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5)
笑非笑地挑挑眉,卻沒接這個話。
——袁夫人的神色就随着沉默逐漸不自然起來。
——後來就是淑妃極有眼色地說了一句:“袁夫人好像臉色不大好,不若咱們先告辭吧。”
——“好,袁夫人,好好休息,莫要憂思過重。”王令宜笑道。
——袁夫人垂眸:“謹遵姐姐教誨。”
——直到王令宜離開,袁夫人方才撫着肚子,連連深呼吸幾次。雪枝一進來看見袁夫人如此,吓得不輕,忙道:“娘娘,您怎麽了?”
——“王令宜還要搶我的孩子!”袁夫人姣好的面容此刻慢慢扭曲起來,“她憑什麽搶我的?”
雪枝安慰道:“這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怎麽也輪不到貴妃。”
——袁夫人反手就給了雪枝一個耳光:“你的意思是,便要輪到皇後了?”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雪枝知道這會兒袁夫人鑽了牛角尖,也不敢再多說。
——袁夫人偏頭瞧了瞧桌面上的禮盒,只覺得滿眼諷刺,她擡手打開錦盒,當即又氣血上湧——王令宜那盒子裏,整整齊齊地擺了三排敦敦實實的雪花銀。
——因着淑妃在場,王令宜也沒有表現出什麽來。只是淑妃卻巧笑嫣然道:“你這是埋汰袁夫人哪?”
——“哪裏,送那麽多銀子,我還心疼呢。”王令宜否認了。
——淑妃哪裏會信?她只笑道:“得了吧。這次袁夫人指不定怎麽同皇上吹風呢?”
——就袁夫人會吹風?王令宜冷哼,她也會。袁夫人有個不甚靠譜的皇帝,她可是有無比靠譜的謝皇後哪。
——在岔路口同淑妃分道揚镳時,淑妃忽而道:“令宜,其實你是這宮裏過得最好的。”
——“好過不好過,可能只有自己才知道吧。”王令宜道,“楊姐姐,誰還沒有個難過的時候呢?”
——“也是。”淑妃笑笑。
——目送淑妃慢慢離開,王令宜聽見合姜同她提了一句:“淑妃娘娘進宮前有喜歡的人,還險些同那個人一起走了。”
——“這大內裏,可都是可憐人哪。”王令宜自己搖搖頭,她還算幸運,進來後宮,了無牽挂。如果不是謝寶林,她以後也會那樣繼續生活下去吧?
——合姜想起來之前王令宜囑咐的事來,悄聲道:“先前跟蹤您的人,奴婢在秀林宮瞥到了,您看……”
——王令宜反倒舒心了,眯起眼睛來:“不是她還不好辦,是她,我就放心了,免得有什麽不知道的出來瞎摻和。”
——說罷,王令宜偏頭瞧了瞧合姜,面上笑意漸漸淺了下來:“合姜,公主怎麽同你吩咐的?”
——合姜即刻伏地道:“娘娘,公主說……既然奴婢被發現了,回去也沒什麽用了……”
——“好一個沒什麽用。”王令宜才知道,明德對着別人,說話時如此得冷,“那麽你自己呢,是因為無處可去才要繼續留在本宮這兒?”
——“不,”合姜擡頭,眸光堅定,“娘娘若不信,自可以用時間考驗奴婢。”
——本章完——
☆、鄭奕
王令宜道:“本宮只給你這一次機會。”
“奴婢明白。”合姜再次叩首。
“起吧。”王令宜擡頭看了看今日湛藍的晴空,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那麽待會兒,你去鳳儀宮帶個話。”
合姜腳步原本走得極快,但越臨近鳳儀宮,她倒是越不敢繼續往前走了。
鳳儀宮的小宮人剛出門,就看見合姜在門外踟蹰,于是小宮人腳步輕快地走過去,笑問:“這不是合姜姐姐嗎?來找榕西姐姐?”
