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矛盾
-吉吉,你在忙?
應喆正在走神,被一條新消息拉回了視線,抿了下唇,開始打字。
-嗯嗯,晚上生日,準備出去吃飯。
-今天你生日啊?生日快樂,怎麽不提前告訴哥哥,給你定個蛋糕啥的。
聊天對象是他很久以前在blued上認識的,應喆心不在焉地回了句“謝謝”,又切換回消息界面。
從剛剛挂斷電話起,他就有種莫名不安的感覺,總感覺林驚帆的語氣有些不太對勁。
生氣了嗎?應喆有些莫名其妙。
他把兩人這幾天的交往回顧了一遍,最近由于林驚帆做課題比較忙,兩人基本也沒啥互動,想來想去也只能是為了取快遞這事兒。
“為個這都能生氣”,應喆不耐煩地咕哝了句。
忍不住看了眼手機,還有半小時到六點。
陽臺外刮起大風,窗外烏雲籠罩,陰沉沉的。
應喆嘆了口氣,在聊天框裏打了句“有點事兒,不聊了”,認命地背了個雙肩包起身出門。
屋外狂風大作,應喆剛一出門就差點被吹回來,看這天氣随時要下雨,又回屋拿了把傘。
果然剛走到宿舍樓下,就有零星的雨點落了下來。
明德樓十幾棟宿舍樓,取快遞的地方比較遠,應喆怕趕不上六點,還是選擇了騎單車。
誰知剛騎到一半,一道閃電的白光劃過,緊接着碩大的雨點就噼裏啪啦的砸了下來,瞬間變成傾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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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喆罵了句操,手忙腳亂的撐起雨傘,擡頭時餘光似乎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從身邊掠過。
林驚帆?
他猛地回頭,白茫茫的雨霧中只見到一個沒有打傘的黑點漸漸變小。
他自嘲的搖搖頭,心道自己想多了。那位小爺這會兒應該還在圖書館邊搞論文邊鬧脾氣呢,想到這裏,他咬牙加快了車速。
趕到時恰好剩最後五分鐘,架空層已經沒什麽人了,值班的師兄收拾了東西正準備收工,應喆忙上前求師兄等一下。
“下這麽大雨還來取快遞,這麽急麽?”
師兄人倒是挺好,還幫着他一起找,應喆心裏着急,扯了個笑道:“嗯,對象在鬧脾氣。”
師兄理解的點點頭,道:“我女朋友也是,回消息慢了要罵,回的快了懷疑我在跟別人聊天,簡直是怎麽做都不對。取個快遞就更不用說了......哎,是這個吧?”
師兄拿起一個包裹,應喆一看,正是林驚帆的手機尾號。
“就是這個”,他松了口氣,道,“謝謝師兄了。”
“不用”,師兄拿出儀器掃了一下,道,“女生就是這樣的,回去哄哄就好了。”
“嗯”,應喆拿着快遞,想到兩人上次鬧矛盾,眉眼松弛了下來,勾唇道,“他挺好哄的。”
兩人告別,師兄拿了把傘離開了。
應喆坐在值班椅上,想給林驚帆打個電話再走。宿舍人太多了,很多話都不方便說,這裏正好安靜沒人。
他拿出手機,點開鎖屏。
首頁提示林驚帆從blued發來三條信息。
應喆幾乎是一瞬間就停止了呼吸。
林驚帆發現他在用blued聊天?
應喆一下子就慌了,有一種做壞事被當場捉住的心虛。
他盯着那幾行消息提示看了許久,終于鼓足勇氣,豁出去一般點開。
-突然覺得有點累了,晚上的約會就不去了。
-(Faceu拍攝的視頻)
-祝你生日快樂,吉吉。
三條消息,語氣一條比一條正常,應喆卻莫名覺得渾身發冷。
他看着那個視頻,半晌後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手指在屏幕上虛停一下,才顫抖着點開。
開始的幾秒是一片漆黑,接着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現出林驚帆燦爛的笑臉。
“咳咳,嗯,吉吉,生日快樂啊。你看到這個視頻的時候,我們應該已經約完會了,有沒有被我的驚喜感動哭?”
