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2)
德坐在下首,身姿極挺,聽完這客套的一句話,重新開口;“今日進宮,原本方才就打算回去,可忽然想起件事來,我便來看看嫂嫂。”
謝寶林順勢屏退左右。
明德四處看看。宮人倒是退得幹幹淨淨,整座正廳裏,唯有她和謝寶林還在。
從明德這兒看,即便湯已經喝完了,謝寶林的手卻還一直撫在碗沿,似是無意識地來回摸動。
“嫂嫂這湯……”
明德話剛說了一半,便聽謝寶林無奈道:“王貴妃有心,親手熬的,不能不喝。”
明德面上笑意淺了。
王令宜是什麽樣的人,明德太清楚不過。王令宜素來喜好享樂,平日裏懶得能不動就不動,如今也要為謝寶林煲湯?看來那消息的确是真的無疑了。
“王貴妃做糕點的手藝更好。”不知道是出于不甘心,抑或是嫉妒,明德開口,佯做不經意地說道。
謝寶林還是頭一次聽說,但還是道:“興許是因為我不愛吃。”
明德忽然覺得自己失了分寸,如今跟謝寶林争這個長短又有何用處?
“嫂嫂,今日我來此,是想問問,”明德收斂自己的情緒,道,“狩獵大會那日的事……嫂嫂一點都不想知道?”
謝寶林放下手中的白瓷碗,淡淡道:“想說便說。”
明德卻并不惱,左手食指輕點身旁桌面:“當時恐怕還是王令宜吧,如果換做是嫂嫂,那麽嫂嫂一定會發現某些異常。”
“比如?”謝寶林正色。
“比如……為何踏雪忽然發瘋?”明德輕聲問,“再比如,為何我的馬去到那附近時,也有失控的跡象?”
謝寶林看向明德,明德眉目中自有一股天生的自信,此刻更是如此。謝寶林思忖道:“不是馬被做手腳,而是那條路?”
“沒錯。”明德道,“那條路是從西南方向回營地的必經之路。”
謝寶林道:“既是必經之路,那麽誰去都有可能,如何斷定是針對我?”
“第一,是圍欄。當時我們已經十分靠西,可王令宜往西南走了許久,都沒有發現圍欄。當時我也沒有十分在意,如今想來,只怕已經有異常。不過當時因為我和王令宜的争執,她突然折回去,所以忽略了。”明德輕輕點了點桌面,“第二,馬镫,王令宜左腳的馬镫小了些,乍一看差別并不明顯,但當時情況緊急之時,王令宜左腳被卡住了,我射殺踏雪之後,等待救援時查看過。”
謝寶林聽着明德的話,腦海中卻浮現那日換回之後,王令宜跑到自己宮裏來時的情景,那時王令宜除了幾句簡單的話,其餘什麽都沒說。
“嫂嫂,我來同你講,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一些事。”明德語氣淡淡,“那日混亂,證據已然被銷毀,如今我所說,你的确可以認為我是胡言亂語,信不信全在你。”
明德這話,讓謝寶林信也不是,不信也不對。
謝寶林沒有急着說話,半晌後,她方才開口道:“你的話,一半都信不了。”她擡眼,眸光中意味不明:“另一半呢?”
明德笑:“所以只是提醒,皇後嫂嫂。”
“你要什麽回報?”謝寶林問得直接。
“到那時,你自然會明白的。”明德語氣肯定,內容卻模棱兩可。
明德離開鳳儀宮許久,謝寶林方才起身,走出門外,門外秋風飒飒,幾片落葉原本剛落到地面上,此刻被風吹動着,險些要飛了起來。
明德今日所做的,就是要在她心裏埋下懷疑,不論說的是真是假。假以時日,疑心瘋長,到時更不可收拾。
所以,只有親手得到的結果才能令自己信服。明德是要她去挖掘。
袁夫人動了胎氣。
阖宮上下心中沒底,只能拼了吃奶的勁兒去伺候,可無奈袁夫人身體越發嬌弱,已是不能踏出自己宮門的了。
于是太後下令,免了袁夫人的請安,讓其安心養胎。
清早請安時分,王令宜坐在鳳儀宮正廳自顧自喝着茶,聽旁邊的小白花低聲道:“聽說,袁夫人的身子本就不适合生養。”
“豈不是要冒極大風險?”