合姜鎮定心神,也笑了:“有事求見皇後娘娘。”
“那合姜姐姐随我來吧。”小宮人引着合姜走進鳳儀宮。
合姜已經許久沒有來過了,最近也就沒有給榕西送吃的。她不由得放輕了步伐,怕把榕西引出來。自己的事,或許榕西已經知道了。如果她知道了,會怎麽看待自己?合姜并不清楚。
“合姜姐姐?”小宮人回過身,笑着招呼她。
合姜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站在院中央,駐足許久了。她暗道自己實在想得太多,便又走過去。
合姜在正廳外頭候着,宮人前去通傳。
抄手游廊上此刻慢慢走下一個人,她懷抱着幾本書,在臺階之上站定。廊外陽光晴明,映得站在臺階之下的合姜面容如珠似玉。合姜眼睛低垂,卻不是以前那雙充滿飛揚神采的眼眸了。
“榕西?”合姜留意到了臺階之上的裙擺,便将目光緩緩上移,望見了榕西。
榕西的衣領裹了一層兔毛,更襯得榕西下巴尖尖小小的,樣貌精致。榕西淡淡道:“來了。”
“嗯,”合姜揚起笑臉來,“給皇後娘娘送書?”
榕西“嗯”了一聲。
兩人又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中。
正巧此刻小宮人出門來,跟榕西笑了笑,轉而對合姜道:“合姜姐姐,娘娘喚你進去呢。”
“好。”合姜往前走了兩步。
而榕西此刻也開始走。兩個人就此又都停下腳步,異口同聲道:“你先走吧。”
合姜這下便笑開了,先前的那點擔憂不知怎麽的就消散盡了。她腳步輕快地率先走上去,伸手撩起了棉簾,笑道:“榕西,進來吧。”
榕西不置可否,抱着三本書經過合姜身旁,腳步略略頓了頓,留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和一句“你送的梅子很好吃”,就進屋去了。
合姜頭腦有些發暈,她忙回過神,進門,輕輕放下門簾,
屋內地龍燒得很熱,整個屋子熱氣騰騰的。合姜低眉順眼地進到皇後正廳裏面的偏殿,一直也沒有擡頭。
倒是謝寶林把手裏的書放下,笑道:“你主子叫你來有什麽事?”
合姜略略擡了擡眼,只見端莊的謝皇後如今倚在美人榻上,書就放在身側,發髻梳得随性,整個人慵慵懶懶,沒有穿宮裝時那樣有氣勢。不過氣色卻是好了許多。實際上,要不是這張臉,合姜會覺得這是王令宜。
堂堂的謝皇後已經被她家主子帶成這個樣子了?合姜心裏默默想,用個類似的說法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被王貴妃帶歪的還能正的回來?
合姜态度恭謹,言簡意赅地解釋了方才去秀林宮的事。
謝寶林似乎嗤笑了一聲:“瞧你主子那點膽子。”
面對着皇後,合姜還是硬着頭皮為王令宜辯解道:“袁夫人內心是有盤算的,只是貴妃不知道娘娘這裏是否有對策,因而不敢輕舉妄動。”
“你倒是忠心。”謝寶林道了一句。
其實合姜面對謝寶林的時候總是很尴尬,因為她之前受命于公主保護王令宜,自然會對與王令宜走得近的人多加留意。而謝皇後居然真的和王貴妃互生情愫,她只能将此事報給明德公主。如今她身份已然暴露,再看謝寶林時,自然十分不自在了。
合姜沒敢接這個話。
