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0)
七點點頭。
王令宜喚人道:“合姜。”
喚了幾聲沒見人,王令宜便起身去了殿外,四下看看也沒有合姜的影子,便問灑掃的宮人:“合姜可在?”
宮人想了想,恭敬答:“回娘娘,合姜姑娘方才出門去了。”
“流芳呢?”王令宜又問。
流芳卻剛從偏殿出來:“娘娘,您喚奴婢?”
王令宜道:“待會兒本宮帶着小七出去逛逛,你讓小廚房準備些茶水糕點之類,到時候一并帶着。”
流芳應了。
王令宜走至她身邊,漫不經心地問:“合姜最近有事?”
“沒聽說有什麽。”流芳答道,剛說完便想起什麽來,道,“娘娘,奴婢想起件事,前幾日合姜說去找鳳儀宮的榕西,不知兩個人說了什麽,回來合姜一直沒怎麽說話。”
王令宜颔首道:“本宮知道了,先不管她,待會兒你随我去。”
秋日的京都葉子漸漸染黃,在萬裏晴空之下卻并不顯蕭瑟。走在樹林之下的小徑上,有分外靜谧之感,禦花園涼亭之下風鈴叮咚,卻與這番靜谧頗為協調。
小七鮮少離開父母,難免新鮮,自己不要王令宜拉着,一個人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走,還自說自話,講些小故事。
“小七,你慢些。”王令宜看她跑得急,怕她摔了,忙喚她一聲。
菱湖方向的小道上卻忽然拐來幾個宮裝女子,王令宜剛看見玫紅的一角衣袖,還沒來得及叫住小七,只見小七一下子撞上了為首的那個女子。
随着一聲驚呼,小七就被一旁的婢女推到了地上。
“夫人您沒事吧?”
王令宜見小七出了事,帶人走到跟前,俯身抱起小七,道:“袁夫人,方才可還好?”
袁夫人一看是王令宜,屈膝行禮,溫聲道:“妹妹無礙,勞煩姐姐操心了。”
“袁夫人身子重,還是請太醫看看吧。”王令宜偏頭同自己宮裏機靈的小丫頭道,“徐太醫應當在宮裏,請他過來。”
小丫頭沒等袁夫人她們開口,應聲,轉身就跑開了。
袁夫人低頭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笑道:“姐姐,妹妹沒那麽嬌貴。”
這種事誰也說不準,尤其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還是以防萬一,王令宜可不敢到時候再出個什麽事,也笑了:“附近有涼亭,咱們先過去歇一歇。”
王令宜說得袁夫人不能拒絕。
沿途,王令宜沉默不語,直到進了涼亭,她才扭頭看了看小七,見她吓得臉色有些白。可難能可貴的是小七沒有哭鬧,只雙眼通紅地看着自己。
不愧是王家的孩子。
王令宜将小七輕輕放到地上,道:“小七,你知道怎麽做嗎?”
“娘娘,小七方才吓着您了,是小七的錯。”小七上前一步,向袁夫人恭敬行了個禮,說着說着聲音就有些哽咽,“希望娘娘可以原諒小七。”
袁夫人倒是彎身捏了捏小七的臉,溫柔笑道:“你叫小七?本宮方才沒事,小七很乖。”
王令宜沒有言語相幫,反倒冷冷地望了袁夫人身旁的婢女一眼。
袁夫人同小七說完話,留意到王令宜的目光,便直起身子,偏頭向那婢女,難得冷下聲音道:“雪枝,方才你做了什麽?”
聞言,雪枝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垂首急急地答道:“回娘娘的話,奴婢見有情況,一時情急,便推了王小姐,奴婢實在不是有心,還請貴妃娘娘和王小姐高擡貴手,饒奴婢一命。”
王令宜瞧着那雪枝,知道雪枝是一直跟着袁夫人的。往常好說,如今袁夫人娘家漸漸擡頭,袁夫人身份高了,又懷有身孕,雪枝這事還得拿捏得當。
王令宜先摟回小七,翻開她的小手,見手掌上蹭破了點皮,滲出絲絲血跡,心裏疼得不行。可太醫這會沒來,王令宜也只能給小七吹吹,哄她。
“小七手都破了。”袁夫人低呼,随即顏色淡下來,同雪枝說:“王小姐受傷,你也得挨罰,服不服?”
