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盛家四小姐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這一夜沒有宵禁,京城中的百姓無論男女老幼都會上街賞花燈,猜燈謎。
多少少男少女都抱着“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美好夢想,街道上摩肩接踵,人滿為患。
舒雲慈難得能出宮來閑逛。她換上了粉紅色的小襖,外面是大紅的披風,鹿皮的小靴子,配上她初雪般的膚色,雖然五官尚嫌稚嫩,但是誰都能一眼看中這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假以時日,必然颠倒衆生,一笑傾國。
在京城中最繁華的南街上,商鋪門口都挂着各種各樣的花燈。男男女女有猜對燈謎者,拿着老板給的彩頭,興高采烈。
絲瓶的眼睛不敢離舒雲慈分毫。說實話,她倒是不怕舒雲慈出危險,畢竟現在能打得過舒雲慈的人已經不多了,她是怕有人打錯了算盤,惹怒了這位小公主。
最近因為江封憫遲遲沒有消息,舒雲慈的脾氣眼見着越來越差。除了絲瓶,已經沒人敢近身服侍舒雲慈了。
“公主,您看這麽多花燈,您喜歡哪一盞?咱們買回去玩。”絲瓶看着舒雲慈一臉不開心,只好說着話逗她。
“醜死了!”舒雲慈皺眉,“還沒我做的好看,白給我都不要!”她心情不好,原本說話都不客氣,這會兒一張嘴就放毒。
絲瓶就差上來捂着主子的嘴了,她生怕在這街道上引起衆怒,急忙将舒雲慈拉走了。
南街上最大的一座酒樓安客來今天早早就已經客滿。二樓三樓的雅間都已經被預訂出去,此刻基本也都坐滿了。
舒雲慈來到酒樓下,擡頭看看樓裏樓外湧動的人群,心情終于平靜了一些。“百姓之樂,才是上位者之福。”
她邁步上樓,小二看到她小小的身影,後面只跟了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急忙過來招呼道:“小姑娘,不好意思,今日客滿,您看……”
絲瓶搶上前道:“我們約了人。”
小二一聽立刻推開半步,“您請。”
三樓臨街的一間雅間裏,燃着上好的檀香。此時房門突然被推開,舒雲慈走了進來。房間裏同樣也是兩個人,一位十四五歲的姑娘和一個丫鬟。
姑娘穿着白色的小襖,一張俏臉被房間裏的火盆烤得紅撲撲的,只是細看仍能看出一些不足之症。見到舒雲慈,她起身施禮道:“見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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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禮。你來得倒是早。”舒雲慈坐在姑娘對面,看她為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姑娘示意自己的丫鬟再往火盆裏加點銀炭。“公主相邀,盛辭豈敢遲到?”
絲瓶幫着舒雲慈脫了披風,和盛辭的丫鬟一起站在門口,不再多言。
舒雲慈看着盛辭的臉色,“最近身體如何?”
盛辭笑道:“還好。”
舒雲慈朝身後一揚手,絲瓶立刻從懷裏取出一個小瓷瓶遞到舒雲慈的手中。
“這是憐君做好的藥,她為此熬了半個月的時間,人都瘦了一圈呢。”舒雲慈将藥瓶推到盛辭面前。
盛辭也不客氣,收了藥瓶。“憐君可還好用?”
“你從來不會看錯人。她是個有力的幫手,本事大,人也聰明。”
看中憐君的并非舒雲慈,她太忙,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注意一個小小的醫女。但是盛辭會注意到。這位中書令家的千金可不像她的外表那般柔弱。
中書令盛同家的三位千金個個優秀,都是京中勳貴之家競相争取的良緣。很少有人會注意到盛家還有一位四小姐盛辭。這位四小姐自娘胎裏就帶有不足之症,一年中倒有大半年卧病在床,所以雖然如今盛辭已經及笄,卻沒有一個媒人前來提親。盛辭是庶女,親娘原本身體就差,生下她後沒過幾年都過世了。她在盛家大宅門裏孤苦度日,比不上嫡出的大姐和三姐,也比不上父親最寵愛的陳姨娘生的二姐。在盛家,盛辭就像個隐形人一般。盛家大夫人從來沒有苛待過她,自然也沒有重視過她。
這樣的環境反倒讓盛辭十分滿意,她需要一個相對寬松的環境,這樣幾乎沒有會注意她每天都學了什麽。
一個身體不好的庶女,每天不學針黹女紅,竟學一些朝堂之道。這在尋常人看來,怕是覺得驚世駭俗了。好在,她有一個和她同樣驚世駭俗的好朋友——澤隐公主舒雲慈。
舒雲慈是在一次随着遠明帝去盛家做客的時候認識了這個盛家小姐姐的。那一年舒雲慈七歲,盛辭十一歲。在沒人注意的時候,舒雲慈對盛辭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盛大人一直不讓你露面,是不是要藏着你留給父皇的?”
