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茶敬了,姚珠在胡府的地位也就變了。原先恭恭敬敬稱呼三姑娘,現在都笑嘻嘻的稱其姚姨娘。前世早就經歷過這類情形,姚珠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倒是如玉如蘭心中不憤,對着姚珠抱怨道:“三姑娘是主子,姨娘就不是主子嗎?”
姚珠不在意的道:“三姑娘是客,姚姨娘是姨娘,對待客人和不是名正言順的主子确實不該同等對待,有什麽可氣的。”
雖是如此說,如蘭還是忍不住對着跟随去江寧的婆子啐了一口,“那也要看她自己是什麽身份!”
告別了姚珺和胡太太,姚珠坐上了早就備好的馬車,因為有上次的經驗,姚珠特意讓如蘭抱了兩床厚厚的被褥鋪在馬車的坐塌上。上了官道之後,姚珠舒舒服服的脫了鞋子躺在鋪了被褥的坐塌上,聽着如蘭講她遇到的趣事。
什麽小岩寺有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和尚,每次都會受到拜佛的姑娘圍觀;什麽姚府後門街上有個豆腐西施,做出的豆腐也好吃,吸引了很多人去吃;還有東大街有個乞丐,長得滿臉麻子,總是靠在牆角斜着眼看來往的路人……
姚珠聽得滋滋有味,覺得讓如蘭跟着是個不錯的選擇。
時間很快過去了,路上雖然辛苦卻也自在。偶爾碰上市集,姚珠就讓車夫停車去裏面逛逛,買些不貴卻很有特色的小東西。東西很粗糙,勝在精巧。婆子們剛開始還有些不樂意,但看着姚珠給她們帶的吃食後,也樂的開懷。沒想到主子們還想着他們,這讓他們原本心中因為送人差事的不樂意也淡了許多。
停停走走的,比上一世多耽擱了幾天,他們在中午的時候終于看到了江寧的界碑,衆人都很高興,颠簸了近半個月,終于就要到了。江寧府有江寧縣上元縣等,知州是個文職,比不得縣令有實權,但因為胡清原來是上元縣的縣令,如今向上調任暫代知州,卻因為沒有合适的人任上元縣縣令,仍是暫代上元縣的職務。
他們要去的地方,就是江寧府上元縣。
眼看着天色擦黑,他們怕趕不上最近的縣時,就看到不遠處矗立這一座三層的客棧,遠遠的就看到他三樓飄蕩的旗幟。
車夫看到前面的客棧欣喜不已,慢慢勒住馬停下馬車去敲門。
姚珠掀開車簾看去,此事天色已經全黑,客棧的屋門緊閉,有微弱的光芒透過門縫照射出來,顯得溫馨又暖和。
姚珠等人推門進去,客棧內的店老板和小二擡起來看向門口,在看到姚珠的長相時,臉上迸發出熱切的光芒。店小二幾乎是瞬間就竄了上來,點頭哈腰招呼:“客官,裏面請裏面請。幾位從哪裏來?是要去江寧府嗎?哎呦,那可遠了,還是在這歇一歇,明天一早再出發吧。”
“三子,幫這幾位客官把馬車牽到後院去!”店老板朝小二喊了聲,從臺後走出來,殷勤笑道:“夫人是從哪裏來的?到江寧是走親還是訪友?”
店小二“嗳”了一聲,從姚珠身邊擠了出去,出去的時候,目光仍是僵在姚珠的臉上沒有移開。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夫人,即使是個嫁過人的又如何,有的是達官貴人好這一口。店小二伸出手搓了搓牙花。
姚珠忍不住皺了皺眉頭,老板和小二的目光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算是漂亮,也見過不少目光,但像這兩位如同餓了幾天的狗遇到肉包子的目光還是讓她心裏毛毛的。但看着如玉等人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不用露宿荒郊野外的樣子,還是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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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就這一晚,應該不會發生什麽意外……吧?
車夫似乎看出姚珠的不樂意,解釋道:“姨娘,這裏離上元縣還有兩個時辰的路程,今天趕過去就太晚了,還是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出發吧!”
姚珠點點頭,讓老板準備熱水和吃食。婆子和車夫聽說有吃的,忙将東西收拾了收拾,就讓店老板泡了茶等飯菜做好。姚珠卻有些累了,用熱水洗漱了下就去睡了,讓如玉和如蘭跟着婆子去歇息,不用管自己。
聽着門被關上的聲音,姚珠閉上眼睛準備休息,聽着樓下婆子們喧嚣的聲音,腦海中卻慢慢想起上一世的事情。
她上一世到上元縣縣衙的時候是中午左右,縣衙的下人早就接到了信說是中午到,卻沒有收拾好要住的房間和他們一群人中午要吃的飯菜。
姚珠氣的不行,當即發落了管事的婆子。當時胡清府裏有兩個姨娘,劉姨娘和餘姨娘。餘姨娘倒也罷了,出身不高,胡清對她也沒那麽寵愛,在府裏什麽都說不上話。倒是劉姨娘,因為是上司送給他幫着處理內宅事務的,在府裏很吃得開。再加上胡清給她臉面,樂意寵着她,府裏的人都聽劉姨娘的安排。那婆子也是劉姨娘身邊得力的,本來想着去接姚珠就已經給姚珠臉面了,誰知道姚珠不光看不上她,還罵了她一頓,那婆子哪裏肯罷休,在劉姨娘身邊添油加醋說了姚珠的不是。
劉姨娘氣的不行,兩人就這樣對峙起來。
若不是胡清正巧回來,她們說不準就互相撕打起來。最後自然兩人誰都落不到好。反倒是一直在旁邊勸架的餘姨娘被胡清看好,将縣衙後院所有的事情都給了她管理。
餘姨娘當即讓人去準備了院子和吃食,還親自去安撫姚珠的情緒。姚珠慢慢的跟餘姨娘好了起來,她們一起同仇敵忾的應對劉姨娘。畢竟劉姨娘是上面給的,後臺很硬。
想到餘姨娘,姚珠腦海裏就出現了個溫婉的女子模樣,長得雖然不是很好看,但是非常有江南女子婉約的味道。胡清喜歡的,應該是這樣的女子吧,出得廳堂入得廚房,語笑嫣嫣八面玲珑。
姚珠想着想着,眼前就露出胡清看她時似笑非笑的模樣,只見他緊緊攥着她的手,陰沉着臉瞪着她,道:“我看你是白長了腦子,還不如挖出來喂狗!”
