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趙志遠問李建安要不要一起搬的時候,他只是遲疑一會兒就立馬同意了。
他這個人嘴賤愛挑事,卻又膽小懦弱,若不是盧志強偶爾照拂,他的日子不會好過。
宿舍裏的人,林硯池和徐東不用說,他們一直不合,陸學林脾氣不好,稍微不順意,動不動就給人甩臉子,其他幾個也就陳偉明好點,其餘的都不怎麽瞧得起他。
現在盧志強要搬走,他一個人留下,萬一被宿舍裏的人孤立怎麽辦?
要他說,搬出去也好,他和盧志強兩人住一間總比在這裏受人排擠強,盧志強對他還算大方,跟着他混準錯不了。
李建安是打定主意和盧志強共同進退了。
盧志強可能是心裏有氣,搬東西的時候,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動靜。
徐東呸了聲:“瞧把他能的,什麽毛病。”
林硯池對這小醜般的行徑不予理睬,只希望過幾天,盧志強還能像現在這樣硬氣。
林崗村所在的省份在淮河以南,6到10月是汛期,這時候河流水盛,暴雨頻發。
盧志強剛搬到新宿舍的時候,覺得自己再也不用面對林硯池這個可惡的人,整個世界都變得清淨了很多,他甚至後悔自己沒有早點要求換宿舍。
只是好景不長,沒高興兩天,天老爺就下起了大雨,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選的宿舍原來是那麽垃圾。
屋子裏臉盆,木桶,水杯,但凡能裝東西的,都被他們用來接水了。
可是效果并不明顯,破裂的牆上雨水一股一股往下流,整個宿舍像是被水浸泡過,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盧志強氣得直罵娘,沒辦法又到趙志遠那裏去鬧。
趙志遠這次倒是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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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換宿舍,也不是不行,但有一點得說好,知青點不漏雨的宿舍現在已經住滿人了,剩下幾個空着的屋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問題,只不過是漏水的程度不同罷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盧志強沒想到自己這麽倒黴,捏緊拳頭問道:“那我搬回原來的宿舍總行吧?”
趙志遠看着他,為難地搖搖頭:“恐怕不行。”
不等盧志強發火,他就解釋道:“你們這批新來的知青多,宿舍不夠,好幾個老知青為了給你們騰地方,都擠在一起,明明只能住八個人的,住了十個。現在,你們不住了,人家肯定要搬進去。”
盧志強這下是真的火了:“早不說,你他媽故意耍我呢?”
“什麽叫我故意耍你,宿舍是你自己要換的,關我什麽事。”
趙志遠本來是挺溫和一個人,自從當了點長後,他倒是越來越有氣勢了。
面對怒氣沖沖的盧志強他也不憷,裝腔拿調地安慰道:“我剛才已經去看了,你們右手邊那間雖然也漏雨,但比你們現在住的這間好多了,鄉下條件艱苦,能克服就盡量克服一下。我們是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不是來享福的,漏雨這種小問題,沒什麽大不了的。”
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他還真是看走眼了,沒想到趙志遠竟然這麽虛僞。
盧志強抱怨道:“說得這麽好聽,那你這個當點長的怎麽不犧牲下,把宿舍讓出來?”
趙志遠道:“盧知青你不要得寸進尺,我想盡一切辦法滿足你的要求,你還挑三揀四,各種不滿意。你要是覺得我做得不好,你可以去支書那裏告我,若是支要求我把宿舍讓出來,我肯定二話不說就讓。”
“找就找!”
盧志強可不是個會忍耐的人,當即就跑去大隊部找趙保國說這事。
不把宿舍的問題解決,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趙保國把知青點那些事情摸得透透的,畢竟是老油條,不會把自己的喜惡表現在臉上。
只要事情不鬧到他跟前,他都不會故意去為難誰。
得知盧志強的處境,他也願意合情合理的幫他解決。
讓知青住漏雨的地方确實不好,現在唯一解決的法子就是把盧志強和李建安兩個知青安排到老鄉家裏。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難就難在村裏人不喜歡這些知青,也就沒有人願意把他們領回去。
趙保國思來想去,沒辦法道:“實在不行,你去我家,李建安去老劉家。”
老劉是劉建民,是村裏的治保主任,脾氣比趙保國還要急躁。
“我們家只有小滿那屋能住人,你要是去,你就跟他住。”
盧志強:……
跟趙亭松住,趙保國這是嫌他死得不夠快,萬一那傻子哪天發瘋,半夜直接掐死他怎麽辦?