僅第一句話的分量,就讓他幾乎喘不過氣,應喆呼吸發着抖,靜靜地看着畫面中的人。
鏡頭有些晃動,應喆注意到他的背後是一片漆黑的鐵絲網,應該是坐在小操場的單杠上錄的。
似乎是不太習慣對着攝像頭說話,林驚帆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又幹咳了兩聲,然後露出了一個賤賤的笑。
“你是不是還以為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生日”,他用一種惡作劇得逞的表情看向鏡頭外的應喆,奸笑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別嘴硬啊,我知道你肯定很感動,不過別急,接下來還有更感動的”,他不自然地朝兩邊看了下,似乎是在看有沒有人注意到他,然後重新看向鏡頭,一本正經地說:
“應喆同學,你也知道我平時從來不唱歌,這次為了你生日,特地學了一首,你不準嫌難聽啊。”
他清了清嗓子,道:“那我這就開始了......”
“塞納河畔,左岸的咖啡,我手一杯,品嘗你的美,留下唇印的嘴”
沒有伴奏的清唱,應喆聽了很久才反應過來他唱的是《告白氣球》。
“......你說你有點難追,想讓我知難而退,禮物不需挑最貴,只要香榭的落葉”
林驚帆的聲音清亮澄澈,因為緊張的原因聲音有些發抖,應喆眸中蓄滿淚水,跟他一起合唱起來。
“……喔營造浪漫的約會,不害怕搞砸一切,擁有你就擁有全世界”
你計劃的約會真的很浪漫,但對不起,我搞砸了一切。
“......親愛的,愛上你,從那天起,甜蜜的很輕易。”
雨點噼裏啪啦的從天頂砸下,在地面濺出白花。在一片曠古的安靜中,林驚帆的聲音青澀而溫柔,應喆的聲音低沉而顫抖,兩把聲音交織纏綿,像一首悲傷而甜蜜的戀歌。
“......親愛的,別任性,你的眼睛,在說我願意。”
最後一句結束,一滴清淚漫過應喆的眼角。
“完啦”,畫面裏,林驚帆輕輕地松了一口氣,搖頭晃腦道,“怎麽樣,還不差吧。”
應喆重重地喘息,漫天的愧疚和自責幾乎要淹沒了他。
林驚帆的聲音帶着一種陽光的味道,“吉吉,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希望我們以後每年都在一起過生日。”
“我愛你,晚安。”
畫面定格。
“我也愛你”,應喆額頭抵在桌上,喃喃。
他用力地搓了把臉,手指發顫地拆開腿上的包裹。
待看到裏面的東西時,他倏然靜了。
那是他很久以前提過的一款球鞋,四位數,饒是他平時買慣了名牌仍覺得有些肉痛,只能沒事兒刷刷圖片過過幹瘾。
沒想到林驚帆竟然把它買了,應喆幾乎是一瞬間眼淚就湧出來了。
林驚帆有多少錢他再清楚不過,買了這鞋,他未來的一個月連吃飯都緊張。
而他,竟然在他準備驚喜的時候,跟別人聊着天,甚至連個快遞都不願意取。
應喆只覺得被一股滅頂的歉疚包裹,他不敢想象林驚帆現在的心情,他手忙腳亂的拿出手機,撥打林驚帆的電話。
冷漠的機械女聲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對面已經關機,他卻仿佛聽不到似的,一遍又一遍的撥打。
烏雲壓頂,天地間一片灰暗,狂風卷攜着暴雨襲來,宛如末世降臨。
林驚帆一覺睡醒時只感到頭痛欲裂,窗外一片漆黑,室友們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嚕。
他摸出手機按下開機鍵,看了下時間。
淩晨五點。
幾十條未接電話彈出來,全部都是應喆的消息。
-寶貝,視頻我看到了,生日禮物我很喜歡。
-對不起,我沒有想到你是為了給我驚喜,我搞砸了你準備的一切。我知道現在說對不起根本沒用,但是真的對不起。
-我真的很擔心你,你理一下我好不好。
-我去了趟你們宿舍,室友說你淋雨了在睡覺。知道你最近累壞了,你好好休息,睡醒了回複我好嗎?