雪枝道:“但憑娘娘吩咐。”
袁夫人身旁另一個姑姑受了命令,便撩起了衣袖。
哪只手推的,姑姑便打了哪只。
王令宜面上淡淡,冷眼旁觀,既不撺掇,也不阻止。
直到第十二三下,王令宜方才悠悠地出聲阻止:“袁夫人,雪枝護主心切,小懲便可。”
袁夫人道:“這怎麽成?”
“小七,你說呢。”王令宜卻并不回答,反而問小七。
小七烏黑的大眼睛來回看了看,見衆人都望着自己,似乎都在等着她的話。小七掙開王令宜,口齒清楚,道:“娘娘,雪枝姐姐不是故意,還是不要再罰了好嗎?”
袁夫人命雪枝起身,自己則褪下手上的碧玉镯來,拉過小七的手,放到她手中,笑道:“這是本宮給你的見面禮。”
小七推辭不肯要。
最後見推脫不過,回頭求救似的看了看王令宜。王令宜便道:“這位娘娘喜歡你,你便收着吧。”
衆人原本以為會有一場硝煙,誰知王令宜這麽好說話,袁夫人脾氣也是好,竟生生将此事翻篇了。
徐太醫此刻到了,但他身後還有一人。
衆人見了,忙起身行禮:“見過皇後娘娘。”
王令宜屈膝行禮,擡眼飛快地瞧了瞧謝寶林,而後收回目光,等着謝寶林發話。
謝寶林讓衆人都起身,向袁夫人道:“袁夫人,讓徐太醫看看吧。”
徐太醫幾番小心确認之後,舒了口氣,笑道:“袁夫人,完全無礙。”
“徐太醫可是大忙人,看完皇後姐姐,又要來本宮這兒。”袁夫人放下袖口,也松了口氣,笑了。
徐太醫道:“這是下官的本分。”
“徐太醫,勞煩為本宮侄女處理一下傷口。”王令宜道。
徐太宇打開醫藥箱,常用的還是都有的,仔細檢查了一下,确認傷口裏沒有砂礫泥土,方才開始處理上藥。
不出一會兒,徐太醫這邊弄完,便告辭了。
王令宜擔心此番謝寶林一來,小白花們就又要讨論詩詞歌賦,于是偷偷跟小七嘀咕了一句。
謝寶林看見,便向小七招了招手,道:“來。”
“這是皇後娘娘。”王令宜叮囑了一句。
小七端端正正行禮,道:“見過皇後娘娘。”
謝寶林便開始同小七說話,其他人等了一會,見沒什麽好說的,便紛紛請辭了。
袁夫人帶着雪枝等人慢慢離開涼亭,直到走了很遠,袁夫人淡淡問:“雪枝,疼麽?”
雪枝道:“奴婢不疼。”
袁夫人點頭,繼續道:“我的人她都要打。”
“看來貴妃和皇後關系改善了。”雪枝道。
袁夫人面前出現一根細長的樹枝,想必是還沒來得及修剪。袁夫人站定,伸手折下,随手扔在路邊的草叢之中,聲音輕柔:“靠誰不行,靠謝寶林?”
涼亭之中,待到衆人散盡,小七忽然就對着謝寶林大哭起來,怎麽也哄不好。像是方才憋住的情緒一下子找到了宣洩口。
謝寶林沒預料到,這會兒看着哭得近乎悲痛欲絕的孩子,手足無措起來,只見她伸手按住小七的腦門,道:“不許哭。”
王令宜簡直想打謝寶林,她立刻道:“你可真會哄孩子。”面對小七,便又換了表情,道:“小七,來姑姑這兒,這兒有糕糕吃。”
說着,王令宜從擺好的盤中随便捏了一塊綠豆糕,自己先咬了一口,方道:“小七,你來嘗嘗綠豆糕……嗯,還挺好吃的。”
轉眼間,王令宜就把手上那塊就吃完了。
小七原本要過去的,結果看王令宜吃了自己的糕,哭得更痛了。
謝寶林嘲諷:“王令宜,你連孩子的糕點都要搶,你可真會哄孩子。來,小七,來本宮這兒。”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已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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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1.2
小七來回看了看,在王令宜滿懷希冀的眼神中,慢慢走向了謝寶林。
王令宜提醒道:“小七啊,你還記得我是你姑姑吧。”
小七指了指那碟綠豆糕,顯然很是記仇。
王令宜看着孩子剛剛哭過的眼眸還紅得跟兔子眼睛似的,心下一陣陣地難受。她起身坐到謝寶林旁邊,伸手捂住小七的耳朵,冷聲道:“袁亦欣可真是會教下人。”
“雪枝你也讓袁亦欣罰過了,所幸今日袁亦欣沒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謝寶林夾了一小塊奶糕送到小七嘴裏,“你當袁亦欣還是那個袁小儀?她早已是袁夫人了,同你相差無幾,等她生了,一品定然要有的,否則怎麽教養?”
