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5)
大段話下來,王令宜聽得發蒙,不太明白皇帝到底在說什麽。
王令宜似乎感覺到謝寶林在看自己,于是往那邊望了望,結果謝寶林一接觸到她的目光,就迅速移開了視線。
王令宜覺得莫名其妙。
但這情況不是一次兩次,而是四次五次。王令宜心下一驚,謝寶林不會有什麽難言之隐吧?
直到太後和王令宜又說了祝福的話後,家宴方才正式開始。
兩排仕女面若桃花,身姿婀娜,手端銀質托盤,從大殿外緩緩走進。行動間衣袖攜着陣陣淡淡的香風。待到最前的仕女躬身站到皇後桌前,後面便都停下,同時将手中的托盤輕輕放下,将小菜取出。
每個人的菜品都不盡相同,皆是各自所偏好的口味。
比如說,王貴妃桌上必有肘子和金絲牛肉,謝皇後桌上必有清炒油麥菜和水煮蘿蔔。
王令宜盯着那盤白花花的蘿蔔,如何都不想下箸。
“怎麽,不合胃口?”皇帝抽空問了句。
王令宜心如死灰道:“回皇上,合。”
水煮蘿蔔其實應該別有一番風味,王令宜在心裏暗示自己,然後夾了一塊,蘸些醬汁,慢慢送進嘴裏。
嚼了嚼,王令宜驚訝地發現水煮蘿蔔也沒有到難吃的地步,還可以下嘴,于是又愉快地夾了幾塊。
反觀謝寶林,一口一塊肘子肉,面上看起來餍足,但她吃幾口,就放下象牙箸連灌幾口清茶。
肉味濃郁,謝寶林表示一點也不喜歡,真不知道王令宜怎麽吃得下去。
絲竹聲不絕于耳,還有個美貌女子唱詞。唱的是什麽,咿咿呀呀的王令宜也沒懂,但只覺得腦仁發疼。
皇帝道:“朕記得去年中秋,皇後賦詩一首,文采飛揚,今年不如再來一首?”
王令宜箸上剛夾起的油麥菜“啪嗒”一下掉回盤裏。
這都什麽毛病?王令宜放下箸,思索後,道:“皇上過獎,不過妾身覺得袁婉儀很是靈巧,想來應當不錯。”
皇帝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轉移了。
王令宜默默道:袁婉儀你可不要怪我。
事實上,方才王令宜脫口就想推給謝寶林,但被謝寶林那麽一瞪,轉念又一想:謝寶林若是不好好做,丢的是王貴妃的人。若是做得好,難免皇帝會多注意她。不好不好。還是袁婉儀好。
深謀遠慮者,王令宜是也。
王令宜心中歡喜,便想沖謝寶林使個眼色示意一下,結果謝寶林面無表情地瞧了她一眼,然後低頭夾了些金絲牛肉,還是不肯理她。
王令宜:!!!
這一定不是謝寶林!
