本事,當真叫我大開眼界。”
說完又看向孟嫔,挑撥離間道:“說來,孟嫔娘娘跟婉嫔娘娘關系更近些,怎地這樣的好事兒卻沒您的份兒?”
鐘才人四叔跟孟嫔父親都是莊羲承門生,只是一個是叔叔,一個是嫡親父親,孰近孰遠一目了然。
孟嫔經/期不調,如今正吃着湯藥呢,綠頭牌都叫敬事房撤去了,會在意這個?
“徐貴人這嫉妒的嘴臉都要藏不住了。”
她扯了扯嘴角,嘲諷道:“既眼饞這樣的好事兒,何不自個親去巴結婉嫔娘娘?
婉嫔娘娘是個好/性兒的,徐貴人你好生求一求,萬一婉嫔娘娘心一軟,把涼皮方子或者蛋糕方子給了你,你可不就賺大發了?”
徐貴人父親是程和敏祖父一系的,叫徐貴人去求莊靜婉,無異于叫程和敏去求莊靜婉。
這樣落面子的話,程和敏如何忍得?
她揚了揚唇角,臉上露出個嬌豔的笑容來,“好脾氣”的說道:“孟嫔娘娘此言差矣。
婉嫔娘娘搗騰出的稀罕吃食,連皇上都贊不絕口的,豈能随意給旁人?
讓徐貴人去求方子,徐貴人丢臉是小,讓婉嫔娘娘為難可就不好了。
要知道婉嫔娘娘至今還未侍寝呢,如今又惹惱了皇上,想要挽回皇上的心,可不得倚靠這幾樣吃食?”
這話一出,估計各宮搗鼓新吃食的勁頭更足了,務必得趁着婉嫔失寵這段時日搶走她最大的倚仗。
才進宮沒幾日就先後弄出了面包、涼皮跟蛋糕三樣聞所未聞的吃食,莊靜婉的本事大着呢,孟嫔絲毫不替她擔心。
她冷笑一聲:“本宮也不過随口一說,徐貴人又不是本宮的什麽人,本宮叫她去讨要方子她就一定去讨要?”
語氣十分的不客氣,連自謙都免了,直接一口一個“本宮”。
寧妃看了半晌戲,見後宮攪屎棍靜嫔竟然安靜如雞,十分的罕見,于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插嘴了一句。
“靜嫔怎地昨兒沒心口疼?倘若你心口疼,把皇上從鹹福宮請走,可就沒鐘才人什麽事兒了。
諸姐妹們今兒也就不必烏雞眼似的争論不休。”
“姐姐這張嘴啊……”宸妃斜了寧妃一眼,警告道:“你少興頭了。”
靜嫔是鄭太後的侄女,雖是庶出,但也是鄭家鄭重其事送進宮來的。
又是個動不動就淌眼抹淚的性子,故而宮裏人不大敢招惹她。
都是育有皇子的妃子,宸妃跟寧妃并非真姐妹情深,而是怕她惹事牽扯到自個。
先前靜嫔小産,寧妃一通幸災樂禍,導致靜嫔哭着跑去慈寧宮告狀。
結果就是嫔以上的後妃,都被太後罰抄三天經書并閉門思過七天。
偏寧妃不知悔改,今兒又嘴賤。
“嗚……”靜嫔正委屈着呢,被寧妃一挖苦,立時哭出聲來。
上次從婉嫔那把皇上搶走後,被太後知曉,将她叫去一頓訓斥,讓她不許招惹婉嫔。
說他們鄭家式微,子弟們有出息的不多。
而婉嫔祖父莊羲承是內閣首輔,門生姻親故舊甚多,連皇上都避其鋒芒不敢硬杠。
她打了婉嫔的臉,一次興許能忍,但若反複折辱,莊羲承必不會幹休。
說不得就要拿鄭家子弟開刀。
偏他們鄭家子弟小辮子一堆,根本經不起細究。
鐘才人位分最低,但她叔叔是婉嫔祖父的門生,又是得婉嫔相幫才被翻牌子的,自個哪敢違背太後的命令的去搶人?
可是她心裏苦啊,自個那樣喜歡皇上表哥,偏有一堆不要臉的狐媚子成日分她的寵。
為何表哥就不能只寵幸自個一人呢?
越想越委屈,靜嫔哭的那叫一個昏天暗地日月無光。
正巧這個時候,莊明心搖着團扇走了進來。
身上穿的是欣貴人陳钰沁送她的藕色織金緞及踝長褙子,頭上戴着赤金鑲珠三尾鳳釵,胸前挂着赤金紅寶璎珞圈。
整個人容光煥發,完全沒有失寵妃嫔該有的惶恐、悲傷跟擔憂。
還不怕死的去招惹靜嫔:“靜嫔姐姐怎地哭了?莫非是饞涼皮饞哭了?哎呀,快別哭了,且看我手裏的是什麽!”
