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吃完飯, 林硯池他們又跟着陳牧安去了藥房。
陳牧安把人帶進了藥房的後堂,将林硯池的藥材稱重之後,就給把錢給了他。
不多不少, 整整十塊。
珍貴的藥材什麽時候都值錢, 現在也不例外。
以這年代的購買力來說,十塊錢能買的東西不少了。
家裏不缺什麽東西,兩個人在街上逛了逛, 在供銷社買了點零食點心以後, 林硯池看着街尾的照相館心裏突然起了個念頭。
“趙亭松, 我們進去照張照片吧。”
趙亭松看了看自己, 進城的時候他穿了件還算體面的衣服,一點也不髒亂, 點了點頭說:“好。”
上次照相還是大哥趙春風結婚的時候, 一家人來照全家福, 他自己還沒單獨照過。
照相館有些冷清, 老板見來了兩個客人,很熱情的接待了他們。
“兩位同志是照單人的還是雙人的?”
兩個男人來照相館照相也不是什麽稀奇事,他們縣城, 偶爾就會有朋友或者兄弟過來留影紀念的。
林硯池看着趙亭松道:“問你呢,照雙人還是單人的?”
趙亭松想到兩人要一起拍照片, 心裏甜滋滋的。
他們村裏, 兩個人一起照相的可少之又少,只有家裏富裕一點的男人,在結婚的時候, 才會領着自己的媳婦去照相。
他帶着點隐秘的私心說道:“照雙人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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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硯池還沒答話, 照相館的老板就道:“可以, 當然可以, 別看我這相機老舊,照相可是一等一的好看,尤其兩位同志這樣的,保證上鏡。”
這時候都是黑白照,再好看也好看不到哪去,聽到他這話,林硯池笑了笑道:“行,那就拍雙人的。”
兩人站在背景牆前面,中間隔着點距離。
“高個的那位同志放松點,別緊張,兩個人再靠近點,站遠了不好看了。”
林硯池聽話的拉近了兩個人的距離,随即悄悄勾了勾趙亭松的手指:“哥,你別緊張。”
聽林硯池這麽一叫,趙亭松心跳更快了。
照相館的老板道:“嗨,原來你們兩人還是兄弟呢,那排骨篜裏弄得這樣生疏幹啥。來,靠近一點,高的那個同志把手搭在另外個小同志肩上,都是男人,有啥大不了的。”
趙亭松也不知道自己在扭捏個什麽,以前和林硯池一起的時候,不管是拉手還是搭肩,他從來都不會避諱別人。
他覺得男人之間這樣是正常的。
自從和林硯池親親之後,他在外面就不會幹這些事了。
盡管他還是不太明白,這種事情意味着什麽,可他就算再傻,也知道朋友之間是不會像他們這樣親嘴的。
私下他還是喜歡黏着林硯池,在人前,他卻克制了許多。
聽到老板的催促,趙亭松也不糾結了,順從本心搭上了林硯池的胳膊。
“好了,3,2,1……”
在照相館老板倒計時的時候,林硯池腦袋往趙亭松那邊靠了靠,還是正常的距離,卻帶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親密。
照片還要一周才能拿到,林硯池讓老板洗了兩張,等下回他進城的時候再來取。
準備付錢的時候,被趙亭松攔了下來,只聽那人說道:“我來付。”
上次買肉的時候,自己拿不出錢,趙亭松心裏記了很久。
這回他可不會再讓林硯池付錢。
兩張照片八毛錢,對趙亭松來說也不便宜,可是能得到一張兩人的合照,他認為很值。
林硯池也沒和他搶着付,只說:“等照片洗出來,咱們一人要一張。”
趙亭松心道,一人一張可真好,以後他要是想林硯池了,就拿出來看看,每天晚上還能抱着照片睡覺。
得虧林硯池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又得罵他傻子。
這麽大個活人在這,他不想辦法抱,還抱照片,真是沒見過這樣的。
照完相,兩人就回了村。
陸學林嘴饞,之前給了林硯池一塊錢,讓他給自己帶點瓜子糖果回來。
林硯池去知青點給他的時候,就聽到宿舍的知青們在讨論沈光明的事。
林硯池留在那裏聽了會兒,原來今早他進城之後,沈光明回了一趟知青點,邀請了幾個和他關系好的老知青參加他的婚禮。
沈光明去了煤場之後,認識了煤礦礦長的女兒,兩人情投意合,處了對象,才認識小半年呢,連婚期都定下了。
趙志遠和他是同一批知青,聽到這消息後道:“這小子,動作可真快,人家都說情場得意,事業失意,他倒好,感情事業雙開花啊。”
又有人問:“诶,你們誰見過他對象,怎麽樣,漂亮嗎?”
