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渡口已經有了不少人, 他們聚在碼頭處等早船的開啓。旁邊的二層小樓旁點着昏黃的燈光,給初春的早晨添了幾分暖意。渡口等待的都是早起出行的人, 因為不舍得花錢在店裏過夜, 只好天還未亮就急匆匆往渡口趕。姚珠估摸着時辰, 從馬車上跳下來,吩咐馬車折返, 自己帶着如玉和董先生留下的護衛坐在碼頭旁的亭子裏等候。
片刻後天邊泛起魚肚白色, 映得周圍朦朦胧胧,雖看不清具體的眉眼,但也能看出大概得輪廓。渡口處的小店裏亮起燈光, 不多時發出吱呀一聲, 店小二打着呵欠開了門。他看了眼門外,對渡口處人群見怪不怪, 從店裏抱出遮着白布的筐來放在門口,還沒等他說話,渡口處的人已經三三兩兩圍了過去。
姚珠好奇的看了眼,那侍衛便彎下腰解釋,道, “是熱饅頭。”姚珠了然的點點頭,便沒了興致, 看着遠處在夜色中顯得幽暗的水流沒有說話。小店裏居住的人三三兩兩的走了出來,姚珠一眼就看到那個富态便便帶着兩縷八字胡的男人。
姚珠看着不遠處正在做準備開船的船工,站起身走了過去,許是一直看着遠處, 正與那男子撞上。
那富态男子橫眉怒目而視,“沒長眼……”待看到姚珠的面容,将要出口的話頓時卡在了嗓子裏,忙擠出個笑容來問,“喲,小娘子,沒撞壞吧?你看我,真是的,走路都沒長眼睛,這樣,我讓人開桌酒席給小娘子賠禮道歉如何?”
姚珠不動聲色阻擋住侍衛的上前,揚起臉笑道,“那怎麽好意思,本來便無事,這不是給這位爺添麻煩嘛!”
竟然沒有嚴詞拒絕,富态男子眯起眼睛看向姚珠。爺最讨厭不知自尊自愛的女人了,所以從來不去花街柳巷的地方。富态男子沒了興致,說了幾句喪氣離開。姚珠看着那背影,忍不住露出嘲諷的笑容,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自恃甚高以為自己看透了一切。
姚珠掂了掂手裏的東西,跟着行人的腳步上了船只。當船已經行了百來丈遠,姚珠看到岸前有人揮舞着手臂大聲呼喊,奈何船已開啓,怎麽可能因為有人未上船再返回去。岸上的人朝地上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富态的男人來來回回,一邊吩咐人去找船,一邊憤恨的看着漸行漸遠的船只。
姚珠嘴角輕翹,轉過身進了船裏。臨近午時,船靠岸,姚珠等人下船轉做另一只;如此反複多次,才尋了只去京都的船。半個月後,船只靠岸,碼頭人山人海,是別處無法比拟的,姚珠三人下船,到了約定的地點,就看到一輛深藍色圍布的馬車停在那裏。看到姚珠三人前來,旁邊竄上來人問道,“是姚姨娘嗎?奴才是程先生吩咐來接的。”
這是和董先生事先說好的。
姚珠點點頭,侍衛打了簾子,如玉扶姚珠上馬車。馬車內應該是點了暖爐,甫一掀開簾子,就有股熱氣撲面而來,接着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掌伸過來,将她拽了進去。姚珠一驚,擡頭望入一雙漆黑如墨卻帶着笑意的雙眸,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如玉覺得姚珠的胳膊從手中劃走,伸手就要去抓,待看到馬車內的人頓時驚愕想要大叫,侍衛立刻放下簾子捂住如玉的嘴。如玉反應過來,忙自己捂住嘴巴,跟着車夫和侍衛上了馬車前橼處,心裏既驚又喜。
跟如玉一樣反應的還有車內的姚珠,她怔怔看着朝思暮想的臉,覺得自己仿佛在夢中。她伸出手想去碰觸,卻又怕摸空,舉着手不敢向前伸。
胡清抓住姚珠的手握住放在胸前,另一只手替姚珠擦掉臉上的眼淚,輕笑道,“怎麽?以為爺是鬼不成?”
