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趙保國在大會上說那些話,也只是為了顯得公平公正堵住大家的嘴,現在林硯池和王永年說好一起在衛生所坐診給人看病,他也不想添其他麻煩。
和大隊上其他幹部商量後,就應了這事。
王永年識了幾天字,自認為和村裏這些泥腿子不太一樣,身上帶了點文人的傲氣。但他本質不壞,林硯池來了之後,他嘴上雖然陰陽怪氣,實際上還算配合。
林硯池問了他一些問題,對衛生所目前的基本設施有個初步的了解。
隊上的衛生所醫療工具很少,一類,二類,三類的醫療器械只有風險程度較低的一類,而且一類醫療器械也并不齊全,每個大隊配的器械不過都是體溫計,聽診器,血壓儀,醫用紗布這些。
手術刀和鉗子也有,但王永年當初沒學過這個,所以用得不多。
衛生所的藥物也所剩無幾,西藥安乃近和紅藥水消耗得最快,草藥倒是還有不少,但種類并不齊全。
王永年看到林硯池那有些惆悵的臉龐,心裏的氣終于順暢了不少,道:“你以為是我不想給大家治好病嗎,條件擺在這裏,我就是有那心也無那力。”
林硯池贊同地點點頭:“之前是我想的太片面,這幾年真是辛苦王大夫了。”
見他理解自己的難處,王永年跟找到了自己的知音似的,也不管兩人現在是什麽立場,忍不住對着林硯池大吐苦水:“一個個都說我醫術不好,說我治不好病,他們也不想想,我當初學了不到一年,能有多厲害。我再怎麽不好,也沒昧着良心亂用過一次藥,一個個就這麽盼着我下臺,也太沒良心了些。”
林硯池知道,王永年的脾氣并不是針對自己,換做是任何人被衆人當着面這樣說,心裏都不會好受的。
幹他們這行的随時都要做好心裏準備,上一秒把你捧上天說你是再世神醫的人,下一刻或許就會把你踩到地上說你是害人性命的庸醫。
這就是人性。
他能做的,也只是但求問心無愧就好。
王永年感覺自己和林硯池說得太多,落了下乘,鼻孔朝天哼了哼,就去幹自己的事。
林硯池沒事也翻了翻他的醫療記錄冊,大概是知識水平的問題,王永年寫的很簡單,只是記載了時間病症以及自己開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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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閱了一會兒,就有位婦人抱着小女孩來衛生所了。
“王大夫,我家孩子發燒了,你趕緊看看。”那婦人說話有些喘,額頭也布滿了汗,看到林硯池時她眼睛亮了亮:“林知青也在,這可真是太好了。”
發燒這類的病症王永年治過很多次,比較有自信也比較有經驗,這下林硯池在場,王永年打算好好露一手,省得林硯池這後生将他看扁了去。
他将體溫計夾在小女孩腋下,又用聽診器聽了聽,林硯池見他表現得還算專業,也就默默站在一旁沒有插手。
聽這位婦人的描述,孩子昨兒個就在喊喉嚨疼,家裏大人當她冷水喝多了沒怎麽在意,今早孩子卻突然發起高熱。
小女孩躺在母親懷裏,蔫嗒嗒的沒一點活力,嘴皮幹燥有氣無力的說自己要喝水,林硯池給她倒了一杯她仍覺得不解渴,臉比她累得喘氣的母親還紅。
她喝水時,林硯池注意到她舌邊發紅,舌苔幹燥微黃,看她這些症狀應當是邪氣入體而引起的熱性證候。
“王大夫,我閨女怎麽樣,嚴重嗎?”
溫度計上的溫度還不到38度5,王永年淡定道:“不嚴重,等我給她打一針就好。”
林硯池眉頭微微皺了皺,在他生活的那個時代,體溫不超過三十八度五的話,正規的醫院其實并不推崇打針輸液這種注射方式。
除非服用退燒藥沒有效果,才會選擇退燒針這種注射治療。
“好好好,打針好得快,就聽你的。”
聽到婦人這麽說,林硯池也不好多說什麽,畢竟王永年這會兒是主治大夫,他若是出口阻止,想來更要遭受他的記恨。
那小女孩聽到要打針後,卻是極度不配合,本來軟弱無力的她,看到王永年拿出的針管,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在婦人懷裏撲騰掙紮。
小孩子一旦混起來,一個成年人甚至都沒辦法制服她,在她的掙紮中,那針頭不出所料的彎了。
這時候的針頭都是循環使用,看見彎了的針頭王永年心疼壞了,不禁抱怨道:“就幾秒鐘的事,有什麽大不了的,誰家小孩像你這麽嬌氣。”
林硯池忍不住開口道:“一個生病的小孩,害怕起來哪會想這麽多。”
他摸了摸那哭得快要昏厥的小女孩的腦袋,輕聲哄道:“小妹妹,你乖乖的別哭了,哥哥跟你保證,你這病不用打針也能好,乖啊。”
聽着他的溫聲軟語,藏在婦人背後的小女孩這才露出半個腦袋,哽咽道:“真的不用~嗝~打針嗎?”