當時盛辭就覺得腦子一下子炸開了。在盛家她的确不受寵,但是一個不受寵的小姐哪能學到朝堂之道呢?她的父親盛同有識人之才,早早就看出這個女兒與衆不同。他是個不拘一格的人,盛辭雖然只是個庶女,他也不願意埋沒人才。盛辭對朝政之道感興趣,他就選了一些書悄悄交給她看。
盛同深知,後院是女人們的天下。如果他不想盛辭成為衆矢之的,最好的方式就是讓盛辭繼續做個隐形人。父女倆的教與學都是秘密進行的。這樣年複一年,旁人覺得盛辭可憐,盛辭卻感受到了父親最大的關愛。她也果然如盛同希望的那樣,眼光都在朝局之上,對于後院這些争寵的事絲毫不感興趣。
當然,盛同這樣培養女兒是有着自己的目的的。他希望盛辭将來能夠入宮,輔佐帝王,一展所長。
對于這個安排,盛辭沒有表示過異議。對于她這種心懷天下的人來說,些許情情愛愛的小事從來都不會放在心上。如果入宮能夠施展抱負的話,她是願意的。
十一歲的盛辭面對七歲的舒雲慈的問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後宮婦人不得妄議朝政,這是祖訓。”舒雲慈露齒一笑,格外的軟萌。“你入宮也不會有什麽作為的。”
盛辭苦笑,到底是自己想得太美了。她想否認舒雲慈的想法,畢竟這種心思想想是沒問題的,拿出來說就容易惹來禍事。
“你要不要跟着我。我将來想當女皇,你若是真有能力,我就封你做丞相。”舒雲慈用稚嫩的聲音說出這麽霸氣的話,莫名有一絲喜感。
至少盛辭笑了。她哄着舒雲慈,“澤隐公主真的好志向,不過臣女只會一些針線,朝局之道并不清楚。”
舒雲慈沉默了一會兒,“那就是我看錯人了。辭姐姐,如果你想經世濟國,就只有助我當上女皇。”她說完,不再理會盛辭,轉身就走了。
當時盛辭并不敢把舒雲慈的話方才心上。之後的一兩年間,舒雲慈的優秀是朝臣們有目共睹的。連盛同都說澤隐公主若是個男兒身畢竟是這江山的主人。
遠明帝遲遲不立儲君更是給了很多人猜想,難道皇帝真的要傳位給澤隐公主?據隐國歷史記載,并非沒有女子為帝的先例,遠明帝若是這麽做,也是有據可循的。
兩年前,深思熟慮的盛辭向舒雲慈投誠。兩個女孩子要并肩去開創一片新的天地。得盛同教誨,盛辭頗有識人之明。是她向舒雲慈推薦了憐君。
“三皇子趁着過年,聯絡了很多朝臣。我爹也收到了帖子,他稱病沒去,派了我大哥去的。”盛辭的手攏着茶杯,這樣才覺得雙手暖和一點。
“這件事你不要管,三哥犯了父皇的大忌,折騰不了幾天了。聽說工部為了開春疏通河道的事起了內鬥,你覺得如何?”舒雲慈問。
“這是一項肥差。兩個員外郎都搶着要去,吃相實在有些難看。這件事公主要插手嗎?”她覺得舒雲慈不會無緣無故問起無關的事。
舒雲慈搖頭。“我還沒打算打壓朝臣。這件事鬧得太不像話父皇一定會管的。只是管過之後呢?總還有人要領這份差事,我希望是個真正能辦事的人。”
盛辭明白這是舒雲慈在考她。她雖然投誠,但能力如何,還需要時日來考察。這件事疏通河道這件事從頭到尾都不需要她們插手,她們如今都是在學習,想知道自己想出來的解決方法和人選是否能遠明帝的一樣。
盛辭到了一點茶水在桌面上,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丁”字。舒雲慈看了點點頭,不再議論此事了。兩人又說起朝中其他的事,這樣的談論兩人差不多每月都要進行一次,很多時候她們只說不做,從遠明帝最後的處理方法中找出得失,彌補差距。
不得不說,就算是天賦異禀,也需要付出遠比常人多得多的努力。
臨走時,舒雲慈再次叮囑盛辭記得吃藥,注意身體。
盛辭笑着點頭。窗外都是喧鬧聲,她起身輕輕将窗子打開一線,一股寒風吹進來,嗆得她治咳嗽。
“小姐,風大,咱們還是回府吧。”她的丫鬟荀雪說。
“回吧。”盛辭披上披風,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下了樓。
來到樓下,就見人群中那小小的紅色身影,正在一個小攤子前駐足。舒雲慈站在一個賣瓷娃娃的小攤子前,目光盯着其中的一個瓷娃娃,那娃娃莫名有一點像江封憫。她的手到底還是抓住了那個娃娃,就當是新年禮物吧,那家夥若是不回來,她就先砸了這個瓷娃娃,再去淩國砸了那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