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四分之一

第15章 約會

約會的地點定在北門。

應喆自從那晚知道自己掉馬後，大為震驚，每天都要連番轟炸林驚帆。

-你什麽時候認出我的？

-咱倆是不是認識？

-你是誰，告訴我行不？

林驚帆沒想到他真的是一點都沒猜到，每天被他笑得肚子疼，笑完仍緘口不言，只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搞得應喆郁悶不已。

七天的支教很快結束了，最後一天的時候一行人把張昭帶來的書捐給學校。

向甜提議去外頭買些吃的發給學生，于是一幫人在附近的小超市風卷殘雲一般買了一堆，差點沒把超市搬光。

晚上校方舉辦了一場篝火晚會歡送他們，小孩子們出了不少節目。

春天天黑的不是很早，紫藍色的天幕下回蕩着陣陣銀鈴般的笑。

篝火映着孩子們清澈的雙眸，好幾個女生忍不住哭了，林驚帆也忍不住有些眼熱，只覺得這次經歷足夠他之後回味很久。

他們最後唱了一首《朋友》，十二個人手拉着手，臺下還有不少老師跟着他們一起唱。

“朋友一生一起走

那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話 一輩子

一生情一杯酒”

林驚帆的眼前不禁劃過魏洋的臉，他漸漸感覺到，曾經的朋友或許在慢慢走遠，而新的朋友卻在慢慢地靠近。

回程仍然是硬座，大家已經沒有了來時的激情，只是自己坐在位置上刷手機。

林驚帆眼尖的發現，劉東和王嫣非常自然地坐在了一起。他和向甜對視一眼，心想這次支教有收獲的或許不止他一個人。

沒有撲克的八小時格外漫長。

林驚帆跟應喆有一搭沒一搭閑聊，不時會注意到兩人之間的距離，這種慢慢靠近的感覺，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愉悅。

他又想到那天應喆發來的那些截圖，想象着他當時的心情。

這樣的應喆在他眼中似乎才有了實感，不像平時總是不痛不癢地撩一下，讓他有種被在意的感覺。

他喜歡我嗎？

林驚帆不禁開始思考，又覺得喜歡這個詞分量似乎有些重。

也許他也有些寂寞吧。

窗外村莊田野飛速掠過，他又希望火車開的再快些。

第二天一早，林驚帆睜開眼睛，拿過手機一看，才早上八點。

周翔一早已經出去跑步了，許澤群和張昭還沒睡醒。

林驚帆閉上眼睛又睜開，實在睡不着了，遂下樓洗臉。

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胡子好幾天沒刮了，又拿出剃須刀開始刮胡子。

他有些後知後覺的緊張，和尴尬。

應喆見到他之後會啥反應？

兩人說些啥好？

啊啊啊林驚帆又有些不想見面了，然而見面是自己主動提出來的，不見也不太好。

整整一天的課，他都有些心不在焉。最後一節實驗課上完，他借口播音社有事找沒跟周翔他們一起吃飯，騎着單車直奔北門。

北門是C大最偏僻的一個門，平時幾乎沒有什麽人來，林驚帆把單車停在門口，一出門就看到應喆正站在不遠處來回踱步。

他們約的時間是六點半，林驚帆打開手機看了眼。

18:25

兩分鐘前，應喆發來消息：我到了。

林驚帆勾了勾唇，邊向他那邊走，邊回：我也到了。

幾乎是下一秒，他就看到應喆擡起頭四處張望。

林驚帆彬彬有禮地看着他，兩人視線相撞。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應喆的表情十分精彩。

“我、靠！”應喆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這一句。

林驚帆這會兒倒是完全不緊張了，只是笑嘻嘻道：“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沒想到吧？”

三連下來，應喆已經毫無還擊之力，無力地擺擺手道：“你......讓我再緩緩。”

兩人乘坐公交車前往大學城，林驚帆今天穿一件暖橙色毛衣，外面套一件藍白色的棒球服，應喆則穿着格子襯衫和套頭背心，少年感十足。

并肩而行時應喆稍稍高他一些，兩人俱是一般的帥氣。

大學城附近有一個商場，周內人依舊很多，到處都是來吃飯、聚餐、談戀愛的大學生，C大的人卻不多。

兩人進了一家千島咖啡，這家店人倒是挺少，環境清雅安靜，還放着粵語歌。

男聲低沉醇厚，有種直戳人心的感覺，服務生帶着他們來到一個被綠植隔開的小隔間。

安靜、私密，林驚帆對這個地方很滿意，和應喆分別點了餐。

林驚帆點了一杯卡布奇諾，番茄意面，應喆則點了抹茶咖啡和三明治拼盤，外加夏威夷披薩和小食拼盤。

“聽說直男都不愛吃抹茶”，林驚帆不知道從哪兒看到過這個說法，笑着調侃他。

“所以我這不就跟你出來了。”

應喆這會兒終于緩過勁兒來了，開始追溯兩人認識以後的很多巧合點。

“操，早該反應過來是你的”，應喆頗有些郁悶，“之前有想過是你，但是後來又感覺不像......”