“總不能不要吧?”
王令宜聽着聽着,就發覺有人說了點別的——
“皇上為了袁夫人,據說是要專門請泓一道觀的吳道長來大內為袁夫人祈福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完,已替換。
☆、章節名好難想
“袁夫人如今可是一步登天,誰能料想當時的袁小儀竟能走到今天?”
林林總總,說了半晌,都是圍着袁夫人和袁夫人的肚子。王令宜便失了興致,抻長了脖子往正廳裏頭望了望,終于看到了姍姍來遲的謝寶林。
謝寶林昨晚沒睡好,今早便睡過了頭,如今正有些犯困時,一下子瞥見坐在下首第一個的婀娜身影,當即清醒了幾分。她隔着那盆蘭花,與王令宜遠遠相望。
謝寶林看王令宜急切得想要撲過來卻又按耐的神色,不由得笑開了。
其中一朵小白花道:“皇後娘娘今日心情很好。”
“嗯。”謝寶林應了一聲以示回應。
王令宜當即暗暗瞧了那小白花一眼。
“本宮還未曾用飯,不若一起?”謝寶林提議。
王令宜矜持着,等到幾個沒用過飯的小白花紛紛說好,謝寶林又給了她一個詢問的目光後,她才不緊不慢地回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聽起來還很不情願的樣子。
謝寶林的飯廳裏擺了一張黃花梨圓桌,不算太大,不過應付這幾個人是夠夠的了。
吃過飯的就散了,沒吃過的便一齊款款進來,各自入座。方才同謝寶林說話的小白花不知道王令宜在後頭慢慢走,自己便率先坐到謝寶林旁邊,同謝寶林談笑起來。
王令宜一進飯廳,定睛一瞧,便有些不樂意了,就往飯廳裏走了兩步便駐足了。
可那朵小白花分明還沒有意識到搶了王令宜的位子,依舊沒有要挪的意思。
謝寶林迅速掃了眼,發現少一個座位,便喚榕西:“加一張軟凳。”
“加到哪裏?”榕西搬了凳子出來。
謝寶林即刻道:“加到我旁邊。”
王令宜嘴角掀起了一絲微瀾。
緊接着,謝寶林便同小白花道:“你往那邊挪挪。”
小白花這才面容尴尬地往另一邊挪了凳子。
王令宜素來吃軟不吃硬,看人家小白花因為這事整個人都不自在,心裏那點不快便消散了,又覺得自己是太過分了些。
“王貴妃。”謝寶林見她還愣神,遲遲不肯過來,就提醒了一句。
聞言,王令宜回過神,頂着榕西的目光,搖曳生姿地走到謝寶林右手邊的位置上坐下。
小白花連忙同王令宜道歉。
王令宜心中過意不去,又不知道說什麽,便道:“你吃吧。”
謝寶林蹙眉:王令宜跟別人示好大概就會讓人吃東西,但別人不知道,恐怕還只當王令宜難說話。
飯間,衆人食不言,行動文雅,極少發出響聲。王令宜坐得不舒服,來回挪動了幾下,左腿便蹭到了另一個人的腿。
王令宜暗暗往左看了看,左邊的确是坐着謝寶林不假,按道理她方才挨到的也應當是謝寶林才對。可觀察謝寶林的神情,一如往常,沒有任何波動。王令宜動了動,欲要将腿往右撤。
就在此千鈞一發之際,王令宜感覺自己的左腿忽然被人用腳勾住了。
這下,王令宜就确認是謝寶林無疑了。
王令宜神情不自然起來。
正巧她斜對面坐着中秋時拉錯手的小白花鄭奕。鄭奕留意到王令宜,立刻開口問:“貴妃姐姐可是發熱了?臉都紅了。”
