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忙從袖子裏取了只荷包出來,遞給程和敏。
程和敏接過來,親自打開,從裏頭掏出兩塊鴿子蛋大小的血紅寶石。
邊展示給莊明心看,邊嘴裏道:“這兩塊紅寶,乃嫔妾祖父多年前偶然得之,嫔妾庸脂俗粉的,不好糟蹋這樣的好東西。
思來想去,覺得阖宮上下也只娘娘堪配享用,故而特孝敬給娘娘,還請娘娘笑納。”
莊明心:“……”
又是紅色系,又是阖宮上下只自己堪比享用,一口氣挖上兩個坑,這是生怕自個摔不死呢?
她接過來,轉手放到立夏懷裏的匣子上頭,眯眼對程和敏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還是那句話,程和敏敢給,她就敢收。
回頭叫尚衣局鑲兩支鳳釵,然後分給程和敏一支,逢人就誇程和敏跟她姐妹情深,竟舍得把祖父送她的極品紅寶與自個共享。
到時,看程和敏會不會氣吐血!
☆、04
“娘娘,後頭為着誰先取水的事兒,鬧騰起來了。”
宮女谷雨是個機靈愛鑽營的,不用莊明心吩咐,就自發的打探來許多消息,言談當中,很是為莊明心着急。
因為在等待小廚房陰幹的這幾日裏,東西偏殿兩位貴人處實在是太熱鬧了。
先是毓景帝親來探望犯了“頭風”的欣貴人陳钰沁,之後兩次賞賜上好的補品,把陳钰沁因沒能晉位分而丢掉的臉面給補了回來。
接着和貴人程和敏接連三日被翻牌子,得了一堆賞賜不說,毓景帝也給了她置小廚房的特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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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人最是勢利眼,欣貴人盛寵不衰,程和敏新恩尚濃,多的是低位妃嫔們來奉承她們。
就連高位的那些娘娘們,也本着不得罪的原則,大都打發人送了東西來。
相比之下,身為一宮主位的莊明心就有些不夠看了。
雖然接受了低位妃嫔們的拜見,也收了不少賀禮,,在張德妃、衛賢妃跟鄭太後跟前也表現妥當未出差錯。
但至今未曾侍寝。
而且又有了內務府那頭放出來的她嚣張跋扈難伺候的傳言,等閑無人敢往她跟前湊,生怕被故意刁難。
這實是她未曾料到的,若不是怕總管內務府大臣鐘炀惱羞成怒,她都要敲鑼打鼓給內務府送一塊“樂于助人”的牌匾了。
得虧有他們造謠,不然她得多應付多少人、多說多少廢話?
當然,這也僅限于鐘粹宮之外。
鐘粹宮/內部,兩位都走才女路線的得寵貴人那叫一個針尖對麥芒,兩邊宮人哪日不鬧騰上個兩三回,日頭必是打西邊出來了。
這不,這會子為了誰先打水誰後打水的事兒,又折騰開了。
叫莊明心說,要怪啊就怪這鐘粹宮條件太好了。
東西六宮十二座宮殿,有井的只有四座,其中一座就是鐘粹宮。
要像其他在沒井的宮殿裏伺候的宮人們那般,每日大老遠的跑去北五所打水,來回十幾趟,累都累癱了,哪還有這個精力折騰?
莊明心對小滿道:“傳本宮的話,讓他們該潑婦罵街就潑婦罵街,該撸袖子掐架就捋袖子掐架,趕緊搞完打水走人。
再過半個時辰,本宮要親去小廚房盯着新來的廚子烤面包,若是到時他們還在那裏礙眼,以後休想再用本宮的井,統統給本宮滾去北五所打水!”
