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7)
的傷,趕忙問,想着讓自個兒的小廚房幫忙備着。
謝寶林想也沒想:“水煮蘿蔔,來兩盤。”
王令宜默默嘀咕了幾句。
謝寶林仿佛意識到什麽,重新把手撫上王令宜的額頭,道:“怎麽這麽燙?”
“你覺得呢。”王令宜笑容暧昧。
謝寶林沒想到這會兒王令宜又有了玩笑的心思,直接喊了一聲:“顏華。”
王令宜連忙正襟危坐。
顏華打了珠簾進來,恭敬問道:“娘娘可有吩咐?”
“貴妃要伺候本宮用午飯,本宮允了,你先請皇上和妹妹們放心吧。”謝寶林說這話,換個更為直白的說法,也就是讓顏華把皇帝和小白花們都攆走。
顏華應聲,輕手輕腳地退出門外。
王令宜笑起來:“謝寶林,誰要伺候你用午飯?”
“不是你說的麽?”謝寶林一本正經道。
王令宜看她這麽認真,當即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說過忘記了。
“我可能是說了吧。”王令宜喃喃自語。
謝寶林不忍心瞧她的傻樣,便不動聲色地往床裏邊挪了挪,又挪了挪,最後騰出來一畝三分地,然後佯作不經意地把外面的被角掀開。
王令宜卻低着頭,遲遲沒有動靜。
謝寶林又裝作無意地拍了拍床。
王令宜依然沒有動靜。謝寶林才意識到什麽,慢慢俯下身子,瞄王令宜的臉。只見那雙鮮活的鳳眼此刻輕輕阖着,鼻梁高挺,鼻頭卻小巧精致,嘴唇豐潤,如今只是因着生病,唇色蒼白。
許是太累了,王令宜坐着便直接睡着了。
對于王令宜容貌的得天獨厚,謝寶林向來是承認的。只是以前看是以前的感覺,如今便又換了一種心境。而變化的源頭,謝寶林卻不欲過多追究。
“王令宜。”謝寶林對着王令宜的臉,輕輕喊。
“王令宜?”
謝寶林鬼使神差一般地,伸出右手的食指,蜻蜓點水一般點在王令宜的下嘴唇上,柔軟非常。
謝寶林猛地起身,頭便又開始暈。
她擡手,食指又不經意地蹭過她自己的臉頰。謝寶林想,大概她也發熱了。
謝寶林別過頭,伸手拽王令宜的手腕,連拽了幾下,總算是把她拽醒了。
“我……睡着了?”王令宜說着便打起了呵欠。
謝寶林沒說話,手卻放在了空開的床上。
王令宜知情知趣,見狀,打着哈欠也巧笑嫣然道:“皇後娘娘的床啊,我還沒有跟娘娘同床共枕過。”
說着,王令宜便自覺爬上來,躺謝寶林的床,枕謝寶林的枕頭,蓋謝寶林的被子。王令宜舒服地嘆氣:“娘娘啊,睡了你的床一段時間,我還挺想的。”
謝寶林偏頭瞧着躺在自己身邊的王令宜,忽然道:“有過的。”
有過?什麽有過?王令宜困得眼皮子打架,腦筋也完全不靈通了,還沒來得及張嘴說話,便又睡着了。
謝寶林冷哼。
臨到中午,王令宜還睡得很沉。門外榕西問:“娘娘,可要用飯?”
