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3)
來還沒來得及見嫂嫂,嫂嫂可莫要生氣。”明德笑道。
明德說話如今變了一個人似的。
王令宜道:“我怎會生你的氣?”
明德眼眸狹長,眼尾略略上挑。聞言,她便微微眯起雙眼,漫不經心道:“皇後嫂嫂之前說要贈我一本榮珍的詩集,不知可準備好了?”
王令宜扶額:你說的詩是什麽詩?
如今的大內,沒有一寸生存餘地是給予王令宜這樣胸無點墨的人的。從大內上空扔一個謝寶林下來,能砸死好幾個會寫詩的。
太後笑道:“你什麽時候也讀起詩來了,不過讓你皇後嫂嫂教教你也好,有事做,省得到處跑。”
“正是呢。”明德眉眼舒展,笑了。
雖說這麽一打岔,王令宜不用回答詩集的問題,但她只覺得自己前途未蔔,一片灰暗。
她,教明德?謝寶林還得教她呢!
母女倆聊得開懷,王令宜自覺告退,從泰禧殿慢慢走回轎辇,心如死灰。
“皇後嫂嫂。”
身後明德大步追了過來,看着王令宜,垂眼笑道:“嫂嫂躲着我?”
這話說的,讓王令宜也不知道怎麽接。明德原來跟謝寶林這樣相熟?
“躲你做什麽。”王令宜道。
明德便笑了:“既如此,那我便同嫂嫂一道走吧。”說罷,便又向王令宜的擡轎宮人道:“你們先退下吧。”
沒有給王令宜一絲絲質疑的餘地。
“嫂嫂,這條路樹蔭遮蔽,應當不熱,我們便從這兒走吧。”
一口一個嫂嫂。王令宜心道:哪個是你嫂嫂?
明德路上同王令宜講西南的見聞,她講得生動,王令宜自然也聽得着迷。
明德卻忽然嘆道:“以前我說,去柳州,你卻說揚州更好。”
王令宜順嘴道:“是蘇州。”
說完,王令宜自己意識到什麽,閉口不言了。
明德卻十分肯定:“嫂嫂你記得差了。不過若是嫂嫂有空得去西南便好了。我記得嫂嫂閨中時候馬術了得,我那裏有個馬莊,皆是好馬,嫂嫂見了,定然歡喜。”
謝寶林除了會寫詩,居然還騎馬?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王令宜看明德面無異色,心道是自己太過緊張,便問:“南地潮濕,北地馬若是過去,能适應得了?”
明德道:“嫂嫂多慮了,一百匹裏總有一匹是可以的吧?”
明德小時候差點被馬給踩傷了,長大了也不怎麽愛馬,沒想到明德此番回來,變化幾乎可以說是翻天覆地了。王令宜想:也是,當初斬釘截鐵說不招驸馬的明德公主,如今也要為了招驸馬不遠千裏從西南回來了。
這世上,有什麽是永遠不會變的呢?
“嫂嫂等一下。”明德忽然出聲。
王令宜站定,回過身。
樹影日光之下,明德眼中似乎藏着踏碎的光芒,越發明亮起來,她倏地擡手,猝不及防地撫向王令宜的額頭。
作者有話要說: 哦啦啦,今天章節get~
我要早睡啦~上午考科二~
祝我自己考過~
大家晚安~
☆、王貴妃與謝皇後的學詩
王令宜一時不知作何反應,腳步像被釘在地面上,僵直在原地。
明德身上沒有任何香味。
明德卻是從她額頭上捏了一片樹葉下來,然後将葉子收進袖籠,笑道:“嫂嫂似乎很緊張。”
王令宜趁着自己手腳還算聽話時候,忙道:“我想起鳳儀宮裏還有事。”
“我送你。”就算不笑時,明德公主的嘴角也微微上翹,即便不塗唇脂,她的唇也嫣紅非常,更是唇紅齒白。
雖說明德似乎脾氣好了些,但骨子裏的霸道依然不改。
王令宜幹脆就閉口不言。
明德這次倒是沒有強行同王令宜說話,一路無言。
行至鳳儀宮,王令宜心下松了口氣,于是笑着客套一句:“要不然進來喝杯茶?”
誰料想明德從善如流:“如此,便多有叨擾了。”
王令宜:!!!
她的嘴好欠,她的心好累。
明德從前那麽驕傲,現如今臉皮比城牆拐角還要厚。所以現在問題來了,明德在西南到底經歷了什麽?
