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本月第一個
這幾日因為寶湖苑清理庫房的關系,寶湖苑的宮女太監們手裏多了很多賞賜。在舒雲慈居住的東廂房的書案上,放着一個上好的檀木匣子。舒雲慈下了課回宮,看到書案上的東西,伸手打開,裏面是一本本書冊。
“這也是庫房裏的?”她伸手拿出書冊,雖然被精心清理過,但是書冊還是泛着一絲黴味,應該是庫房裏放了好多年的東西了。
“是。今天整理最後一批東西的時候,在一個箱子最下面發現的。奴婢看不懂,所以送過來給公主過目。”寧琴低頭道。
舒雲慈揮揮手,寧琴躬身施禮後退了出去。
舒雲慈坐在椅子上,翻開書冊看裏面的內容。這裏面是一些文字,還有圖畫,她看了一會兒,竟然也沒有看懂。
絲瓶就看見公主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按照她對舒雲慈的了解,公主這是遇到感興趣的東西了。
作為一個各方面都很超常的人,舒雲慈已經很少會對什麽事情感興趣了。她才十年的人生中,更多的感覺是無聊。
夜裏,絲瓶給舒雲慈端過來一碗紅豆湯後就退了出去。作為貼身宮女,她是不需要一直伺候在舒雲慈身邊的。或者說有些時候,她是不能留在舒雲慈身邊的。
外面非常安靜,舒雲慈一直靠在床頭看那幾本書冊。初更剛剛打過,門外有風吹進來。
“你過來,我這有幾本有意思的東西,你來看看。”舒雲慈頭也不擡,抓起一本書冊丢了出去。黑衣女子伸手抓住,走到蠟燭邊細看。
舒雲慈終于擡起頭,她皺眉道:“在我房間裏你還遮得這麽嚴實做什麽?”說着,她的手臂一擡,一道勁風過後,黑衣女子頭上的圍帽已經掉了,露出女子年輕的臉龐。
黑衣女子年紀同樣不大,十三四歲的樣子。不過她身體已經開始發育,修長窈窕的身姿已經能夠看出少女的模樣。
“是一套內功心法,不過我沒見過。你從哪裏得來的?”黑衣女子問。
“奴才們整理庫房發現的,看得出已經好多年了,之前都壓箱底了。”舒雲慈丢下手裏的書冊,擡頭看着黑衣女子,“你不是說有事要回國,這段時間不來了嗎?”她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在燭光下閃着光。
黑衣女子的臉頰有些發紅,好在此時燭光昏暗,不至于被發現。“國內情況有變,我不用回去了。”
舒雲慈搖頭,“不回國就好好練功去。過幾天是我的生辰,這段日子你別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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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女子擡頭看着床上小小的身影,“會有麻煩嗎?”
舒雲慈冷笑,“那要看她們想不想活了。自尋死路的人,我有什麽辦法呢。”她的語氣輕飄飄的,帶着絲絲森冷,完全不像一個十歲孩子能夠說出來的話。
從這一天開始,舒雲慈每天下午都會空出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人留在房間裏,不許所有人靠近。就連絲瓶都不知道她在做什麽。
鐘婕妤怕女兒太辛苦,屢屢想勸,每次話到嘴邊都咽了回去。在女兒面前,她是完全弱勢的一方。女兒待她好,可是那種強勢讓她有一絲不自在。
“娘娘,太醫院送了補藥過來。”她的宮女曉月禀告道。
“等晚一點送去給澤隐看看。”這是慣例,所有她要用的東西,必須先經由舒雲慈親手檢查。宮裏明刀暗箭無數,憑着舒雲慈的細心,她才能活到現在。
其實到現在,鐘婕妤已經完全不在乎生死了。她是個很軟弱的女人,留不住帝王的心,也護不住女兒。生死對她來說并不重要。她只是不想離開女兒,想能多陪她幾年而已。
晚飯過後,舒雲慈看過太醫院送去給鐘婕妤的補藥,并沒有任何問題。她帶着補藥去了鐘婕妤居住的正殿。
“澤隐,這是娘給你做的玫瑰餅,快來嘗嘗。”鐘婕妤盼了一天,終于盼到女兒過來了。
舒雲慈拿起玫瑰餅咬了一口,滿嘴都是玫瑰花的香氣。她擡頭剛要和鐘婕妤說話,就看到了門邊挂着一個香包。
“娘,這是驅蟲的?”她指着香包問。
“是啊,這不是天氣熱了嘛,開門開窗的,難免有蚊蟲進來。娘是不怕的,可你肉皮嫩,要是被咬了,就要腫上好多天。前幾天李太醫聽我說起,就給我一個方子,都是一些花草,我讓曉月她們縫了幾個,還真挺管用的。”鐘婕妤回頭,曉月已經捧了一個托盤過來,托盤裏是幾個繡好的香包。“這幾個你拿回去挂在你的殿裏,免得被蚊蟲咬了。”
舒雲慈點頭笑道:“謝謝娘。”随後吩咐絲瓶接過香包。
“你這孩子,跟娘客氣什麽?”鐘婕妤見她吃了一個玫瑰餅後就不再吃了,明白自己這女兒吃東西嘴刁得很,能吃進一個玫瑰餅已經是很給面子了。她親自給舒雲慈倒了杯熱茶,“喝杯茶,解解甜膩。”
從正殿裏出來,舒雲慈一回到自己的東偏殿就立刻讓絲瓶拆了一個香包。
“公主您懷疑這香包有問題?”絲瓶邊拆邊問。
“當然不懷疑,這香包一定有問題。”舒雲慈這時表現得反倒像個正常的十歲孩子該有的反應,興奮中帶着好奇。
她将香包裏的幹花草都倒在一方帕子上,一樣一樣分辨着裏面都是什麽植物。很快,她從裏面挑出一些粉紅色的幹花瓣。“這是什麽?”