小滿聞言,“嘿”的一聲笑出來,應了聲“是”,腳步飛快的奔出去,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崔喬在旁看的直皺眉,想開口訓斥,看了一眼莊明心的神色,又硬是憋了下去。
近身服侍了幾日,她也算對婉嫔娘娘有了些許了解。
是個好/性兒的,只要別太出格,饒是如小滿這般跳脫,她也一概不計較。
而且出手大方,動辄就是一個金锞子或者一把銀锞子。
不管外頭如何抹黑她,鐘粹宮正殿這些宮人們是極喜愛這樣的主子的。
不過小廚房的廚子得除外,他們被折騰的焦頭爛額呢,若不是沒門路,只怕早就想法子逃離鐘粹宮了。
無他,實在是婉嫔娘娘腦瓜子太奇怪了,竟想出一樣叫“面包”的吃食。
又是壘面包窯,又是洗面筋的,鐘大、錢喜昨兒忙活了一下午,熟料竟失敗了……
今兒下午要再次試制,婉嫔娘娘還要親去指點……
崔喬腦子裏正亂着呢,外頭突然有尖細的聲音傳來:“皇上駕到!”
鐘粹宮裏住着三位主子,因不确定皇上是沖着哪位來的,崔喬忙奔出東次間,站在明間裏往外一瞧。
頭戴金冠一身明黃圓領袍常服的毓景帝正徑直往正殿方向走來……
“啓禀娘娘,皇上駕到!”崔喬趕緊拔高聲音提醒。
皇上來了?莊明心詫異的挑了挑眉,忙從羅漢床/上下來。
立春迅速的替她整理了好衣裳,主仆兩個這才往明間趕去。
才剛走出東次間,就見毓景帝大步流星的走進來。
她忙福身行禮:“臣妾恭請聖安。”
“聖躬安。”毓景帝應了一聲,徑自往她宴息的東次間走去。
她忙起身跟上。
心想這狗皇帝長眉入鬓鳳眼微揚薄唇輕抿,皮膚白/皙光/滑,身材蒼松翠竹般挺拔。
倒是長了副極出色的皮囊,比她前世看的宮鬥劇裏的帝王要強出不知道多少倍。
莊明心跟進東次間的時候,毓景帝已經在羅漢床/上坐定了。
見她進來,毓景帝撩起眼皮斜了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聽說婉嫔這幾日鬧出了不少的動靜來,給內務府、匠作監以及內膳房添了諸多的麻煩。
這可跟傳聞中溫婉賢淑的莊大姑娘不太像呢。”
她半點不怵,慢條斯理的為自個辯解道:“內務府、匠作監以及內膳房,都是為皇家做事的,并非皇家的主子,只能捧着不能批評。
既有錯漏,合該被責罵處罰,如此才能讓他們認清自個的本分,往後更用心的做事。”
似乎說的太強硬了些,她頓了頓,賣慘道:“若皇上覺得的臣妾錯了,那臣妾認罰,往後臣妾必定忍氣吞聲,便是被人欺淩的再慘,也絕不做任何反抗。”
能屈又能伸,口才也過人,果然如傳聞中那般——是個極難對付的。
也不知道她得知莊靜婉的事兒後,是否還能保持住臉上的平靜?
想到這裏,毓景帝賣關子道:“朕今兒過來,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而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愛妃。”
愛妃?莊明心在心裏“呸”了一聲,您的愛妃在東西偏殿呢,但凡喝酒的時候多吃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的認不清地兒。
“好消息?”她故作一臉茫然,心想千萬別是翻了自個的牌子,她對無痛針灸可沒興趣。
毓景帝幽幽道:“令妹與朕的表弟,永昌侯世子廖清鈞定親了,今兒才換的庚帖。”
“朕聽聞之後,想着愛妃知道了必定歡喜,便親來告知于你。”
說完之後,他擡眼看着莊明心,認真的問道:“愛妃可高興?”
在莊明心心裏,落到人販子手裏的莊靜婉已經是個死人,或者生不如死。
正常來說,除非出現神轉折,否則即便能救回來,也沒了清白,沒法高攀安南大長公主的兒子,
所以她有些不确定的問道:“皇上說的,可是臣妾一母同胞的妹妹?”