“這事本宮知道了,讓你主子放心。”因着合姜身份的關系,謝寶林現在對合姜沒什麽好感,稍稍施壓之後,便要放合姜走了,“對了,本宮這兒剛做了些糕點,合姜你去小廚房,給你主子帶回去。榕西你帶她過去。”
榕西應是,便和合姜雙雙退下了。
一齊走的時候,路上只有兩人,合姜遲疑着,想跟榕西說幾句話,可看榕西似乎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合姜到嘴邊的話就生生憋住了。
臨到小廚房,榕西道:“到了。”
“嗯,那好。”合姜颔首。她想留下榕西,不過這時候什麽卻都說不出。
榕西沖她點點頭,然後轉身從容離開了。
合姜瞧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免期盼着她什麽時候能扭頭看看?榕西此刻越走越遠,遠到馬上就要拐過彎去了,合姜有些喪氣。
可就在她拐彎的那刻,榕西忽然回了回頭,向她看了過來。
合姜只覺得,光影之中,她眼前榕西的身影不知怎麽的越發模糊起來,然後就有什麽倏地從眼眶中湧出,順着臉頰而下了。
鄭奕又升了位份,成了鄭婉儀。
她的勢頭就一如之前袁夫人的。衆人不由得暗暗揣測,鄭奕是否會越過袁夫人?而鄭奕向來不與人交惡,袁夫人又閉門不出,誰也不知道鄭奕和袁夫人心中是作何想的。
鄭奕此刻就與謝寶林在禦花園偶遇了。
今日天色灰蒙,還起了些風,鄭奕裹緊了自己潔白的兔毛披風,走上了那個已經被打理的暖意融融的涼亭了。
榕西替她撩開了簾子。
鄭奕向榕西稍稍點頭,然後就看到了涼亭中間擺了兩只茶杯的石桌。
謝寶林伸手替她斟了杯,向她笑道:“坐吧,外面挺冷是吧?”
“謝娘娘。”鄭奕鼻子通紅,此刻她将披風脫給了自己的貼身婢女。
貼身婢女安靜地接過,然後和榕西一起退了出去。
謝寶林道:“最近鄭家境況還不錯吧。”
“托娘娘的福。”鄭奕道。
“本宮的?”謝寶林似笑非笑。
鄭奕并不傻,她認真道:“若不是當初道長同皇上說的話,妹妹又怎麽能走到今天?那道長為何無緣無故提妹妹?想必是誰吩咐過的。”
“不要想太多了。”謝寶林自己又斟了一杯茶,眼眸低垂,美麗而端莊。
鄭奕看着她優雅的動作,忽而道:“娘娘,妹妹并不是傻子,不管您是出于什麽目的,但總歸是提攜了妹妹,日後有需要妹妹的地方,妹妹義不容辭。”
“總歸是你自己争氣。”謝寶林笑了。
鄭奕忽然被誇了,臉當即紅了,低頭略略笑了笑,然後問道:“娘娘,貴妃娘娘最近深居簡出,好像都沒什麽消息了。”
謝寶林心裏有些警惕:“問她做什麽?”
“貴妃娘娘長得可真美,人也好。”鄭奕眉眼彎彎,“她們都說貴妃娘娘眼高于頂,妹妹看卻不是那樣的。”
謝寶林沉默了一會,道:“所以?”
“好想拜訪貴妃娘娘,可是又怕唐突。”鄭奕擡手捏了捏自己的右耳,像是不好意思了。
謝寶林直接把可能說出的話堵了回去:“本宮跟貴妃兩看兩相厭,本宮這兒沒什麽法子給你。”
她自己現在還經常看不到王令宜,怎麽能讓鄭奕去看她!
不過,她轉念一想,有了鄭奕不是就有理由見面了,到時候有第三方在,任別人說什麽都不行。謝寶林倏地微笑,溫和道:“不過你為什麽不試着約貴妃出來一起喝個茶?”
鄭奕道:“這樣好嗎?”
“你試試。”謝寶林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鄭奕還是很上道的,立刻問:“娘娘,貴妃來了,您來嗎?”