王令宜開始反思從剛剛落座到現在,她有沒有得罪過謝寶林。可是思來想去,她連句話都沒同謝寶林講,怎麽就能讓這座大神生氣了呢?王令宜素來不愛自己胡思亂想,想着一會趁機找謝寶林問上一問。
家宴差不多結束,殿外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殿外進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宮人,走上前去,行禮朗聲道:“皇上,時辰已到。”
中秋當晚放煙火是大楚皇室的必備項。煙火放在宮內禦花園後的朝德圓臺。圓臺周圍草木甚遠,也無建築。圓臺地面由切割均勻的漢白玉鋪就,周圍九根欄杆高約齊腰,上有上古猛獸坐鎮,圓臺周圍三個出口,每個出口往下到地面要下九層臺階。臺階與另一個臺階正中央敦實地放置口大水缸,以防萬一。
但看煙火處卻并非在此。
王令宜是第二次來此看煙花。
最前面宮人手持宮燈開路,皇帝走在最前方,其次是太後,再次便是王令宜。朝鳳臺據說有九丈高,是前朝慶嘉女帝所建,在上面困了一個人一世。本朝太祖念前朝慶嘉女帝,遺憾兩人相差時代甚遠,不能一見,于是完整保留朝鳳臺。
如今朝鳳臺頂部無人居住,只供登高賞月使用。
樓梯在高臺內部,全紅木構成,每層臺階高度尚可,但鑒于高臺高度可觀,王令宜扶着樓梯扶手往上行時,依然覺得有些累。
“累了?”明德緊随王令宜身後,見她有有異狀,便問。
王令宜不欲同明德多糾纏,道:“無礙。”
明德卻伸手,穩穩托住了王令宜的胳膊,道:“你素來懶得很,定然累些。”
高臺內燭火幢幢,昏暗不明,王令宜偏偏頭,只見明德眼睛明亮非常。
王令宜想甩開她的手,明德卻似乎知道王令宜的意圖,一早便使了些力氣。
“松開。”王令宜低聲喝。
明德似乎篤定這麽多人,王令宜就鬧不出來,小聲道:“也就扶你上個臺階。”
“王姐姐,你怎麽了?”
後頭不知哪朵小白花關切問道。
王令宜後背一僵,而後稍稍回眸看了一眼。
只見往下四五層臺階處,謝寶林擡眼,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周遭氣氛還有些低迷。
王令宜心中陡然升起一陣怪異的感覺,好像……如此就對不起謝寶林似的。
“無事。”謝寶林淡淡道,随後又微笑着對那朵小白花補充了一句,“你小心些。”
王令宜酸酸地收回目光。
明德忽而道:“前朝慶嘉女帝,困的是何人?”
“不知。”王令宜沒好氣,道。
明德笑了笑:“是她愛的人,因為愛着,便想将她困在自己身邊。”
王令宜手腳忽地發冷,聲音略略顫抖道:“不可理喻。”
“那時,別人也是這麽跟慶嘉說的。”明德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已經到達地點了,她松開王令宜的胳膊,又往後站了站,向她淡淡一笑,看起來十分規矩。
王令宜卻覺得,明德才是不可理喻。
她眉眼分明平和,可紅唇裏講出的話卻一個賽一個的讓人心驚。
“梓潼?”
皇帝回過頭,面上甚至還笑着。
王令宜遲疑地走過去,站在皇帝身邊。
從朝鳳臺往下看,正對着朝德圓臺,環視周圍,視野開闊,一覽無餘。
“景文什麽時候同你嫂嫂這樣親近了?”皇帝笑問明德。
明德笑了:“嫂嫂頗有學識,景文向來景仰。”
第一束煙花騰飛天際,倏地在圓臺上空炸出一朵花的形狀。緊接着,第二束,第三束在空中相繼綻放。王令宜雖看得目不轉睛,心裏卻惦記着謝寶林。
明德站在王令宜身邊,安靜看煙花,再沒有說什麽話。
直到另一束炸開,幾乎要濺落到高臺之上,明德當即伸手拉了王令宜一下。
王令宜愣住神,她向右看看明德,再向左後方慢慢望去。
明德順着王令宜的目光,直到望見謝寶林緊緊捏住王令宜左手腕的手。
謝寶林看王令宜沒事,方緩緩松開手,又往後站站,甚至還笑了笑。
王令宜立刻掙開明德的手,心道謝寶林這是不生氣了?
于是,王令宜一點一點往後挪,每次就挪一寸地。挪啊挪,挪啊挪,總算覺得距離差不多了,便回頭看了看,心想着能跟謝寶林離得近些了。
結果,王令宜臉黑了下來。
剛剛謝寶林分明就在這附近站着的!如今看她往後挪,謝寶林便偷偷往左邊走了那麽遠!她就這麽惹人煩?