她還有個妹妹,乃是大伯父莊旻文的庶女莊靜怡,今年十四歲,配廖清鈞有些勉強,但也算不得多高攀。
毓景帝鳳眼微眯,唇邊露出個淺笑來:“對,就是你的親妹妹,那位擅長驗屍斷案的‘小莊青天’——莊明心。”
說這話的時候,毓景帝一瞬不瞬的盯着莊明心,見她眼珠子猛的一震,顯是非常震驚,但神色卻毫無變化。
片刻後,她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來:“永昌候世子可是京中世家子弟裏頭難得德才兼備的好兒郎,臣妾妹妹能說上這麽一門親事,是她的福氣,臣妾由衷的替她感到高興……
也多謝皇上特意來告訴臣妾,臣妾實在是太高興了,晚膳只怕要多用一碗飯了。”
表面笑嘻嘻,心裏她想罵娘。
廖清鈞是錦衣衛副指揮使,手下探子無數,莊靜婉落到人販子手裏的事兒能瞞過他去?
有這樣的黑歷史還能不被嫌棄,除了真愛,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此人販子非彼人販子。
估計是莊靜婉帶着柳絮大喇喇的去車馬行雇車時暴露了身份,被錦衣衛盯上了。
上報毓景帝後,得毓景帝指示才假扮人販子扣押了她。
不然的話,錦衣衛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動禦封的婉嫔娘娘。
更別說,這婉嫔娘娘的祖父,還是權勢滔天的內閣首輔莊羲承。
至于為什麽扣押莊靜婉?
很簡單,宮妃逃跑,論罪當滿門抄斬,對毓景帝來說,簡直是天賜的機會,正好将莊家給一鍋端了。
只不過祖父棋高一着,想出了李代桃僵的主意來。
可想而知,毓景帝得知“婉嫔娘娘”入宮消息的時候,必定十分震驚,繼而大罵祖父奸詐……
之所以沒立刻揭穿自個,只怕是因為這些年她在大理寺的所作為,很是展示了一番什麽叫高智商,他怕偷雞不成蝕把米,所以沒敢妄動。
難怪一直沒翻她的牌子,原來她從一開始就掉馬了。
同理,因為她這邊僵持不下,莊靜婉這個人證也就成了不上不下的雞肋,放了可惜,扣住燙手……
最後是怎麽跟廖清鈞攪合到一塊兒去的,莊明心就不知道了。
“愛妃真的高興?”毓景帝顯然不信。
莊明心可是從八歲就每日準時出現在大理寺,風雨不改,有多喜歡驗屍斷案可想而知。
聽說莊溯文有意讓她招贅,并替她謀一份仵作的差事……
大好前程被莊靜婉毀了,現下自個被困在宮裏,莊靜婉反還結了門好親事,她能意難平?
她呵呵假笑道:“當然高興了,妹妹有個好着落,臣妾做姐姐的就放心了。”
不高興又如何?莊靜婉跟廖清鈞結親顯然有貓膩,而且毓景帝也知道了自個是莊明心,兩人借機再次更換回來這事兒根本想都不用想。
這樣也好。
原以為莊靜婉落到了人販子手裏,若是死了倒罷了,可要是沒死,那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不知道啥時候就會把自個連同莊家炸個粉身碎骨。
現在算是塵埃落定了,只要莊靜婉好好的當她的廖家婦,別再搞騷操作,這場姊妹易嫁的風/波就算是過去了。
意難平肯定有,但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得放手處須放手,怎麽過不是過?橫豎她在哪裏都不會委屈自個。
作者有話要說: 莊明心:對無痛針灸沒興趣
毓景帝:有鐵杵那麽粗的針?
