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裴琰讓易焦拿了他的名帖去催促永清縣令盡快辦案。
盧青桑懷疑易焦除了拿名帖,還有沒有拿別的東西一道去。
比如說黃白之物?
從社會地位來說,人情債難還,但是錢債還有還清的可能。
盧青桑不能厚着臉皮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她直接問裴琰:“大人,您打點永清縣令一共花了多少銀子?”
她抿着嘴巴,緊張地望着裴琰。
裴琰看她一臉緊張的樣子,道:“不多,三五千兩。”
盧青桑呆:“呵呵,不多,不多,我肯定能還清的,您放心……”
真是一只小呆鹿!
裴琰在她頭上揉了揉,笑道:“剛才哄你的,別擔心,永清縣令不敢收我的銀子。”
“真的?”
裴琰:“你覺得有誰敢敲詐錦衣衛麽?”
盧青桑不自覺地就說出來了,“也是,錦衣衛忒黑了,只有他們敲別人竹杠的份!”
糟糕,口快一不小心說了大實話,雖然說黑吃黑很爽,但裴大人是錦衣衛呀。
盧青桑趕緊改口,“當然,大人您跟他們是不同的,您是個大好人,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白的很。”
裴琰臉色變得陰霾,沉聲說:“沒什麽不同,你說得對,都是黑的,而且連根子都爛透了!”
他,這是在說他自己,還是永清縣令、錦衣衛,亦或者朝廷?
盧青桑沒有問。
作為一個普通老百姓,她也知道一些,當今聖上酷愛尋仙問道,朝廷事務由嚴太師一手把持,上梁不正下梁歪,貪官污吏橫行。
同流合污才是生存之道,就拿原身的父親盧簡來說,做官清明,落到別人眼裏,那就是傻子,是呆子,最終妨礙了別人的路,也就活不下去了。
裴琰身處錦衣衛的重要職位,看着整個朝廷都掌握在嚴太師的手中,卻也無能為力吧。
兩人俱是沉默下來。
裴琰忽然問:“你有沒有想念自己的家人?”
家人?
盧青桑愣住了,這個家人應該是指父母至親吧?
她想了想,這樣回答道:“沒怎麽想,其實想也沒用,我現在努力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他們在天有靈,知道了也會寬慰。”
“你能這麽樣想很好。”
待裴琰離開,盧青桑才發覺她剛才竟然在跟他談心。
對,由談“事”,轉變為談“心”。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男女之間極容易由談心轉變為交心。
盧青桑臉上發燙,趕緊舀了一瓢清水往臉上澆了澆。
冰涼的井水灑在臉上,她冷靜了許多。
“裴大人是債主、債主、債主!而你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掙錢還給他,其他的事情不要胡思亂想。”
盧青桑給自己做好了心裏建設。
然後開始算這段日子掙了多少銀子,大概什麽時候能搬出去住,在這裏住天天都能遇到裴琰,對她沖擊力太大了。
心裏越讓自己不去想裴琰,越忍不住去想。
裴琰笑起來很好看,很溫暖,絕不僅僅是一位嚴酷冷漠的錦衣衛。
錦衣衛、錦衣衛?
盧青桑突然靈機一動,想起了一件事。
當初盧簡被錦衣衛押解進京,關在錦衣衛诏獄裏,裴琰在錦衣衛的職位并不低,有沒有可能他當時也知道盧簡的案子,認識盧簡,甚至原主?
可是,再仔細想想,又不太可能。
盧青桑有原主的記憶在,印象中并沒有見過裴琰,而且盧簡的案子當時是由北鎮撫司管,裴琰不是北鎮撫司的人。
看來她還是多想了。
盧青桑自嘲地笑了笑,系上圍裙幹活了。
天氣轉熱,賣粥已經不是個好選擇,盧青桑一直在想開發新品的事情。
首先,夏天必備的酸梅湯不能少。
當然這裏稱之為烏梅湯。
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當啷響。
她已經在集市買了一個白瓷大甕,打算每天熬一甕酸梅湯去賣。
再就是由賣粥改為賣飯團壽司,既可以飽腹,又方便攜帶。
飯團準備兩種:醬油烤飯團、肉松蔬菜飯團。
飯團稍大,壽司則以精巧為主。
壽司肯定不能再叫壽司了,得重新起個名字:福壽卷。
這個只要肯花心思,絕對能做的小巧精致,堪比造型精美的糕點。
盧青桑準備了三種:紫菜青瓜福壽卷、火腿雞蛋福壽卷、蝦仁福壽卷。
餘媽等人看了直誇精巧,盧青桑心思巧妙。
盧青桑不敢居功,含糊道:“這是以前很父母住在應天時,跟着家裏的廚子學的。”
她現在對外說的身世就是父母雙亡,寄居在舅家,被無良舅舅舅媽賣掉的小可憐。
……
永清縣令被裴琰這麽一催促,頓時也急了,讓人召了董賢與馬氏來公堂。
董賢的秀才身份讓他可以先不挨板子,還能站着跟縣令說話。但是馬氏就沒這等好待遇了,先是吃了十下殺威棒,然後跪着跟縣令說話。
馬氏疼得哎呦哎呦直叫喚,縣令身邊的師爺喝道:“肅靜,保持公堂肅靜!”
馬氏立刻不敢吭聲了。
董賢看了一圈,問道:“大人,我那外甥女盧氏呢?”