既然開口邀請,斷沒有再改口的道理,于是王令宜轉身黑着臉帶明德進到正廳。
明德四下稍稍看了看,方坐下,笑道:“同以前沒什麽變化,嫂嫂怎麽不挂幅你的字來?”
“挂那個做什麽,贻笑大方。”王令宜撿了個成語說說,說完就又想自己是不是用錯了。
顏華此刻上了茶,是明德讓人送來的滇紅茶,前兩泡茶葉不出味,第三泡才遞給王令宜和明德公主。
待到顏華退下,明德修長的手指來回輕撫茶杯邊緣,方道:“可嫂嫂送我的字,我早就裱好,挂在我封地的書房裏了。”
謝寶林都沒有送過她字。唯一的那幅還是王令宜翻謝寶林的廢紙箱才偷到的。
明德……同謝寶林這樣熟悉過?王令宜似乎從來不知道。
王令宜想,其實不止不知道這個,其它的,她也還是一無所知。
左右便是,人家想讓她知道的,她才能了解一二,不想讓她知道的,她如何都不能獲悉。
“你喜歡便好。”王令宜聲音失了些氣力。
明德目光沉沉地望着上位的皇後,一個荒唐的想法仿佛在她心中一閃而過。
明德從鳳儀宮告辭出來,侍從一見,便跟在她身後。
這個侍從長得很機靈,行走間又并不拘謹,顯然很得明德的心。
侍從笑問道:“公主今日同皇後娘娘敘舊?”
“嗯,算是。”明德忽而道,“你小子嘴巴閉緊點。”
侍從笑了:“公主說的是,從前不提,以後也不說。”停了一下,侍衛又繼續道:“聽說,有屬意孫家子弟做驸馬的。”
孫家?一個中庸的世家,素來哪裏都不出彩。孫家子弟,明德并不是沒見過,年齡适合的,怕是只有三房嫡次子孫家齊。據說整日埋頭苦讀,刻苦是刻苦,不過怎生都不出挑罷了。
“當真什麽人都來摻一腳,他也配。”明德冷冷道。
大內小道消息稱:王貴妃娘娘試圖轉變文盲形象,向以前的老對手謝皇後誠心讨教,每日去往鳳儀宮學作詩,據說要在中秋家宴上露一手。
皇帝表示:并不期待。
然而事實是,鳳儀宮書房裏,王令宜的頭低了又低,臉幾乎要嵌進桌面裏了。
謝寶林言語間寒風朔朔:“你再說一遍?”
“……”王令宜盯着桌上的小冊子,嗫嚅道,“還沒看完……”
謝寶林幾乎想伸手掐死王令宜:“流派不多,且每個流派我都挑了最經典的一些,這都幾天了,你告訴我你沒看完?”
謝寶林火大的時候,理智告訴王令宜不要同她頂嘴。
所以王令宜真的不敢告訴謝寶林,說學詩就是當時脫身的借口。
“明天,最遲後天,你看完,仔細揣摩。”謝寶林端起茶一飲而盡,絲毫不覺得她現在的行為就是曾經嘲笑過王令宜的“牛飲”。
王令宜捏了捏手裏的書,猶豫再三,還是盡量語氣平靜道:“明德公主……”
“怎麽?”謝寶林這會兒壓根不想搭理王令宜。
“太後讓明德公主跟皇後學詩。”王令宜道。
謝寶林一時沒反應過來,随口道:“她想來就來。本宮教一個也是教,兩個也是一樣,更何況教你比教整個後宮還費勁。”
王令宜默默地把身下的坐墊往身後拉了拉。
下一刻,謝寶林明白過來,咬牙道:“王令宜,太後讓皇後教明德?”
“娘娘你聽我解釋。”王令宜連忙又往旁邊躲了躲,“明德公主說你曾答應過給她一本榮什麽的詩集,對也不對?”