☆、05
毓景帝帶來的“好消息”,莊明心雖有些驚訝,但很快就抛之腦後了。
橫豎她已然進宮,即便沒侍寝,也算“生米煮成熟飯”了,管他外頭洪水滔天呢,總歸對自個的影響有限。
所以,原定的再次試制面包的計劃照舊。
說起來都是淚,她只是突然想念面包+果醬+牛奶的早餐組合了。
果醬跟牛乳都可以拿銀錢從內膳房買,面包卻只能自個做。
放前世的話,只是加了些葡萄幹的簡單法式面包,哪怕烘焙新手也很難失敗,古代卻是不容易的。
首先,烤箱是沒有的。
只能拿青磚壘舊式的面包窯,這倒罷了,她前世出國旅游的時候曾在一家農場見過,匠作監的泥瓦匠根據她的描述琢磨了半晌就搭建出來了。
面包磚窯是利用木頭燃燒餘溫來烤制面包,所以得先燒柴。
燒火一段時間後,将灰燼掃出來,濕布擦幹淨窯膛,然後将面包放進去烤。
缺點是沒有溫度計,窯溫很難控制。
溫度過高會烤焦,溫度過低又不熟……昨兒那一窯就烤過頭了,整個外殼都是焦黑的。
所以得多次嘗試,才能把握好預熱的時間跟烤制的時長。
其次,高筋面粉也是沒有的,只有普通的石磨中筋面粉。
只好先合面,然後水洗面團成面筋。
再把面筋跟石磨中筋面粉混一塊合面,如此才能制作出适合做面包的高筋面粉。
實在是有夠折騰的,所以過去的十六年裏,再如何嘴饞,她也從未在烘焙方面伸過爪。
而現在有錢有閑又有人,自然就可以放手大幹了。
“見過婉嫔娘娘。”她到後殿西偏殿的時候,兩個廚子鐘大、錢喜已将面團做成了牛角的形狀,表面割了三刀。
這會子正往上頭過篩面粉,很是熟練的模樣,顯然背後沒少練習。
“且忙你們的罷。”莊明心擡了擡手,示意他們免禮,然後走到面包窯面前瞅了幾眼,裏頭火焰正旺。
她琢磨了片刻,對鐘大、錢喜道:“比昨兒少燒兩刻鐘,清理幹淨窯膛後,晾一炷香再放面包進去,烤制兩刻鐘。”
她只會用烤箱,現下也只是摸着石頭過河,能不能行還真不确定。
鐘大、錢喜兩人根據她的指示一通操作後,面包出爐。
除了靠近窯口的兩只顏色偏淺火候不夠,其他十只都賣相十分不錯。
外層酥脆焦黃,掰開之後裏頭柔軟甜香,裹上用黃/冰糖熬制的桃醬,再喝一口煮沸的牛乳,莊明心幸福的想要流淚。
真是太不容易了!
一口氣吃掉兩只葡萄幹牛角包後,她豪爽的一拍桌子,對瓊芳道:“賞!賞他們一人十個銀锞子!”
想了想,又補充道:“再賞他們一人一個牛角包,辛苦忙活了一通,總不能連味都沒嘗過。”
瓊芳傳話回來後,莊明心又吩咐她:“下剩六只,你跟小滿她們分着吃了吧,李連鷹他們幾個明兒再說。”
小滿聞言湊過來,進言道:“這樣新奇的吃食,內膳房的廚子們也不曾見過的,好容易才做出來,給咱們這些奴才吃了豈不可惜?”
“倒不如貢幾只給皇上,也好讓皇上曉得娘娘的心意。”
她有什麽心意?她的心意就是混吃等死偏安一隅,可沒打算上趕着挨“針”紮!