“真的不用。”
林硯池搭上她的手,替她診脈,又細細問了婦人她的症狀,确定了她的病症。
王永年快氣死了:“不用打針你不早說,這不是浪費我的藥和針管嗎?”
聽到他大聲的嘟囔,小孩吓得又哭了起來。
林硯池更是無語,他若是剛才就駁回王永年的治療方法,王永年指不定跳得比現在還高。
當着病人的面起內讧,這可不是為醫者該幹的事。
林硯池不欲和他多說什麽,毫不客氣的拿過他平時用的紙筆,刷刷兩下就寫出一張藥方。
“王大夫,我對這裏不熟,麻煩你抓個藥。”
嘿,這小子還敢指使他。
不過這藥方他以前都沒見過,倒是可以拿過來看看,偷偷記下來,以後說不定他也可以用上。
王永年接過藥方,十分傲嬌地對着林硯池哼了一聲,然後就聽話的去抓藥了。
林硯池一眼看穿他那點小心思,不慌不忙地對婦人說道:“在《素問·至真要大論》裏載述,治溫以清,治熱以寒,像小妹妹這樣的熱證治療就是以清熱藥組成,我開的這些藥都有清熱解毒的功效……”
他的話婦人一句也聽不懂,倒是王永年一邊抓藥一邊豎起了耳朵。
聽着林硯池的講解,他又看了看藥方,頓時覺得茅塞頓開。
真是的,他又不是聾子,說那麽大聲幹嘛。
等婦人帶着孩子走後,王永年對林硯池雖然還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林硯池也能稍微感受到他态度的轉變。
摸準了和王永年的相處之道,後面幾天,兩人倒是沒發生過什麽矛盾。
在衛生所坐診幾天,林硯池治了不少病人,很多王永年治不好的疑難雜症,經過他的手,都改善了不少。
這幾天,趙保國聽到最多的話就是村裏人誇林硯池醫術好。
這讓趙保國很高興,因為這證明了他沒看錯人,他讓沈紅英晚上多煮一個人的飯,自己去衛生所請林硯池。
林硯池當赤腳醫生這事基本已經是板上釘釘了,只需要趙保國找個機會宣布就行,至于王永年何去何從,村裏人不知道也不在乎。
林硯池卻是在乎的。
他所處的那個時代,醫療如此發達,醫務人員缺口仍舊巨大,更別提這樣的年代了。
整個大隊上千戶人,若是只有他一個醫生,怎麽忙得過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還想在村裏多培養一些赤腳大夫。
王永年這樣一個經驗豐富的人,若是不讓他再繼續行醫,也太浪費人才了一些。
醫術不行沒關系,只要王永年肯學,他也是願意教的。
按照趙保國以前的打算,他是想将王永年撤掉的。
聽到林硯池這麽說後,他思考一番,決定依從林硯池的建議,讓王永年繼續跟着他學習。
王永年手上沒沾過人命,他也沒必要把事情做得太絕。
談完正事,林硯池眼神四處瞥了瞥,自從上次趙亭松在大會上跑了後,兩人就沒見過面了。
林硯池忙着和王永年競争赤腳醫生的事,沒空找他,趙亭松也就跟消失了似的,沒在他跟前露過一次面。
本以為這次過來能看見他了,哪知家裏也沒人。
想了想,林硯池還是主動開口詢問:“保國叔,最近怎麽都沒看見小滿哥,他忙什麽呢?”
趙保國沒開口,從廚房出來的沈紅英聽到這話便接嘴道:“這陣子地裏活又不多,他能忙什麽。沒事就去外面瞎晃悠,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麽事,問他他也不說。”
以前外頭有人罵他傻子,在背後中傷他時,趙亭松回來就喜歡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可現在趙亭松都長這麽大了,誰還敢欺負他呢?
雖然知道自己兒子吃虧的可能性不大,但趙亭松最近如此反常,仍然讓沈紅英這個做母親的擔憂不已。
林硯池又問:“那他現在在家嗎?”
沈紅英點點頭:“在呢。”
林硯池起身道:“我去看看他。”
順着沈紅英手指的方向,林硯池敲響了趙亭松房間的門。
“小滿哥,我是林硯池,能開一下門嗎?”
屋裏的人不知在幹什麽,磨蹭了很久才将門打開。
四目相對時,林硯池勾起嘴角,下意識就對着趙亭松甜甜的笑。
一看到他,趙亭松就感覺自己呼吸急促,好不容易才平複下去的那股躁動,似乎又要起來了。
不知如何是好的他看了林硯池一眼,又慌張地關上了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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