謝寶林道:“不用。”轉念一想,她又道:“要一碗清粥。”
不出一會兒,榕西的聲音便響起。謝寶林讓她在月門外候着,自己下地,去月門外接了粥。
“貴妃娘娘呢?”榕西送過粥,卻沒有立刻走,反而問道。
謝寶林道:“她有些發熱,不能走了,你吩咐下去,煎碗藥來。”
榕西颔首,沒有出聲,慢慢退下了。
謝寶林把粥放到桌上,自己去櫃子裏又抱出一床稍微厚些的被子,走至床前,想扔到王令宜身上把她砸醒。真到下手的時候,動作反而輕了許多。謝寶林坐回桌前,小口小口地喝粥,不緊不慢。她粥都喝完了,王令宜依然沒有轉醒的跡象。
謝寶林重新回到床上閉目養神。剛眯了一小會,她又睜開眼,左手把蒙住王令宜臉的被子掀開了些,右手往王令宜鼻子處探了探。是還活着,不過王令宜呼出的氣灼熱非常。
約莫是午後了,外面聲音漸漸嘈雜起來,謝寶林側耳聽了聽,知道外面是下雨了。殿中窗戶沒關,謝寶林只得又下床,走到窗前往外看。
這場雨來得兇猛,灰蒙天穹似乎被利爪撕破了一個口子,雨水自裏面連線而下,在地上砸出一朵又一朵雨花。泥土的氣息登時就撲到謝寶林面上。謝寶林伸手往外探了探,覺得有些發涼,但還算舒适。
謝寶林回頭看看那個睡得不省人事的王令宜,關上了窗。她終于忍不住走過去,推了推王令宜的肩膀,道:“王令宜,別睡了。”
王令宜悶聲回:“我還不餓……”
“誰讓你吃飯了。”謝寶林又感覺了一下王令宜的額頭,已經發過汗,也沒那麽熱了。
王令宜掙紮着張開雙眼,纖長的睫毛像是兩把小扇,輕輕撲動着。
“起來,你晚上是不想睡了麽。”謝寶林情緒似乎不大好。
王令宜道:“你得抱我,我才起來。”
王令宜:!!!
她剛剛說了什麽!她居然,向堂堂皇後娘娘索求擁抱?王令宜連忙一巴掌拍到自己腦門上,心道自己果真是燒糊了腦袋。
那謝寶林什麽人?典範謝閨秀啊!
“我剛胡說的。”這麽一吓,王令宜就清了清腦子,總算是有些神智回來。
謝寶林說:“該吃午飯了。”
王令宜一時沒明白,該吃午飯了所以呢?王令宜直接開口道:“那就吃啊。”
“……”謝寶林哼了一聲。
王令宜自己慢慢琢磨出這聲“哼”裏的學問來。謝寶林哼的情況不少,但長短語氣各不相同,就比如她每每嘲諷自己時,那“哼”就短促,聲音重一些。而今天的“哼”拉長了,語氣相對和緩。這就說明王令宜哪裏沒讓謝寶林滿意,這是謝寶林在提醒她。
午飯,午飯。王令宜靈光一閃,問:“是不是想要我喂你吃午飯?”
謝寶林斜了她一眼,道:“我想讓你喂?”
開口了,說明症結的确在這兒。王令宜笑容滿面:“不不不,是我想喂你來着。”
可謝寶林神情還是不那麽對,王令宜剛坐起來,又在想事兒,腦仁就開始發疼。謝寶林怎麽就想什麽一點也不說呢?
王令宜有幾顆腦袋去想?
“娘娘啊,人家起不來了。”王令宜裹着被子坐在床邊,怎麽也不肯出去。
謝寶林瞟她一眼,轉身去點了蠟燭。
午後昏暗,點了一支蠟也亮堂不到哪裏去。謝寶林多點了兩支,方才漸漸亮起來。
王令宜這次打定主意磨着謝寶林,直到謝寶林妥協為止。可謝寶林做自己的事,一點注意力也沒有分給王令宜。
于是王令宜心中也開始別扭起來。
可謝寶林看書也看不進去,她便将目光從書本裏慢慢挪到書本上邊緣,然後脫離書本,望向了裹成粽子的王令宜。
謝寶林面上神情未有波動,幾乎沒怎麽思索,她便起身,走到王令宜跟前,彎腰,而後伸手輕輕抱住了她。
“王令宜,快起來吃午飯。”
☆、233333333333333
王令宜的臉登時紅透了。
謝寶林這個時辰才叫人送了午飯進來。清粥小菜,很符合謝寶林的口味。王令宜慢悠悠地挪到桌前,伸長脖子一看,蘿蔔、娃娃菜和竹筍各一盤,還有兩碗米。
全是清炒!