莊明心淡淡道:“皇上九五之尊,什麽好東西沒享用過,哪稀罕本宮這點子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見小滿意欲再勸,她哼了一聲,對瓊芳道:“小滿若不想要,那就把她的份兒給李連鷹。”
“別介。”小滿連忙求饒,“好娘娘,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多嘴了,這就去吃面包。”
“喲,這麽熱鬧?”一個如清泉滴在翠石上的聲音從明間傳來。
緊随其後,崔喬的聲音也響起來:“奴婢見過欣貴人小主,小主吉祥安康。”
片刻後,東次間的門簾被挑起。
一身櫻桃紅褙子、水綠抹胸、蒼綠百疊裙的欣貴人陳钰沁走了進來,後頭跟着崔喬以及欣貴人的宮女綠蠟。
不經通報就直接闖進來,顯是沒将自個這個一宮主位放在眼裏。
穿的也很有寵妃的派頭。
旁人都避開紅色系衣裳,免得觸了酷愛紅色的張德妃的眉頭,欣貴人卻不懼這個。
不光在鐘粹宮穿,去張德妃的永和宮請安時亦照穿不誤。
“嫔妾給婉嫔娘娘請安,婉嫔娘娘吉祥安康。”陳钰沁敷衍的行了個禮,自顧的在一側的太師椅上坐下。
莊明心假笑道:“妹妹頭風才剛好,怎地就出門了?有什麽事兒,打發宮人走一趟便是了,何必親自過來。”
陳钰沁無奈道:“沒法子,誰讓嫔妾膽子小呢,萬一娘娘在皇上跟前告嫔妾一狀,說嫔妾目無尊卑不肯前來拜見,皇上因此惱了嫔妾,這該如何是好?說不得也只好強掙命罷了。”
嘴裏說着害怕,面上可半點懼色都沒有,反還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而且兩頰紅/潤,眼眸清亮,半點病态都不見,離強掙命的程度只怕差了十萬八千裏。
估計是毓景帝突然跑來自個宮裏,讓她這個得寵貴人有了危機感,生怕又出一個跟她争寵的“和貴人”,于是過來打探敵情。
“妹妹說的什麽話,我是那般心胸狹窄的不成?別說皇上不曾問起,就是真的問起,我既知道妹妹是因病不得已,如何能不替妹妹分說一二?”
莊明心眨了眨眼,作阖然欲泣狀,一雙桃花眼頓時氤氲出一層水霧,一副我冤枉我委屈我傷心的模樣。
這幅楚楚動人的白蓮花模樣,讓長相只是清秀全靠書卷氣支撐走高冷才女路線的陳钰沁既驚訝又嫉恨。
未曾想到素日端莊賢淑一副大婦姿态的莊靜婉竟有如此一面,這要是給皇上瞧見了,豈會不入他的眼?
可恨有一個豔如桃李的程和敏就罷了,又多出一個嬌花照水的莊靜婉,她本就不厚的恩寵,只怕被分的更薄……
“嫔妾不過就這麽一說,沒有最好。”
陳钰沁退讓了一步,切入正題,露出了前來的真正目的:“皇上難得過來娘娘這裏,怎地只坐了一刻鐘就走了?
莫非娘娘惹惱了皇上?不然來都來了,合該留宿才是。”
莊明心不想提莊靜婉定親的事兒,就默認了這個說法,模棱兩可的嘆氣道:“君心難測,伴君如伴虎啊。”
陳钰沁滿意了。
看來這莊靜婉也是個傻的,素日在府裏說一不二慣了,當這裏還是自個家呢?
若她如方才那般惺惺作态,哪怕只拿出五成的功力來,只怕皇上都頂不住。
“娘娘知道便好,下次千萬別再如此魯莽了,還該多奉承着皇上些。”
陳钰沁假假的勸了一句,目的達到,自然就不耐煩在這兒扯天扯地了。
她站起身來,說道:“嫔妾還有副答應了皇上的畫沒畫完,這會子怕是不能陪娘娘說話了。”
“皇上的事兒耽誤不得,你且去吧。”莊明心大肚的點了點頭,麻溜的放她走人。
到底是豪門裏嬌寵着長大沒受過社會毒打的小姑娘,心思都寫在臉上呢。讓她這個老阿姨有種滿級大號欺負新手村小朋友的感覺,頗有些不好意思呢。
見人走了,崔喬上前問道:“娘娘可要小憩下?”