絲瓶看了兩眼,“是……玫瑰花?”她當然不敢确定。
“這是落霞草。”舒雲慈笑了笑,“這是這個月第一個出手的人。”
落霞草是紅色,大面積生長後如落霞一般。這種草曬幹之後就呈現出粉紅色,無論是顏色還是形狀,看起來都和玫瑰花瓣十分相似。落霞草隐國不産,所以隐國人對于此種植物十分陌生。舒雲慈之前學過的千奇百怪的知識中,就有一門是了解大陸上所有已知的植物。
落霞草無毒,只是世間萬物相生相克,落霞草與石斛相克,直接服用就是劇毒。如今落霞草放在香包裏,石斛在她娘的補藥裏,這樣只會讓毒性慢慢地滲透,讓人難以覺察。
這麽多年,她見識過太多的詭計,早就見怪不怪了。“這件事別讓我娘知道,免得吓着她。”她吩咐道。
對于愛女的生辰,而且是整十歲的大生辰,遠明帝是憋着要辦得隆重一些。舒雲慈在皇上下朝後去拜見請安。
今年皇上早早就問了舒雲慈想要什麽禮物,舒雲慈從來不和自己的親爹含糊,一向是想要什麽就要什麽。今年她希望能有一個大一點的宮苑。她對于宮苑是否豪華并不在乎,只是她年紀漸長,學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寶湖苑實在有些小了,她施展不開。
對于皇上曾經提出讓舒雲慈搬出來單獨住在一所宮苑裏,自然被舒雲慈拒絕。她對自己的生母無法交心,那麽為人女者,至少要保住生母安全。
遠明帝對于女兒的要求自然答應,早早就命工匠整修了錦明堂附近的幻玉宮,作為舒雲慈的生辰禮物。
從皇上的熙華殿出來,她迎面遇到了同樣過來請安的一衆皇子。遠明帝有三個兒子,都比舒雲慈年長,其中皇後所出的皇長子已經二十歲,按理說早早就該被立為太子,然而過了這麽多年,皇上從來不提立儲之事。大臣們上書立儲,都被皇上留中不發。有耿直朝臣親自和皇上說要立儲,被皇上以自己身體還好的理由擋了回去。因此朝堂中議論紛紛,都在猜測皇上是不是要把這江山傳給澤隐公主。
至此,無論前朝還是後宮,在舒雲慈和她親爹的努力下,舒雲慈的仇恨值算是徹底拉滿了。現在如果說要殺掉舒雲慈,估計肯為她求情的一只手都用不上就能數得過來。
對于這種情況,舒雲慈完全不在乎,而遠明帝,說不出他到底是怎麽想的。至少在很多人看來,這樣肆無忌憚地給女兒拉仇恨,确定是愛女兒,而不是坑女兒?
兄妹相遇,舒雲慈終于肯看一眼三位哥哥,然後就這麽錯身而過了。
三位皇子見此情形都只能搖頭。和公主不同,他們就算不滿也不會立刻發作出來。尤其是在如今久不立儲的情況下,每個人都要夾着尾巴過日子,生怕被父皇找出錯處直接失去了繼承權。
舒雲慈去了太醫院,到了門口就有小太監看見,立刻高聲叫道:“澤隐公主到。”
太醫院裏的一群老先生都出來迎接公主。舒雲慈擺手,“諸位大人不必多禮。我是來找憐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