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賜的公主
夜深人靜,隐國皇宮中的一個小小宮苑裏,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退出正殿。她小小的身影穿着華貴的服飾,和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來到院子裏,女孩擡頭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明月當空,卻無端起了風。她回頭,黑暗中一柄寒光閃閃的劍已經直刺而來。女孩稚氣未脫的臉孔上神色不變,黑沉沉的眸子中映出了雪亮的劍鋒,她微微眨了一下眼,劍鋒已經到了面前。
就在此時,她身後出現一個黑衣人,揮劍擋下了對方的攻擊。女孩沒有理會,微微側步,任由兩人打在一處。當她走到自己所住的偏殿臺階上時,黑衣人已經将刺客擒下。
“如何處置?”黑衣人的聲音悅耳,是個女子。
“殺了吧。”女孩留下三個字,推門進了偏殿。
天上飄過幾朵雲彩,遮住了月光。
隐國遠明十六年,朝中敬德王謀逆,天子震怒,敬德王滿門抄斬,牽連的人員多達數百,縱然天子刻意寬恕,亦有百餘人獲罪,一時間,抄家滅門,問斬流放的不計其數,因這一年是癸巳年,隐國史書上稱其為“癸巳之禍”。
很少有人知道,這樣一件大案的開始竟然源自一個小姑娘。源自敬德王派人對小姑娘的一次刺殺。
隐國位于大陸邊陲,國土面積不大,百姓生活也比較窮困。但是邊地之人必然勇武,是以周邊各國都不會主動與隐國為敵。隐國因國內産出有限,也不會和他國有什麽往來,隐國的國名由此而來。數百年來,隐國都仿佛不存在一般,偏居一隅。
直到隐國遠明七年,連續八個月都是風調雨順,有術士夜觀天象,說千年難遇的七曜彙聚即将出現,這可是天大的吉兆。就在七曜彙聚的那一晚,皇宮中一個偏僻的宮苑裏,一位姓鐘的才人生下了一個女孩。一時間紅光漫天,照亮了整個夜空。不僅是隐國,整個大陸都看到了天現異象。
遠明帝舒弘業大喜,稱此女是上蒼賜下的禮物,将來必然能福澤隐國。遂為此女起名舒雲慈,封澤隐公主。出身極低的鐘才人因為生下公主有功,被晉封為婕妤,賜住寶湖苑。
從澤隐公主出生開始,皇上就像着了迷一樣,眼中只有這個女兒。在澤隐公主之前,皇上已有數名子女,也有嫡子嫡女,皇上也曾真心疼愛過,然而這一切都只是曾經了。
為此後宮震動,沒人想到一個才貌出身都不出衆的女人竟然憑着一個女兒就攏住了皇上的心。大家開始多方探尋,抱團,戰隊,只為了打壓下鐘婕妤這個新寵。
過了一段時間,後宮衆人發現是她們錯了。皇上對于鐘婕妤并無絲毫寵愛,也從不招她侍寝,但是賞賜卻流水一樣送進寶湖苑,全部都是賜給澤隐公主的。
為了自己的孩子能夠出頭,後宮女人們又将所有的矛頭都對準了襁褓中的澤隐公主。幾番動作下來,人沒傷到,卻讓皇上起了戒心。他一方面警告後宮諸人,另一方面派了高人保護舒雲慈。
縱然如此,後宮中針對澤隐公主的各種詭計也從未停止過。過分受寵就是這個小姑娘的原罪。而且随着舒雲慈逐漸長大,她的聰慧令皇上大為驚嘆。和天下間所有的父親一樣,皇上派人去各國遍尋名師,細心教導自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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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雲慈也确實過分聰明了些,師傅教的東西無論什麽她都能很快學會,而且能舉一反三。大陸上無數名師都被請進隐國皇宮,然而能在宮裏待上一年的都是極少數。大多數的師傅待上幾個月就已經沒有東西可以傳授給舒雲慈了。
舒雲慈就像一個無底洞,無論多少人的學問知識填進去,都填不滿的無底洞。開始時各位師傅還覺得這是個天才,到後來,這些大儒們已經覺得這個小姑娘是個可怕的存在了。
各國開始流傳起隐國的澤隐公主是個妖怪的謠言。對此舒雲慈完全不在意,她沒有時間在意,除了每天去父皇面前問安,陪母親聊聊天外,她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東西了。
甲午年五月廿五,這是舒雲慈十歲的生辰。從一個月前開始,大量的禮物就陸陸續續送進寶湖苑。寶湖苑并不是一個很大的宮苑,這些年舒雲慈的東西已經堆滿了庫房,如今驟然多了這麽多東西,庫房裏實在裝不下了。
管事宮女寧琴過來禀告舒雲慈庫房的情況。在寶湖苑,有什麽事是不需要禀告鐘婕妤的,只需要禀告澤隐公主即可。
“都是什麽東西啊?”舒雲慈皺眉,“你帶人把庫房裏的東西都擡出來,有什麽能用的都用上,沒用的就送人。送人都送不出去的就賞給下面人吧。”對于賞賜這種她從小就見慣的東西,她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是。”寧琴立刻帶人去清理庫房。
鐘婕妤看着院子裏忙活的宮人,知道這一定是女兒下的命令。她是一個溫柔的女人,不懂得争寵,也無意争寵。但是她的命好,一夜承歡就有了身孕,而且還是別人口中說的上蒼的恩賜。這十年來,無數的明槍暗箭,因為女兒的關系,她總算沒被人害死。
女兒漸漸大了,她時常自責自己沒有本事保護女兒,每每這時,舒雲慈都會笑着安慰她,“娘,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會保護你的。”
她也聽到外面傳女兒是妖怪的傳聞,可是有什麽關系呢?就算是妖怪,那也是她的女兒。
她正站在窗邊看着院子裏忙活,就看見舒雲慈已經帶着貼身宮女絲瓶出去了。
舒雲慈出門去錦明堂上課,路上遇到了皇後所出的如意公主。她看也未看,直接帶着絲瓶過去了。
如意公主到底是嫡出的公主,而且是皇上的第一個女兒,原本是最被看重的公主,但是自從舒雲慈出生,這十年來,皇上的眼中再也看不見其他的孩子。連皇子都入不了皇上的眼,何況她一個公主?