說着,她從瓊芳抱着的一堆宣紙中拿出一張,親自塞到靜嫔懷裏。
靜嫔哭的正打嗝,忽聞莊明心驚人之語,正想開口,就瞅見了宣紙上碩大的四個字“涼皮方子”。
婉嫔竟然把涼皮方子給了自個?如此大方,莫非有什麽陰謀?
誰知下一刻就見婉嫔挨個給在場有小廚房的妃嫔們都發了一張……
靜嫔驚的連哭都忘了。
而程和敏的臉色幾乎挂不住,前腳她才說莊靜婉會把住這幾張方子,後腳就被打臉。
然後又聽莊靜婉恬不知恥的聲音帶着笑意在耳邊響起:“有好東西自然要跟好姐妹們分享了,諸位都是我的好姐妹。”
程和敏暗恨,鬼要跟你做好姐妹!
莊明心也不稀罕跟她們做好姐妹,才被親妹坑過,她對好姐妹過敏。
先前在毓景帝跟前承諾過要把涼皮方子貢獻出來,她也不好食言。
正好趁着請安這會子将方子分發出去,也免得瓊芳她們多跑好幾趟腿。
在場衆人卻被莊明心整懵了。
誠如程和敏所說,這些吃食是婉嫔翻身的倚仗,必是要捂得死緊的。
她卻反其道行之,直接公布于衆。
莫非心灰意懶,不想上進了?
連尚未現身的張德妃都在後頭坐不住了,搭着太監的手走了出來。
先接受了鐘才人的叩拜大禮,随意勉勵了幾句諸如“恭敬侍上”之類的套路話,便将人打發了。
然後看向莊明心,皺眉道:“婉嫔,聽聞你惹惱了皇上?
你初進宮來拜見本宮時,本宮就提醒過你,萬事以皇上為重,不可肆意妄為,看來你并未将本宮的話放在心上。”
莊明心站了起來,垂首恭敬的聽完張德妃的話,這才替自個辯解了一句。
“娘娘的話臣妾一句不敢忘,只是君心莫測,請恕臣妾無能。”
張德妃:“……”
人都說自個無能了,她還如何訓斥得下去?
硬要訓斥也可以,可要萬一婉嫔突接一句“還請娘娘教我”,叫她如何是好?
只好垂死掙紮的警告了一句:“望你吸取教訓,往後不可再如此任性。”
又叫人取來一本《女戒》給莊明心,說道:“罰你抄女戒十遍,閉門思過三日。”
莊明心:“……”
還打算今兒去探望裴太妃呢,結果被罰閉門思過了。
都怪狗皇帝矯揉造作,明明未生氣,卻非要衣冠不整出門。
搞的阖宮上下,無有不誤會的。
要不是怕懷/孕難産,她還真想“上進”一把,到時看他這個吓人的會不會反被吓到?!
“尊娘娘旨。”她将《女戒》接過來,遞給後頭的瓊芳。
衛賢妃突然開口道:“多謝婉嫔的涼皮方子了。”
莊明心驚了一下,沒想到衛賢妃竟然主動與自個說話。
主要是衛賢妃存在感太低了,說是與張德妃共掌鳳印,但基本上形同虛設。
不管張德妃說甚,她都輕聲應好。
甚至從未出言表達過自個的想法,宮裏人表面上誇贊她佛一樣的性子,其實背後叫她“木頭人”。
當然,這些都是表面上的。
宮裏哪有省油的燈?
真是木頭人的話,能一路晉升至四妃之一的賢妃,還能與張德妃共掌鳳印?
莊明心心思百轉,表面上卻忙對衛賢妃行了一禮:“賢妃娘娘不必客氣,不過是張涼皮方子罷了。”
張德妃顯然也是吃了一驚,話裏有話的笑道:“還是婉嫔面子大,賢妃妹妹是個修閉口禪的,素日能說一個字絕不說兩個,本宮可是許久未曾聽過她說如此長的話了。”
衛賢妃垂着眼皮,對張德妃的話恍若未聞。
張德妃竟也沒惱,自說自笑道:“看來本宮不該禁婉嫔的足,少了她這個開心果,賢妃妹妹只怕更不願開口了。”
也不看衛賢妃的反應,自顧的對莊明心道:“行了,禁足免了,改抄二十遍《女戒》,半月內交上來。”
方才接《女戒》的時候,莊明心偷偷捏過,發現并不怎麽厚,想必字數不多,半月二十遍,一天一遍多點,應不算難。
于是她高興的謝恩:“多謝娘娘開恩。”
她正欲歸座,突然有個嬷嬷走進來,對着張德妃跟衛賢妃所在的方向微微一蹲身。
張德妃跟衛賢妃都站了起來。
張德妃小心的問道:“張嬷嬷,你怎麽來了?可是太後有吩咐?”