縣令清清嗓子:“咳咳,盧氏一介女流,已提交口供、證據,不必上堂。”
董賢雖然是個秀才,但是對官場的規矩還是懂一些。
所謂千裏當官只為財,這些官員要想升遷,須得讨好上司,上司再讨好上司,最大的上司便是嚴太師。
這永清縣令要的不過就是錢而已。
董賢拱手道:“大人,請容學生籌措一二。”
就是去湊銀子的意思。
縣令看向師爺,師爺搖搖頭。
“啪!”
縣令拿起驚堂木使勁一怕。
“大膽董賢,你身為本縣秀才,熟讀儒家經典,卻做下如此傷天害理的事情,将自己外甥女拐賣,這簡直就是禽獸才能做出來的事情。本官要将你的事情報給上官,虢奪爾的秀才之名。”
董賢吓得腿軟了,連連求饒:“冤枉,請大人開恩!”
他沒錢打通關系,也沒後臺,且拐賣外甥女一事鐵證如山,沒什麽冤枉,更沒啥好開恩的。
縣令昨晚上被小妾糾纏沒睡好覺,此刻困乏得很,又拍了一下驚堂木,“着令董賢與馬氏三日內退還盧氏賣身的六百兩銀子,至于董賢虢奪秀才之名的事情,待上官回複後再論,先就這樣,退堂!”
董賢與馬氏失魂落魄出了衙門,董文昌與董靜娴迎上去。
馬氏的屁股都被打腫了,走路也走不穩,董文昌将她背回家。
家裏愁雲慘淡。
馬氏哭:“咱們去哪裏籌這六百兩銀子啊!”
利錢現在暫時拿不回來,只能去借。
董家的親戚最有錢的就是馬氏娘家。
馬氏的嫂子掌家,深得“節儉”之精髓,一文錢也借不出來。
董賢去找朋友借,但董家賣外甥女的事情,經過村裏人的傳播,在本地傳的是沸沸揚揚,如此忘恩負義,聲名狼藉的人,別人怎麽肯借銀子給他?
無奈之下,只能變賣家中的六十畝地。
這六十畝地本是良田,倒也不愁賣。
只是買家知道董家現在需要用銀子,故意壓價,本來八兩銀子一畝,硬是壓倒七兩。
縣令要求三日湊齊銀子,沒奈何,只能賤價賣了四百二十兩。
還差的一百八十兩銀子的缺口,則把馬氏這些年攢的首飾都給賣了,連秦夫人給董靜娴的見面禮小金釵也拿去換銀子。
如此東拼西湊,總算在三日內湊齊了六百兩。
董家已經家徒四壁,一貧如洗。
馬氏苦中作樂,道:“沒事,我還放了八百兩的利錢在外面,等年底收回來,咱們家的日子又會寬裕起來。”
銀子是湊夠了,但董賢為他的秀才的名頭擔憂,免不了埋怨買馬氏。
董文昌擔心爹娘再次吵起來,忙道:“爹,您放心,明年我一定給家裏掙個舉人回來。”
他對自己很有信心。
有兒子撐腰,馬氏自是不怕的,“文昌考秀才時,在咱們縣裏可是排名前十,考個舉人還不是手到擒來。你考了二十年舉人都沒考中,也不準備烤了,有沒有秀才的名頭算的了什麽!”
然而,事情沒這麽順利。
銀子是還回去了。
董家又攤上大事了!
有人舉報馬氏與董賢放利錢。
行吧,那就按照律法處置。
笞四十。
就是打四十下板子。
陷入這樣的事情裏董賢的秀才是鐵定保不住了,說不定還要連累董文昌。
“後來呢?”
盧青桑問元寶。
元寶笑道:“後來太太就被打了四十板子,加上前頭那十下殺威棒,一共挨了五十棍,屁股都打爛了,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元寶自從知道盧青桑在鐘樓街賣粥後,尋了個機會專門過來找她。
乍然重逢,兩人又喜又哭。
元寶哭啼啼:“壞姑娘,也不找人給我報個信,我快要擔心死了!”
盧青桑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因為自己沒安定下來,本來想等安定下來再給你報信。”
元寶拉着她左看右看,見她面色紅潤,神采悠然愉悅,便知道她沒受什麽苦頭,放心了許多。
就這樣,元寶時不時地把董家的消息告訴盧青桑。
“老爺想休妻!”
董賢能有如此大的魄力?
元寶接着說:“老爺在公堂上鳴冤,說拐賣外甥女,放利錢都是太太一手所為,瞞着他,與他無關,因為太太做下這些惡事時,他正好去了南邊販絲,一無所知。”
盧青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董賢這人果然最愛的還是他自己。
“再不跟太太撇清關系,老爺的秀才就保不住啦。”
盧青桑不覺得這董賢想休妻就能休妻,問:“馬氏的娘家就沒人說話麽?”
元寶笑道:“有,太太的兩個兄弟帶着人把老爺揍了一頓,反正就是不讓休妻。少爺與小姐也跪下來求老爺。最後老爺沒休妻,但是把太太送回了娘家。”
依照馬氏嫂子的性子,只怕馬氏在娘家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也該讓馬氏自己嘗嘗寄人籬下的滋味了,盧青桑想。
元寶關切地問:“盧姑娘,你贖身了嗎?”
盧青桑回道:“放心,已經贖了。”
拿到那六百兩銀子她第一時間就還給了裴琰。
當初盧簡各種資助妻弟,現在董家一貧如洗,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作者有話要說: 盛夏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當啷響。出自《穆玄英挂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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