這一股子怨氣她壓在心裏很久了,所幸平日裏舒雲慈都待在錦明堂學習或者回到明湖苑,很少出來,大家見不到面,矛盾總不至于太激化。
如今一個小小婕妤之女見到她這個嫡公主竟然看都不看一眼,哪裏還有一點宮規戒律了?
“站住!”如意公主喝道。
然而,舒雲慈根本就沒有任何停頓,已經走出很遠了。
“澤隐,我讓你站住!”如意公主自問涵養不錯,此時也被氣得紅了臉。
舒雲慈終于停住了腳步,她回頭,“你有事?”
此時她依舊是孩子模樣,聲音糯糯的,只是那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氣場是怎麽回事?這一瞬間,如意公主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皇那種君臨天下的氣勢。
“澤隐,我到底是你的長姐,又是嫡出公主,宮中長幼有序,尊卑有別,你見了我難道不該見禮嗎?你這些年的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如意公主真是越說越氣。
舒雲慈聞言一笑,“澤隐見過長姐。”說着,俯身施禮。即便是宮裏最嚴厲的教引嬷嬷,也絕對挑不出半點錯處。
舒雲慈見過禮,也不等如意公主說話,徑自起身走了。如意公主本來還想繼續拿喬,給這個不守規矩的妹妹一個下馬威,結果一個閃神的工夫,人都沒影了。
如意公主氣得直抖。“澤隐她……她實在太無禮了!”
身邊的宮女太監都低着頭,沒人敢接話。澤隐公主無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位公主就從來沒有守過規矩。可是皇上喜歡,不守規矩也是好的。但凡有人不開眼地去皇上面前告狀,都會被皇上斥責,跟個小孩子叫什麽勁?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敢去和澤隐公主計較規矩了。
如意公主說了幾句話,身邊竟然連個附和的都沒有。她看着身邊的宮女太監,斥責的話語到了嘴邊,卻到底沒有說出口。她是個公主,澤隐能夠不守規矩,她不行。口出怒言可是有損公主儀态的。
舒雲慈進了錦明堂,對于方才的小插曲,她完全就沒放在心上。她沒有刻意針對如意公主,實在是覺得和這些人問安閑聊,是一件浪費時間的事情。
錦明堂是皇子公主們學習的地方。不過舒雲慈所在的這個房間就只有她一個學生。其他人無法跟上她的學習進度,她只能獨自學習。很久之前舒雲慈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她和那些凡人是不同的。她不是驕傲,只是很客觀地認清了自己的能力。所以她從來不和宮裏人敘什麽親情友情,甚至對于自己的母親,她也只是盡了一個女兒的孝道,并努力保護其不受傷害,她內心的真正想法,并不會和母親說起,因為母親不會懂。
今天是大儒講授各國禮儀規矩。這算是她學得最長久的一門課。因為各國的禮儀規矩不僅多,而且還時常在變化。這門課她每年都要學習一個月,就是為了應對不斷的變化。
教導她禮儀的大儒姓徐,徐師傅每年用一個月的時間教導她,用十一個月的時間周游各國,去了解各國禮儀新的變化。
“公主,今日是最後一課,在下過幾日就要出發周游各國,希望明年歸來之時,能帶給公主新的東西。”快下課時,徐師傅說道。
舒雲慈的目光清澈平靜,“有勞徐師傅。”她起身,端端正正行了一個弟子禮。
徐師傅頗為滿意。自己能得澤隐公主一禮,到老了都可以和自己的兒孫炫耀了。
徐師傅之後是孫師傅,教授各國律法。沒人知道一個小姑娘學習各國律法做什麽,但是既然她想學,皇上就為她請了師傅。這位孫師傅和徐師傅不同,他是雲國人,他只精通雲國的律法。這是他教澤隐公主的第一個月,也是最後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