謝寶林端起碗,大概能從王令宜不甚滿意的神情中知道她的想法,便道:“吃點清淡的沒壞處,你就是吃得太油。”
說着,謝寶林偏頭瞧了王令宜身前一眼,嫌棄道:“你走路不嫌墜得慌?”
王令宜順着謝寶林的目光往自己身上一瞧,全然看不見自個兒的腳。她便向前一挺,面色驕傲道:“羨慕了?”
謝寶林道:“我羨慕個什麽。”耳尖卻偷偷紅了。
在她變成王令宜的那段時間,沐浴成了最羞恥的事情,盡管她盡量避免,但是也難免看到些不該看的。她還記得王令宜胸前那兩片柔軟的形狀,很……
王令宜每次跟謝寶林說話,臉先紅的總是她,她默不作聲,坐下埋頭吃米。
謝寶林放下箸,輕咳一聲。
王令宜這回反應快了,自覺低聲問:“你想吃什麽?”
“筍。”謝寶林言簡意赅。
王令宜便用公筷夾到小碟子裏兩片筍,推給謝寶林:“吃吧。”
謝寶林卻蹙起眉頭,又是不肯吃的了。她眼睛卻又瞧着王令宜自己的筷子。
任誰被這麽盯着,都是吃不下飯的。可王令宜不會,她已經餓了多半天,如今吃謝寶林的菜也覺得滋味非常。
謝寶林抿嘴,拿起手中的銀箸,在桌子邊上松了松手,道:“呀。”
随着一聲不甚清脆的聲音,謝寶林的一只銀箸慘然落地。
王令宜往地上看看,再擡眼瞅瞅王令宜面無表情的臉,嘆氣,起身蹲到地上給謝皇後撿。
謝寶林迅速将王令宜的筷子同方才的公筷換了換,然後又做回方才的動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王令宜撿起來,嘴裏還嘟哝着:“吃個飯還能掉,你就用公筷吧。”
謝寶林好似不情願地哼了一聲,拿起公筷夾起王令宜給的筍,細細嚼起來。
“我還要。”謝寶林指着娃娃菜,“給本宮夾一個。”
王令宜直接就用自己的銀箸給她夾了,夾完之後,王令宜忽然意識到,這是她自己的銀箸!謝寶林會不會嫌棄她?王令宜暗搓搓地瞄了謝寶林一眼,看她面上毫無表情波動,心下稍稍安定起來。
據她換成謝寶林之後所觀察到的蛛絲馬跡來看,謝寶林是不喜歡別人動自己私人的東西的。她根本就不能想象,謝寶林作為一個皇後,居然連貼身小衣之類的都是自己洗。皇後自己洗衣服!這是王令宜知道的自開朝以來最不得了的消息。
謝寶林道:“王令宜,你說話不算話。”
“诶?”王令宜被說得懵了,“我怎麽了?”
說好的喂飯呢!
但謝寶林是端莊的皇後娘娘,她怎能說出這般沒羞沒臊的話?謝寶林又暫時沒有想到提醒王令宜的法子,只能憋着氣,自己吃完了。
榕西送來王令宜的藥時,王令宜有些受寵若驚。她,鳳儀宮的眼中釘,居然有朝一日能以王貴妃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在鳳儀宮吃吃喝喝睡睡,還有藥吃?
藥已經涼得可以喝了,正是剛好的溫度。
王令宜捏着鼻子,仰頭将藥直接喝完了。
她好不容易忍着嘔吐的感覺把藥咽下去,剛要跟謝寶林訴“苦”,嘴裏卻被人塞了一顆梅子。
梅子的酸甜小小地驅散了那股苦味。
王令宜低着頭,偷看謝寶林幾眼,又連忙收回目光。這……謝寶林如今是什麽個意思?還什麽也不說。
她想起明德的事來,于是,在心中幾番鬥争,遲疑道:“娘娘,明德……知道咱們的事。”
謝寶林當即問:“哪件?”