莊明心擡眼看了下漏刻,已是申時四刻,也就是下午四點。
這個時辰午睡的話,只怕晚上會失眠,便搖了搖頭,站起身來:“不睡了,去禦花園逛逛吧。”
今兒八月初十,再有五天就是中秋節了,聽李連鷹說禦花園裏擺了不少菊/花,其中很多現代已然絕版的名品,不去瞧瞧為免有些可惜。
崔喬詢問道:“奴婢叫人準備肩輿?”
“不必了,走着過去就好,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鐘粹宮人多眼雜,她自打進宮後就沒再練功,且一直宅在屋子裏,路都未走幾步,只覺骨頭都僵硬了。
雖然禦花園就在鐘粹宮旁邊,一盞茶的工夫都不用就到了,能鍛煉的程度也有限。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門的時候沒看黃歷,才剛進禦花園,就見裏頭宮女太監急匆匆往外跑,嘴裏嚷嚷着:“死人了,死人了,井裏有死人……”
“站住。”莊明心喝了一聲,點住其中一名中年太監。
問他:“出什麽事兒了,你給本宮仔細說說。”
“見過婉嫔娘娘,娘娘吉祥安康。”
這太監不認識莊明心,但他認識莊明心身後的崔喬跟李連鷹,也就很容易推測出了她的身份,連忙磕頭行禮。
李連鷹輕踢了他一腳,罵道:“別磨磨蹭蹭的,娘娘問你話呢,還不快說?”
莊明心在心裏翻了個白眼,這李連鷹真是幹啥啥不行,狗仗人勢第一名。
太監忙回禀道:“回娘娘,後頭井裏有死人,肚子脹的石碾子那麽粗……
奴才方才去打水,一探頭就跟那死人對上了眼,好懸沒被吓個魂飛魄散。”
崔喬皺了皺眉,這王扣兒說的什麽話,娘娘世家出身,奴仆成群,又不必親自推碾碾糧食,哪知道石碾子有多粗?
莊明心問道:“死者是男是女?可有将屍體撈上來?”
“是個宮女。”太監與屍體打過照面,回答的很堅定。
随後又搖頭道:“尚未打撈上來,奴才正要去禀報掌管禦花園的吳公公,請吳公公來料理此事。”
“你去吧。”莊明心擺了擺手,打發他走人,然後問李連鷹道:“可知道那井的位置?”
“奴才知道。”李連鷹曾在禦花園當值過一年,對禦花園再熟悉不過的。
莊明心說道:“帶路吧。”
崔喬聞言忙出聲阻攔:“娘娘,那頭有死人,去不得,仔細沾染了晦氣。”
心下默默吐槽婉嫔娘娘膽子可真夠大的,死人的熱鬧也敢去瞧。
“本宮不忌諱這個。”
職業病犯了,不去現場瞧瞧她抓耳撓腮的難受,不過也只是看看,不一定會插手,畢竟宮裏不比別處,指不定就牽扯出哪個位分高的妃嫔來。
為死人伸冤很重要,但前提是得先保證自個能活着。
☆、06
毓景帝得到消息的時候,驚的險些再次打翻硯臺。
宮裏死人不奇怪,每年病死的、上吊的、跳井的,甚至犯錯被杖斃的,總有那麽二三十個。
不過是拉去亂葬崗埋了,再賞家人二十兩燒埋銀子便罷了。
查明真/相,為其伸冤這等匪夷所思的事兒,是不存在的,沒人有這個閑空,也沒人有這等本事。
但現在出現了這麽一個既有閑又有本事的人,可不就翻出花來了?
