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今兒怎麽回來的這麽晚,下村的馮叔家今日上梁,喊我去幫忙,晚上我就在那吃了,一直沒見着你回來,我就在竈臺上蒸了一籠子炊餅,中午就吃這……個了。”
剛進院子,桐花就看到一魁梧漢子正端着缽雞食,一勺勺往地上撒着,引得圍在他腳邊的數十只雞禽争先啄食。
他只聽得腳步聲,便以為是自家婆娘,絮叨着回頭,看到巧嬸旁邊還領了小娘子過來,倒是愣了一下。
“這位姑娘是……?”
“給你介紹一下,這大妹子是林木匠家的親戚,過來投親的,叫叫……大妹子,你叫什麽來着?”巧嬸拉着桐花到男人跟前,向他介紹道,只臨到嘴邊,這才想起,絮叨了這麽久,她竟給忘了問桐花的名字。
“潘叔,巧嬸,我叫桐花。”桐花見此,忙自我介紹道。
“這,林木匠家不是遭了難嘛,這桐花從那麽遠的地方尋到這裏,舉目無親的,我就給領回家來了。”
巧嬸随意解釋了一下,然後上前,拿過潘叔手裏的缽子,“你既然有事,就先去忙活着,等你回來,我在給你細說。”
潘叔打量了一下桐花,然後朝其點了點頭,便算是打過招呼了,和巧嬸交代了一句,壁就大步出了院子。
“那也成,既然是林木匠的親戚,那你就好生招待着,我先去忙了。”
“餓了吧!你先去洗把手,我去給你拿吃的。 ”巧嬸又挖了幾勺雞食甩在了地上,抱着缽子,朝桐花招呼了一句,就往竈臺那邊去了。
春芽抱着包袱,站在院子裏,舉目四望,這院子雖然不大,可物件都歸置的整整齊齊,顯然巧嬸一家子都是利索人,去到水井旁邊,淨了淨手,巧嬸已經端着一籠熱氣騰騰的炊餅走了出來,蒸籠上除了炊餅,還隔着兩個小碗裝着小菜。
“回來遲了,也沒弄什麽好吃食,你就将就着先吃着,等下午,我去換幾錢肉,到時候給你煮肉吃。”巧嬸招呼着春芽過來坐,塞了幹淨碗筷,到春芽手裏,邊客套着說。
“不必麻煩了,我不挑嘴的,能填飽肚子就成。”桐花哪容得巧嬸這般破費,忙是推辭道。
巧嬸心中早有劃算,對桐花的推遲,不作它說,只讓桐花多吃一些。
盛情難卻,桐花直吃了個滾肚兒圓,實在吃不下了,巧嬸這才不再相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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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着巧嬸将碗筷碟籠,都收拾回了竈房,一并将碗筷洗了,巧嬸回屋,替桐花安排床鋪,桐花則跟在巧嬸身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糾結了好久,這才說了出來。
“巧嬸,我,我想去林叔家的墳前看看,你可否……幫我帶一下路。”
“我說你這磨磨蹭蹭了半天,就為這啊!我還以為你是不願意留在我們村,所以就沒好意思問你 ,我這下午也沒什麽事,等把褥子鋪好了,我就領你過去。”
巧嬸早就注意到了桐花的糾結,只是沒好意思問,如今知道了答案,對她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巧嬸當即便應承了下來。
桐花見巧嬸答應,也是落下心來,和巧嬸一起,飛快将被褥縫好,便眼巴巴的望向巧嬸。
巧嬸當下便鎖了院子,領着桐花往山裏而去。
“當年啊,林木匠來我們村,也就兩年,這死的也蹊跷,所以沒能葬在潘家村的墳地裏,好在林木匠置辦了幾畝山地,我男人就把他們一家子葬到了他們買的山地裏,簡是簡陋些,但好歹也是入土歸根了。”
如今雖是冬月,可此地氣候宜人,山上倒鮮見有枯萎的草木,樹木青綠,藤葉蔓蔓,顯然平日裏,甚少有人往這山裏竄。
