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重游
“帆仔你沒事兒吧,怎麽臉色看起來這麽差?”
自習室裏,莊夢圓和謝朝一起走進來,看到林驚帆險些認不出來。
“感冒”,林驚帆啞着嗓子道,“甜妹呢?”
“樓下買酸奶呢”,莊夢圓選了他後排的位置坐下,林驚帆轉過身朝他倆挑了挑眉,“你倆,啥情況?”
“哎呀你這人,明知故問”,莊夢圓嗔他一句,這女漢子居然罕見的臉紅了。
林驚帆笑了兩聲,視線又轉向謝朝。
謝朝這次沒再回避,坦然地握住莊夢圓放在桌上的手,笑道:“說吧,想我請啥?”
“當然是火鍋啊”,向甜不聲不響出現在後頭,“不過等帆仔感冒好了再說吧。”
林驚帆啞着嗓子對謝朝道:“對圓圓好點啊,我們四班出了名的兇你知道的。”
“呦”,謝朝樂了,“你這還威脅上我了。”
“不如讓我采訪一下你現在啥心情,是不是嫁女兒的感覺,啧,你們四班是不每個女生脫單,你都得操心一次。”
“可不是”,莊夢圓也樂了,“帆仔就是我們全班的娘家人。”
“滾”,林驚帆無聲地做了個口型,幾人笑成一團。
“行了,你快別笑了”,向甜塞給他一杯熱水道,“笑的比哭還難看,這九九感冒靈感覺不行,你等會在宿舍樓下等着,我給你拿點蓮花清瘟過去。”
“不用了”,林驚帆啞着嗓音道,“我已經好多了,就是嗓子啞。”
“你快別說話了!”幾人同時道,說完又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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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驚帆跟着大家樂,趴回桌子時,眼眸中劃過一絲黯然。
他跟應喆冷戰五天了。
整整五天,他沒有找他,他也沒有聯系他。
說是冷戰其實也不算,他們沒有吵架、沒有誤會,甚至把所有事情都攤開了說了。
可正因為這樣,才更感覺無力。
分歧是致命的。
應喆以後會結婚,而林驚帆不會。
應喆要結婚。
林驚帆只覺得這荒唐的不可思議,又是那麽的理所當然。
與這個比起來,曾經的欺騙、誤會似乎都是小打小鬧了。
林驚帆無法形容自己知道這件事時的心情,事實上直到現在,只要想起應喆,這個名字牽連起來的情緒還是會讓他的心髒一陣鈍痛。
怎麽辦?
林驚帆也不知道,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幾乎是無解的。
他可以理解應喆的想法,但他不能理解應喆為什麽沒有事先告訴他。
可這甚至無法責怪應喆,因為從一開始他們的理解就是不同的。
生活歸生活,感情歸感情。
林驚帆以為只是把感情和生活徹底隔離開就好,可應喆理解的卻是在可以肆意時好好談戀愛,未來還是要回歸“正常”,成家立業。
多可笑,回想初見那天提到這句話,他們竟然都以為對方說的是自己心裏想的那個意思。
怎麽辦?
林驚帆甚至想過就這麽把那天的一切忘了。
他和應喆一切照舊,反正再相愛的戀人也不一定會走到最後。他現在這麽愛應喆,不代表幾年之後還愛他。就這樣縱情幾年,等到感情磨滅了再分手又何妨。
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碎過的玻璃不能複原,潑出去的水收不回,更何況這還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分手吧,只能分手了。
林驚帆低頭趴在桌上,只要想到分手這兩個字,他的胸口就堵的喘不上氣來。
他深深的呼吸,把即将溢出眼角的眼淚生生逼回去,收拾東西,回宿舍。
夜晚降臨在這所校園。
周翔照例和女朋友在走廊視頻,許澤群照例看動漫,張昭照例跟隔壁宿舍LOL。
表世界運轉正常,一切都沒有變。
只有林驚帆自己知道,他的裏世界已經分崩離析,行将坍塌。
他回到宿舍後打開電腦寫了會代碼。
這兩天他總是把自己搞得很忙,每天預習、複習,甚至連最讨厭的代碼也拿出來做。
仿佛只有将生活塞得滿滿的,他才不會有時間胡思亂想,反反複複思考那些無解的問題。
可是一到夜晚,躺在床上,打開手機的第一件事,還是習慣性地點開與應喆的聊天界面。
聊天記錄停留在他們相約小操場的那一天,林驚帆簡直要對那天産生陰影了。
分手吧,林驚帆,他對自己說。
只能分手了,林驚帆,難道真要等到他結婚那天嗎?