林驚帆沒有想到他倆的心路歷程居然是如此相似，便給應喆講了自己之前在自習室懷疑過他的事。

應喆對這段記憶似乎很模糊，半天才想起來：“那陣兒期末加上我又感冒，沒啥心思上網，要是早知道是你，我早就......”

林驚帆笑看着他，應喆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兩人對視片刻又開始笑。

“說起來你當時還給我送過藥，老實說，你當時是不是就對我......嗯嗯？”，應喆壞笑着看他。

彼此變換身份後，林驚帆只覺得眼前的應喆跟之前認識的他完全不同，隐隐又有些「吉吉」的影子。

“才沒有，當時覺得你是直男好吧。說起來你那時候主動加我微信，是不是也對我......嗯嗯？”

應喆倒是不否認：“就是覺得你長得挺帥的，而且......”

“而且什麽？”

應喆似乎有些忍着笑：“而且看着就像是，不過我竟然沒有猜出來你，這簡直是人生的恥辱。”

林驚帆：“......”

兩人就像是相識已久的朋友，彼此之間有說不完的話題，每當一個話題結束的時候，總能自然而然地過渡到另一個話題。

他們同齡、同校、同系還同性向，能聊的事情簡直太多了。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過的飛快，他們聊學校和老師的八卦、聊同學、聊惡心的編程課程，最終還是繞回到自己。

林驚帆提起初戀和魏洋，說起自己那個迷茫的暑假，曾經在「吉吉」面前提過一些，現在卻不介意在應喆面前再說一遍，應喆則也講了些他以前的事情。

他差不多是初中快畢業的時候确定了自己的性向，在那之前也談過女朋友。當時吓得不輕，在網上差了很多資料才慢慢接受，也去過幾個流量比較大的論壇，在那裏呆過一段時間。

圈裏什麽人都有，他之前就見到論壇裏某個版主吐槽自己用blued約P結果約到了高數老師的囧事。

“我去”，林驚帆差點沒一口咖啡噴出來，“這也太刺激了吧。”

應喆切下一塊披薩遞給他：“所以說圈子很亂，水很深。”

林驚帆戲谑地看着他：“你不會也......那個過吧？”

他實在說不出那個羞恥的字眼，應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沒”，他笑看着他，“你呢？”

“當然沒啊”，林驚帆坦誠道，“你是我在blued上約的第一個人，說實話，要不是猜出了你是誰，我可能，嗯，也不會......”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應喆已經懂了，他挑了挑眉：“不過我就算沒猜出來你是誰，應該也會約你出來吧。”

這話實在太過暧昧，說完後應喆就靜靜地看着他，林驚帆竟然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餐廳裏放着張國榮的《春夏秋冬》，歌聲婉轉動聽，林驚帆只覺得心中似乎有種奇異的感情在醞釀。

“這歌挺好聽的”，他道。

“《春夏秋冬》，張國榮的。”

“你知道今天什麽日子嗎？”應喆忽然道。

林驚帆按亮手機，居然是4月1號。

“張國榮的祭日。”

“嗯，我知道”，林驚帆平時雖然不咋關注音樂圈，但張國榮不可能沒聽過，“怪不得今天一路上都在放他的歌。”

林驚帆沒有想到他和應喆居然誤打誤撞約到了愚人節，早上被人向甜和周翔他們捉弄的時候還聯想不到，如今和應喆坐在這裏，聽着張國榮的歌，依稀有種身在局中的感覺。

“他也是”，應喆道。

“不是說是雙性戀嗎？”

林驚帆是高考後那個暑假知道的張國榮，順藤摸瓜地查過他的很多事情，對他敢于公開性向十分佩服，也十分唏噓他最後的結局。

“這你也信”，應喆似乎覺得他有些天真，“這世上的男人，但凡能夠愛上女人，哪個會想不開選擇男人。”

“也不能這麽說”，林驚帆覺得他的話有些悲觀和絕對，但他的的确确又沒法反駁。

外界的壓力、別人有色的眼光、傳統而保守的家庭環境，不管哪一條都足夠壓死他們。

“你看張國榮，雖然公開了性向”，應喆道，“但最後還不是在重壓下抑郁了。”

“其實他抑郁症的元素有很多......”

“但不可否認在性向上承受的壓力是重要的原因。”

“是啊，唉，所以像我們這種人，感情和生活，注定無法融合的”，林驚帆忍不住感慨。

應喆反而愣了一下，神色複雜地看着他，而後點頭道：“你說的對，戀愛歸戀愛，生活歸生活。”

“是啊”，林驚帆道，“哎，怎麽突然扯到這麽沉重的話題了，快換頻道換頻道。”

應喆笑了起來。

兩人那晚一直聊了許久，話題天馬行空，想到哪聊到哪，有時甚至只是聊一些沒有營養的口水話都覺得很開心。

餐廳裏久久回蕩着張國榮沙啞多情的聲音——

“春天該很好你若尚在場”

“春風仿佛愛情在醞釀”

“初春中的你撩動我幻想”

“就像嫩綠草使春雨香”

他們沒有說“喜歡你”“在一起”之類的話，但是彼此都知道，這樣就算是在一起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依然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