王令宜愣了愣,除了互換的事,還有什麽事?
“自然是互換之事。”
聞言,謝寶林神色警惕起來,道:“她什麽時候發現的?”
“就……從她回來第一次見到我。”王令宜自知理虧,也不敢說假話。
謝寶林幾乎咬牙道:“那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那天狩獵。”王令宜聲音越來越小。
謝寶林立刻端起茶杯,牛飲一杯,方才道:“所以,她回來這麽久,居然就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總去鳳儀宮晃?”
謝寶林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什麽。
她當時就奇怪了,明德跟她只是點頭之交,什麽時候好得要經常見面了?原來明德早就知道皇後芯兒是王令宜了。也就是說,明德找的就是王令宜。
一直就是王令宜!
這個李景文,她就知道李景文回來沒好事。
“你跟明德……”謝寶林陡然問。
王令宜臉色白了白。
這副模樣,謝寶林哪裏還能猜不到?難怪王令宜之前還問她“我是不是很不懂事”,難怪上個朝鳳臺,明德還要去攙那會還是王令宜的皇後。
謝寶林聲音平靜:“王令宜,你……”
“我先告辭了。”王令宜慌張起身,連忙就轉身往外跑。
謝寶林即刻站起身:“你回來!”
王令宜卻充耳不聞,出了寝殿,不顧外面大雨傾盆,直接沖進了雨裏。
謝寶林出門拿起一把油紙傘,撐開迅速走進雨中。雨滴不間斷地砸在傘面上,順着傘骨滑下,成串落到地面上。謝寶林還未走幾步,鞋面就已經被雨水濺濕了。
當她站在鳳儀宮門口時,邁過門檻卻還未曾落地的右腳就僵持在半空。
明德撐着傘,站在鳳儀宮外,靜靜地瞧着她。
“公主來我鳳儀宮要如何?”除了對王令宜,謝寶林自诩對誰都是一視同仁,從不在言語上有任何虧待,可如今,謝寶林言語中已然隐隐透了些其它意味。
明德遠遠審視着這位謝皇後,忽而道:“嫂嫂,不應當謝我?”
謝寶林微微眯起雙眼,明德什麽意思?
“想必王令宜同你說了些什麽?”明德道,“若不是那老道,你們能換回來?”
謝寶林眉眼冷下來,她擡步慢慢走向明德,在她面前站定,道:“公主,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明德像是懊惱地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左手将傘往上擡了擡,笑道:“是我的錯,你們自然什麽也沒有發生的,那麽,嫂嫂,告辭。”
“你要去往何處?”謝寶林問。
明德剛背過身去,聽到謝寶林的話,回頭,紅唇彎起,笑道:“華陽宮。”
“公主可曾忘記,你馬上便有驸馬了。”謝寶林淡淡提醒。
明德面上笑容僵了僵,轉而道:“這個就不勞嫂嫂操心了。”
謝寶林沒再多言。她轉身回到鳳儀宮,步履輕緩而穩,她走上寝殿外的石階,仿佛什麽事都未曾有,下一刻,她狠狠将傘丢進身後的雨中,頭也不回地進了寝殿。
不出一會兒,謝寶林揉着眉心,喚道:“顏華。”
顏華本在偏殿裏給謝寶林整理衣櫃,聽見門外有宮人道:“顏華姑姑,娘娘喚您。”顏華便迅速收拾了一下,便沿着殿下長廊去往謝寶林寝殿。
“娘娘?”顏華進到寝殿時,發現謝寶林似乎情緒不高。
謝寶林道:“從今日起,每天按着今日煎藥的方子,煎好叫人給華陽宮按時送去。”
顏華心中詫異,心思不由得跑到:謝皇後這是打算加料毒死王令宜了?于是她忙道:“娘娘,您這是……鳳儀宮送去的,華陽宮那邊,怕是不領情。”
“她敢。”謝寶林火氣當即被挑起來了。
反了王令宜了!好好地說話,跑什麽跑!謝寶林越想臉色越沉,又想起明德,吩咐道:“找個機靈的,去華陽宮蹲着。”
“您是要查什麽?”顏華鬥膽問了句。
謝寶林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道:“看看華陽宮是不是進了旁人進去。”
“明白了。”顏華垂首應道。
“去吧。”謝寶林腦仁越發疼了。
謝寶林自己坐在桌前看書,這一頁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卻還是沒有翻頁的意思。書上的字似乎漸漸飄成了王令宜的名字,還有明德的名字!