王令宜心裏酸得不行,又不肯死心,便橫着往那邊挪。
她就不信了,這麽多人,謝寶林還能走到哪兒去?
這次謝寶林沒躲。
她看着覺得自己挪動得一點都不引人注目的王令宜,不知道為何,有些不順的心便好像受到了最溫柔的安撫。
王令宜最終挪到她旁邊,面朝前,左手輕輕扯了扯謝寶林的衣袖。
謝寶林晃了晃,意思是別動她。
王令宜抿嘴,又扯住了謝寶林的衣袖。
然後她就聽到謝寶林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王令宜笑起來:“中秋了哪。”
在一朵更大更華麗的煙花炸開之時,王令宜似乎聽見謝寶林輕聲說:“王令宜,別拉我袖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剛寫完最後幾段的時候,感覺心砰砰跳好快。
再次吐槽,用電腦登不上jj的我只能用手機發啊不開心T^T
另外,蟹蟹吃貨貨的地雷,昨天忘說了,麽麽紮~
希望大家不要嫌棄我更得慢……
☆、王貴妃與謝皇後的明燈
不拉袖子,那還能拉什麽?
念及此,王令宜心中像是驟然掀起一陣狂風暴雨。
她不動聲色地放開謝寶林,收回手細細擦了起來,連指縫也沒放過。
謝寶林半晌沒感覺到旁邊人的動作,于是試探性地伸出了一根小拇指,然後她就攀到了一只柔軟的手。
順着那只手的輪廓,謝寶林收回小拇指,轉而輕輕握住那只手。
王令宜好不容易擦完了手,興沖沖地低頭一看,當即就快哭了:“你……”
謝寶林覺得不對勁,也看過去,但見她正拉着不知道哪朵小白花的手。
小白花面上通紅:“貴貴貴妃姐姐。”
謝寶林眼眸陡生寒意,眼鋒如刀,掃了王令宜一眼,随即對小白花微笑起來:“妹妹的手是極漂亮的,手指纖長,卻又并不過分,皮膚細滑,一切恰到好處。皇上定然喜歡。”
小白花眼眸中充滿希冀:“多謝貴妃姐姐!”
王令宜再想拉謝寶林的時候,謝寶林早已經過了那個情緒,不想搭理她了。
自己還擦手,擦什麽手!王令宜忍不住回頭幽幽地看了小白花一眼,問:“妹妹平日似乎很少說話?”平時不說話,然後關鍵時刻就添亂?
“回皇後姐姐,是,所以去鳳儀宮請安的時候,也沒有跟您說過話。”小白花很單純,看來是家裏保護得好。
單純的姑娘,王令宜都欣賞。不過……對這個姑娘,王令宜卻怎麽也生不出好感,如果不是她,謝寶林那一下不就是自己的了?平白被別人搶了機會。
王令宜面上顯不出個什麽,低落的情緒幾不可察。
片刻過後,謝寶林似乎往她手裏塞了個東西。
王令宜不動聲色地往下瞄,一看是個錦囊,心中不由得有些期待:打開一個錦囊,會有一顆梅子嗎?
這會兒大家注意力全在天上,王令宜就迅速拉開錦囊,然後,她看到了兩顆梅子。
謝寶林居然舍得多給她一顆!謝寶林對她肯定是真愛沒錯了。
“離她遠點。”謝寶林說。
王令宜知道謝寶林是說明德,心下緊張起來,低聲問:“可她分明看起來跟你很熟的啊。”
謝寶林蹙眉,扭頭看向她:“我跟她不熟。”
王令宜耳邊似乎起了一聲驚雷,她緩緩擡起頭,那朵花了無數巧心思的煙花幾乎照亮了附近的天空,真的如當時匠人承諾得那樣漂亮。
而明德,她在煙花中回過頭,向王令宜莞爾一笑,美麗非常。
煙花過後,便又是要放孔明燈的了。
王令宜默默地又挪回前面去。
皇帝拿起自己的那盞,問她:“方才怎麽去後面了。”
王令宜雖魂不守舍,卻盡力佯作萬事太平,道:“妾身對這些可能怕一些。”
皇帝笑道:“朕以為梓潼向來什麽都不怕的。”
“是人都會怕。”王令宜随口道。
皇帝又道:“也是,當初那事……定然讓你怕了,其實不能怪你。”
王令宜分散的注意力重新凝聚。當初那事?謝寶林當初有什麽事?