毓景帝瞪着高巧,沒好氣道:“她一個冒牌貨,合該老實窩在鐘粹宮,免得被朕揪到狐貍尾巴。
可她倒好,哪熱鬧往哪湊,指使宮人打撈屍體不說,還親自上手驗屍,生怕別個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高巧忙點頭道:“是啊,婉嫔娘娘也忒任性了,到底是自小充作男兒教養的,與其他高門貴女迥異。”
他一個奴才,本不該随意評判後宮妃嫔,奈何皇上在氣頭上,他若不附和幾句,準變被殃及的池魚。
附和完了之後,他又替莊明心辯解道了一番。
“不過婉嫔娘娘也不傻,宣揚說自個打小跟莊二姑娘一床吃一床睡,莊二姑娘沉迷驗屍查案,她也跟着學到了不少,雖說未必比得上莊二姑娘,比順天府裏的仵作是要強些的。
只因莊府老夫人不喜她擺/弄這些,外頭這才未聽到過風聲。”
“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風大閃了自個的舌頭!”毓景帝不屑的哼了一聲,哼完之後就愣住了。
她原就是那個擅長驗屍斷案大理寺上下俱都信服的莊二姑娘,比順天府的仵作強有甚奇怪的?
他真是被繞暈頭了!
不過這個說法也算過得去,旁人雖有些驚訝,但有莊明心這個離經叛道的在前開路,‘莊靜婉’有此本事也算不得多稀奇。
如此旁人就不會将她錯認成莊二姑娘,而他的頭上也就不會被扣上一頂有顏色的帽子。
毓景帝舒了一口氣,繼續批閱起奏折來,奈何半個字都沒看進去,半晌都靜不下心來。
他忽的一下站起來,對高巧道:“擺駕禦花園!”
“使不得啊皇上……”高巧連忙跪地阻攔。
拉長聲調哭嚎道:“死人晦氣,皇上萬不可被沖撞了,不然回頭太後娘娘知道了,奴才狗頭不保啊!”
“你是朕的奴才還是母後的奴才?再啰裏啰嗦,朕叫你現在就狗頭不保!”毓景帝哼了一聲,繞開他,徑直往禦書房外走去。
高巧連忙爬起來跟上,邊跑邊吩咐自個徒弟趙來福:“快,叫人備禦辇。”
毓景帝坐着禦辇來到禦花園的時候,莊明心已經初檢完畢,這會兒正在屍體旁發呆。
“你……”禦辇落下,毓景帝彎腰走下來,正想朝莊明心詢問情況,才剛開了個頭,眼睛就瞧見了旁邊長條桌上擺放的那具屍體。
口唇青紫,長舌伸出,腹部高高隆/起,渾身散發着濃烈臭味……
“嘔……”毓景帝頭一扭,一下吐了出來。
“皇上,您沒事吧?來人,快宣太醫!”高巧也想吐,但見皇上吐了,他也顧不上吐了,連忙上前幫着順氣。
莊明心倒是沒嘲笑他,前世見多這樣的場面了。
出現場的時候,碰上這種巨人觀的屍體,除了他們法醫,旁人能抗住不吐的就沒幾個。
她開口道:“高公公,這裏氣味不好,把皇上扶去涼亭歇息吧。”
高巧正想勸皇上離開此處呢,聞言忙不疊的應“是”,嘴裏道:“還是娘娘想的周到。”
話音剛落,毓景帝又“嘔”的吐了一口。
高巧連忙招過趙來福,兩人一起攙扶着毓景帝,動作迅速的往禦花園西邊的千秋亭走去。
莊明心想了想,擡腳跟了上去。
遠離了臭味所在,漱口之後又灌下去三杯濃茶,毓景帝總算緩了過來。
然後他內心不禁對莊明心佩服的五體投地,與這等污穢之物打交道,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
且還十分沉迷,簡直是能人之所不能。
當然,嘴上他可不是這麽說的:“宮裏死了人,自有敬事房的人來料理,你多管甚閑事?管之前可請教過德妃跟賢妃?她們準許你管了?”