“什麽書。”謝寶林自言自語。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顏華秉道:“娘娘,方才去華陽宮的小樂已然傳消息回來了。”
謝寶林坐直了身子,道:“怎麽說?”
“小樂說奇怪得很,明德公主似乎就在華陽宮外,好像等了許久,華陽宮也沒有開門讓公主進去。”顏華道。
謝寶林面上陡然松了松,甚至還笑了笑。
“知道了,賞小樂。”謝寶林立刻把書翻了一頁。
李景文啊李景文,有點舊時情分又如何?還不是被人關在門外?謝寶林忍不住略略刻薄地想。
☆、233333333333333
謝寶林看書看得快,再偏頭往窗外看時,天色剛晚,雨已經停了,晚霞滿天。她手指輕點桌面,忽而站起,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坐下。
如此反複兩三回,謝寶林終于下了決心,走出門外,正巧望見有個小宮女提着個普通的食盒欲要出門。
謝寶林便叫住她:“給誰送飯?”
小宮女是在小廚房做燒火丫頭的,哪裏跟皇後說過話?如今被皇後這麽一問,當即吓得不輕,忙要行禮,手忙腳亂的,險些将食盒給扔了。
“回,回皇後娘娘,這是送給華陽宮的藥。”
小宮女聲音細若蚊蠅,謝寶林差點沒聽見。若不是聽明白小宮女話中的內容,謝寶林只當是哪裏的蚊子哼哼。
給華陽宮送的藥?
謝寶林目光便略略嫌棄地落在那個發舊的食盒上,她忍着內心的不适走上前去,低頭仔細瞧了瞧。食盒大約是暗紅色,材質不明,當她看見食盒下方那塊黑漆漆的油漬時,她當即耐不住,吩咐道:“去換一個。”
看看,這食盒都不知道用了多久,髒就罷了,它還破啊,食盒蓋子還缺了個角。
謝寶林覺得顏華是會錯意了。她送藥可不是為了埋汰王令宜。興許是她方才的語氣不對?
而且還叫一個燒火的小丫頭去送?就這麽個破盒子,還嫌鳳儀宮丢人丢不夠?王令宜要是敢讓人送來一個這樣的,她肯定二話不說就扔出門外了。
小宮女看謝寶林語氣還算溫和,便大着膽子道:“娘娘,廚房就剩這個了。”
謝寶林心思轉了轉,知道食盒都專門收在一個地方,像這個燒火小丫頭,是沒有資格去動的。
“去跟廚房說,拿個最好的。”謝寶林剛說完,自己思忖了一下,覺得送個還是不能太隆重,免得王令宜蹬鼻子上臉,又改口道:“換個中等的。”
小宮女應了,行禮忙回小廚房去了。
在廚房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小宮女拎着那個不錯的食盒,腰背也挺直了些,步履輕快地走出廚房。
剛出鳳儀宮往路上去,小宮女便愣住了,甚至忘記行禮。
她看見在夕陽之中,謝皇後就立在路邊,面部輪廓也柔和了幾分,美而大氣。皇後看過來時,眼眸漆黑而幽深,有如靜水深流。
“娘娘?”小宮女遲疑道。
謝寶林笑笑:“本宮也去。”
小宮女問:“那要同顏華姑姑講嗎?”