她不禁想起之前謝寶林醉酒時候說的那句“怪我”,那是謝寶林的心結麽?
“來。”皇帝甚至親手遞給她一盞孔明燈。
皇帝到底在想什麽,王令宜一直弄不明白。他對皇後若即若離,卻好像又是知道什麽事的。
皇帝首先點亮,然後緩緩松開雙手,孔明燈緩緩升到空中,其次是太後和王令宜。
據說孔明燈升空時許願是很靈驗的,王令宜以前卻從來沒有試過,或許也是許過的,不過王令宜已經忘記了。
“一願父母身體康健無憂,二願我與謝寶林得以換回,三願我同謝寶林都能平安喜樂……”王令宜頓了頓,一時語塞,再擡頭時,便找不到自己的燈了。
王令宜不由得想:這樣許下的願,到底是自己的,還是謝寶林的?
時間已然有些晚了,不少人已經遮掩着打起了呵欠。皇帝讓衆人散了回去休息,第二日一早再去獵場。
王令宜剛下了高臺,便見不遠處榕西跟合姜在說什麽。榕西似乎是看到了王令宜,轉身就想往王令宜這邊來,合姜卻往她手裏塞了個東西,然後匆匆去找謝寶林了。
待到榕西走近,王令宜先開始沒說話,後來看榕西低着頭,不像很高興的模樣,才問:“怎麽了?”
榕西支吾了幾聲,方才把手裏的東西攤開給王令宜看。
那是一枚玉戒,通體晶瑩圓融,沒有雜質,翠根也還可以,成色相當不錯。
王令宜笑了:“她給你禮物,你還不高興了?”
“誰要她的?”榕西語氣并不很好。
王令宜就笑:“你對旁人都好好的,偏生就對合姜生氣。”
榕西問:“娘娘覺得,奴婢應當接受合姜的好?”
自打王令宜入宮以來,她還從沒有見過榕西生過氣。雖然榕西現在語氣十分克制,但王令宜還是不難聽出榕西的不樂意。
王令宜也自然不會因為合姜是自己的貼身婢女而多說幾分好話,她神色溫和道:“應當是你覺得,你樂意同她交朋友,還是不樂意,都該随你自己的心意。”
榕西方才笑了起來。
王令宜面上的笑意卻漸漸收起,不知怎的,那枚玉戒卻讓她想起謝寶林曾問她“合姜怎麽樣”。
歸途中,王令宜便遠遠地看見路邊樹下站了兩個人。
前面那個身姿娉婷,擡頭時眉眼如畫,氣度卻沉靜大氣。
王令宜自己是貴妃的時候,很難從自己身上看到如此氣質。
謝寶林盈盈行禮,妩媚一笑道:“有些事,想問問皇後姐姐。”
直到王令宜應許,合姜和榕西才默默同前面兩位主子拉開了距離。
“你等我啊。”王令宜聲音很小,卻難掩喜悅。
謝寶林:“順路。”
王令宜暗暗撇嘴,鳳儀宮往東,而華陽宮是往東南去,順的是哪門子的路?不過王令宜不欲戳穿,又笑吟吟地道:“你給我的梅子我還沒來得及吃。”
“留着又不會生小的。”謝寶林順嘴道。
王令宜稍稍回頭,見榕西和合姜也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沒有注意她們,王令宜才伸出食指戳了戳謝寶林的胳膊,道:“我發現你不學好了,這話你也說得出。”
“畢竟王貴妃。”
王令宜心道自己的名聲也沒有這麽差,怎麽到謝寶林這兒都沒一個字是好的了。
“王令宜,那道士的事,我讓人查了。”謝寶林道。
王令宜淡定地說道:“很好,結果呢?”