知青們都搖頭,他們整天待在林崗村,哪能知道外面的事。
若不是沈光明要結婚,他們還真不知道煤礦礦長有個女兒,不然,肯定也要想辦法認識認識。
本以為沈光明進了煤礦就夠幸運了,誰知更幸運的還在後頭。
搭上了礦長女兒這條線,那他回城不是指日可待了?
林硯池和沈光明接觸不多,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當初選點長的時候,盧志強和他走得很近,兩人關系還不錯。
也不知道盧志強出了事之後,沈光明有沒有和他斷絕來往。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聽趙志遠說道:“除了和他關系好的那幾個,他還專門提了你,希望你到時候也可以去。”
徐東補充道:“你現在可是公社領導面前的紅人,我估摸着他想借此機會和你交好,還真是顆牆頭草。”
不怪徐東這樣揣摩他,主要是這人和林硯池關系一般,他們下鄉沒多久沈光明就調到公社去了,又沒什麽交情,還專門請林硯池參加他的婚禮,怎麽看都是故意巴結。
巴結倒也未必,他一個煤場會計沒必要來巴結自己這麽個在村裏的小知青。
不過他邀請自己确實奇怪。
沈光明在書裏沒什麽戲份,林硯池也無法提前猜到他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在趙志遠問他會不會參加沈光明的婚禮時,林硯池道:“不太确定,我這段時間還挺忙的,到了那天再說吧。”
這話也不算說謊,他還得和村裏幹部商量種藥材的事,後面村裏需要他的地方還多得很。
而且,他心裏也不想去參加沈光明的婚禮,這人和盧志強走得近,林硯池不想給自己找什麽額外的麻煩。
在大隊部的會議上,林硯池把此次進城的收獲給大家說了一下,也提出了用種植藥材來給村裏增加收入的事情。
一聽說能增加村裏的收入,會計夏紅生是第舉雙手贊成的。
這年頭,會計不好當,尤其是貧困地區的會計。
村裏什麽開支都要錢,一要錢就找他這個會計,沒錢了,這些大老粗動不動就對他撒氣,不知道還以為這些錢都是他用的呢。
若是村裏能增加收入,他也不用扣扣搜搜替村裏節約了。
趙保國那邊的思想工作林硯池也做了,盡管顧慮很多,在大會上,他還是贊成了林硯池的做法。
劉建民提出了反對,他承認林硯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種植藥材不是小事,一旦毀了地,來年種不出糧食,被上面批/鬥事小,全村人餓肚子事大。
這事一旦出現纰漏,可不是哪一個人能擔得起責任的。
其他幾個幹部和他也是一樣的想法,村裏幾百戶人,糧食不夠,那是要餓死人的。
趙保國道:“這些後果我都想過,但小林說了,只要按照他說的做,地不會壞。交公糧的時候,人家其他幾個村,貨車都能開到村口,只有我們,需要大家人工背到公社,修路的事情我想了很久,可是村裏沒錢啊,沒錢什麽都幹不了。現在小林有辦法為大家增加收入,我們為什麽就不能試一試呢?”
劉建民道:“支書你的心是好的,可這事光有心不夠,咱地裏除了糧食從來沒種過其他東西,我不建議冒這個險。”
兩方人各有說辭,一時間,這事情陷入了一個僵局。
林硯池等他們争論夠了才道:“劉主任說得很對,不然咱們就折中一下,先用幾畝地來搞一下試點,若是明年種植成功,且對地沒有任何影響,再在村裏全面推廣也不遲。”
劉建民還想說什麽,但是林知青已經做出了這麽大的讓步,他若是還擡杠,也太不給林知青面子。
幾畝的試點影響不算太大,哪怕是最壞的結果,村裏也能接受。
開了一下午的會,終于拍了板。
大家還沒從村裏建藥房的喜悅中走出來,又聽到了趙保國說要種藥材的事,老鄉們的态度褒貶不一,但因為提出的人是林硯池,大家都願意相信他。
自從林知青來了他們村後,他們的生活真是越來越有盼頭了。
也有人問趙保國:“既然村裏都要種藥材了,那我們還用出去找活幹嗎?”