“姑姑,您別捂我耳朵了。”小七連連搖頭,想掙脫王令宜的手。
王令宜仔細想了想,确認自己不會再說什麽,便松開手,笑吟吟地捏捏小七的臉。
“小七啊,我跟這位娘娘比,你更喜歡誰?”
聞言,謝寶林便嫌棄地瞪了王令宜一眼,意思是王令宜實在幼稚,連這個都要問。
王令宜給了謝寶林一個挑釁的眼神,笑容中滿是身為姑姑的優越和自信。
小七正在遲疑的時候,謝寶林及時遞給小七一塊綠豆糕。于是小七咬着綠豆糕,斬釘截鐵道:“小七喜歡皇後娘娘。”
王令宜不甘心:“你不喜歡姑姑了嗎?”
“那本宮帶你去鳳儀宮玩好不好?”謝寶林沒搭理王令宜,直接問小七。她似乎慢慢對跟孩子相處有了些心得。
小七乖巧笑道:“好。”
可謝寶林千般萬般思索,也沒有想到,王家小七跟她姑姑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謝寶林原本讓小七跟王令宜在書房中間坐着,喝點茶,她自己則去書架裏翻看,找一本畫冊出來給小七看。
她找了好半天,終于找到一本比較精細的,結果她興致勃勃地拿着畫冊出來,就看見一大一小都趴在放桌上,頭枕在右胳膊上,都朝謝寶林這邊的方向偏着,兩個人閉着眼睛睡得正香。
這進來還沒有一刻鐘。謝閨秀忽然就體會到了王令宜的不易。王令宜肚子裏那幾滴墨水,也不知道花了多久才攢出來的。
王令宜本也就小憩一會,并沒有真的要睡,她睫毛先略略顫動,而後緩緩睜開雙眼,望見了拿着一本書站在書架旁邊思考的謝寶林。
她輕聲道:“你站在那兒幹嘛。”
謝寶林見她醒了,便踮着腳尖走近,坐了下來。
“王令宜,我忽然在想,”謝寶林抿了抿嘴,看着歪在桌面上的王令宜,繼續道,“方才那副場景,實在再美好不過。”
有書,有琴,有小女孩,還有王令宜。
王令宜語氣懶懶:“我去畫下來?”
“不必。”那一刻的人與物,動與靜,明與暗,就深深映在謝寶林心中了。
王令宜感覺眼睛還有些酸,便又微微阖住雙眼,道:“謝寶林,你入宮之前,有沒有什麽想要做的?”
謝寶林想了想,道:“沒有。”
“謝大才女,不會吧。”王令宜覺得不可思議,“我倒是有。我就想着,按着我收藏的山河圖,慢慢地都走一遍,然後我再自己畫下來。诶,你覺得怎麽樣?”
謝寶林道:“不錯。”
王令宜心道謝寶林心眼兒怎麽突然又變實了,便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來,讓指尖像小人一樣慢慢“走”到謝寶林跟前,然後佯作敲門的模樣:“王令宜讓我問謝寶林,要不要跟她一起去?”