林驚帆深吸了口氣,終于紅着眼睛點開和應喆的聊天,指尖剛剛點上字母“f”,便看到對話框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他有話想說?林驚帆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期待居多還是害怕更多。
片刻後,應喆停止輸入。
又過了會兒,對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整整半個小時,那邊顯示了不下十幾次「對方正在輸入......」,林驚帆的心裏也跟着忽上忽下。
-分手吧。
應喆最終只發過來了三個字。
林驚帆長舒一口氣,閉上雙眼,有種不甘的感覺,卻又只能是這樣了。
-好。
他回。
-能,再見你最後一面嗎?
應喆小心翼翼道,怕他不答應,又趕忙補了句。
-我不是想別的什麽,我就是
他打了一半,似乎有些說不下去了,林驚帆理解的接上。
-好好告個別吧。
他們約在了北門,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應喆的臉色比前兩天更加憔悴,縱然已經決定分手,看到他這個樣子,林驚帆心裏還是忍不住抽着疼。
“吉吉”,在離他兩步遠的時候,林驚帆止步,叫了一聲。
應喆本來在看手機,聞言猛地擡頭。那模樣令林驚帆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也是這樣茫然的表情,只是那時的心境卻大不一樣。
“你來啦”,應喆扯出一個笑,似乎是想要伸手拉他,又生生忍住了。
“去哪兒”,林驚帆看了眼四周,已經挺晚了,北門附近沒啥人。
“都、走走吧”,應喆道,“去咱們常去的地方。”
說完又尴尬地笑,“好像、也沒有幾個常去的。”
林驚帆難受的說不出話來,率先轉身走了出去。
他們走到了教學樓,302教室裏一片漆黑。
那天應喆坐在最後一排,林驚帆睡過頭差點遲到,坐在應喆旁邊,問他“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
應喆:“我那會兒就覺得你像,但是不敢亂勾搭,我好像一直都這麽慫。”
林驚帆:“我覺得你長的挺帥的,聲音好聽,肯定有很多女生喜歡。”
他們沉默的坐在那天的位置上,林驚帆偏過頭,只看到黑暗中應喆英俊的側臉。
他們來到自習室。
林驚帆說:“我當時看到「吉吉愛吃魚」距離我只有0KM,快吓死了。正要懷疑你的時候,看到希姐給你打電話,當時心裏就覺得,哦,你應該是直男吧。”
應喆:“當時感冒難受的要死,blued就攤開在桌兜裏,要是我那時候沒睡覺……”
“要是你那時候沒睡覺”,林驚帆輕松地接上,“我們或許早就面基了。”
應喆:“你那晚給我送蓮花清瘟,我真的很感動。”
林驚帆:“這沒什麽,你也送我了。”
宿舍樓下人來人往。
應喆:“那天我在這裏喂林小帆……我、還可以這麽叫它麽?”