謝寶林幾不可見地掩唇一笑。
王令宜心道鄭奕這姑娘心眼兒挺實,也不知是好還是不好。想着,王令宜便憤憤地撞了一下謝寶林的腿,方才有些解氣。
謝寶林立刻安撫似的,放下手中的箸,狀似不經意地将手從桌面上挪到桌下,借着遮擋,謝寶林的手便落在王令宜的膝蓋處,輕輕拍了三下。
看王令宜還沒有反應,謝寶林的食指和中指便如同小人一樣走,從王令宜膝蓋慢慢往上點。王令宜原本不打算回應,可當謝寶林的手輕點她腰間的軟肉時,王令宜身上立刻起雞皮疙瘩。
王令宜在桌下伸手打謝寶林,卻立刻被謝寶林捏住了手。
飯畢,衆人告辭。王令宜自然是賴了下來,然後迫不及待地分享自己聽到的消息:“诶,我剛聽說皇帝要請吳道長為袁夫人祈福。”
“嗯。”謝寶林答應得漫不經心。
王令宜撇嘴:“你又知道了?”感慨過後,她轉念道:“皇帝居然還是個癡情的。”
謝寶林道:“不見得。”
她說的沒錯,自袁夫人開始坐胎,皇帝已經晉升了三四個小白花,家世倒非是一頂一地好,不過據說都是知書達理的。
這幾個人不分伯仲,隐隐有齊頭并進的意思。
“你最近喝藥沒?”王令宜不經意問。
謝寶林道:“怎麽?”
“就想看看你好些沒有,肚子還疼不疼。”王令宜上下打量謝寶林。
謝寶林道:“喝了,沒以前疼了。”
聽完這話,王令宜臉色就稍稍有些不對。徐太醫給謝寶林開的是另一種方子,就算不會害她,因着不對症,也沒什麽用處便是了。謝寶林說沒以前疼,想必是一定程度上說了假話,王令宜便想:第一種可能,謝寶林是怕她擔心,撒了謊;第二種可能,便是謝寶林根本就沒喝藥。
第一種好說,如果是第二種,又是為什麽呢?
“謝寶林,”王令宜像是要得到什麽保障似的,道,“你是要調理的對吧?”
謝寶林垂眼,笑了起來:“王令宜,你最近這樣關注我的身子,會很容易讓我想歪。”
王令宜一時語塞,轉而道:“好像我多急切似的。”
之後便是兩人之間難得的沉默,謝寶林不甚習慣,便一個勁兒地瞟王令宜,待到王令宜也看她時,謝寶林便又收回了目光,但她只提醒,不主動開口。
如此,還是王令宜率先打破沉悶氣氛:“謝寶林,我不喜歡被人瞞着,尤其是你。所以你跟我講,那次徐太醫給你看診,到底同你說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丢了我的小紅花……伐開心。
抱歉更得少了……我以後會補上來的……不要打我
我感覺我雖然快成為一只廢貓,但是我還是一只幸福的廢貓。深水魚雷這個,還跟上次一樣,會加更三千,但不是現在。等這幾天跑完了,會補上的麽麽噠~
感謝xxxx扔的深水魚雷,peausone、松花蛋、清安淺酩、勿忘初心、咕咕是條魚扔的地雷麽麽~
感謝勿忘初心、氪金少女、水子瑜和鳳凰花又開灌溉的營養液~麽麽~
☆、女娲
謝寶林似乎又重新回到那一日。
當時王令宜已離開正廳,徐太醫問:“敢問皇後娘娘,這幾年您都對自己的身體放任自流?”
“可有大礙?”謝寶林語氣淡淡,不甚在意。
徐太醫道:“子嗣艱難。”
謝寶林撫摸着手腕上的羊脂玉手镯,垂眼道:“還有?”