“看情況吧。”謝寶林很滿意這次的談話。
江南災情減緩,百姓開始慢慢重建家園,但有一股暗潮在江南不斷洶湧,或許是如同江柏大堤,看起來堅不可摧,但細小的裂紋已經開始慢慢腐蝕根基。
通縣外,草棚裏的災民又有一個因疾病去世。
在通縣外巡邏的官兵看到,怕生瘟疫,即刻叫人過去把死者擡了起來。
“你們不能燒了他!放開他!”死者家屬自然撲在屍體之上,哭天搶地,無論如何也都攔着不讓帶走。因為這一帶走,就要用火燒了幹淨的。
女人凄厲的哭聲将周圍的災民都引了過來。災民們對此感同身受,慢慢地,他們将那五六個官兵團團圍住。
“這是公事公辦!誰要阻攔,就把你們抓到縣衙裏過過堂!”為首的官兵按住了腰上的刀柄。
其中有一個臉髒得看不出模樣的人梗着脖子道:“公事公辦?你把人燒了就公事公辦了?”
“死人會生瘟疫的,你們想跟着一起死嗎!”官兵怒喝。
這人便又道:“那朝廷的救濟在哪呢?要吃的沒吃的,也沒有傷藥,人死了,你們難道一點責任都沒有嗎!”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我的46章還沒通過審讀……不能替換诶。
感謝松花蛋和雨水一盒的地雷麽麽~~感謝鳳凰花又開和書蟲灌溉的營養液摸摸~~
☆、公子
“非得要我們死絕了你們才甘心嗎!”
最後一句話,就像在終于燒開的沸水中加了油,瞬間就炸開了鍋。
周圍的災民皆怒火中燒,紛紛要官府給個說法,更有甚者,已經走到官兵面前一步遠的地方。
混亂之中,難免推推搡搡,也不知道是誰先動手的,兩撥人開始厮打起來,幾個官兵被圍在中央孤立無援,無奈之下只能拔刀威懾。然而,一個衣着褴褛的青年人在人群中想要躲開,卻不知道衆人打紅了眼,有人想推開他上前。而就在這一瞬間,官兵的刀刃拔了出來。
青年人驚恐地低下頭,看見那柄刀就穩穩當當地插在自己的肚子上,刀還在身體裏,血還沒來得及流出來。
就在此刻,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呆呆地望着這一幕。
青年這時感覺到了疼痛,接連後退幾步,猛地躺倒在地,伸手捂着自己的傷口。血已經開始往外汩汩地滲,青年的手不一會兒就被血染紅了。
“殺,殺人了!官兵殺人了!”
随着一聲驚恐的喊聲,災民這些日子心裏繃緊的弦猛地斷了。
拔刀的官兵知道自己即便是無心之失,今日都已經犯下大錯。
通縣周圍災民即便沒有其它縣那樣多,但也絕對不少,寥寥幾個官兵哪裏能抵擋得住災民的怒火?不出一會兒,幾個官兵就被災民綁了起來。
災民們滿心的憤慨終于化作實際,他們蜂擁而上,在城門尚未來得及關閉時,已經沖了進去。城內百姓恐慌之中紛紛躲了起來。災民們拿起長木凳,木棍和其它一切能當武器的工具,直接問路,摸到了縣衙門。
縣衙縣太爺正在辦公,忽然就被縣衙門口那聲巨響給震驚了。
而之前在人群中說話的那個人,早已經不在這裏了。他把臉洗了幹淨,又換了身行頭,搖身一變,變回了當地的富商之子。他随着百姓躲來躲去,最後撞進了一幢茶樓中。
“哎喲,陳公子,這會兒您還敢往外跑?”掌櫃的忙叫小二把門堵上,面如土色。
陳公子也像是吓掉了魂,連拍着自己的胸脯,驚魂未定:“可別提了,今日出門沒看黃歷,好好的,怎麽他們就瘋了呢?”
“誰知道呢!真是造孽啊。”掌櫃的也不知是在說災民,還是朝|廷。
陳公子又道:“我先上樓歇歇,可把我這條腿跑斷了。”
“您上去吧,要壺茶麽?”掌櫃的問了句。
陳公子道:“來一壺吧。”
陳公子便慢騰騰地上了樓。待到剛上到二樓,陳公子就瞧見他常坐的位子今日已經被人給占了,當即沖了過去,道:“這位公子,這位子是我的。”
“哦?”這位公子面如冠玉,生得十分貴氣。
掌櫃的親自把茶端上來,但看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當即笑着調解道:“陳公子,您看到了,如今位子少,您多擔待?”