姚珠使勁搖頭,似乎是将腦海中亂七八糟的心緒想法都甩出來,她深吸了口氣,止住自己想要打哭嗝的沖動,摟住胡清的頭伸長了脖子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
胡清嫌棄的推開姚珠的頭,皺着眉開口道,“全是眼淚,把爺的臉都弄濕了,女人真是麻煩。”說完,倒是自己止不住,垂下眼睑追着姚珠的唇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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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珠還沒從哭泣中緩過來,就被人用嘴堵住,只覺腹部的空氣被擠壓,整個人呆在當場。從前世到現在,姚珠都沒見過這麽主動的胡清,前世的時候大部分都是她忒不要臉的主動出擊,沒想到如今卻是倒過來了。姚珠想笑卻笑不出來,閉上眼睛去回應。
兩人唇舌交融,津液生香,正當忘情時,馬車碾過個大坑,姚珠只覺身子一晃,整個人身子往上沖去,胡清未防備被撞了個正着,只得“哎呦”一聲捂住自己鼻子,伸出手又去摸姚珠的鼻子。
姚珠被撞的生疼,還沒等她有所動作,就覺得有什麽熱熱的東西落到臉上,一擡頭就看到胡清手縫間有血跡蔓延。姚珠小聲驚呼,道,“流血了,很疼吧。”一邊小聲說着一邊掏出手絹遮了上去。
胡清捏住手絹捂住鼻子,搖頭苦笑道,“原來采花賊也不是誰都能做的,照我這樣,說不準花沒采到,反倒被刺了一身的血,真是傷心啊。”
姚珠看胡清鼻子出血還不忘調侃自己,知道他沒事,低低笑了笑,便倒了杯茶水給他洗鼻子下殘留的血跡,直到洗幹淨才拿過帕子擦手,坐在他的旁邊依偎過去,“太太以為你被抓起來了,急得不行。太太還想跟着董先生一起來京城,我怕她受不住,好不容易才将人勸住了。你若是真沒事,就着人帶點消息過去。”
胡清像是第一次看到姚珠一般打量着她,卻将姚珠看得有些坐卧不安,伸手摸摸鼻子又摸摸頭發,狐疑的看向胡清。胡清拉下她的手,“只有太太着急,你就沒有着急嗎?”
姚珠臉色一燙,強忍住想要轉過身子避開胡清探看的沖動,擡起頭盯着胡清的眼睛,慎重而又鄭重的回答,“着急啊,我很着急,恨不得生出兩只翅膀飛到你身邊。若不是董先生吩咐我去碼頭,我恨不得日夜不歇的趕馬前行。所以以後你不要騙我,有事也好,無事也罷,都別忘記告訴我一聲,至少我心裏有數,說不準還能幫上忙。就像這次一樣。”
姚珠說着,從腰帶中掏出個青銅的令牌塞到胡清手中,“這個是董先生吩咐的,說是有大作用,我不知道具體有什麽用,但是知道給你就沒錯了。”
胡清伸手挑起姚珠腦後的發絲,在手中不住把玩,聽見姚珠的話只是随意瞄了眼令牌,便道,“令牌你收着,有事的時候就拿出來。這東西我用不着,本來就是拿來給你用的,既然你拿回來了,我也不用再派人過去了。”說完又笑了聲道,“我只是想不到,你是怎麽将令牌搞到手裏的?”
“你可曾聽過隔空取物?”說的這裏,姚珠掩住口偷偷彎了彎嘴角,義正言辭的開口道,“古人雲,嚴師出高徒,我這手藝自然是有師父教的。”
胡清見姚珠說的一本正經,不由來了興致,問,“哪裏來的嚴師,我怎麽從未聽說過有這麽一門手藝?”
姚珠搖頭晃腦,洋洋得意,“這嚴師嘛,你是天天見,這手藝嘛,你也曾多次使用。別的不說,但說你在堂上使用的鈴铛,它從哪裏來?又如何了來的?你只要想到就一定會知道。”
胡清恍然大悟,松開姚珠的頭發,一巴掌甩到她後腦勺上,“沒想到這才多久不見,竟然連爺都敢編排了,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不怕爺現在就讓人停下馬車将你扔出去?”
姚珠搖搖頭,含笑看着胡清道,“不怕,就怕你不敢把我扔出去。”
胡清伸手将姚珠摟在懷裏,輕嘆了口氣道,“你算是把爺的心思都猜盡了,也不枉我讓人救你一場。太太那裏你放心,我已經讓人送了信去,只是并州老家……”胡清頓了頓,又道,“我早就讓人去送了信,誰知信送到後你大姐并未放在心上,對于離開的行程一拖再拖,如今已淪為階下囚。我有心無力,只知道被囚禁的地方卻救不出來。”
談到這個話題,姚珠心內有些複雜。朝中有妾轉為正室的舊例,只要大姐在,她就永遠是妾室。若是大姐不在,她又心有不忍。畢竟她才是插足于兩人之間的那個,論起名正言順,她永遠及不上大姐。現在胡清跟她說這些,她又該怎麽回答?
說救,是為難胡清,說不救,又是為難自己。
姚珠閉上眼,咬住下唇,真是艱難的抉擇啊!
胡清揉揉姚珠的頭發,輕嘆了口氣。他是比較不想救得,一是确實困難,救助姚珺對大局無益,畢竟他在皇上那裏,是到了閻羅殿從生死簿上劃掉的人;二是因為他懷裏的這位,他總是想要給她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和地位,總不能她是庶出,生出的孩子還是庶出。可是不救,他雖然無所謂,可懷裏的這個,怕是良心不安。
思及此處,胡清暗暗嘆了口氣,本來他還想将抉擇交給懷裏的人,卻不想懷裏的人比他還要糾結。看來,只能等他來做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