這次,徐太醫有些遲疑,斟酌片刻,謹慎遣詞,緩緩道:“娘娘,子嗣只是一方面,還可能對您本身造成傷害。所以,請娘娘三思,慢慢調養,總可以好些的。”
“是麽?”謝寶林道,“徐太醫,本宮記得,之前你學的并非是千金。”
徐太醫并沒有思索太久,開口道:“是,若不是師父,下官也不會更改。”
“你進宮多久了。”謝寶林随口問了一句。
徐太醫抿嘴,溫聲道:“兩年了。”
“那年,謝家境況還十分不錯。”謝寶林回想片刻,嘆道。
徐太醫神色焦灼起來:“不瞞您說,方才下官去袁婉儀那兒,探出喜脈,已有三月了。您自己不
要子嗣,完全可以,後宮中願意的女子太多,您抱來一個就足夠。可您總得顧念自己的身子。”
謝寶林未曾表态。
徐太醫思忖再三,壓低聲音道:“娘娘,下官受謝家恩惠多年,有些事或許看得更清楚。娘娘重情,一直未從那件事裏走出來,但娘娘的背後站着整個母族。他們需要一個強大的皇後。”
“大膽。”
謝寶林語氣仍舊平靜,但徐太醫一聽,便即刻伏地,長跪不起,急切道:“娘娘,退無可退了。”
謝寶林瞧着徐太醫的面容,就想起謝家如今隐現的頹勢和王令宜焦急的神情來,沉默良久,最終,謝寶林緊閉雙眼,艱澀道:“好。”
徐太醫面上一松,生怕謝寶林反悔似的,立刻道:“下官為皇後娘娘開一個調理的房子,這方子初期效果不明顯,但後期會會好很多。不一定能全然恢複,但至少您不會太過受苦。”
“可以。”謝寶林颔首。
徐太醫最後道:“娘娘之前還從下官這兒借了幾本書,您看了嗎?”
謝寶林早就忘記這事了,道:“怎麽?”
“這書是師父留下的。”徐太醫說得認真。
謝寶林沒想到徐太醫還記得這茬,心道王令宜會找事,于是道:“一會差人還給你。”
時間重回現在,王令宜看起來擔驚受怕的,讓謝寶林心頭一軟,便道:“徐太醫的方子沒有問題,你放心。”
王令宜嘴邊的話一下子就抖出來:“上次,我找了兩個大夫來給你看,是說你身子是被藥慢慢壞掉的。”
謝寶林擡手輕輕捏了一下王令宜的臉,笑道:“也對也不對,情況是怎樣,我心中都有數。”
王令宜就忽然不說話了。
謝寶林本想拉拉她的手,可看她情緒不對,便問道:“怎麽了?”
“你什麽都知道,我倒像個傻子一樣,白操心。”王令宜心說自己也沒那麽笨,至少也在後宮安安穩穩的,可被謝寶林瞞得死死的。
謝寶林垂眼笑了:“就如同上次兩個大夫給我看診,真實結果你卻不告訴我,是一樣的道理。”
在王令宜情緒越發煩亂的時候,謝寶林最後這句話似乎一下子便撫平她波折的心——
“都只是不想讓對方擔心。”
在一個天高雲淡據說日子還不錯的好天氣裏,吳道長果真奉命進宮了。
王令宜因着對現在的袁夫人沒什麽好感,原本不想去的,但這事好說歹說也涉及皇帝的子嗣問題,後宮所有妃嫔都會到場,她若不去,就太惹眼了,所以最後還是被謝寶林從鳳儀宮派來的人,一刻鐘一催地帶走了。
祈福場地還在上次放煙花的朝德圓臺,王令宜坐在小轎上,頭來回晃蕩,昏昏欲睡,發髻險些都要墜散了。合姜在外面忽然問她:“娘娘,您說,奴婢給榕西做她喜歡吃的東西,她是不是就會對奴婢親近一些?”