陳公子遲疑了半天,最後不情不願地坐下了。
掌櫃的擦了一把冷汗,放下茶,忙離開此地。
陳公子不經意四處瞧了瞧,伸手斟了杯茶,開口,狀似無意道:“火點起來了。”
“甚好。”對面的公子面上看不出喜怒,只覺得神色極冷。
“只是不知……能燒到何種地步?”陳公子聲音極輕了。
對面的公子倏地笑了笑,道:“能多大就多大,你放心,你替我做事,不會忘了你的。”
這位公子同陳公子沒有再說幾句,稍稍坐了一會,便離開下樓了,他身旁還亦步亦趨地跟着一個機靈的小厮。
他從後門離開,坐上馬車繞七繞八,從另一個門慢慢出了通縣。一路向南五百多裏,幾天時間,他的馬車終于行到江南首府襄州。
襄州狀況比通縣情況稍好,但沿途聽聞,不僅災民,還有長久重賦,被壓得喘不過氣的農民也悄悄地扇起了火。
公子坐在馬車裏,幾不可見地略略一笑。
他的馬車最後停在了裏南街。而後,趁着夜色剛剛降臨,他徒步而行,從從容容地繞到了梁王府邸,在門口遞了自己的名帖,安靜地等在門外,看着烏雲壓頂的天空。
不出一會兒,梁王府的總管忙出門相迎。
“吳叔,多年不見。”公子彎彎嘴角。
吳總管忙道:“哪裏敢當?您快請進。”說着,便側身讓開了一條路。
公子颔首,邁步走進。
接到鄭奕邀請的時候,王令宜是有些懵的,她心道自己從來跟鄭奕不相熟,怎的好端端的要約自個兒喝茶?
轉念一想,可不是當時謝寶林犯的事?看也不看,直接拉錯人的手了吧?王令宜酸酸地想。
合姜問道:“您去嗎?”
“算了,皇後那小心眼兒的。”王令宜覺得還是不要找事了,免得謝寶林念叨自己。
王令宜要是讓謝皇後不痛快了,那麽作為皇後貼身宮女的榕西也就不痛快,榕西不痛快,那麽喜歡榕西的自己也不會好過。這麽一想,合姜深以為然:“娘娘深明大義。”
不過鄭奕不是個輕言放棄的人,她心知皇後和貴妃不是真的水火不容,上次皇後的說的話她壓根沒當真,于是這次她又加了一句“皇後娘娘也去”。
王令宜聽了便笑了,這鄭奕是真的很懂。不過也沒準,謝寶林這個人,哪裏有那麽直接?指不定這次是騙了人鄭奕,才有的這一出。
故作猶豫幾次,王令宜答應去了。
去之前,王令宜還略略畫了個淡妝。她總覺得自己相貌太過妖豔,而謝寶林一向喜歡雅致,所以這次她打扮得算是她進宮以來最樸素的一次了。
地方也就約在禦花園中的暖閣。
王令宜到的時候,鄭奕已經在裏面等着了,聽聞王令宜已經到了,鄭奕就從暖閣裏出來相迎,笑道:“貴妃姐姐。”
王令宜對鄭奕還算有好感,便也笑了笑:“怎麽想起喝茶?”
“就是,妹妹覺得姐姐性情真,很想結交一番。”鄭奕這會兒也不含糊,直截了當。
王令宜似笑非笑道:“很多人卻不是這麽說。”
“人雲亦雲,于我而言,又有什麽意義?”鄭奕說得認真。
王令宜忽然知道自己為什麽不覺得鄭奕讨厭,而一直在心裏抵觸袁夫人了。她看到了鄭奕的眼睛時,她只覺得鄭奕眼眸堅定而清澈。但袁夫人并不是如此,她的目光似乎朦朦胧胧罩了一層霧氣,讓人看不真切。
王令宜這次真心笑了:“說得好。不過,我這會兒可以進去了嗎?”