-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林驚帆平靜地看着這幾條消息,數小時前那種怒火焚身的感覺已經沒有了,随之而來的是深深的疲憊。
回想幾個小時前,他幾乎是報複性地給應喆發了那幾條消息,也知道應喆一定會感動會愧疚。
這種殺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雖然解氣,但他們倆之間最根本的問題,仍然沒有解決。
取快遞事件只是一個□□,林驚帆真正介意的,是應喆的不坦誠,而他的個性卻恰好無法接受這種不坦誠。
林驚帆心裏很清楚,只有開誠布公的把這個問題說開,他們之間才能真正毫無芥蒂的和好。否則一切粉飾太平的和稀泥,都只會讓兩個人越來越離心,到最後這段愛情裏只會充斥着越來越不堪的謊言和欺騙。
「看不見的帆」:吉吉,我們談談吧。
應喆沒有回複,他應該在睡覺。
林驚帆睡了十幾個小時,這會兒毫無睡意。
他盯着天花板沉思許久,終于從頹喪的情緒中恢複了過來。
愛情也不都是甜蜜的麽,他安慰自己,總是需要磨合的。
林驚帆還是比較樂觀的,他能感受到應喆對他的在乎,自己也從未有過放棄和退縮的想法。
只要我們還相愛,什麽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
手機震動了下,應喆回消息了。
「應喆」:好的,現在嗎?
「看不見的帆」:上完課吧,晚上去小操場說。
「應喆」:去西門說吧,我現在就定房間。
「看不見的帆」:哦,抱歉,我今天沒有心情做那種事。
「應喆」: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想有個地方跟你好好說說話。
「看不見的帆」:怕我們在操場吵起來丢人?
「應喆」:沒有,但是小操場畢竟是公共場合。
「看不見的帆」:還是怕被人看到呗。
應喆沒有再堅持,過了很久,回了句:“好,都聽你的。”
林驚帆關掉手機,又發了會兒呆,鬧鐘響,宿舍的另外三只起床了。
周翔:“真他麽操蛋,搞了三天數模還要接着上課,這還不如不放假。”
許澤群:“是啊,還好是高數課,可以劃水。”
張昭看了眼林驚帆,忽然道:“帆仔,你臉色咋那麽差?”
“有嗎?”林驚帆打了個噴嚏,對着鏡子看了眼,臉色确實有些蒼白,“估計昨天淋雨感冒了吧。”
“就讓你昨晚洗個熱水澡”,周翔道,“結果你渾渾噩噩的,前言不搭後語。”
“劉東師兄他們組這麽可怕嗎?”張昭道,“寫個論文就把我們帆仔累成這樣了。”
“我這兒有三九感冒靈”,許澤群從抽屜裏拿出幾包綠色沖劑扔給他,“先喝點預防吧,這鬼天氣。”
“C市好久沒下過這麽大的雨了”,周翔道,“上次這麽大還是我高中那陣兒……”
林驚帆被他們幾人簇擁着往教學樓走,感覺幾個室友就像家人一樣溫暖。
天陰沉沉的,依稀還有幾點雨珠落下,搞得人提不起勁來。
林驚帆平靜的上完了一天的課,好幾次習慣性地點開應喆微信,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應喆也沉默的沒有說話。
沒有聊天,他才恍然發覺,一天的時間居然這麽長。
下午兩點的時候,雨停了,太陽從厚厚的雲層中間冒出個頭。
「應喆」:幾點見?
「看不見的帆」:九點吧。
「應喆」:好。
一場雨過去,操場上濕漉漉的,基本沒人。林驚帆走進操場時,遠遠地看到應喆已經到了。
他仍站在熟悉的單杠下,身姿挺拔、帥氣不凡。
林驚帆走近,看到他手上拿着兩瓶脈動和一排藥。
幾天不見,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胡茬也長了出來。
林驚帆也沒有比他好多少,即便喝了許澤群給的九九感冒靈,下午雨停的時候依然光榮的感冒了。
兩人靜靜地對視許久。
應喆的眼神很複雜,有愧疚、又心疼還有些心虛。
“你瘦了”,他把手裏的脈動遞給林驚帆,心疼地說。
“你也是”,林驚帆道,說完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已經沙啞的不像話。
“我聽你室友說,你昨天淋雨了”,應喆又把手裏的藥遞過來。
林驚帆接過一看,發現那是一排蓮花清瘟膠囊。
想起很久以前還不知道應喆是「吉吉」時,他也送過他藥,不禁感嘆宿命真是一個輪回。
應喆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道:“你之前送我的已經吃完了,這是我在藥店買的。”
林驚帆擡眼看他,應喆一下子有些慌了,“對不起,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博取感動的。”
“我沒這麽想”,林驚帆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對不起”,應喆認真地看着他,“雖然已經在微信上說過一次,但我還是要說,真的對不起。”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林驚帆道,“我脾氣太大了,不管有什麽矛盾都應該說開,不該過夜的。”
“不,是我的問題”,應喆痛苦地說,“你那麽用心的為我準備生日禮物,我竟然、連為你取個快遞都不願意,我我真的……”
“應喆”,林驚帆打斷了他,開門見山道,“我昨天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在幹什麽?”