謝寶林回想一下:“榮珍,是有這個事,後來她不就去西南了麽。”
王令宜欲哭無淚:“就是因為這本詩集,她說要學啊。”
“你哭什麽。”謝寶林很瞧不上。
王令宜道:“我沒哭。”
說着,王令宜就感覺眼淚順着臉頰滑下去,啪嗒啪嗒地砸在地面的細編草席上。
謝寶林面帶嫌棄地瞥了她一眼,提醒道:“你哭就哭,不要流鼻涕,更不要弄髒了我的地。”
王令宜原本給自己挖坑學詩就挺慘淡的,哭了也就罷了,還遭到謝寶林的嫌棄,王令宜幹脆一不做二不休,起身就朝謝寶林撲過去。
謝寶林哪能想到王令宜突然發瘋,沒有防備,硬生生地被王令宜撲倒在地,後腦仁磕得生疼。
“你起開。”謝寶林剛想把王令宜推開,又想起那日王令宜額頭的包,以及眼淚,便遲疑着,沒敢用勁。
王令宜顯然得寸進尺,揪住謝寶林的衣襟埋頭把眼淚蹭得幹幹淨淨,卻也并不起身,伏在謝寶林身上,聞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謝寶林控制着自己不把手放到王令宜的脖頸上掐死她,道:“嗅什麽嗅?你是狗麽?”
王令宜撇撇嘴:“娘娘,以前有人說我不懂事,你說我真的不懂事嗎?”
此刻,王令宜擡起眼眸,那雙形狀精致的眼眸似乎在片刻之間方下過一場雨,濕漉漉的。謝寶林想:王令宜用自己的臉哭起來原來是這樣。
謝寶林淡淡道:“你怎麽會懂事呢?”
王令宜怔然。
她仿佛又獨自回到去年那場百年難得一見的瓢潑大雨裏。
——“我還有事情要做。”
——“王令宜,你能不能懂點事?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就先分開一段時間吧。”
王令宜情緒低落,緩緩坐直了身子,往後退了退。
謝寶林卻語氣不改:“可是,你不應該就是這樣的麽?懂事的王令宜,還是王令宜麽?”
王令宜瞧着面上沒什麽其餘表情的謝寶林,只覺得:大內之中,哦,原來還是她一直看不慣的謝寶林這樣想。
偏偏是謝寶林。
王令宜再次撲過去,雙手環住謝寶林的脖子,嬌聲道:“娘娘~”
謝寶林把她撥拉到一邊去,而後整理自己的衣服:“真不知道王家為什麽讓你進宮。”
王令宜卻略略笑了:“不是王家,是我自己要來的。”
“你真是瘋了。”謝寶林沒看她,擡手将詩書遞給王令宜,嘴上道,“進來許多都不得已,你還主動來。”
王令宜躺下。
細編草席很是涼快,卻又不會粗糙得挂住頭發,王令宜很是滿意,舒适地嘆息:“謝寶林,主動也有主動的妙處。”
“比如說,你主動學詩,坐起來,今天看完建安七子的五言。”
謝寶林就不能多好一會兒。王令宜懶洋洋地坐起來,順勢就想倚到謝寶林身上,這次謝寶林有了防備,立刻伸手撐住王令宜的腦殼,面無表情道:“明德那邊,你想怎麽着?”
“先讓她多背點。”王令宜眼中燃起了鬥志,“背趴她。”
謝寶林未曾出口的提醒是,不是誰都覺得詩難的。
王令宜這個贗品老師的命令既然下達,明德自然讓人給王令宜回信。
其實也就是一張紙條,上面只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個字“善”。
善?
王令宜笑容扭曲起來:你會知道有多善。
左右謝寶林還欠着明德一本詩書,就由她來還吧。
明德近些日子都在宮中與太後同住,當王令宜将厚厚一本詩集搬到明德面前的時候,明德放下棋子,詫異地瞧了瞧,道:“這麽多?”
“想着你喜歡,挑了全集。”王令宜笑容端莊。
明德挑挑眉,最終卻還是道:“有勞嫂嫂,我一定看完,然後同嫂嫂讨論一二。”
王令宜:這跟我想的不一樣!哪個要跟你讨論!
“既如此,我便先走了。”
明德忽而出聲,聲音清淡,卻又隐隐帶着些許期盼:“嫂嫂,與我手談一局,如何?”
坐在傍晚柔和日光之中的明德面容神情軟下幾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20507501丢的地雷~麽麽噠~
大福碎碎念:科二過了,科三還會遠嗎?
話說,好想在題外話裏放點作文素材……你萌會打死我的吧23333
☆、王貴妃與謝皇後的十三
王令宜輕而斬釘截鐵道:“我不會。”
“騙人。”明德捏了顆棋子落定。
王令宜知道謝寶林是真的不會,便打定主意不再多說。
“既如此,”明德随即站起身來,輕輕整理了下衣裙,才走到王令宜面前站定,“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件事?”