謝寶林用食指輕輕按了按嘴唇,壓低聲音道:“誰也不告訴。”
小宮女連連點頭,為了不讓別人看見,她甚至選了一條人煙稀少的路。
雨後天空十分晴明,地面上的水窪大大小小,謝寶林小心繞着走,然後從地面積水中看到了映在裏面的漫天霞光,以及她彎起的嘴角。
走到華陽宮時,藥剛剛涼得溫度差不多,謝寶林站在華陽宮外,擡頭扶了一下自己的發髻。
“娘娘,奴婢敲門了。”小宮女道。
謝寶林點點頭,就在小宮女手剛捏住門環那刻,謝寶林又道:“先等下。”
說着,她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帶系好了沒有,裙擺上有沒有泥點,鞋面還幹不幹淨。
小宮女不敢回頭看,直到聽見身後的皇後娘娘說:“敲吧。”她才敢動作。
還是上次那個宮人來開門,仍是開了一人寬的,道:“我們娘娘尚在禁足中,您請回……吧。”
話說到後頭,宮人就管不住舌頭了。
因為面前這個其貌不揚的小丫頭背後,穩穩當當站了一尊大佛。
宮人連忙大開宮門,伏地道:“見過皇後娘娘。”
而謝寶林卻在思索着,她還沒下令解除王貴妃的禁足。不過……有李景文這個人在,謝寶林不是很放心,于是她心下輕松地決定:那就讓王貴妃再多禁幾天,別有事沒事開門叫人進去。
“本宮不能進去麽?”謝寶林問。
皇後語氣很淡,甚至可以說溫和,但再溫和,宮人也自然不敢說不是。這宮裏還能有皇後不能去的地兒?他便只能引着皇後往正廳走。
雖然尚有天光,此刻華陽宮院中的石燈柱卻都已經點亮,散着融融的暖光,讓謝寶林心生奇怪的感覺,似乎是在回家。
宮人腳步很快,便叫出合姜:“好姐姐,皇後來了。”
合姜一愣,連忙出門相迎,那雙靈動的杏眼迅速将皇後周圍掃了個遍,只看到了一個小丫頭,沒見着榕西。
“不知娘娘駕到,請娘娘恕罪。”合姜恭敬行禮。
謝寶林道:“貴妃呢?”
“貴妃……”合姜猶豫着,不太敢說。
“說。”
合姜抿了抿嘴,小聲道:“貴妃娘娘方才冒雨回來,病情又嚴重了,現下正在淨房泡藥湯。”
謝寶林淡淡應聲,随即道:“本宮進去等。”
合姜語氣委婉地攔了攔,卻又不能阻擋堅決要進寝殿等的皇後,欲哭無淚,一張小臉眼看着就皺巴到一起。
謝寶林讓合姜接過帶來的藥,自己則随後踏進寝殿,待到合姜要去給她倒茶,謝寶林便狀似無意地說道:“榕西喜歡吃鲫魚。”
合姜:!!!
“本宮不喝茶,你退下吧。”謝寶林道。
合姜本覺得皇後似乎知道了自個兒的心思,有些驚訝,皇後提點自己時,又有些欣喜。不過皇後在貴妃宮裏還是太自由了些,卻也不好說什麽,只能退下了。她打算就在寝殿門口守着,萬一皇後欲要對貴妃不利,她也好進來救貴妃。
謝寶林端正地坐了一會兒,本以為那王令宜很快便能出來,可等了好半天,也沒見個人影兒,便有些坐不住。
藥湯也就涼了吧。
謝皇後認為自己有必要前去提醒一下,便端起藥碗,慢慢走向淨房。她在門口站定,騰出一只手來,本打算敲門,可轉念一想,王令宜正泡着藥湯,想必是不能過來給她開的,還是她自己進去好。
謝寶林就面上毫無羞赧之情地推開了門。
原本謝寶林已經準備好聞王令宜淨房裏那股子香得讓人發暈的熏香了,可進來才發覺,這裏并沒有點熏香。整個淨房有股淡淡的藥香味。
她擡眼,看見挂在屏風上的王令宜的衣服,還是雨淋過的,往地上看,還滴了好些水。
擡步繞過屏風,謝寶林便在缭繞霧氣中看見了趴在桶邊上,歪頭睡得正香的王令宜。
這浴桶下方燒着炭,能保持浴桶內部水溫。
謝寶林看她睡得不省人事,再看她白花花的肩背,隐約還能從側面看得見她身前起伏。她便暗想:這就是一桶水煮王令宜。
她将藥碗放到淨房中放着瓜果的小桌上,轉而走至桶前,本想伸手戳戳她的肩膀,沒成想王令宜此刻卻是換了個方向。
謝寶林來不及收手,食指便若有似無地點在了王令宜洶湧的波濤上。
謝寶林:!!!
