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漆黑的夜色中, 只有屋內燭光點點,映照的屋子透出幾分暖暈來。但在姚珠看來, 這點光照有不如沒有。
她癱坐在地, 扯着胡清的下擺, 眼中臉上全是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為什麽要趕走走?我聽話, 再也不跟劉姨娘争吵了,你讓我留下好不好?我想留下,我不想離開, 不想回并州……”
胡清皺着眉頭看着眼前這一切, 眼神陰狠絕情,一把扯開自己的衣擺後退兩步, 與姚珠拉開距離,冷漠的開口道,“先歇着吧,明天我就讓人把你送回去。”說完,他的眉眼微動, 似乎想說什麽,最終什麽都沒說, 轉身大踏步離去。
“我不走,不走,我是絕對不會走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直擊心肺,姚珠痛哭流涕, 滿目絕望,望着胡清的背影,恨意在剎那間充滿胸膛。憑什麽她們都可以就在上元縣留在江寧,憑什麽她姚珠就必須回并州老家?憑什麽劉姨娘可以為胡清生兒育女,她卻只能蹉跎至死?
她生氣,她憤恨。可是生氣憤恨的同時還有點茫然,劉姨娘什麽時候替胡清生兒育女了?她怎麽好像有點混亂了?
夜色中的姚珠皺起眉頭,在睡夢中苦思冥想,仍舊沒有相出什麽所以然來。猛然一個激靈,姚珠瞬間睜開眼睛,眼中寒芒閃動随着意識的恢複慢慢消失不見。她借着月色觀察屋內,方桌,矮榻,杯盞,倒影,她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外面傳來如玉如蘭小聲說話的聲音,姚珠輕手輕腳走過去想要探個究竟。
“怎麽辦?要不要和姑娘說?”如蘭焦急的聲音傳過來,姚珠可以想象如蘭皺着眉頭一臉驚慌的表情,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小聲點,別吵醒了姑娘。”如玉小聲的斥責道,“現在董先生只是收到了消息,還沒有确定消息的真假,萬一是別人放出來的假消息,就是為了引姑娘出來怎麽辦?你這樣什麽都不清楚就慌裏慌張的告訴姑娘,除了讓姑娘跟着一起驚慌還有什麽用?”
如蘭也知道自己做法欠妥當,聽如玉這麽說忙沉下心,卻是深呼吸幾次都未曾緩下心,反倒愈加緊張起來,道,“不行,我按耐不住,如玉姐,你說怎麽辦?不能去問董先生,也不能告訴姑娘,我們兩個就這樣把事藏在心裏嗎?姐姐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如玉白了如蘭一眼,并不把她的話放在心裏,像張婆子的事情,這丫頭在心裏藏了那麽多年都沒說出來,更何況是一件道聽途說的事情。想到此處,如玉冷聲道,“我不管你怎麽做,就是不準把姑爺的事情告訴姑娘。若是被姑娘知道了姑爺被抓了起來,怎麽可能……姑娘!”
如玉聽到開門聲,擡頭就看到姚珠趿拉着鞋走了出來,不由驚呼出聲。
“爺怎麽了?怎麽會被抓起來?是誰?為什麽?”姚珠一疊聲問道。前世并沒有發生這樣的事,胡清順風順水做到了江寧知府的位置。可是,前世她也沒來過這裏,更沒有見到胡太太和胡太妃。姚珠有些怔忪,是她的回來導致的這些事嗎?因為她惹了平王,導致了這一連串事情的發生。可是,前世……
姚珠想起了剛才的夢。
已經有些遺忘的前生記憶在夢裏似乎更加清晰。胡清趕走自己的時候似乎有話想說,可是最終沒有說出來,他想說什麽呢?姚珠覺得這件事很關鍵,可又沒有什麽頭緒,而且這個時候,也并不是想這些事的時機。
如玉如蘭沒料到姚珠已經醒了,兩人相視一眼面面相觑,半晌如玉才反應過來,将聽到的消息說了一遍,“街上有人來報,說是江寧出了驚天大案,波及官員無數,連江寧知府都沒能逃脫罪責。還說,姑爺跟江寧知府狼狽為奸,借助寺廟僧人拐賣婦女以滿足私欲,殺害了無數百姓,寺廟後院的枯骨就是證據。”