王令宜聽到跟謝寶林有關的人和事,立刻便清醒了,扶了扶發髻後,便掀開窗簾,伸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懶懶地笑道:“去試試,一次不行,就兩次,我王貴妃的人,不能這點信心沒有。”
王令宜心道榕西主子都被她拿下了,自個兒無疑是給合姜樹立了一個極好的榜樣。
榕西這姑娘相當不錯,樣貌性格都好,也因為跟着謝寶林的關系,肚子裏也是有墨水的。但榕西似乎喜歡謝寶林,這點王令宜就不能覺得好了。
王令宜補充了一句:“本宮知道你可以。”
合姜點頭,眉目之間愈發堅定了幾分。
榕西是謝寶林的貼身丫頭,王令宜不能置喙,但不代表王令宜就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合姜去攔住榕西無疑是個好法子,王令宜嘆:自己當真太有心機了。
馬上到拐彎處,迎面也來了一架小轎,擡轎宮人腳步未曾放慢,仿佛有意搶先一步。
合姜立刻出聲提醒:“此為貴妃娘娘轎辇。”
這會兒,合姜才看到對面轎辇旁邊站的是誰,正是袁夫人的丫頭雪枝,于是忙面色不改地低聲道:“娘娘,對面是袁夫人和雪枝。”
王令宜蹙眉。上次小七的事,讓她對袁夫人心中産生了不一樣的看法,原本袁夫人品級還低的時候,很是恭順的模樣,善解人意,她那時沒覺得如何,可如今倒是覺得不同。一個有手腕管理下人的人,在雪枝作出出格舉動之後,沒有第一時間表态,這就說明她是默許雪枝行為的。而在王令宜示意過後才要懲罰雪枝,這就說明,袁夫人原本就沒打算罰。
“走。”王令宜沒有打算理會。
袁夫人的擡轎宮人高聲道:“我家袁夫人身體嬌弱,還請娘娘看顧一二。”
合姜聽了,當即便怒道:“我當她是誰,會懷個孩子就女娲了不成?”
王令宜心中也有些愠怒,可聽合姜的話,卻又忍俊不禁,掩唇笑了,随即便道:“合姜,你注意些。”
“奴婢注意着呢,娘娘,你說女娲娘娘什麽時候出面?”合姜圓圓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一轉,反而打趣。
王令宜扶額,漫不經心地說道:“等伏羲過來的時候。”
身為貴妃,的确沒有必要對一個夫人相讓,但如今情況就處在一個微妙的境地。
袁夫人的轎子面對王令宜的轎子仍舊未停,頗有些硬碰硬的意思。
王令宜在轎中輕咳一聲,合姜便立刻會意,當即朗聲道:“是袁夫人哪,你們這些人是怎麽做事的,擡轎子走這樣快,難不成想摔了袁夫人不成?”
這條路不是只有他們兩方,衆目睽睽之下,合姜說了這些,袁夫人那邊的宮人再如此,便就坐實了合姜的話。因此,對面的宮人們便遲疑了。
“貴妃姐姐。”袁夫人此刻卻撩起了轎子門簾,向這邊道。她的聲音較之前更柔和了些,想必是身子确實不适合,養胎辛苦,說話就沒什麽氣力了。
王令宜這才也掀開簾,鳳眼微阖,輕描淡寫道:“袁妹妹。”
“方才妹妹小憩了一會,并不知道貴妃姐姐在此,實在是妹妹之過,還望姐姐見諒,不要怪罪。”袁夫人倒是十分有禮,說這話,她便走下轎辇,往王令宜這邊過來。
袁夫人現在養胎這樣艱難,盯肚子如同盯眼珠子似的,王令宜不敢保證袁夫人走過來之後還能不能安然無恙。于是她即刻道:“外面有風,雪枝,還不快扶你家夫人回轎子休息,出了問題你擔得起責任?”