謝寶林面上神情淡淡,似乎是興致缺缺。
王令宜就想伸回手。
此刻,謝寶林卻忽然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桌面上作出開門的樣子來,對着王令宜的食指說:“謝寶林讓我告訴王令宜,她願意。”
王令宜趴在桌上,歪頭瞧着面部被陽光柔和下來的謝寶林,笑容更盛。倏地,王令宜伸手勾住謝寶林的食指。
“王令宜讓我轉告謝寶林,她其實特別歡喜。”
小七忽然啜泣起來。可能是做夢,她眉頭緊蹙,不知夢到什麽,還哭了的。王令宜把小七橫着抱在懷裏,輕輕拍她的背。
小七卻一手揪着王令宜的衣襟,一手捏住了謝寶林的手。
小七用的勁兒很大,一時還扯不開,于是王令宜就抱着小七躺下,想讓她睡得舒服些。可小七也還拽着謝寶林。無奈之下,謝寶林也只能随王令宜躺着。
謝寶林朝王令宜那邊側過身子,可王令宜全然沒有注意,只垂眼哄睡得不踏實的小七。
王令宜平日張揚無忌的美此刻卻收斂起來,十分溫婉而含蓄了。
“睡會吧。”王令宜說。
謝寶林微微笑了:“好。”
第二日袁夫人還專門來到華陽宮,同王令宜嫂嫂解釋。嫂嫂心中即便再不快,也不可能對着袁夫人說些什麽,只和王令宜約着下次進宮的時間,方才帶着小七離去。
自謝桢去往江南已經兩月餘的光景了,期間也有一兩封信送回家中。而今晚這封剛送到謝家,謝家老爺子的書房裏便傳出一個茶杯砸碎的聲響來。
謝閣老神色灰敗,雙手捏着信,信紙依舊細細顫動着。
“老太爺?”門外仆人聽到聲響,忙問。
謝閣老雙眼緊閉,下令的聲音沙啞卻半分不拖泥帶水:“叫謝琦來書房見我,立刻。”
謝琦原本已經睡下了,如今聽聞父親臨睡前傳喚,顧不得其它,連忙又起身穿戴整齊,方才匆匆出門。
“父親怎麽了?”謝琦去之前,同仆人打聽。
仆人一直在書房外,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只能提醒道:“小的進門時,看見老太爺拿着一封信,臉色不太好看。”
謝琦心頭不知怎的,就漏跳了幾分、
他走到東苑,順着小路走上抄手游廊,順着便走到謝閣老書房外的長廊。謝琦最後理了理自己的衣領,然後敲門。
“進。”謝閣老在裏面緩緩道。
謝琦推門進去,腳剛跨過門檻,他便看見謝閣老佝偻着背坐在書桌之後,額上的皺紋似乎雕刻得更深。
“父親。”謝琦行禮道。
謝閣老道:“你看看這信。”
謝琦上前三步,垂首望向書桌上的信,眼皮忽然就是一跳。
他伸手拿起信,當他看見信上謝桢的名字時,謝琦只覺得眼前頓時黑了黑,好一會兒才回轉。他剛看完,就難以置信地擡眼問:“失蹤了?”
謝閣老枯瘦的手指點了點桌面,緩緩道:“我剛才已經派人去找了,明日一早,我便去求見娘娘。”
謝琦身子猛地一晃,眼淚登時就流了下來:“我的兒!”
“有時,沒有消息才是好的。”謝閣老沉聲道,“此事先不可告訴家裏。”
謝琦捂住眼睛,幾次張嘴,卻發現不知道說什麽。他放下手繞過書桌,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握住謝閣老的手,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道:“父親,父親,我的木成,他才二十二歲,怎麽好好的就失蹤了呢?”
謝閣老眼睛酸澀,輕輕拍謝琦的背。
待到謝琦整理好自己,看不出哭過時,謝琦告退,回到自己院子。他的夫人也在等着他,見謝琦回來,夫人就又将披上的外衣脫了放置好,問:“有事?”
“沒有。”謝琦背對着夫人。
夫人嘟哝道:“桢兒在那邊也不知怎樣,這治水,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兒?”
謝琦咬緊了牙關。
翌日一早,謝閣老在金銮殿伏地不起,痛哭陳詞:“皇上,謝桢自願前去江南治水,乃是為了災民日後的安康着想,如今,治水未成,人卻失了蹤跡,還望皇上能派人幫忙尋找謝桢,若能找到謝桢,老臣便是即刻死了也甘願。”
“謝閣老言重了,閣老心境,朕感同身受,謝桢乃是我大楚之才,朕豈有不救的道理?”皇帝神色肅穆。
皇帝在早朝後,同謝閣老私談甚久。
謝閣老請求見皇後,皇帝允。謝閣老自禦書房出來,徑直去了鳳儀宮。
聽聞謝閣老來,謝寶林忙從正位上起身,只見謝閣老從正廳外走來,腰背已經開始弓起,顯得有些老态。
“祖父。”
“娘娘!”謝閣老見了謝寶林,眼淚便落下來,“謝桢在江南失蹤了。”
謝寶林即便是親耳聽到,也還是不能相信:“治水官員都集中在一處,怎的但就堂兄失蹤了?”
“據說,是謝桢去下游監工,可下游那邊一直沒等到。”謝閣老老淚縱橫。
謝寶林問道:“皇上可要救?”