“那道士的确在關中有些名氣。”謝寶林輕聲道,“但他似乎并不張揚,他在青山觀的事也是查了不短時間。所以我明日打算去一趟。”
聞言,王令宜嗓子一陣陣發緊,手心也有些發潮,她還是小聲道:“不是說,怕被人發現麽?”
謝寶林搖頭:“這幾日狩獵,少了我也沒有所謂,正好這幾日人多眼雜,我避開些也好。”
王令宜心不由自主地提起來,她甚至一時間有些昏了頭,想着不顧及身後的合姜榕西也要緊緊握住謝寶林的手。
但她終究還是知道此舉太過,手幾回擡起,最後還是松下來。
王令宜語氣平靜:“我有自己的護衛,很是忠心,我告訴你聯系他們的方法。”
謝寶林眉眼透出了絲絲笑意,點頭:“好,有勞。”
“你路上小心。”王令宜悄聲告訴方法之後,又道。
謝寶林:“嗯。”
不出一會兒,王令宜說:“需要準備細軟嗎?”
謝寶林扶額:“不用。”
再一會兒,王令宜繼續道:“你覺得帶着我這個婢女去怎麽樣?”
“皇後需要坐鎮。”謝寶林知道王令宜不是真的要鬧着跟去,便笑着提醒了一句。
王令宜失落地垂下眼眸。
謝寶林忽地伸右手托住王令宜的胳膊,聲音不大不小地說了句:“姐姐小心。”
王令宜有些詫異,她剛剛分明走得好好的。
然後謝寶林用左手輕輕握了一下王令宜的。
王令宜的臉登時燒紅了。
“我後院湖裏有我養的烏龜,你記得幫我喂一下。”謝寶林開始叮囑,“你記得背詩,我可不想教出個什麽都不懂的。”
王令宜默默翻了個白眼。
“你跟明德比大概會在最後一天,小心點,腳別又伸進馬镫裏。”
王令宜問:“青雲觀很遠嗎,你要走幾天?”
謝寶林:“……來回兩天。”
王令宜:“我以為成年半載的。”
後頭合姜低頭再三确認地面,然後小聲嘀咕道:“這路分明再平不過了,皇後走得也穩當着,貴妃娘娘怎麽扶上了。”
這些王令宜自然聽不到,她只想着,今年的中秋,雖然沒有跟家人在一起,但是……好像也不差。
而謝寶林慶幸:這幾日秦王也會到場,她趁機躲開,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王令宜想起第九章時謝寶林醉酒說的那句“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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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浮生和來世與君灌溉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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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一個姑娘灌了營養液,但為什麽沒有名字……
總結:我廢話真多。
☆、王貴妃與謝皇後的二十
翌日一早,王貴妃稱病,缺席狩獵大會。
衆人看出,皇後面上已有不虞,也是,王貴妃三天兩頭找事,皇後難免心有不滿。衆人不由得推測,前些日子皇後同貴妃關系緩和,如今便又要重新僵持下去了?
衆人一開始皆沒有言語,袁婉儀看氣氛太僵,忙笑着緩和:“貴妃姐姐定然太累了。”
聞言,王令宜眉頭一蹙,道:“她累什麽?”