王令宜主仆二人顯然都明白此道,兩次把袁夫人那邊堵了回去。
周圍已有人遠遠停轎,觀望這邊的情況,卻都不敢上前來。
袁夫人咬住下嘴唇,面容有些許哀戚:“貴妃姐姐如此讨厭妹妹?”
“妹妹說得差了,姐姐只是希望妹妹能平安誕下龍子。”王令宜笑意吟吟,“到時,姐姐一定給妹妹封個大紅包。”
此時,兩輛明黃色車辇攜着龍涎香的香氣一前一後緩緩駛來,衆人連忙分成兩撥,為帝後騰開道路。
王令宜沖合姜使了個眼色,意思是:看,女娲的伏羲來了。
“怎麽回事?”皇帝一見袁夫人在路上站着,便親自下辇,走過去輕輕扶住袁夫人。下一刻,他便看向王令宜那邊,一切答案似乎都了然了。
皇帝道:“貴妃,這是為何?”
盡管王令宜知道皇帝到了,無非就是找自己的事,可如今聽到質問,她還是怒極,彎身下轎,背挺得筆直,反笑道:“皇上是如何認為的呢?”
此刻的王令宜美得兇猛而嚣張,她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裏,卻又仿佛被一切傷害。
袁夫人眼眶紅着,扯了扯皇帝的衣袖,低聲道:“不關貴妃姐姐的事,是妾身要下來向姐姐說話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麽麽噠~~抱歉晚了,群麽麽~~
☆、貴人
“袁夫人。”皇後轎辇裏傳來謝寶林淡淡的聲音。
随着這句話落下,車簾由一只纖纖玉手随意挑起。衆人從外面便隐約看得到車內謝皇後精致的下巴來。謝寶林面容毫無波瀾地踏出轎辇,踩下腳凳,最終不疾不徐地走到皇帝身邊站定。
袁夫人忙要行禮,皇帝卻一把攔住了她:“你身子重。”
“皇上,禮可廢?”謝寶林只說了一句。
皇帝聞言,面容有一瞬的僵硬,道:“情況特殊。”
謝寶林便笑了,沒有再同皇帝說話,反而看着袁夫人,問:“袁夫人,本宮說的,你可贊同?”
聞言,袁夫人知道今天是免不了一遭了,于是輕輕推開皇帝的手,垂下頭,暗暗咬了咬牙,端端正正行了個禮,方才低聲道:“皇後娘娘所言極是。”
“袁夫人,今日是皇上為你祈福,自然對你優待一些,這本無可厚非。但皇上給你的面子,不是讓你僭越的理由。”謝寶林眉目隐隐轉冷,“若是因此讓皇上的英名遭受诟病,豈不是打皇上的臉?”
“妾身銘記在心,謝皇後娘娘教導。”袁夫人聲音似乎帶了些許哭音。
皇帝嘆道:“梓潼言之有理,只是袁夫人最近辛苦,你多包容。”
“袁夫人身懷龍嗣,包容是妾身分內之事。”謝寶林答應得極為幹脆,“如今漸漸往冬天去了,袁夫人身體嬌弱,的确更應當好生休養。妾身知道一個山莊,裏面冬日也溫暖如春不提,更是處在個有靈氣的地界,在那兒生出的孩子各個聰明伶俐。”
袁夫人即刻擡起了頭,目光中的憤怒一閃而過。
謝寶林看得分明。
皇帝蹙眉:“此事再議,時辰到了,不宜久留。”
言罷,皇帝随即轉身,臨到與謝寶林擦肩而過時,他壓低聲音說了一句:“有些過分。”
“不敢。”謝寶林回答。
謝寶林沒有看王令宜一眼,也折回去上了車辇,緊跟在皇帝車辇後緩緩而行,從王令宜和袁夫人中間的路穿了過去。
王令宜垂首行禮,待到帝後車辇走遠,她才回到自己轎中。
坐在轎中,王令宜不住地想:謝寶林似乎有些反常,明明在後宮中表現得大度而圓融,一直維持平衡,為何今日開始露出鋒芒?