“救,皇上方才同老臣講了安排。”
謝寶林道:“祖父自己定然已經有一路,加上皇上這路,共兩路,這都是明面上的,但還不夠。”謝寶林中間停頓一下,方道:“為防止有人從中作梗,需要一路暗中進行。”
華陽宮內,王令宜聽聞此事,當即問:“鳳儀宮那邊怎麽樣?”
“探不出消息來。”合姜道,“娘娘,您可還要去鳳儀宮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跑了一天,感覺身體被掏空,今天把之前的都替換了,這會兒我也沒精力弄這章了。
以後看情況吧。
ps:31章王令宜的态度我做了些修整。
大家晚安~
☆、30.1.2.3
——王令宜搖頭:“不去。”此刻謝寶林定然需要安靜下來。王令宜忽然想起什麽,又問:“袁亦欣的大哥去哪兒了?”
——“還在江南,和謝大人似乎是一起去下游的,但後來就袁大人受傷,謝大人失蹤了。”合姜答得很快。
——王令宜道:“打聽得不錯,從哪兒聽的?”
——合姜跺了跺腳,面上委屈道:“奴婢這是山人自有妙計。”
——“合姜山人,你倒跟本宮說說,什麽妙計讓你把朝廷的事也問得出?嗯?”王令宜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合姜忙道:“這事其實不是極難打聽的,袁夫人宮裏有消息漏出來的,不過至于鳳儀宮……鳳儀宮的人嘴巴不知道為什麽那樣嚴,比別處難打聽得多。”
——謝寶林沒點本事,能當皇後?王令宜不由得挺直了腰背,與有榮焉。
——自打皇帝派人去搜救至今,已有十日。而江南卻沒有謝桢後續的消息傳來,如今越往後拖,謝桢情形就越兇險,朝中大多人心中已慢慢相信:謝桢是兇多吉少了。
——謝閣老以古稀之年強撐這麽些天,終于郁結心中,在朝堂之上當衆昏倒,人事不省。謝閣老這一倒,瞞了謝家人的消息最終掩蓋不住。
——謝家這房是臨安謝家的分支,這一支謝琦此輩嫡系的,兄弟三人,其中兩人為官,一人從商,有姐妹二人,一個遠嫁江南皇帝四叔梁王,一個嫁到王家三房。而謝琦兄弟三人膝下,如今只有四名嫡子,最大的是謝桢,其次是謝篁,還有兩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
——謝桢心中有抱負,年紀輕輕在朝為官,官職雖不大,卻十分勤勉。本以為此次前去江南,謝桢能開辟另條路,沒成想,卻出了事。
——謝桢母親聽聞此事,腿當即就軟了,踉踉跄跄地撲到謝琦跟前,抓住他質問:“那日你便知道了?”
——謝琦不願騙她,也不敢承認,怕謝桢母親承受不得,便扶她坐回榻上,盡力平靜道:“皇上,娘娘,祖父,還有臨安本家都派人去找了。”
——謝桢母親聽了,倒是冷笑道:“這麽多人找,可有一個是有用的?別的不說,你那皇後侄女,自從做了皇後,哪裏舍得護謝家一分?”
——“娘娘你也敢說!”謝琦即刻松開手。
——謝桢母親提高了聲音:“我說的可有哪點不對?她是皇後不假,可她就不是謝家女了?她當了皇後之後,謝家哪裏有半分是比得過從前?每每想讓她為桢兒謀劃謀劃,她便推三阻四,恨不得跟謝家劃清了界限。這是謝家出來的皇後?”
——謝琦怒道:“如今木成下落不明,你還在追究其它?”
——“這不是其它!”謝桢母親捶床大怒,“若不是為了出頭,桢兒何苦千裏迢迢跑到江南去?若是謝寶林能有袁家那袁亦欣一半的上心,謝家何至于會走了下坡路?謝寶林她欠謝家的!她永遠都還不完!”
——“方氏!”