她愣在原地,然後猛地後退一步,看着近乎躺在桶裏的王令宜,內心複雜非常。但又不由自主地又往前走了走。
王令宜身子開始慢慢往藥湯裏滑,眼看着口鼻也要沒入藥湯,謝寶林十分看不過去,眼疾手快地揪住了王令宜的……發髻。
王令宜被揪疼了,當即睜開迷蒙的雙眼,然後她就望見了揪着自己的頭發把自己稍稍提溜起來的女人。
“謝寶林,你下手太黑了。”王令宜只能在浴桶裏坐直身子怒斥,不敢當着謝寶林的面換衣服。
謝寶林對這種不知好歹的人,向來沒話說。
“你聲音能不能再粗點。”謝寶林嫌棄地別開了眼。
王令宜這才又輕咳幾聲,她聲音已經十分粗啞了。
“你來做什麽?”王令宜開始質問。
謝寶林挑眉,好整以暇地整理自己的衣服,道:“送藥。”
王令宜想做出一個不領情的神情來,卻最終按耐不住露出一絲笑來。
謝寶林道:“王令宜,你是不是覺得,耍我好玩?”
“沒有!”王令宜回答得斬釘截鐵。
謝寶林滿意地點點頭,繼續道:“那好,那你方才跑什麽。”
王令宜卻閉口不想再答。
謝寶林卻道:“你走之後,我去追你了。”
王令宜目光閃了閃。
“但在門口遇到了李景文,所以沒追到你,害你生病,是我的錯。”謝寶林道,“我在想,是不是我在你面前,就真的讓你害怕?”
王令宜連連搖頭,表示自己并不怕。
謝寶林的目的暫且算是達到,便抱之一笑,輕聲道:“這樣就好,穿衣服吧。”
“你想看本宮換衣服嗎?”王令宜見謝寶林好說話,心下輕松起來,便略略挑釁笑道。
謝寶林這次道:“你不想讓本宮看嗎?”
王令宜頓時羞得低下了頭,然後往外轟謝寶林:“你給我出去。”
“誰想看似的。”謝寶林哼聲,轉身繞出屏風。
王令宜拍了拍自己的臉,還是覺得不能平靜,她不由得感慨:為什麽每次調|戲完謝寶林,臉紅的總是自己呢?一定是謝寶林臉皮太厚。
而謝寶林站在門外,稍稍閉了閉眼。
她後悔了。
她應當臉皮再厚些,賴在裏面不走。
可已經出來的人還怎麽進去?謝寶林陷入了沉思。
興許是覺得謝寶林在外面,王令宜迅速喚人進來換了水。洗完她就拿起幹淨衣物穿得飛快,正穿中衣時,餘光掃見桌上的藥碗,嘟哝了一句:“誰要吃你的藥。”
待到王令宜端着碗出來,謝寶林佯作不在意地看了看碗,發現是空的,于是暗暗笑了笑。
王令宜和謝寶林對視上的那一刻,兩個人心中同時道:“小樣兒。”
“皇後娘娘,藥你也送了,是不是……”王令宜這是下逐客令了。
謝寶林卻似乎聽不出來話中的意思,道:“本宮還沒吃飯。”
“娘娘,天不早了,鳳儀宮知道你來這兒麽?”王令宜嘴上說着,想起方才的藥來,比下午那碗苦得多,難喝得讓她想吐。
謝寶林避而不答,往外頭的天上看了看。
王令宜回到內室,從衣櫃裏随手拿了件外衣穿上,謝寶林慢條斯理地跟進來,見她又要穿衣服,問道:“你要出去?”