張嬷嬷态度冷淡的說道:“太後娘娘召見婉嫔。”
莊明心心下一驚。
瞧這嬷嬷冷淡的臉色跟冰冷的話語,顯然此次召見并非好事兒,莫非自個惹惱毓景帝的事兒傳到太後耳朵裏了?
這倒黴催的,剛被張德妃處罰,這會兒又得去領太後的罰。
毓景帝這孽,造的可夠大的!
☆、15
莊明心取過一張涼皮方子,上前遞到張嬷嬷手裏。
沖張嬷嬷抿唇一笑:“還請張嬷嬷替我通禀一聲,待我回鐘粹宮拿了與太後娘娘跟廖太妃娘娘的奶油蛋糕,就立刻去慈寧宮見她老人家。”
張嬷嬷對婉嫔折騰出來的涼皮跟奶油蛋糕也有耳聞,聞言正眼瞧向莊明心,淡淡道:“婉嫔娘娘有心了。”
得到張嬷嬷默許,莊明心帶着瓊芳返回鐘粹宮。
将招搖的織錦緞褙子換下來,換上件湖水綠的短褙子,紅寶項圈摘掉,頭上的赤金鑲珠三尾鳳釵也換成了單尾小鳳簪。
确認無出格之處後,這才叫瓊芳跟崔喬各拿上一只小廚房才烤好的奶油蛋糕,往慈寧宮而去。
永壽宮位于西六宮,慈寧宮位于西六宮的西南角,毗鄰養心殿,而鐘粹宮位于東六宮。
莊明心等于從西六宮回到東六宮,又從東六宮回到西六宮,折騰了一個大來回。
等重新站在永壽宮門前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而從永壽宮到慈寧宮,又用去了兩刻鐘。
得虧坐着肩輿,不用自個親自走,不然即便是習武之人,徒步兩個半小時,也累個夠嗆。
一番通禀後,她跟着引路的宮女走進了慈寧宮的東次間。
屋內檀香缭繞,北邊的羅漢床/上,一左一右坐着兩位宮裝麗人。
對,沒錯,的确是宮裝麗人。
因為兩人保養得宜,面容看上去最多三十。
其實實際年齡也不大,鄭太後去年才過了四十整壽,廖太妃小鄭太後三歲,今年三十八。
鄭太後三十二歲就榮獲宮鬥冠軍稱號,從此屹立後宮之巅,過上含饴弄孫的退休生活。
真真是羨煞旁人。
“臣妾見過太後娘娘、太妃娘娘,兩位娘娘福壽安康。”
莊明心蹲身行禮,動作前所未有的标準。
鄭太後沒在此事上為難,直接叫起。
生了張娃娃臉,一笑兩頰浮現小酒窩的廖太妃笑道:“可憐的孩子,從鐘粹宮大老遠的趕過來,只怕是累壞了,姐姐還不給人家賜座?”
面容端莊雍容的鄭太後白了廖太妃一眼,沒好氣道:“哀家幾時說不賜座了?你倒會為好人情。”
“我這為了誰呀?還不是為了咱倆的口福!”廖太妃作委屈狀。
結果就是再次獲得了鄭太後的一個白眼。
她也不以為意,見莊明心在太監端來的錦杌上坐定後,笑問道:“聽說婉嫔給咱們兩個老東西準備了奶油蛋糕?”
莊明心站起來,從瓊芳手裏接過匣子來,呈到鄭太後面前。
随後把崔喬手裏的匣子,呈到了廖太妃跟前。
她賠笑道:“原本昨兒就該給太後娘娘跟太妃娘娘送來的,只是皇上突然去了鐘粹宮……”
暗搓搓的告了毓景帝一狀,兒子從老娘嘴裏搶食,他也好意思。
昨兒宮裏鬧騰的不輕,“耳聰目明”的鄭太後哪會不曉得?
聞言似笑非笑的撇了莊明心一眼。
廖太妃“呵呵”笑道:“自然是先緊着皇上。”
莊明心垂首,一副心虛接受錯誤的姿态:“是臣妾思慮不周,往後再不敢了。”
話裏話外,将惹惱皇上的原因甩鍋到蛋糕歸屬權上。
如此,鄭太後看在她一片孝心的份兒,應不至于懲罰太狠吧?
哪知鄭太後喚她前來,為的并非這個。
她問莊明心:“禦花園水井裏淹死的那個宮女,查的如何了?”
“此事由慎刑司負責,他們正阖宮上下排查着呢。”
莊明心回了一句,回完之後便覺自個說的是廢話。
慎刑司鬧出恁大的動靜,鄭太後會不知曉?
她忙補救道:“今兒一早慎刑司的曹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