鄭奕被這麽一提醒,當即紅了臉,忙道:“姐姐請。”
裏面的桌上除了各色糕點,的的确确有三只茶杯。王令宜心道鄭奕也沒騙她,便坐到主位邊上的那只軟凳上了。
鄭奕自己坐到王令宜對面,開始同王令宜談天。
過了一會兒,暖閣外有人道:“皇後娘娘到。”
王令宜立刻就站起了身子,甚至不自覺地拉了拉自己的裙擺,也不知道方才有沒有坐出褶皺來。
謝寶林進來之時,便看見被熱氣熏得臉蛋越發若桃李的王令宜,像是期待又像是羞澀地望着她。那雙鳳眸眸光潋滟,像是湖面上粼粼的波光。
謝寶林念着鄭奕在場,只稍稍多看了王令宜一眼,方才任榕西給自己脫了披風挂在衣架上,對兩人道:“入座吧。”
王令宜盈盈行了一禮:“見過皇後娘娘。”
謝寶林趁鄭奕沒注意,給她一個眼神:幾日沒見,倒還學會膈應人了。
王令宜迅速做了個樂意的神色來。
謝寶林自然坐在主位,王令宜和鄭奕等到謝寶林坐穩才随之坐下。
“你倒還真把她請來了。”謝寶林道。
鄭奕只當自己沒聽見。如今王貴妃應了她的邀約而來,就坐在她對面,鄭奕有些緊張。
“皇後娘娘這是不願見到妹妹的意思了?”王令宜順勢問道。
“本宮可沒這麽說。”謝寶林心道王令宜膽兒肥了。
王令宜忍不住伸腳,想踢謝寶林一下。
可踢了一下,王令宜看謝寶林沒反應。就開始在心裏頭嘀咕。她再一擡頭,只見鄭奕面容通紅,滿臉不自在,像是被人踢了。
王令宜知道自己踢錯了,便尴尬地收了腳,然後面容淡定地問:“妹妹不好意思,方才本宮是不是踢到你了?”
“沒事沒事。”鄭奕擺手道。
王令宜留意到了謝寶林傳給自己的眼神:瞧你那點水平。
王令宜想起那次一起吃飯的事情來了,謝寶林在桌子下嚣張得很。她承認,在這種事情上,她确實比不過謝寶林的厚臉皮。
作者有話要說: 苦逼的我晚上做完作業才能碼字_(:з」∠)_
困了,大家晚安。
☆、竹屋
于是王令宜沒理謝寶林,直接伸手把自己跟前的一盤香甜軟糯的糕點推到了鄭奕跟前,道:“吃吧。”
鄭奕受寵若驚,拿起箸夾了一小塊送到嘴裏,咬了一口,甜得發膩,味道卻很好,鄭奕就笑眯眯地說道:“謝謝貴妃姐姐,很好吃。”
謝寶林不動聲色地盯着那盤糕點,輕咳了一聲。
鄭奕忙道:“皇後姐姐身子不舒服?”
“無事。”謝寶林暗暗用餘光瞟了王令宜一眼。只見王令宜坐得穩穩當當的,細嚼慢咽,連個眼神也未曾給她。謝寶林心頭不快,便放下茶杯,補充了一句:“只不過這幾日感了風寒。”
“那皇後姐姐可要好好養養。”鄭奕顯然十分貼心。謝寶林暗哼一聲,比王令宜那個不知道好歹的可貼心多了。
鄭奕如此,反觀王令宜,但見她素手優雅地捏着箸,稍稍偏了偏頭,美眸目光流轉,形狀精致而飽滿的嘴唇微微彎起,笑道:“哎喲,那娘娘可要注意休息。”
聽聽,這不走心的。謝寶林瞪王令宜,幾日不見,這個人簡直是沒把自己放在眼裏了。
“多謝妹妹關心。”“關心”二字若是仔細聽,簡直就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王令宜在心裏笑得簡直有些繃不住自己冷豔的外表,叫謝寶林再有心情嘲笑自個兒。
鄭奕自然也體會得到皇後和貴妃之間莫名的暗潮湧動,不過她本身對別人隐瞞的事并不會多探究,也沒有意願去問,所以她也只是偶爾說幾句話。
謝寶林對鄭奕的态度很滿意,至少不是不知進退的。不過王令宜是怎麽回事,糕點全推到鄭奕跟前了,反了她了!