莊明心一臉無辜道:“皇上說什麽呢,臣妾哪有管了?不過是來禦花園閑逛的時候撞上了,見宮人們慌的六神無主,就多了句嘴,且讓他們把屍體撈了上來。”
她端起高巧呈上的茶,輕抿了一口,又淡淡道:“至于是誰将她勒死又丢進井裏的,皇上是一國之主,您想查就查,不想查就不查,自不是臣妾能左右的。”
略一停頓後,她扯了扯嘴角,哼笑了一聲。
“只是臣妾從前看過一本不知哪朝的野史,上頭寫着有宮女對皇帝不滿,半夜欲勒死皇帝,只因驚慌之下将絲帶打成了死結,這才讓皇帝逃過一劫……”
既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勒死宮女,焉知其不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勒死皇帝?
多疑是當皇帝的通病,莊明心這話一說出口,毓景帝恐怕就不能裝聾作啞了。
當然,他要真如此心大,那她也沒法子,該争取的她也争取過了,她也算問心無愧了。
毓景帝哪會不知道她這是在用激将法,奈何這激将法頗奏效,他還真不能不理會,否則只怕要夜不安枕了。
偏她唯恐天下不亂的繼續添柴加火:“興許背後有人指使也說不準,皇上不讓人查也在情理之中,萬一查到哪位皇上的寵妃頭上,皇上可就後悔莫及了。”
一瞬間三個目标出現毓景帝的腦海中,皆膝下育有皇子,若勒死了自個,她們就可以當垂簾聽政的皇太後了。
“你查出多少,說給朕聽聽罷。”他連忙追問,話語中不由帶了些急促。
雖然祖父背後經常罵他“蠢貨”,但似乎好像也沒那麽蠢?至少還算懂得審時度勢?
莊明心暗中給他點了個贊,回道:“此女二十四歲左右,單眼皮塌鼻梁,嘴角有一顆痣,皮膚微黑,身材纖瘦。
死因是被人從後頭勒死,死後再被抛屍井中,死亡時間約有三日。
死者右手指甲中有皮屑,她身上并無相關傷痕,應是被勒住脖子時掙紮間從兇手身上摳下來的。”
說到這裏,她指點江山道:“此案不難,只要查出屍源,也就是三日內失蹤的宮女,再從與她相熟的人裏頭查找臉、頸以及手上有傷痕的人,尤其是男子……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能找到兇手了。”
毓景帝卻聽的一頭霧水,正想開口詢問,高巧已經脫口而出:“娘娘是如何知道這宮女的年紀的?”
自然是通過牙齒跟恥骨聯合面的形态來推斷的,有誤差,但一般不超過兩歲……
只是這些都是現代知識,解釋起來太麻煩。
她索性一臉高深的說道:“這是都是本宮妹妹通過檢驗數具屍體得來的經驗,不是懂行的仵作,說與你們聽,你們也未必明白。”
聞言高巧自然不好再問。
毓景帝卻還有其他疑問:“為何着重排查男子?還有,你怎知是熟人所為?就不能是陌生人?”
這些都是憑經驗推斷的,但已經敷衍了一個問題,再敷衍的話怕毓景帝惱羞成怒。
她只好仔細解釋道:“這宮女身材雖纖瘦,但個子在女子裏頭算高的,故而體重不輕,能将她勒死,還能将她的屍身拖至禦花園水井處,兇手必定是有把子力氣的……
當然,這是常理上,力氣大的女子也是有的,或者兇手是兩人及兩人以上,也是可能的。”
再次抿了口茶後,她又繼續道:“之所以說是熟人,一來是因為九成以上的命案都是熟人犯下的
二來因為嫔妾先前所說,這宮女單眼皮塌鼻梁,嘴角有一顆痣,皮膚微黑,長相只能算中下,又有了些年紀,陌生太監跟侍衛,見色起意的可能性較小,因與熟人結仇而被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當然,以上這些都是推測,具體如何,還要看排查的情況。”
世上無絕對,經驗主義害死人,所以她話并不敢說滿。
毓景帝了悟的點了點頭,轉頭對高巧道:“你可都聽清楚了?”
高巧忙道:“奴才都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還不趕緊去安排?”毓景帝瞪了他一眼,吓的高巧連忙告退。
打發走高巧後,毓景帝擡眼看向莊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