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卻說如蘭進來, 對在做的三人行完禮看向胡太妃,道, “奴婢有幾句話想跟太妃禀報, 不知太妃得不得閑。”
胡太妃朝旁邊的婆子看了一眼, 那婆子會意,帶着丫鬟們魚貫而出。胡太妃看到走在最後的婆子回過身來将門關上, 這才對如蘭道, “有什麽,你便說來。”
如蘭看看胡太太旁邊的媽媽,又看看姚珠, 知道是交心的, 無事不必回避的那種。這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行兩步到了胡太妃面前趴伏在地, 低聲道:“奴婢剛才說了謊,還望太妃恕罪。實在是過于艱難,不敢不防一二。”
胡太妃皺起眉頭沒有說話,看着如蘭烏壓壓的黑發因跪拜披散在背上,一時有些恍然。這一幕貌似在哪裏見過, 只是年代久遠,到讓她想不起來, 她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回憶也似乎是在養神,只是片刻後便睜開眼睛,道, “既如此,又為什麽要說了?”
如蘭又拜了拜道,“若是不說,奴婢怕以後再也沒了機會。”說完,擡起頭看向姚珠,斂了眉開口道,“姑娘當時曾讓奴婢去問張姨婆,願不願意将這手藝教給您。其實不是不願意,只是怕您學會後招來禍患。”
姚珠使勁眨眨眼拿起帕子擦拭嘴角後,開口問道,“即是惹禍的東西,又為何做了給我吃?就不怕我将這事說出去,再給你們惹來禍事?”
如蘭搖搖頭,開口解釋道,“其實不是做給姑娘的,是做給姑爺的,只是沒想到前院的婆子端錯了,倒讓姑娘起了心思。張姨婆跟胡府簽了五年的賣身契,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用這杏仁豆腐引起姑爺的注意,屆時她便可以将所有的問題都吐露出來,請姑爺幫忙找慎王爺為劉禦廚一家申冤。因為張姨婆沒有事先告知奴婢,奴婢當時見豆腐端上來時吓了一跳,想着姑娘當年還未出生,必不知道當時發生的事情,才想讓姑娘先吃了豆腐。”
胡太太多年不理事,沒料到還有這麽一出,更沒料到那劉禦廚的遺孤已經落腳她家,還跟着胡清到了任上,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幸虧這事此時在太妃面前抖了出來,若是被當今的皇上知道,胡清一個欺君之罪是逃脫不了的。想到那張婆子如今還在上元縣後院,胡太太頓時急得不行,起身來回走了幾步,疊聲讓人去備車。
姚珠起身幾步到了胡太太面前,握住胡太太的手安撫她道,“太太不必憂心,那張婆子在縣衙後院呆了這麽長時間都未出事,這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什麽影響。”
“是了,你靜心慢慢等待便是。”胡太妃也跟着寬慰胡太太。胡太太想了想,覺得姚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心裏雖然着急,卻仍是坐下來仔細聽如蘭下面的話。
如蘭便将自己與劉禦廚和張婆子的關系道了出來。卻原來,這如蘭一家便是當初收留劉禦廚女兒的那戶農家,因為劉禦廚毒害先皇的事情傳了出來,他們一家怕被牽連,忙舉家搬遷。誰知路上遇到盜匪搶了他們的吃食錢財,幸而沒傷他們的性命。如蘭一家便賣身姚府,暫時安頓下來。但張婆子想着為父申冤,便假托嫁人脫離姚府,幾經輾轉到了胡清的府上,才落腳下來。
至于幾經輾轉什麽的,姚珠不信,胡太妃和胡太太自然也是不信。既然敢跟着胡清去任上,還想用杏仁豆腐來引起胡清注意,必是早就了解了其中的關系,提前做了打算。
她們在這裏聽着如蘭的講述,上元縣那裏卻是不知這事。此時胡清正開堂審理那些膽大的和尚,而縣衙的後堂,皇上和平王正讓人上了香茗一邊慢慢品飲一邊聽堂上那些和尚的供詞。
案件已經有了進一步的發展,雖然活着的例如小桃等人還未找到,但是廟裏後牆堆放木柴的地下卻被挖出了一堆累累白骨。經仵作驗證,那些白骨皆是女子,且生前遭受毒打,因此造成很多白骨上有斷裂或者不全的情況出現。
胡清讓人将此事禀明皇上,皇上卻是一臉不耐,還幫着和尚推脫,“也許是有人為了陷害大師們,才将這些白骨埋在寺廟。總不能用一堆不知多少年的骨頭,就認定大師們的罪過。出家人慈悲為懷,還是要拿出切實的人證物證。”
胡清想起義莊裏累累的白骨,對皇上的話感到憤然。這些觸目驚心的白骨還不能成為物證,那還有什麽可以當做物證呢?且這麽多的骨頭,若是真有人埋在了那些和尚寺廟,也必然是個浩大的工程,這些和尚不聾也不瞎,怎麽可能沒有一點發現。胡清對于皇上的話,感到深深的無奈。可無奈也沒辦法,只好将這些和尚再次關押,讓人去山上再次搜索活着的人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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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很快過去,衙役們将和尚寺廟連同周邊都找了個遍,依舊沒有發現任何的痕跡。無奈之下,胡清便再次提審這些和尚,企圖能從他們的話語中找到什麽漏洞來。
那些和尚跪在堂下,面對案桌後的胡清依舊挺直了脊背,若不知真相的人看來,倒像是胡清為糊塗官吏,正要拿這些慈心佛性的大師們開涮。為首的是頭頂八個戒疤的高級和尚,名為慧榮,只見他一手伸掌舉在胸前,一手放在腹部不遠不斷撚動佛珠,不等胡清多說什麽,他便略微睜開眼睛道,“出家人不打诳語,既然大人不信,那弟子也無話可說。”
胡清卻并未生氣,甚至一點怒容沒有,只是點點頭随着他的話開口道,“本官還未開口,大師緣何認為本官不信任大師呢?莫不是大師以為自己不值得本官信任?”
