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平王并不受胡清的激将, 挑眉掃了一眼張婆子身上斑斑點點的血跡,雙目猛然瞪向陸風, “陸小六, 我讓你嚴刑拷打這婆子, 你就給我用這點力氣?早晨沒吃飯還是以後都不想吃飯了?”竟然把胡清質問的話當做了耳旁風,甚至還嫌拷問的太輕。胡清心中怒火一閃而逝, 微垂着眼剛要說話, 就聽旁邊皇上也跟着點頭,“陸風你早飯确實吃的少了。”
視人命如草芥,甚至還以此為樂。胡清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急也不能慌, 他壓住自己想要擡頭看皇上表情的沖動, 長長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将心中的怒氣沉到心底。
陸風告罪, “是臣失職。”
這些話說出來本來就是給胡清聽的,現在胡清不再說話,平王自然不會追究陸風的責任,他斜着眼看胡清,“不是要對質嗎?開始吧?我倒要看看, 你們兩個說的到底是不是一樣。”
胡清剛要說話,皇上開口阻止道, “慢着,既然是對質,自然不能胡愛卿開口。楊知州呢?不是還沒去上任嗎?把他叫來做這個問話的人。”然後對胡清說,“楊知州雖然調任, 但他以前畢竟是你的直屬上司,由他來問話,最合适不過。”
胡清無法,只好斂衽行禮道,“是臣思慮不周,皇上聖明。”楊知州對胡清十分喜歡,不然臨走也不會上奏請示讓胡清為代知州。這點胡清知道,皇上也知道,既然這樣,皇上是要做什麽?胡清心中沉思,面上半點不露。
等了一盞茶的時刻,楊知州擦着臉上額頭的汗弓腰走了進來。對着皇上平王行禮後起身站在胡清對面,看着地上跪着的餘姨娘和張婆子,臉上露出明顯的驚訝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我說胡知縣,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一件家務事怎麽也告到了皇上的面前,這是明擺的家宅不寧啊。聖人言,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你這樣如何讓皇上對你放心将整個上元縣交給你?”
胡清心中一沉,覺得有什麽超出了預料。楊知州從來不曾這樣跟他說過話,更何況還是在皇上面前。有什麽東西是他忽視的?還是有什麽是被他遺忘的?胡清來不及思考,垂首對楊知州拜下去,道,“大人說得對,是學生的錯。”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不過這件事可不是小事,既然錯了就要付出代價。”楊知州深深看了胡清一眼,話中有話的說完,朝皇上拱手道,“皇上,是臣眼拙,竟将庸才看做良将,臣有罪,請皇上責罰。”說着,便跪了下去。
本朝律法規定,但凡被舉薦的人有了過失,舉薦的人也要承擔一定責任。楊知州便是為此告罪。
等楊知州跪在地上,皇上還未說話,就聽旁邊平王開口道,“原本讓楊知州來問詢此事,本王還有些不痛快,只不過楊知州知人善任,就算受累也要舉薦賢才,已經是我朝之福,令本王敬佩才沒有駁皇上的意見。如今看來,能讓楊知州做出這種寧願自身受罰也要告胡知縣的事情來,足以證明胡知縣人品。皇上,孔子為聖人,看人也有走眼時,更何況吾等凡人?楊知州之過,可免;胡知縣之過,必罰。”
“的确。”皇上沉思片刻,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便褫奪胡清代知州的身份,仍保其七品知縣的職位留待查看。”
如果此刻胡清再看不出楊知州與平王狼狽為奸的事情來,那胡清也就是蠢人一個了。不過這件事雖然出乎意料之外卻在情理之中,古往今來,哪個貪財的沒有點桃色信息,哪個好色的沒有錢財支持?與其說是兩類人,不如說是一人兩面,但看哪個占主場。胡清自知這次是入了別人的圈套,他仍是自持鎮定,沒有半點慌張失措。
平王三言兩語将事情告訴了楊知州,事情很快轉入正軌,楊知州拈須沉思,片刻後開口道,“臣本該避嫌,但皇上賞識臣,臣也不敢辜負皇上的信任。”他擺正面孔,讓人将張婆子帶到外面,吩咐衙役将張婆子看好,不許有人探視也不許別人接近,打算稍後親自詢問。還着人記錄兩者所言,看兩人對答可有不符之處。楊知州從兩人在何時何地因為什麽原因相見,到張婆子如何做出劉禦廚早已失傳的秘方為終,将事情都問了一遍,那邊剛剛問完,兩張供詞已經呈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拿過兩張紙,對比兩人所言,竟無一句不是相同。無論是認識時間,地址,還是原因所求,皆是一樣,沒有半點不同。唯一的不同就是,來到上元縣後,張婆子研究出了劉禦廚家祖傳豆腐的秘方,卻沒有告知胡清。不過張婆子的理由也充分,不過是想要當做安身立命的手藝,打算五年契約一過,就自己開家小店,用這豆腐來撐場子。
餘姨娘不信,叫嚣着不可能。她觀察張婆子已經很長時間了,也多方打聽她的來歷以及和胡清的關系,根本不像兩人所說的那樣,落魄被胡清看到,因為有一手做豆腐的絕技與胡府簽了賣身契。假的,全是假的,他們說的全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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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姨娘不可置信的大喊,平王聽得心內煩躁無比,朝門外喊陸風,“陸小六,把她給本王拉出去!堵上嘴巴,砍了雙腳,對,砍了雙腳!本王生平最恨吃裏扒外的人,砍了她的雙腳讓她再也爬不到外面去!”