“還是不麻煩支書了,我們還是住宿舍吧。”
“啊,宿舍都濕成那樣,還怎麽住啊,不然就……”
李建安話還沒說完,就看見了盧志強那比鍋底還黑的臉色,立馬住嘴。
趙保國面上不顯,心裏倒是松了口氣,不去最好,他還嫌煩呢。
“住宿舍也行,等過兩天雨停了,我安排幾個人去給你們把屋頂修繕一下,保準不再漏雨。至于這幾天,那就只有你們兩個人自己克服一下了。”
趙保國鼓勵地拍了拍盧志強的肩:“我當初就知道你是個能吃苦的好孩子,辛苦你了。”
盧志強皮笑肉不笑,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好。
一旁的李建安更是覺得頭大,早知道他就不跟着盧志強換宿舍了。
被孤立總好過住漏雨的屋子,這雨下得都沒辦法睡覺,真是折磨死他了。
縱然如此,他也不敢在盧志強面前擺臉色,最近盧志強不知受了什麽刺激,整個人一直處在一個暴躁的狀态,總感覺他下一秒就要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
李建安知道,肯定又是林硯池得罪他了。
兩人回了宿舍,又将東西搬到了另外個屋子,那屋子雖然也漏,好歹沒這麽嚴重。
屋裏濕氣重,鋪蓋毯子沒打濕,也潮得很,李建安身體素質差,瘦得像個猴,沒兩天就感冒了。
頭暈眼花,腦袋沉甸甸的疼得不行,沒辦法只能去衛生所了檢查。
雖說是下雨天,衛生所倒是熱鬧,過不了多久就要到秋收了,村裏人趁着這陣子不忙,都想把自己身上的老毛病治好,省得秋收的時候不給力,拖了生産隊的後腿。
村裏黃大爺最近腰背酸痛,躺在床上翻個身,都感覺那背被釘了鋼板一樣,疼得受不了。
他長期在地裏勞作,一到陰雨天就發作,這也算是老毛病了,早幾年還能忍,今年不知怎麽回事,越來越疼了。
林硯池給他檢查一番後,發現他是由腰部肌肉過度疲勞引起慢性腰肌勞損,這樣的病光是吃藥好不了,還得配合針灸。
可惜村裏條件實在簡陋,他也不能憑空變出銀針。
只能先給黃大爺推拿一番,再拔個火罐。
拔火罐這事不用他來,王永年早在一旁躍躍欲試了。
對于自己會的事情,他很喜歡顯擺,林硯池也不會樣樣都和他争。
王永年拔火罐的時候,林硯池就在一旁開藥方。
看着很多空了的抽屜,他皺了皺眉問道:“公社什麽時候會送藥過來?”
王永年道:“你來之前我就已經打了報告,現在藥還沒下來,我看吶,你也就甭期待了。”
林硯池的眉頭皺得更深,光有技術沒有藥,這人也治不好。
求人不如求己,看來還得想辦法弄點草藥來,自己炮制。
王永年讓黃大爺躺到床上後,又神神秘秘湊了過來:“烏頭也沒多少了,你別全給老黃,我這兩天腰也不舒服得很,你給我留點。”
烏頭有強心消炎的功效,非常适合患有風濕性關節炎和腰腿痛等疾病的患者,村裏人整天高強度幹活,腰腿疼痛對他們來說那都是家常便飯,所以這味藥也用得很快。
林硯池低聲罵了他一句假公濟私,王永年老臉一紅,還是嚷着讓他給自己留點。
這樣個小小的人情林硯池不會不賣,剛給黃大爺抓完藥,就看見李建安冒着雨,顫顫巍巍來了。
換做其他人,林硯池可能會下意識出去接一下,不過來者是李建安,他就懶得動彈了。
李建安跌跌撞撞進了衛生所,找了個凳子坐下後,連連呻/吟,直喊頭疼。
林硯池嬉皮笑臉道:“喲,李知青這是怎麽了?哪兒不舒服,要不要我給你瞧瞧。”
李建安難受得不行,但他還是保持着清醒道:“我不要你看,王大夫,你趕緊給我瞧瞧吧,我感覺自己頭都要炸開了。”
他和盧志強都喜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總覺得若是生病落到林硯池手上,這人肯定會故意折騰他們。
說不定還會下毒了,他才不要林硯池治呢。
自從林硯池來了衛生所,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當着他的面指定讓自己治療的,王永年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樂道:“你是個有眼光的,頭疼是吧?沒關系,治頭疼我最拿手了。”
說完,他又挑起眉給林硯池使了個眼色,讓林硯池過來替他看着黃大爺,等時間到了把黃大爺背上的玻璃瓶取下來就行。
林硯池樂得清閑,坐到黃大爺跟前,就看王永年怎麽給李建安治病。
李建安也沒什麽大病,就是感冒了,而王永年所謂的拿手,就是打針輸液而已。
西醫療法見效快,這樣不僅省事,還能給王永年帶來自信,讓他覺得自己特別行。
在李建安脫褲子的時候,林硯池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倒不是怕長針眼,只是王永年手法太粗暴,場面比較血腥。
果不其然,林硯池捂上眼睛沒多久,就聽見衛生所裏響起了李建安那如殺豬般的嚎叫。
王永年一臉冷酷:“好了好了,多大回事,一個大男人還這麽怕疼,回去之後傷口可能會有點腫,別洗澡啊。”
李建安疼得呲牙咧嘴,連話都說不出來。
王永年又給他開了幾顆西藥,叮囑他明天再來打針。
他感冒得嚴重,得連着打三針才能好。
李建安拿了藥走的時候,正好看見林硯池在笑。
他都這麽慘了,林硯池還能笑得出來,真是牲口。
同樣是下鄉的知青,憑什麽他們整天面朝黃土沒日沒夜的幹活,一天才能掙那點工分。
而林硯池就坐在這裏,風吹不着,太陽曬不到,胡亂給人開點藥,就比他們掙得多。
他可是聽村裏人說了,林硯池當赤腳醫生每天都能掙十個工分,而且別人看診拿藥還得給他拿錢,憑什麽。
這一瞬間,李建安心裏不平衡到了極點。
他現在這麽慘都是敗林硯池所致,要不是林硯池和盧志強作對,盧志強就不會換宿舍,盧志強不換宿舍,他也不會跟着去,不跟着去,就不會住漏雨的屋子,更不會感冒了。
怪天怪地,他就是不怪自己不長腦子。
李建安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了,可能是藥物起了作用,他大腦清醒了許多。
他想,等他好了,非給林硯池一點教訓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