昨晚被謝寶林拉過手的小白花卻紅着臉第一次當衆說道:“貴妃姐姐是病了,昨晚姐姐好像就有些發熱。”
“罷了。”王令宜垂眼,“病了,那這幾天就讓貴妃好好歇着,讓華陽宮的人都在裏頭好好伺候,千萬別讓貴妃見了風。”
皇後的語氣平靜無起伏,卻是變相禁了貴妃的足,衆人就再也不敢提這事。
一整座宮殿裏,人數不算少,王令宜不能保證所有人都是自己的。為防止走漏風聲,王令宜能做的,就是不讓外人進去,也不讓華陽宮的人出來。希望也能撐到謝寶林回來。
天還未亮,謝寶林便已經帶着合姜離開華陽宮。沒有宮門那邊的消息,謝寶林此時應該是由她的護衛帶着安全出了宮,不知道現在謝寶林又走到了哪裏?
“皇後娘娘,時辰到了。”宮人進門提醒。
王令宜颔首,便起身攜一幹小白花們浩浩蕩蕩地往鳳儀宮外去了。鳳儀宮外停着一溜車辇,衆人行禮,宮人躬身扶了王令宜踏上車辇,其餘人才也跟着上了後面的車。
昨夜月明星稀,夜幕晴朗,今日天氣就果真不錯,碧空萬裏,游雲如絲。也比前些日子少了幾分炎熱的氣息。
盡管如此,王令宜一上車,便忍不住往後靠靠,閉目養神起來。
榕西跪坐于一旁,安靜地點燃熏香,而後輕輕為王令宜打扇。
皇宮內除了車辇聲,并無雜音,而向京畿去時,在京中開道,盡管已然戒嚴,但禁不住臨街二樓裏熱鬧的人聲。王令宜便又迷迷瞪瞪地醒了過來,見榕西還未曾停下打扇的動作,心道謝寶林以前也不知道有沒有讓榕西做這些,自己是不是得對榕西好點,便道:“榕西,不用打扇了。”
榕西應聲,偏頭收好扇子,随即動作利落地沖了三泡茶,最後斟出一杯來,從木盒裏捏一小塊冰放進去,方道:“娘娘飲些茶吧。”
王令宜接過。
榕西果真是好啊。難怪好多人都想當娘娘,娘娘不愁錦衣玉食,還不缺心靈手巧的人伺候。王令宜嘆息,她可能一輩子也是吃不得苦的了。
半個時辰後,方隐隐看見皇家狩獵場高聳的旗幟。
狩獵場上,貴妃不到場這事,王令宜卻不能不同皇帝說。不過好在皇帝似乎并不太在意王貴妃是否到場,聽着就随意應了一聲,便又同太後說起話來了。
王令宜也就不再吭聲,免得皇帝又問起來麻煩。
頭幾個下場的是幾位年輕的小将,都是後起之秀,也非出自高門。但不得不說,這幾個小将精神抖擻,看起來确實不錯。
計時一開始,幾位小将策馬驅往獵場更深處,直到他們矯健的身影完全沒入密林中。
其實不上場的人除了品茗談天,也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平日謝寶林在,好歹也還能同她鬥鬥嘴,如今謝寶林也不在,王令宜百無聊賴,不由再次感慨這皇後實在是個過于無聊的差事。
皇帝此時卻喚了一個人上前來。
王令宜定睛一看,這人着月白色長衫,顯得越發清瘦。模樣倒生得俊俏,很是文氣,只是過于文氣。如果她沒有記錯,不正是那孫家齊?
下一刻,她佯作無意,望了望明德。
明德依舊紅唇彎起,同旁邊人談笑風生,似乎這邊一切都跟她沒什麽關系。
“景文,來。”皇帝忽然喚明德。
明德漫不經心地擡眼一瞥,讓王令宜心中頓時有些心驚。而後,明德微笑颔首道:“皇兄。”
“朕記得景文做學問天賦甚高,在京中還未有敵手。”皇帝笑道,“不知孫家子弟敢挑戰否?”
皇帝發話,孫家齊自然是敢的。
“明德公主。”孫家齊向明德行禮。
明德笑道:“承蒙皇兄看得起。只是孫公子,予幾年未曾摸過書本,若不能達到皇兄誇贊的程度,還請公子見諒。”
話說得客客氣氣。
秦王在一旁低了低頭。
獵場上無事,能看一場文鬥也是好的。衆人自然紛紛起了興致。
“只比文章不是很沒有趣味?”不知是誰家的人莽撞開口。
皇帝卻未曾愠怒,聞言,道:“你覺得如何好?”