陸風領命進來,餘姨娘驚恐之下也不大喊了,只是瞪着眼睛看向平王,喃喃開口,“怎麽,怎麽能這樣?我們說好了的,我幫你陷害……啊……”
陸風自然不能讓餘姨娘剩下的話說出來,拔出長劍指向餘姨娘的額頭。餘姨娘只覺眼前寒光一閃,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若是此時被帶出去,不過是失去兩條腿,但是把話說出來,她可能,不,是一定會當場斃命。餘姨娘閉上眼,認命的被陸風給推搡了出去。
與虎謀皮,下場可想而知。
平王知道自己計謀失敗,心內煩躁,卻也不想對胡清道歉。皇上自然也懶看得出來,他哈哈大笑兩聲出來打圓場,“看來胡知縣果真是被冤枉的。朕早就知道如此,才會讓楊知州來質問此事。與其被人指指點點,不如正大光明用事實來說話,很好很好,這下再也不會有人質疑胡知縣的忠心了。皇叔,你說是不是?”
平王知道皇上是給自己搭臺階,也順着坡下驢道,“甚是。”便再無他話。
皇上的臉有些僵硬,對胡清沒有說話來緩和表示不滿。胡清微不可察的嘆出一口氣,他總以為皇上雖然好佛,必是慈悲為懷之人,即便做的過了,也沒有什麽壞處。但是現在看來,他好像是錯了,而且大錯特錯。自私多疑好殺戮,偏偏還追求光風霁月君子端方,不聽別人意見,好奢侈,各種寺廟勞民傷財,別人一不和他意,便生出殺心。據說上個禮部尚書就是因此而亡,當時胡清還不相信,此刻卻是深信不疑。
胡清睜開眼道,“皇上聖明,是臣之福,是百官之福,是天下百姓之福。臣愚鈍,未曾猜出皇上心意,實在慚愧。”皇上最恨別人猜出他的意圖,姚三那次,實在是觸了逆鱗。
皇上哈哈大笑,走到胡清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莫灰心喪氣的,朕的意圖其實也好猜,不過是想着百官一心為國家,百姓安居和樂罷了。”
胡清諾諾應是。
楊知州從外面走了進來,他也沒料到胡清真的能和張婆子的供詞對上。剛才聽見張婆子的對答,他還有些不可置信,還同個問題變個問法多次詢問,卻依舊相同。若是沒法證明兩人串供,那這些回答也只能是真的。
不過……
楊知州心內冷笑,敢讓人去查他,不知是嫌自己過得太舒坦還嫌自己命太長。他走到皇上面前行禮道,“皇上,剛才有人來秉,說是胡知縣後院的劉姨娘有話想說,不知皇上可有興趣聽上一聽?”
皇上眉目一挑,來了興趣,“哦?今天真是怪了,怎麽胡愛卿後院的姨娘一個比一個不安分,都想上朕的面前走走呢?”
胡清看了楊知州一眼,心下凜然。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他怎麽就忘了自己後院還有個禍患存在呢!想到此處,他道,“臣也好奇,不過臣沒想到的是,楊知州已經将劉姨娘送給了下官,怎麽還會與她有往來?莫不是……”
莫不是三個字,直接将人的疑問引到了別的地方,楊知州臉變得通紅。沒想到這個胡清這麽不要臉,連這種事也敢說出來,不怕別人說他帶綠帽子嗎?不過此時他卻來不及想這些,指着胡清手指有些顫巍道,“你,你……”你了半天,竟沒說出其他的話來,轉而對皇上道,“皇上,胡清這是混淆視聽想要避過這次災禍,臣剛才聽到下人禀報,說是有人聽到了胡知縣身邊的程先生曾去找過這張婆子,說的就是他們剛才證詞上的話,可見他們早就串通好了來哄騙皇上。”
皇上拍桌而起,雙目死死盯着楊知州,“你說的可是真的?”
楊知州拍胸脯保證,道,“臣若是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傳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