“胡說!那枯骨明明已經有很多年了,爺去江寧也就兩年時間!”姚珠忍不住開口駁斥道,稍微腦子清醒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但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若是皇上真的想要治爺的罪,什麽不可能的理由也都能稱之為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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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前世這件轟動全國各地的寺廟枯骨案,就是皇上做的最終判決。判決下來,江寧知府成了這事得替死鬼,至于姚珠如何知道江寧知府是替死鬼,還全賴于餘姨娘身邊如意的一句話。如意當時曾說,連京裏的人都敢查,爺還真是大膽。這話遭到餘姨娘的訓斥,如意灰溜溜縮縮頭,不敢再吱聲。
姚珠前世單純無知,卻并不傻,自然知道事情有貓膩。但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她從未放在心上。
姚珠決定去問問董先生怎麽回事。
走到董先生住處的時候,就見有仆從抱着行李出來,看到姚珠還吓了一跳,在看到姚珠身後面帶焦慮的如玉和如蘭時,也大概曉得事情已經暴露,對姚珠的問話知無不言,“董先生說,公文都下發了,這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讓我們準備好東西,董先生準備去京城打點,希望能保下爺的性命。”
姚珠沒料到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詢問了仆從董先生的所在,一邊吩咐如蘭去收拾行李如玉去攔住董先生,自己加緊步伐到了側院胡太太的住處。路過正院時,姚珠停下腳步,胡太妃院裏靜悄悄的,似乎并沒有收到消息,姚珠擡腳欲要離開,眼角卻瞄到院子有亮光一閃而過。姚珠怔了片刻,正院依舊平靜無波沒有任何聲音。
胡太太早就收到了消息,看姚珠焦急前來,忙拉住她的手道,“你也聽到傳聞了?有沒有最新的消息傳來?董先生今晚出發去京城,我打算明天套車也過去,你要不要跟着一起過去?”
姚珠忙握住胡太太的手,安撫道,“太太放心,我來就是說這件事的。我相信爺是不會做那種事情的,這裏面肯定有冤屈。太太您年紀大了,身體不好,您就待在這裏陪太妃說說話,也省的爺擔心您的身體。我打算今晚跟董先生一起出發,到了京城說不準我也能幫上什麽忙。”見胡太太還要再說什麽,姚珠又道,“恐怕爺心裏最放心不下的還是您,怕您過于擔心損了自己的身體。太太放心爺那邊有我呢,我會想一切辦法救爺出來的。”
胡太太雖然擔心兒子,但也知道自己年紀大了,也許幫不了什麽忙反而成了拖累,頓時有些猶豫不決,思索了片刻才點頭,“這件事不是你能幫上忙的,盡力而為就好。”
姚珠對胡太太堅定的點頭,“太太放心,我一定照顧好爺的。”此去京城,一是要救胡清,二是要驗證前世的猜想。
前世姚珠花錢打聽如玉消息的時候,曾有人給她說,如玉被過往的行商買去,得了大富貴,肯定已經忘記她這個主子的,讓她死了心別再去打聽。她不信,依舊不曾放棄。她仍記得那人所說,如玉居住的京城東街,是走街串巷到處游走的富商置辦外室的地方。
姚珠問董先生可有什麽頭緒或是好的辦法,董先生卻是搖搖頭道,“我離開京城已經有三四年了,當年認識的人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不過有個人倒是能還在,只是我與他原是對頭,不知他會不會摒棄前嫌。”
姚珠問是誰,董先生卻搖搖頭不肯說出一二。姚珠便作罷,告訴董先生自己的安排。
董先生聽說姚珠也要跟着去,特地讓人準備了馬車。姚珠怕耽誤董先生的時間,又怕胡太太不同意她自己去京城,至少跟着董先生一起出府,卻在路上就讓董先生先行離開。董先生答應了胡清,本不願意,但架不住姚珠堅持。
姚珠目送董先生離開,輕嘆口氣,旁邊如玉小聲開口,道,“姑娘,我們真的不等如蘭一起嗎?” 姚珠搖搖頭,道,“不了,這次去京城不是小事,人越少越不引人注目。如蘭那丫頭是個閑不住的,我怕她在路上惹出是非。”
是遷怒吧?如玉心有戚戚。雖然說這是關乎身家性命的秘密,不能随意說出來,但是明知道事情爆出來會對姑爺有害,非但不勸阻張婆子還幫着隐瞞。姑娘的心裏只怕一直在擔憂,不然也不會整宿整宿的做噩夢。如玉心裏也有些難受,畢竟一起長大,都跟在姑娘身邊這麽長時間,竟然隐瞞了這麽重要的事。這次的事情若是跟張婆子無關也罷了,若是有關,只怕姑娘此生都不會再讓如蘭跟在身邊伺候。
如玉應了聲是,便不再搭話,吩咐馬車轉頭朝渡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