然後掐住她的脖子,慢慢的使勁。
姚珠手腕疼的鑽心,呼吸也變得艱難,忍不住掙紮起來……
一掙紮,姚珠就發現了不對,她貌似真的被人綁住了……
與此同時,上元縣縣衙,胡清坐在正院廳堂看着地上跪着的幾個瑟瑟發抖的車夫婆子,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雙眼。
“再說一遍!”
婆子戰戰兢兢,哆嗦着嘴将事情複述了一遍,最後道:“我們醒來的時候,客棧裏就剩下我們幾個了。姨娘和她身邊的三個小丫鬟都不見了蹤影,連姨娘随身的包袱連着後院的馬車都少了一輛。”
胡清目光沉沉的看着那婆子,問道:“你的意思是,姚三不想給爺我做妾,偷偷的逃走了?”
婆子咽了咽唾沫,開口道:“老奴沒這麽說,是,就是把看到的情況跟爺說一遍,至于是不是偷偷走了,老奴……”
“夠了!”
胡清呵斥一聲,吩咐衙役道:“将他們關到後院的柴房,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準靠近!”
婆子和車夫很快被拉下去,胡清沉着臉在屋內來回走動。門外走進來個身穿長衫的男子,男子瘦瘦高高的,寬大的衣衫穿起來就像是一塊布罩在了身上。
“爺,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男子擡起頭看向胡清,臉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麻子。
胡清似是早就習慣了他這種樣子,嘆了口氣道,“先生若是想勸慰我,那就什麽也不用說了。”
麻子臉男子輕輕笑起來,聲音沉穩特別好聽,只聽他道:“在下并不認為姚姨娘是預謀逃走的。”
“哦?”胡清停下腳步。
麻子臉男子道:“昨晚聽到下人來報,說姚姨娘投宿在那家客棧時,在下就讓人去查了客棧的情況。那客棧前身原本是路人歇腳的雜物鋪,一個兩層的樓房帶着院子,破破爛爛的根本沒有人住。但是一個月前,有人把那屋子修了起來,做起了客棧的生意,因為路途離城中較遠,只有來往的客商。若是姚姨娘真的有預謀逃走,除非是她未蔔先知,提前一個月就做好了準備。”可是一個月之前,姚姨娘正待在惠州,甚至是剛剛聽說了自己要為妾的事情。更何況這天下,有誰能真的未蔔先知呢?
胡清忍不住沉思。
若是真的能夠未蔔先知,他就不會跟随母親待在并州,一待就是十年之久;若是真的未蔔先知,他就不會任由父親安排,娶了姚新海的嫡女姚珺。他所喜歡的,從來都是那個坐在樹上,看着他打馬前來時扔下樹枝打他的少女,那樣活潑開朗,明媚陽光,而不是一個被人稱作菩薩心腸,一點小事愁的一夜睡不着覺的病秧子。
胡清很慶幸,慶幸的同時還有些劫後重生的感覺。
本來他娶了姚珺,想着以後就再也見不到那個少女了。沒想到老天長眼,又給了他一次機會。天知道他在并州看到是她的時候,他的心裏有多高興,當時就忍不住想要過去看她,又怕唐突了她。他早就知道姚珺身邊魯媽媽的小動作,看到是她後,他巴巴的從後門進了福盛堂,尋求母親的幫忙。他不敢自己出面,生怕會讓姚珺發現,甚至在姚珺院子裏的第二天也早早的起來,用蹩腳的晨練為借口出去,就怕姚珺看出什麽端倪為難她。
他躲在不遠處,看着姚珺的門口,看着她進去又出來,看到她駐足在園中。在她扭頭的時候,瞬間裝作沒事人提着劍慢慢的踱步,天知道他的背都要僵住了,雙腿與雙臂幾乎是順拐着進了書房,他才慢慢的緩過勁來。
“派人去找,任何地方都不要放過,直到找到人為止。”胡清道。
麻子臉男子輕笑,“爺放心,已經安排人去了。”
上元縣本來就不大,當縣衙裏的人員全部出動後,上元縣街道上瞬間響起了一陣陣嘈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