“不是。”
王令宜話音剛落,合姜此時便進來報:“娘娘,徐太醫來了。”
“你怎麽了?”謝寶林立刻問道。
王令宜指指嗓子:“不是風寒重了麽?叫太醫來看,不過其他太醫再進宮不方便,便請了徐太醫,反正他也懂這個。”
謝寶林眉間稍有不虞。
王令宜再攆她走時,謝寶林擡眼緊盯着王令宜的眼睛,面無表情道:“我起不來。”
王令宜內心迅速轉了幾個念頭,這謝寶林什麽意思?她便想着下午謝寶林抱她的那一下,慢慢挪過去,紅着臉輕輕抱了抱謝寶林。
謝寶林的臉不經意往前蹭了蹭,正巧就擦過王令宜身前……謝寶林似乎什麽也聽不見了,那淡淡的馨香不知怎的就又化作觸感環繞在她指尖了。
“你……”王令宜即刻起身,“我去見徐太醫了。”
“哦,我也去。”謝寶林就不疾不徐地跟了過去。
徐太醫如今休養得差不多了些,臉上長了點肉,至少看着也不怎麽像一把幹柴了。他剛給袁婉儀診完脈出來,結果一進華陽宮正廳,看見皇後也在,心下吓了一跳。
皇後居然來華陽宮做客,說出去也沒人信的吧。
“見過皇後娘娘,貴妃娘娘。”
“不必多禮。”謝寶林絲毫不覺得喧賓奪主,一切都自然得理所應當。
徐太醫望聞問過後,道:“貴妃娘娘,請讓臣搭脈。”
王令宜撩開衣袖,露出一小截手臂來。
徐太醫的手指還沒來得及搭在王令宜的脈上,謝寶林就輕輕咳嗽了幾聲。
“皇後娘娘可也是受了風寒?”徐太醫即刻問。
謝寶林道:“想必是。”
徐太醫就叮囑:“如此,皇後娘娘頭還傷着,還是與貴妃娘娘隔開比較好,否則相互影響,怕就更嚴重了。”
謝寶林:……
把完脈,徐太醫根據王令宜的情況開了個方子,并囑咐王令宜多飲水,多休息,好生休養。
謝寶林聽着徐太醫的話,王令宜卻忽然道:“娘娘,不讓太醫幫您看看?”
“本宮沒什麽要看的。”謝寶林又犯倔了。
王令宜一言不發,就看着她,靜靜道:“娘娘,看一下吧。”
謝寶林沒說話。
王令宜對徐太醫道:“徐太醫先喝些茶,本宮跟皇後娘娘有幾句話說。”
說罷,王令宜便起身,示意謝寶林也進了偏殿去。待到謝寶林踏進偏殿,王令宜立刻将門關上,道:“你還不想看?你這是跟自己過不去,你疼着有什麽好處?”
謝寶林眼眸略垂,神色不複以往,似乎是……眼眶紅了。
王令宜輕輕握住謝寶林的手,頭一次看見謝寶林這樣,她也不知所措,只能擡手抱住她,拍拍她的背,聲音輕緩極了:“你身體若是受損了,以後的好時光,你可怎麽過?”
謝寶林心底最冰冷的地方似乎漸漸擠進一股細小的暖流。
“你疼了多久?幾年總有的吧?”王令宜說的時候,自己都不甚忍心,“我知道你多疼,謝寶林,所以你別再疼了。”
話音落下,王令宜剛要松開謝寶林,卻又被謝寶林抱住了。
徐太醫再次等到王貴妃與謝皇後的時候,總覺得哪裏不大對勁,可真讓他說,他又說不出來。
“給皇後看看吧。”王令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