可她無論如何也是想不明白的。
朝德圓臺處,衆人都站在圓臺之下。吳道長手持拂塵,衣袂飄飄地走上去了,一把山羊胡也随之飄動。吳道長此人生得短小精悍,身材精瘦,卻并不像猴,反而十足的仙風道骨模樣。
或許是擔心對袁夫人對待太過,有人會不滿,因此整個過程進行得還算迅速,吳道長祈福的話也快得讓人聽不清楚。當吳道長同皇帝說了唯一一句能聽懂的“皇上,結束了”的時候,皇帝還有些意猶未盡:“沒了?”
吳道長:“回皇上,沒了。”
皇帝的神情并不能算特別滿意。吳道長雖然是出塵之人,但紅塵俗世哪裏會完全不懂呢。于是吳道長思來想去,決定多說幾句,壓低聲音,賣關子道:“在場有一位娘娘是貴人。”
皇帝聽了這話,無需怎麽琢磨便能想到,這位可能不是袁夫人。否則貴人的祈福過程不可能如此。
皇帝再問,吳道長卻是一臉高深莫測,再也不肯透漏天機了,只是将手中的拂塵一翻。
皇帝反應很快,他順着那拂塵指過的方向看過去,正看到鄭奕同旁邊人講話時燦爛的笑臉。
因着一系列的事,雪枝看袁夫人臉色并不好看,忙低聲勸道:“夫人,皇上還在呢。”
“有什麽用?”袁夫人垂眼,手緊緊攥住袖口,聲音又壓低幾分,“還不是被她壓得死死的?”
雪枝攙住袁夫人,小聲勸道:“您千萬注意身子,這就比什麽都強。”
“她跟王令宜……最近走得很近。”袁夫人道,“我想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十一月份的江南濕冷,入夜之後的鬼山尤甚。
婉婉蹲在山洞中央,手腳麻利地升起了一小堆火,起身又将一只縫好的墊子放置在火堆旁邊。她想了想,轉身又從山洞角落摸出幾只洋芋來,丢進火堆裏烤,想着待會兒謝桢回來就能直接吃。
可左等右等,謝桢還沒回來,婉婉心中就有些慌,她想起謝桢曾經說的話,一個念頭止不住地竄起:謝桢是不告而別了。
正當她思前想後時,山洞外漸漸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是有人摸上山來了,聽聲音變得越來越近。
婉婉心頭一跳,這鬼山惡名在外,誰會趁夜上來?她支起耳朵仔細分辨。當她确認不止一個人的時候,她立刻将火堆撲滅,躲在了山洞裏的隐蔽處。
山洞外植被繁茂,那些人一時間也沒有發現,只是在外面道:“鬼山這麽大,又陰森森的,謝桢可能在這兒?”
果真是來找他的!婉婉方才有多盼望謝桢回來,此刻就有多希冀謝桢能好運,躲過這一次。
“應該不假,聽山下小孩說,有個年輕人偶爾會出入。”其中一人道,“錯了不怕,如果因為疏忽沒有找到,咱們就得遭殃了。”
婉婉手心已經被汗沾濕,身上也一陣陣地發冷。這個時候,謝桢就快回來了。偏偏就是這個時候!謝桢要怎樣才能躲過去?
“再往那邊看看。”
極短時間內,婉婉仿佛經歷了漫長時光,聽了外面人的話,她的心方才能稍稍放下。随着外面人腳步聲漸行漸遠,婉婉正欲舒一口氣,卻聽到其中一個人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句:“那邊是不是有人上來?”
謝桢回來了!
婉婉幾經天人鬥争,在作出決定的時候居然滿心平靜,她壯着膽子,團起謝桢之前的外衫,從山洞裏爬了出去。直到挪到與謝桢相反的方向時,她披起外衫,起身拔腿而逃。
“那邊有人!”