兩人面對面站在單杠旁,林驚帆的眼神清澈坦誠,一如他們第一天來小操場時。
應喆還記得那晚,他就是被他眼底的坦蕩所打動。
對上這樣的眼睛,他沒有辦法再撒謊。
“我,正在blued上跟人聊天。”
仿佛一塊重石落地,林驚帆竟然有種踏實的感覺。
“為什麽騙我?”想起昨天那種被全世界背叛的感覺,林驚帆心裏還是在隐隐作痛,“我從來沒有限制過你跟別人交往。”
“因為……”,應喆轉身靠在單杠上,似乎是有些難以啓齒,“他是我在blued認識的第一個人,我們倆之前,之前,嗯……”
“做過?”
“沒”,應喆馬上接口,“這個真沒,但是算是……談過吧,他教了我挺多東西的,我怕你知道後,會不、開心。”
“除了他之外,還有別人嗎?”林驚帆聽到自己很輕的問。
“三、四個吧”,應喆有些緊張地看着他,“不過我對他們都沒有感覺,我愛的是你,只是偶爾會聊聊,我怕你介意。”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應喆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在blued上跟人聊天,這上面确實也沒有好好交朋友的,gay圈基本都是這樣,哥哥弟弟黏黏糊糊的,但是……我就是,忍不住。”
“我混貼吧三年了,blued也用了兩年多,每天打開找人聊天已經形成習慣了……”
應喆進入這個圈子實在太早了,在涉世未深時就已經見識到這個圈子的各種荒誕陸離。
曾幾何時他也像林驚帆現在這般真摯坦誠,可經歷過太多次的欺騙,一顆赤子之心早就被磨平,開始漸漸學乖,适應這個圈子的生态環境。
不求天長地久,只求一晌貪歡。
這幾乎是整個gay圈的信條。
于是應喆學會了油嘴滑舌,在真情與假意之間熟練的進退游走。
不動真情不傷心。
他已經習慣了不痛不癢地撩完,再不負責任的抽身而退。
直到他遇到了林驚帆。
他并不是個多完美的人,可他卻是那種只要認準了一個人、一件事,就會毫無保留的分享和付出的人。
他的坦誠和真摯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應喆深埋在心底的懦弱。
“我就是這樣的人”,應喆最後自暴自棄地說,“我也沒有辦法。”
“我并不介意你有gay朋友”,林驚帆認真道,“可是你不該騙我,因為我毫無保留的相信你。”
“我也從來不會欺騙你,我一直,把你當成最親最信任的人。”
“對不起”,應喆的眼中盡是愧疚,“我一直想好好對你的。我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希望能夠給你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但我還是把一切搞砸了。”
林驚帆敏感地抓住了他言語間的一個漏洞,“什麽叫,我們在一起的這段時間,你希望給我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什麽意思,你不相信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林驚帆有些茫然的轉頭看他。
應喆也似乎有些茫然:“總會結束的,不是麽?你說過的,感情歸感情,生活歸生活。”
“我是說過這句話,等等”,林驚帆一時間有些懵,他竭力回想起自己說這句話的語境,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應喆靜靜地看着他,眼睛裏有悲傷在流動。
“我們不可能一直這樣下去,以後畢業了總要回歸家庭的……”
電光火石間,林驚帆似乎抓住了某個點,那一瞬間的不可置信淹沒了他,令他渾身都忍不住發起抖來。
“你的意思是,你以後,會結婚?”
林驚帆像是不認識般地看着他。
…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
今天依然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