慧榮和尚閉上眼睛不說話,仿佛未聽到胡清的話。兩側衙役見此皆以棍叩地,口中發出響亮的“威武”聲。平常人見此情形,雖面上不顯,心底倒也是漏了怯的,但是慧榮和尚卻連眼皮都未眨動。
胡清伸手止住衆衙役的動作,大堂內迅速靜了下來,胡清這才開口道,“本官今日不和大師說案子的事情,今日我們就來探讨下佛法。”胡清微微一笑道,“不知大師可否賜教?”
慧榮和尚終于睜開眼直視胡清,對上胡清含笑的雙眸垂下眼道,“阿彌陀佛,施主請說。”
聽得慧榮和尚的稱呼,胡清忍不住扯扯嘴角。剛才還大人,現在倒是施主了,他是該說這和尚識時務還是事故?他也不多糾結一個稱謂,用手撐住案桌站起來,前傾半個身子看向地上跪着的慧榮和尚,道,“佛曰衆生平等,佛在上還是衆生在上?”
慧榮和尚念了句佛號,道,“生佛平等,無有差別。既然是衆生平等,自然是同位置,何來誰在上之說。施主謬了。”
胡清道,“既然如此,為何人人見佛而跪?”
慧榮和尚回答,“見佛而跪,是為了消除吾等心中傲慢與執着,此也是修行的基礎。佛曰衆生平等,乃心性之平等,法性之平等,因果……之平等。”
胡清輕笑道,“大師好見解,只是胡某還有件事不明。”見慧榮和尚擡起頭看向自己,胡清站直身子睥睨跪着的慧榮和尚道,“大師與我之間也是平等,那大師跪胡某又是為了消除什麽呢?”
後堂裏的平王忍不住“咦”了一聲,對皇上道,“這胡清佛緣還不錯,竟然懂得以佛制佛,當真好本事。”皇上也不由收了看樂子的心,屏息凝神聽慧榮和尚怎麽回答。慧榮和尚低頭念了句佛號,開口道,“為了消除施主不平等之心。”
胡清聽了哈哈大笑,一側的程先生将東西呈上去,胡清伸手接過,用手指勾起個紅繩黃銅的鈴铛,不過輕輕一搖,那鈴铛就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慧榮和尚猛一擡頭看向聲源,眼中迸發出懾人的寒意。胡清将鈴铛抛起抓在手中,然後張開手掌看向手心的東西道,“看這鈴铛上滿滿的經文,就知道這鈴铛的主人是個慈悲為懷的善心人。只是不知道這鈴铛的主人,在大師的心中與這衆生以及衆佛是否平等?”
慧榮和尚直挺身子就要站起來。旁邊的衙役早就有所準備,在他剛有起身意圖時就上前一步按住慧榮和尚的胳膊,反手将他的頭摁在了地上。慧榮和尚紅了眼,死瞪着胡清握住鈴铛的手,聲音嘶啞的咬牙道,“她人呢?你将她帶到了哪裏?那群老癟婆,答應了老子将她護好的,等我出去必要将她們剝皮抽筋……”
聲音到了這裏頓時戛然而止,他看到胡清指縫中露出的鈴铛幹淨如斯,沒有一點雕刻過得痕跡。什麽鈴铛上滿滿的經文,卻不過是胡清糊弄他的手段而已。慧榮和尚知道上當,全身的氣勢随之一落,整個人頓時萎頓當場,閉上眼任衙役将他帶入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