謝寶林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空空如也的桌子。
王令宜不為所動。
于是謝寶林忍不住開口道:“本宮餓了。”
“餓了?”王令宜笑吟吟地問。
謝寶林悶聲“嗯”了一聲。
王令宜這才把自己跟前的那碟紅豆涼糕悠悠哉哉地推到謝寶林跟前,笑道:“吃吧。”
謝寶林一瞧,這是王令宜最喜歡吃的糕點,再看看鄭奕跟前那些,都是可有可無的,于是謝寶林心裏又平衡了。糕點在精,不在多。
謝寶林吃得很滿足。
鄭奕看這一來一去,心裏已然更是明白了幾分,于是只埋頭吃點東西,也不敢再說話了。省得招了兩人的嫌棄。
這一場時間并不算太久,謝寶林剛面露倦色,鄭奕便道:“姐姐累了吧?不若回去休息?”
“甚好。”謝寶林應聲。
鄭奕瞧了瞧王令宜,又笑得眉眼彎彎,道:“貴妃姐姐,認得您很高興,不過今日妹妹有些事,跟皇後姐姐和貴妃姐姐不順路,只能先行一步了。”
這次換王令宜表揚鄭奕:“不錯。”很有眼色。
于是鄭奕盈盈行了一禮,先帶着婢女離開了。
王令宜見她走了,自己才稍蹦了兩下,蹭到謝寶林跟前,伸手便要拉謝寶林。謝寶林卻不任由她拉了,躲開了。
“好好的,你拉我作甚。”謝寶林擡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袖。
王令宜笑道:“瞧你的樣子,跟個小孩子似的。”
“難道不應該嗎?”謝寶林瞧着她,終于舍得說這個問題了,“左右我到哪裏都不惹人疼。”
王令宜神情嚴肅下來,她竟不知道謝寶林心裏是這麽想的。原本她一直覺得,自己是不受待見的那個。而謝寶林才名在外,又端莊貴重,怎麽可能有人不喜歡她?但謝寶林的話才點醒了她。
“抱歉。”
抱歉這麽晚才意識到這種事。
抱歉她想要跟謝寶林共度餘生,卻不知道謝寶林心中所想。
王令宜抱住了謝寶林,伸手輕輕拍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樣,輕聲道:“你來我這兒,我疼你。”
“你疼鄭奕。”謝寶林窮追不舍。
王令宜:“……我是客氣。”
謝寶林得了準話,又掙開懷抱來,嘴角的那絲微笑收了收,矜持道:“大庭廣衆的,你要做什麽?”
王令宜:“……”她現在把話收回來,還來得及麽?
兩人總不願辜負見面的時光,就想把時間拉長再拉長,于是謝寶林想要帶着王令宜到處溜溜達達。
她們讓合姜和榕西玩,自己則往人煙罕至的地方轉悠,一會勾勾小手指,一會兒又拉來拉去,很無聊的游戲,她們也玩得不亦樂乎。
王令宜忽而看見一個廢棄的竹屋,站定腳步,示意謝寶林看,問道:“你知道這兒麽,怎麽我以前都不知道這個地方。”
“好像是皇帝生母之前住過的。”謝寶林蹙眉。
王令宜起了心思:“要不要去看看。”
謝寶林道:“不好。”
“沒什麽不好的。”王令宜興致盎然,謝寶林也就不好拂了她的意,也就半推半就地去了。
竹屋所在很偏僻,也很安靜,安靜到微風穿過叢林也聽得清清楚楚。王令宜一看竹屋外側的灰塵,低聲道了一句:“這地方,好像真的廢了。”
但謝寶林卻看見了門上的門環,纖塵不染。
“假的。”謝寶林嘲笑,“皇帝不就愛做這種面子上的事?”