——就在此時,門口一個衣着樸素的婦人沉聲喝道。
——謝桢母親随即噤了聲。
——謝琦面上讪讪的,言語間失了底氣:“嫂嫂。”
——“不敢當。”婦人站在門口,卻沒有往裏進的打算。她年紀約莫不到四十,面上不施脂粉,頭上只別了一根式樣簡單的玉簪,氣質溫和,只是此時威壓更勝罷了。
——她緩緩道:“我倒不知,你對皇後娘娘這樣沖天的怨氣。”
——左右已經被她聽到了,方氏也失了冷靜,顧不得許多,道:“嫂嫂,平心而論,皇後哪件事是為謝家謀劃的了?不說其他,單說子嗣問題,四年為後,皇後娘娘無所出,這原本也沒有什麽。可問題是,從出閣至今,也是有五年多了,皇後娘娘可曾悉心調養過身體?沒有。皇後根本就沒有打算要子嗣!”
——“方氏。”相比起方氏的波動情緒,婦人反倒平靜,她道:“可還有其它?若有,我一并記下,親自進宮,說她的不是,若沒有,便到此為止。”
——方氏還想反駁,卻被婦人搶了先:“但是,皇後娘娘是你什麽人?可與你有直接關系?謝家什麽時候又輪到你來編排皇後了?就是父親,當今謝閣老,也不會如此論皇後的不是,你又是哪裏來的立場和底氣?你們莫說我護短,但我這當嫂嫂的只有一句話,我的女兒,我來教,以前種種,與你們并無幹系,你們不必借着為我打抱不平的由頭指責皇後如何對待謝家。”
——最後,婦人道:“皇後就是皇後,莫要因為皇後對你們的縱容,便不知分寸。”
——這番話說得極重,直到婦人離開好半天,方氏才如夢初醒,猛地扯住手帕嘤嘤哭了起來。
——路上,婦人身後的大丫頭斟酌道:“夫人可要回柳齋?”
——婦人搖頭。
——大丫頭此刻耳邊還回響着方才婦人的話,揣摩了一下,問:“夫人,可要奴婢将诰命服備好?”
——婦人先開始沉默無言,最後才道:“準備吧。”
——謝寶林身子不适,在床上休息,可她腹內又疼,心裏藏事,怎生都睡不着。正是午後,王令宜帶着合姜和流芳來鳳儀宮看望。
——屏退下人,王令宜就急急地坐到謝寶林床邊,瞧着她蒼白的面色,道:“我嫂嫂昨日遞消息說是找了兩名有名的大夫來,得空了我想讓你好好瞧瞧。”
——謝寶林輕聲道:“好了之後,麻煩事會更多。”
——王令宜的手就從被子邊伸進了被子裏頭。
——謝寶林往裏頭躲了躲,道:“你想做什麽?”
——“我,我給你揉揉。”王令宜面上薄紅,她不由分說地将手往謝寶林小腹上探,誰知,她的手就覆在了一片柔軟之上。
——王令宜一開始沒有意識到那是什麽,後來在謝寶林幾乎要殺了她的目光之中,她才慢慢反應過來,她的手,離謝寶林的小腹有點遠了,直接按住了謝寶林的胸。
——“王令宜,你是不是故意的?”謝寶林耳朵紅透了,冷喝道,“你往哪兒摸呢?”
——王令宜也慌了,手都忘記拿開,直接解釋:“我真不知道……”其實也有點僥幸心理也未可知?王令宜這個念頭在心中霎時閃過。
——“不知道,那你現在知道了,還不放手?”謝寶林心道王令宜就是趁虛而入,若是放在她平時,借給王令宜仨膽兒,看她敢是不敢!
——王令宜卻不想放手了,以前她沐浴的時候就想過,若是換了回來,再觸摸那塊,是不是就會有些許不同。如今即便隔着衣服,她也切實體會到了那種心如擂鼓的感覺。
——王令宜身子前傾,幾乎趴在謝寶林身上,緊盯着謝寶林不耐煩的眼眸,聲音魅惑:“謝寶林哪,你是不是害羞了?”
——謝寶林道:“你給我松手。”
——“就不。”王令宜還挑釁似的在頂端小小地捏了一下。
——謝寶林低呼一聲,然後一手按住王令宜的手,一手就要往王令宜身前伸去。
——王令宜忙收回手,坐直身子,翻來覆去地瞧自己的手,啧啧道:“謝寶林哪謝寶林,你想摸我就直說,用得着按我的手?”
——謝寶林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了。
——王令宜此時卻“撲哧”一聲,笑了,眼眸明亮非常:“你肚子現在不疼了吧?”