婉婉聽到身後的那聲大喝,吓得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可她知道,現在她還不能被人抓住,謝桢還不安全。于是,她跑得又更快了些。比及第一次摸上山的那些人,婉婉對路熟悉,也習慣在樹林裏跑。因而那些人雖人高馬大,卻還一時間追不上去。
謝桢沒有想到這麽快那些人就找上了鬼山,更沒有想到婉婉為了他舍了命去拼。謝桢當即丢下今天買的一盞小花燈,摸出腰間的匕首,朝着婉婉的方向跑了過去。
“跑得還挺快!”
婉婉感覺到聲音的臨近,立刻轉了個彎,七拐八拐地便向樹林深處跑去了。
“站住!”人追得越來越緊,看婉婉還不肯放棄,便立刻大喝一聲。
站在最後的那人忽然就搭箭,對着婉婉的後心就射了過去。可惜地勢不好,這一箭射歪了方向。不過雖未打中婉婉,卻打散了婉婉的頭發。月光之下,婉婉的頭發随着這一下飛散開來。
射箭之人立刻道:“是個女人!上當了!”
當他要折回去尋謝桢時,一柄匕首就冷冰冰地按在他的脖頸上。
“謝桢!”這人咬牙,“你讓你一個女子幫你承擔風險,你可真是光明磊落的謝君子!”
衆人當即停下手。
謝桢向婉婉颔首示意:“婉婉,你過來。”
婉婉見狀,不假思索,立刻一路跑着繞路躲到了謝桢身後。
今夜月色明朗,借由月光,謝桢可以清晰地看到面前的這五人。雖然看不出是誰的人,但謝桢經過這一遭,心中大致有數。
“不如你們背地裏放暗箭坦蕩。”謝桢如今瘦了三圈,臉也黑了些,但眼睛卻相較之前更明亮,“不妨讓我猜猜為什麽來殺我。為了大堤救災的問題?還是……”
“一派胡言!”被挾持男子的脖頸幾乎被匕首壓得出了血,“謝桢,你治理不力,造成重大損失,畏罪潛逃,即便将你就地□□也無不可!”
謝桢冷下聲音道:“這便是罪名?”
就在一來一往的對話中,婉婉看到有人用箭對準了謝桢,便立刻驚呼提醒道:“小心!”說着,婉婉就将謝桢猛然推開了。
謝桢被推到地上,而伏在他身上的婉婉脖子上被蹭了一條不深不淺的血痕,滴滴答答地往謝桢領子裏滴。婉婉沖他笑着,眉頭卻皺緊。
“婉婉?婉婉!”謝桢後背發涼,他不由得撫住婉婉的肩膀,高聲喊道。
“你同閻王爺說吧!”随着一聲厲喝,五人中有個瘦高個擡手,舉起了一把刀。
刀尖明晃晃地泛着冷光,未至身前,謝桢便已經覺得寒氣逼人。那刀猛地向他身上砍去,謝桢盯着刀尖,心下絕望,眼睛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閉。
作者有話要說: =_=
下章感謝地雷……
☆、謝桢
就在此千鈞一發之際,那刀被另一把“當”地一聲結結實實擋住了。
謝桢立刻睜開眼睛,只見方才救下他的是一個面容普通的青年人,而青年人身後還有三個黑衣人跟随。此刻那青年人道:“謝桢。”
謝桢不知來者到底是何方身份,沒有貿然開口承認,只道:“多謝。”說罷,謝桢便扶起婉婉,往旁邊去了。
追殺謝桢的五人見謝桢要走,持刀人立刻道:“你們是要插手個人恩怨?”
“哪裏的個人恩怨?”青年人嗤笑,“識相的,就趕緊滾!”
五人被罵,面子上過不去,放謝桢離開,任務又不能完成,于情于理,五人都要跟青年人他們一決勝負的。再加之于看對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