這次倒是謝寶林主動走上臺階,伸手尋了幹淨的地方輕輕推開門,然後向後拉住王令宜的手,一起進去了。然後謝寶林重新關上了門。
謝寶林說得沒錯,從外面乍一看這竹屋像是廢掉的,但裏面家具一應俱全,顯然是有人經常過來。
“所以,皇上對太後的孝心,也都是裝出來的?”王令宜感覺後背一陣陣發涼。
謝寶林搖頭:“這就不清楚了,他對太後是什麽情緒,我們怎麽能知道?”
王令宜瞧着竹屋牆上挂的畫,畫上女子很美,皇帝眉宇跟女子有幾分神似,這幾乎可以肯定,女子便是皇帝的生母。
“先帝子嗣單薄,不過到底也不會讓一個身份不高的女子撫養自己的孩子。”謝寶林緩緩道,“當時的皇後撫養了現在的皇帝,不過在皇帝十幾歲的時候,那個皇後就病逝了。”
“可惜了。”王令宜道。
“的确,”謝寶林贊同道,“據如今太後說,那時的皇後品行是極好的。”
王令宜看着畫中的女子,又問:“那麽,皇帝生母又是怎麽回事呢?”
“極刑處死的。”謝寶林輕聲道。
王令宜吓得不由得後退一步:“極刑處死?”
“據說……皇帝生母善妒,犯了許多錯事,但事實到底如何,宮中老人已經諱莫如深,就算知道的,怕也被皇帝處理得幹淨了,我也只知道一星半點。”
能到極刑處死地步,說明先帝已經不留半分情分,那麽她的錯事是錯到了何種地步?
“謝寶林,你有沒有聽見有腳步聲?”王令宜忽而問。
謝寶林當即拉着她到那口紅木箱子邊上,打開一看,堪堪能容得兩個人。謝寶林便立刻讓王令宜先進去,自己随後,然後慢慢把蓋子蓋上。
剛躲進去,竹屋門便“吱呀”響了一聲。
王令宜心如擂鼓,大氣也不敢出。知道她緊張,謝寶林捏了捏她的手,安撫她的情緒。
進來的正是皇帝。
但随行還有一人,這人關了門,沉聲道:“袁文傷勢痊愈,不日就能回京。”
皇帝的聲音比她們以往任何一次聽到的都要冷:“這點事他都辦不好。”
王令宜心頭忽地劇烈跳動起來,她隐隐覺得自己接下來要聽到的,是不為外人道的事,更有可能不是好事。
“皇上,袁文治水才能原本也不如謝桢。”這人道。
皇帝道:“這幾大世家,對朕處處有掣肘,昨日朕收到消息,王家那幾座鐵礦還私自開采。”
這人沒再言語了。
提到王家,王令宜愈發緊張了些。王家有鐵礦,家裏知道的人不多,她是其中之一,可皇帝之前借着由頭,就收了王家一半的産業。鹽鐵礦一事,皇帝向來沒有管,如今看來,是打算拿王家開刀了。
謝寶林作出了一個決定。她松開了王令宜的手,然後慢慢頂住箱子蓋,一點一點往上托了托,直到露出了一條淺淺的縫隙。
皇帝似乎想起什麽,又問道:“明德和秦王可有異動?”
“未曾出過□□。”這人便接着道。
皇帝不由得嘆息道:“朕的這個皇妹,身為女兒身,卻總是所求甚多。之前她還想讓秦王去王令宜,為的不就是王家的財,要那麽多財做什麽,嗯?”皇帝平日在外不能說的話,便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