——方才鬧騰這會兒,謝寶林也忘記了小腹疼這事,現在聽王令宜一說,她就知道這是王令宜在分散自己的心神。
——“什麽損法子你都想得出。”謝寶林別過臉。
——王令宜媚眼如絲:“損不要緊,管用就行。”
——“走走走,別在這兒待着。”謝寶林這會兒心煩意亂,說不過王令宜,就開始攆人了。
——不過王令宜沒打算就這麽一走了之,她接着道:“怎麽?凡心大動?你想報複回來也是可以的啊。”說罷,王令宜厚臉皮地挺了挺,道:“喏,本宮還算是大方吧?”
——“王令宜,現在我治不了你,但你以後小心點。”謝寶林咬牙。
——王令宜起身,輕飄飄地撂下一句:“那好的喲。本宮去親手給你熬紅棗糖水,等着我。”
——原本,王令宜不想在鳳儀宮的小廚房弄的,可她轉念一想,這鳳儀宮的人見到她從華陽宮帶來的東西,還指不定讓不讓謝寶林喝呢,她便叫合姜從謝寶林那兒要了口頭許可,方才在鳳儀宮小廚房忙活起來。
——小廚房的宮人就站在王令宜背後,排成一排,各個瞪大了眼睛看王貴妃熬湯。
一包紅棗,王令宜說嘗嘗味道,就吃了四五粒。她動起手來,頗有些手忙腳亂的,險些将砂鍋給扔了。
——王令宜第一次熬紅棗糖水算是大功告成,她讓顏華端起一小盆糖水和一只空碗,跟随自己去往謝寶林的寝殿。
——門口原本有個小丫頭守着,可臨時被人叫了有事,還沒來得及叫人替她看門,王令宜便站到了門口。
——“我端吧。”王令宜自己接過托盤。
——顏華為她打開門,王令宜緩緩走進。
——內室卻有說話的聲音。
——王令宜心中一驚,穩住神,慢慢将糖水放到一進門的圓桌上,自己則拔下一根簪子來,徐徐往內室走去,直到走到月門外,她方才聽清楚裏面。
——謝寶林道:“我以為您永遠都不會來了。”
————本章完————
☆、問杉
王令宜重新把簪子插回發髻,而後準備轉身離開,然後她就聽到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你瘦了。”
——謝寶林似乎笑了一下,道:“一直都是這樣。”
——在讓人尴尬的長久沉默過後,謝寶林終于開口道:“您是為了謝家來。”
——是很肯定的語氣。然而王令宜從未聽過謝寶林這樣灰敗的聲音,她心中的謝寶林,才貌雙全,身份貴重,何曾能有這樣落寞的時刻?王令宜的心漸漸提了起來。
——“謝家跟你沒有關系。”謝母道。
——謝寶林“哦”了一聲。
——謝母卻繼續道:“謝家盛衰,跟你沒有關系。一個家族若要衰落,又怎麽是你可以力挽狂瀾的?”
——這次謝寶林就沒有再說話。
——謝母應當也不知道應該怎麽繼續跟謝寶林講,話題就再一次終止,兩人無言以對。
——王令宜在月門外伫立,心裏貓兒撓得一般着急,可她偏生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等着。
——“父親腿可還好?”随着一陣輕微的動靜,謝寶林輕聲問道。
——謝母道:“好,就是下雨時候,膝蓋疼些。”
——謝寶林原本靠在靠枕上,聞言便坐了起來,穿上鞋往屋裏面去了,打開上面第二層抽屜,裏面整整齊齊擺滿了針腳細密的護膝。謝寶林來回挑了挑,拿出三副最好的,推上抽屜,回過身走回床邊,将手中的護膝遞到婦人手中,方才道:“別說是我送的。”
——“你的身體……”謝母欲言又止。
——謝寶林道:“很好。”
——謝母眼看着謝寶林如今這副模樣,哪裏是不明白的?她身子略略向謝寶林那兒傾了傾,緩緩道:“你顧好你自己,我走了。”
——謝寶林甚至都沒有挽留一句。
——王令宜僵直在原地。
——謝母将護膝拿在手中,起身,徐徐向月門這邊走來,離王令宜越來越近。臨到月門邊,謝寶林卻忽然出聲道:“母親。”
——謝母欲要撩開簾子的手就停下了,背對着謝寶林,久久沒有其它動作。
——“對不起。”謝寶林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只是王令宜卻似乎聽得懂謝寶林每一個字後不穩的情緒。
——謝寶林再次說:“對不起。”
——王令宜便聽到謝母幾不可聞的啜泣聲音。
——“我那時……不該拉着問杉出去。”謝寶林說得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