巧嬸領着桐花于崎岖盤旋上山的小路上走着,撥弄着橫生的枝葉,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桐花道。
雖說林木匠是潘叔收殓的,除了當年埋人時,她搭了把手,這麽些年,她就再也也未曾來祭拜過,這一抔黃土,如今成了什麽樣子,她也不清楚。
她雖然覺得自己已經盡足了本分,可畢竟桐花是林木匠的親戚,所以提起來,終歸還是有幾分心虛的。
“潘叔能幫着收殓,未曾讓林叔一家暴屍荒野,我已是存了萬分感激,巧嬸不必自責。”桐花适時開口,言語中,盡是擡高了巧嬸一家的善舉,言辭懇切,自然也就消除了巧嬸心中的那點兒不自在。
“應該就是這一塊,我記得我男人當時怕尋不到地兒,還做了記號,桐花,你呆在這裏別動,我找找。”待走到一處山坳時,巧嬸停了下來,喃喃自語道,又和桐花交代了一聲,撥開身前的草蔓,往旁邊的樹幹上辨認着。
“就是這棵樹,這好些年沒來,不細看還真認不出來了。”
巧嬸探尋了幾顆樹幹之後,終于在一雜草叢生的樹旁,停了下來,她撥弄着其膝的雜草,終于看到一凸起的小土包,向桐花确認道。
“當時,林木匠一家子去的突然,也沒個什麽親眷,我男人只能用席子裹了,将他們一家子四口人,都給埋在一個坑裏了。”
巧嬸這随口一說,卻直接将桐花給愣住,她上前兩步,一把抓住巧嬸的手腕,急切的開口問道,“不應該是五口人嗎?”
“四口人呀!我男人埋人的時候,我就旁邊看着,絕對不會記錯的,就是四個,林木匠他娘,他媳婦,還有他閨女,再加上他自個兒,不明明白白就四個人嘛!”
巧嬸一臉奇怪的看着桐花一臉焦急的模樣,認真想了想,還掰着手指算了算,一口咬定,自己絕對沒有算錯。
沒有林惑于,竟然沒有林惑于,可是當年許老爹給帶回來的口信,明明白白說的是,惑哥哥一家五口人,全死絕了,沒留一個下來,也就是因為這個,她爹娘才答應了許老爹換親的要求。
難道說,這一切都是許老爹的陰謀。
“嗚嗚嗚……”一時間,狂喜湧入桐花心頭,讓她情緒不能自控,直接哭出了聲來。
“嗚嗚……巧嬸,那你…嗚嗚……知不知…林叔還有一個兒子,叫……叫……林惑于,你……你知道……嗚嗚……他上……哪兒去了嗎?”
“別哭啊!慢點說,慢點說,你這哭的,我也聽不清啊!”桐花瞬間哭得不能自已,頓是吓了巧嬸一大跳,含着哭腔的話,斷斷續續,巧嬸也就聽了個囫囵,當真是沒明白其話裏的意思。
桐花抽了抽鼻子,忍住了哭腔,然後又将話給巧嬸說了一遍。
“兒子?這我倒沒注意,我對他一家子事,也不太熟!等回去,我幫你問問我男人,他和林木匠熟,應該會知道點他們家的事。”這次巧嬸,是給聽清楚了,想了想,卻沒什麽印象,但見桐花哭的可憐,便自告奮勇的答應去找潘叔問問。
“那就麻煩巧嬸了。”桐花不好意思的沖着巧嬸笑了笑,然後伸出袖子,将眼角的淚印幹,看着墳頭滿目的青翠,向巧嬸提議道,“巧嬸,我想先留在這兒,把這墳頭草給拔一拔,你要有事,便先回去吧,我認得路了,等把這弄好了,我再回去。”
“這手拔可費勁了,還是等明兒個,拿了鋤頭,再來整理吧。”巧嬸看着長滿了草的墳頭,這用手拔,怕是要拔到天黑兒去了,太費功夫了,巧嬸忍不住便向桐花勸說道。
“這麽多年,我也沒盡着做晚輩的本分,如今好不容易見着了,能做的,也就只剩下這個了,巧嬸,你不用再勸我了,要就這樣讓我看着,我這心又怎麽安得。”桐花搖了搖頭,拒絕了巧嬸的好意。
桐花說的這般真切,巧嬸倒是不好意思意思再勸,“那嬸兒就先走了,你看着的時辰,可別太晚了。”
巧嬸見桐花點頭應下,這才轉身,循着小路,往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