“不如下個賭注,輸了贏了都當有個說法。”
說話的是個官階不高的,一旁交好的同僚忙暗暗扯扯他的衣袖,讓他莫要再說。可他偏生不明白似的,道:“如此方有些樂趣。”
“大膽!”秦王卻陡然發了火,劍眉緊蹙,冷喝道:“何人竟敢對公主大不敬?何時輪到你一個小小文官對公主指手畫腳?”
說罷,秦王立時起身,三步并作兩步走至那說話人面前,氣勢洶洶地一腳踢翻了他的桌子,然後便狠狠踢向那人的臉,只是那人往旁邊一縮一躲,秦王的腳便落到他肩上。
這人便“哎喲”了一聲。
皇帝沉下聲音來:“景煥,胡鬧!你可知你在做什麽?大楚官員也豈是可以這樣戲弄的?”
秦王瞪着那人,目眦盡裂,聽了這話,方慢慢收回腳,轉而伏身向皇帝行大禮,語氣沉痛:“皇上,此人居心叵測。我大楚公主素來人品貴重,何人敢如此當面侮辱?還請皇上為明德公主主持公道,以儆效尤!”
皇帝面上一絲笑意也無。
“景煥。”明德開口了。
秦王立刻再不言語,只憤憤地回頭又瞪了那個小官一眼。
那小官低了低頭,看起來是怕。
可王令宜看他神情,卻隐隐覺得,這小官并不會服氣。
明德神色有些無奈,又有些感傷,她款款走出,跪在秦王旁邊,背挺得筆直,沉聲道:“景煥生性沖動慣了,實在不是有意為之。況且,景煥向來聽不得別人說我的一句不是,因此便莽撞行事。皇兄,您向來為人寬厚,我與景煥承蒙皇兄關照多年,銘感五內,一日不敢相忘。今日之事,是妹妹的過錯,沒能管好他,希望皇上能饒恕他一次。”
話已至此,給足了皇帝面子。
秦王也明白此時非是平日,只得誠心道:“皇兄,弟弟知錯了。”
“一家人,什麽饒恕不饒恕的,起來吧。”皇帝開口。
明德拉着秦王,道“謝皇兄。”
随後,明德松開秦王,走向那小官,情緒毫無波瀾道:“師大人,方才秦王魯莽,師大人可有礙?”
堂堂大楚公主如此好顏色同他說話,他也不敢當衆撩公主的虎須,只得甕聲道:“回公主,下官無礙。”
除此之外,竟是什麽都不肯再說的了。
王令宜心提着,她緊盯着站在師大人跟前的明德,生怕她做了錯事。
誰料,明德笑道:“無礙便好。”
這種關頭,自然沒有任何再提讓孫家齊同明德比試的事了。不過好在,有一個小将已經滿載而歸,率先回歸,衆人的注意力方才又轉移到別處。
第二輪比賽開始,明德趁機起身,離開場地。
王令宜多呆了半晌,竟是坐如針氈,她随即也抽了個空,由宮人引路,往獵場西閣去了。
王令宜讓宮人候得遠遠的,自己先進西閣看了看,沒有發現明德的身影,心下覺得奇怪,便又往附近來回看了看。這回倒是找到了。明德正站在樹下,雙眸閉起,不知在想什麽。
王令宜看她無恙,打算悄然離開,卻在轉身時,不小心讓灌木挂住了她的衣裙,一下子便有了動靜。
“誰?”明德立刻睜眼。
見是她,明德便略略笑了:“嫂嫂來這兒做什麽?”