“叫吧”,林驚帆的眼睛有些發紅,“挺好聽的,應小吉也好聽。”
“你拎着禮物回來”,應喆的聲音有些發抖,但他竭力控制着,“我以為你脫單了,心想我的gay雷達居然失誤了。”
他們沿着小路向西食堂走。
林驚帆說:“寒假每天睜開眼,最開心的事就是和你聊天,那天你告訴我‘人人衣櫃裏有一具骷髅’,我那時候才真正接受了自己。”
應喆低聲道:“我的骷髅就是我自己。”
“別這麽說”,林驚帆倒退着走到一處停下,“知道嗎,我就是在這條路上認出你的。”
“是嗎?”應喆笑着說,“你沒跟我說過這個。”
“我當時快震驚死了,後來發現你還傻傻的不知道,又覺得很好笑。”
他們來到了播音室樓下。
樓頂一片漆黑,林驚帆靜靜地望着播音室所在的地方。
那天,他就是在這個地方,對那個穿淺藍色的格子襯衣的男孩動心了。
“你支教那幾天我真的挺無聊的”,他們沿路走向機房,應喆道,“面基那天我緊張的一晚上睡不着覺。”
“我也緊張了很久,就怕見到了吓死你。”
“真的快吓死我了”,應喆誇張的笑,他擡起手,似乎想揉一把林驚帆,卻又讪讪放下了。
機房還亮着燈,他們坐在最後一排。
應喆道:“我沒想到你代碼那麽爛。”
林驚帆:“我當時還以為你假冒TA,心想這家夥膽子還挺大。”
兩人相視而笑,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悲傷。
“下一站去哪兒”,應喆呼了口氣,眼眶通紅,卻竭力讓自己表現的輕松。
“小廣場吧”,林驚帆想起了什麽,又道,“折紙心還在我書裏夾着呢。”
“扔了吧”,應喆道,“你以後會有更好的。”
林驚帆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小廣場一片冷清,沒有燈光,沒有舞臺。
他們曾在人山人海中手牽着手,又一起在高潮中退場。
林驚帆道:“唱兩句我聽聽。”
應喆會意,低低唱道:“親愛的,那天起,甜蜜的很輕易。”
林驚帆:“親愛的,別任性,你的眼睛,在說我愛你。”
他們最後來到了小操場。
已是深夜,操場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們并肩走在跑道上。
鐵絲網被風吹的震震顫抖,應喆的聲音從風中傳來。
“咱們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這裏,那天我在想這個人真的好實誠。”
他們靜靜地從操場上走過一圈,這個小操場上承載着他們太多的回憶。
他們在這裏談天說地,也在這裏親吻纏綿。
這裏,和西門那個散發着黴味兒的小賓館一樣,是獨屬于他們的伊甸園。
“那次你拉着我跑一千米的感覺,我這輩子可能都忘不了”,林驚帆說,“有一種,嗯,被救贖的感覺吧。”
“就好像一直在一團黑暗裏,突然看到了一抹光。”
林驚帆忽然停了下來,他的聲音帶着一絲哽咽,喉嚨不住上下起伏,卻還在盡力地控制自己。
“對不起”,應喆的聲音發着抖,林驚帆幾乎是一瞬間眼淚就出來了。
“沒關系啊”,林驚帆努力地讓自己表現的輕松,“我也......對不起。”
“你真的很好”,應喆搖了搖頭,扯起一抹牽強的笑,“是我配不上你。”
林驚帆破涕為笑,“這是在給我發好人卡麽?”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應喆認真地看向他。
“你也很好”,兩人靠在單杠上,林驚帆看向天空,“你也教會了我很多。”
今夜沒有星星,紫黑色的天幕中,一輪圓月靜靜挂着。
校園晚間電臺在播放側田的《命硬》。
“你說”,應喆忽然道,“什麽時候同性戀才能被人當成正常的事。”
“會有那麽一天吧”,林驚帆茫然道,“但我覺得我應該看不到。”
“如果”,應喆側頭看他,“我是說如果,我們出生在一個同性戀合法的時代,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應喆的眼神帶着一絲希冀,林驚帆心內一陣心酸,只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會的”,他說,“一定會的。”
他們沒有再說話,安靜一如每一個夜晚。
十點五十五,鬧鐘響。
該門禁了。
“還要再去西門嗎?”林驚帆笑着調侃。
“不了”,應喆說,“回吧。”
他們像以往所有次一樣,并肩走出小操場,走回宿舍樓下。
“那,再見了”,應喆看着林驚帆。
“再見。”
他們像往常每一次一樣告別,只是說出口的,再也不是“晚安”或者“明天見”了。
校園裏還回蕩着側田決絕而堅定的歌聲。
-二百年後在一起,應該不怕旁人不服氣
-團圓或者晚了廿個十年,仍然未舍棄
-換個時代在一起,等荊棘滿途全枯死
-這盼望很悠長,亦決心等到尾
-等得起
作者有話要說: 強烈推薦側田的《命硬》,太貼了!
應喆領飯盒了,之後第二卷 和第三卷還分別會出場一次,但是戲份都比較少了。
話說,想知道大家腦海中應喆是個什麽樣的人,我自己寫的時候有種“當局者迷”的感覺,但是朋友看完之後,還挺喜歡應喆的,很心疼他。你們是什麽感覺,想聽聽大家的看法呀~
今天依然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