每年這個時候,村裏的男人都會去縣城省城搞建築,扛沙子,搬磚卸貨這類活他們都要幹。
掙的錢由施工隊和生産隊結算,最後再由生産隊按每天十公分結算給大家。
“去,怎麽不去,種藥材的事還在摸索中,不能因為這事就丢了原本的活。”
這些人在外面幹兩個月,也能給村裏掙不少錢呢。
村裏這麽多人,兩邊同時幹不影響什麽。
趙保國組織大家翻地的時候,林硯池拿着會計給的錢去城裏買了藥材種子,順道還去取了他和趙亭松的照片。
黑白照片上,他笑得比較內斂,倒是趙亭松,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笑容肉眼可見的燦爛。
林硯池盯着照片笑了會,随即放在了貼身的口袋裏,回村後就給趙亭松拿了一張。
為了防止這張照片以後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林硯池給照片的時候,故意當着沈紅英的面給的。
沈紅英一聽說兩人去照了相,連忙拿過來瞧了瞧。
“哎喲,不愧是我兒子,這模樣可真周正。”
農村人比較含蓄,沈紅英平時都不這麽誇趙亭松的,飯都吃不飽,誰還管你長啥樣。
只是這會兒看到照片上的人,她仍有些驕傲,不是她自吹自擂,這村裏的後生,沒一個有她們家小滿俊的。
林硯池跟在一旁附和:“小滿哥很上鏡,照出來确實好看。”
趙亭松被他誇得臉紅,忍不住道:“你也好看。”
沈紅英笑道:“都好看都好看,小滿啊,這照片珍貴着嘞,你得好好保存,別弄壞了。”
珍惜還來不及,又怎麽舍得把照片弄壞。
恰逢趙保國從大隊那邊回來,沈紅英招手讓他也過來看看。
“小林和小滿照的相,你看好不好看?”
趙保國只掃了一眼,有些敷衍道:“好看。”
沈紅英把照片還給了趙亭松,有點不高興道:“一回來就耷拉個臉,誰惹你了?”
趙保國将手裏的信遞給沈紅英,沈紅英臉一紅道,氣道:“幹啥呢,故意埋汰我是吧,明知我不認字,還讓我看。”
趙保國拍了拍腦袋:“瞧我這記性,小滿,你打開給你媽念念。”
信是趙亭松舅舅沈得貴寫的,沈紅英就沈得貴一個兄弟,這些年,沈得貴一直在外面跑運輸,全國各地到處跑,姐弟倆難得才能見一回面。
本來她還挺高興自家弟弟來信的,只是聽完了信之後,她才知道趙保國為什麽這副德行了。
沈得貴在信上說說這段時間他們運輸隊很忙,他想請趙亭松跟他一起送貨,他願意每個月給趙亭松拿十塊錢的工資。
沈紅英聽完後問趙保國:“你咋想的?”
趙保國能咋想,他要是同意也就不會是這樣了。
趙亭松長這麽大,還從來沒離開過他們,再說,他腦子本來就沒有別人靈活,讓他出去幹活,叫他如何放心。
但是沈得貴在信裏說得也挺對,趙亭松都這麽大人了,還整天跟沒斷奶一樣什麽都讓他們操心,他們做父母的再疼他,也不可能護他一輩子。
不如趁着此次機會讓他出去歷練歷練,好歹也讓他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到底怎麽樣。
沈得貴這話說得不太中聽,可再不中聽那也是大實話話,偶爾睡不着,趙保國也會想,以後他們沒了,趙亭松該怎麽過。
現在趙亭松已經跟正常人沒什麽區別,可是做父母的,哪能不為他操心。
兩人一張床上睡了這麽多年,從他的沉默中,沈紅英就知道了他的答案。
她心有不舍,可她也知道,若真是對趙亭松好,就該聽弟弟的,放他出去看看。
一旁的林硯池聽完信裏的內容也有些沉默,看着趙保國夫婦二人的反應,他便開口問道:“要去多久?”
趙保國道:“幹到過年,少說也得兩個月呢。”
林硯池心裏說不上是個什麽感覺,他問趙亭松:“你想去嗎?”
沈紅英和趙保國也看着趙亭松,放手的第一步,就是凡事讓他自己做決定。
“我……”趙亭松低着腦袋不敢看人,随即深深吸了口氣,看着林硯池,堅定道:“去,我要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