王令宜面上平靜地把衣裙從灌木上解開,抖抖身上的灰,道:“我倒想問你。”
“這兩日狩獵于我而言,都沒有任何益處,待在那兒做什麽。”明德道,她懶懶地瞧着王令宜,菱唇彎起,“第三日的狩獵,我才期待。”
王令宜道:“如此。”
明德這副樣子,王令宜又不知從何說起,便索性不說。
“你進宮,開心麽?”明德問,“嫂嫂。”
王令宜心中猜疑,卻又不能主動問明德,此刻便是最糾結之時。她只能道:“開心?人幾時能真正開心?”
明德未曾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語塞。
王令宜道:“該回去了。”
明德道:“你可曾有一天後悔過?”
作者有話要說: 電腦登不上jj摔!!手機發了哈~
感謝過了忘了的手榴彈,蕭衍的地雷~麽麽噠~
感謝永遠的少女時代,浮生和易惘然灌溉的營養液~
愛你萌~
☆、王貴妃與謝皇後的二一
“娘娘。”
正在這時,遠處宮人來尋皇後,聲音也不敢過高,只壓着聲音接連喊了幾聲。
“走吧。”明德卻似乎并不打算問出個答案來。
王令宜求之不得,如今她只盼着謝寶林能盡快回來。
回到獵場上,衆人便仿佛全然忘記了方才的沖突,像什麽事都未曾發生過一般。王令宜心下嘲諷:朝堂之人果然是記性最差的,昨日剛打過罵娘,今日便能稱兄道弟,握手言和。
“太後娘娘呢?”王令宜落座才發覺太後不在,便問了淑妃。
淑妃柔聲細氣道:“方才回帳篷去了。”
王令宜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剛才那事,恐怕顯得明德和秦王地位更加尴尬。而太後作為明德和秦王的養母,豈不又是痛在心裏?
也難怪太後會離開。
王令宜知道太後一向對自己沒什麽好感,不過她還是決定中午時分,借着謝寶林的身子,去看看太後。畢竟太後為人素來寬厚,在明德和秦王幼時失怙時,是當時還是夫人的太後将他們養在自己身邊的。
太後見皇後過來,招呼她坐下,按了按太陽穴道:“皇後怎的過來了?”
“兒臣路過,便想着進來看看。”
王令宜來是來了,可她從來也沒有閑着沒事時候跟太後單獨坐過,于是她只低頭一個勁兒猛喝茶,也不知道要跟太後講些什麽。
“母後這兒的茶……”王令宜費勁地想了一個蹩腳的話題,“好。”
原本她還想誇誇太後帳篷裏的擺件,可她總覺得太後這會兒看自己的眼神不大對,像看一個缺心眼兒的。她生怕自個兒把謝寶林的形象毀了,便識趣地閉上了嘴。
“母後今日身體可好?”王令宜看太後臉色不大好,便問。
太後嘆氣:“年紀大了,自然毛病就多些。”
王令宜點頭,道:“不若找太醫看看?”
“之前看過,倒是沒什麽大事。”太後笑了笑,她面容很和善,言語中也比較耐心,“你有心了。”
之後又是一陣無言。
王令宜終于鼓起勇氣,輕聲問道:“母後,之前兒臣幫公主挑選的世家子弟,沒有一個能讓公主看得上麽?”
太後靜靜地瞧着她,端詳着她的面容,微微笑道:“寶林,明德她終歸是皇室中人,無論你承認與否,明德其實沒有選擇。”
這個道理,王令宜又怎會不懂?
“孫家齊性子軟,行事中庸,或許能讓明德更好拿捏一些。”太後輕輕摩挲手腕上的玉镯,繼續道,“明德至少不會過得太糟。”
正是如此。但,身為嫡次子而又要與公主定親的孫家齊,注定止步于此,他沒有家族給予的資源,永遠不可能在公主的光環之下,以驸馬的身份成就任何事。
“我同你說這些,是因為我知道你的為人,結果雖未公布,但幾乎板上釘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