王令宜搖頭:“不行。”
“問也不問?”明德盯着她的眼眸,紅唇微微彎起,壓低聲音道。
王令宜語氣中并沒有太多情緒:“嗯,無論什麽。”
她要是打着謝寶林的旗號答應這些答應那些,謝寶林恐怕就要拆了她。
明德倏地笑了:“如果我告訴你,我李景文的驸馬很有可能是孫家那個孫家齊,你會怎麽想?”
聽罷,王令宜語氣一滞,道:“不太合适。”
“那誰合适?”明德眼睛幾乎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誰?”
王令宜轉而擡頭看看天,發覺天色漸晚,心道約好跟謝寶林一起吃晚飯要遲了,于是向明德笑笑:“公主值得最好的,你能選擇。”
不是景文,不是明德,而是公主。
明德看她有些急迫,先是菱唇微抿,而後颔首笑道:“嫂嫂有約,我自然不能相攔,嫂嫂快些去吧。”
王令宜點點頭,轉身先行離開,直到轉角時候,王令宜回頭望了一眼,只見明德獨自一人站在樹下,她身後光芒暈開,讓王令宜看不清楚明德臉上的神色。明德就站在那裏,靜靜看着她,無限孤寂。
王令宜終究還是離開了。
明德望着無人的遠處,自嘲笑道:“選擇?我是不能的。”
王令宜到華陽宮時,華陽宮裏已然掌了燈。
合姜知道皇後和榕西要來,早早地在華陽宮外等着。一看見榕西提着宮燈過來,合姜就忙走過去,向王令宜行禮,而後笑眯眯地接過榕西手裏的宮燈,道:“榕西姐姐,我幫你拿着。”
王令宜嘆氣:合姜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從華陽宮外到華陽宮內王令宜以前最愛的小飯廳,這路上合姜壓低聲音同榕西說好多話,幾乎全然忽略了她們身後還有一座皇後大神閃亮矗立。
可榕西基本是合姜說三句,她回一句。
這樣居然也能聊得下去。
榕西無心跟合姜多有接觸,臨到上臺階前,榕西回過身來,輕輕托住王令宜的手腕,見王令宜扭頭看她,她便向王令宜笑起來,嘴邊兩個小梨渦十分好看。
合姜在前回頭看着榕西,神情略略黯淡下來。
謝寶林坐在飯桌邊上,優雅地喝完最後一口湯,然後接過宮人遞來的帕子,按了按嘴,方道:“皇後娘娘來了?”
王令宜端着架子,眼神卻迅速地掃遍桌上每一個盤子。她發現,這張圓桌中央,似乎有條隐形的線将謝寶林那邊跟她這邊一分為二。謝寶林那邊的小盤子裏面放的都是她的菜,王令宜這邊的菜似乎是剛上。
雖說菜品都一模一樣,但王令宜還是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悶悶不樂。
說好的一起吃呢?
謝寶林屏退了其他人,飯廳小門一關,謝寶林才随口道:“王令宜,你這學詩進度不快就罷了,沒想到走路比你學詩還慢。”
“有事耽擱了。”王令宜戳着盤裏的水晶肘子,遲遲沒夾起來。她忽然感覺沒有以前那麽愛肘子了。
謝寶林便配合地問:“哦?什麽事?”
“給明德公主送詩集。”王令宜悶聲回答。
謝寶林自己斟了杯清茶,素手端起茶杯,小嘬一口,方笑道:“你當我傻,鳳儀宮那麽多宮人,用得着你去。”
王令宜:“……”
“想說什麽就快說。”謝寶林最看不得磨磨蹭蹭不肯說明白的。
聞言,王令宜暗暗想了一下自己的下場,便試圖用微笑迷惑謝寶林,然後狀似無意道:“娘娘跟明德公主,關系不錯啊。”
謝寶林又飲下一口茶,睨而視之,哼聲道:“想知道?”
王令宜立刻丢下矜持,點點頭。
“那就好好轉轉你的腦袋,自個兒猜。”謝寶林并不作答,“快吃,吃完趕緊走。”
王令宜不樂意了:“你趕我走?”
“有什麽問題?”謝寶林瞪她一眼,“你在這兒待着算怎麽回事?”
王令宜小聲說:“你果然不招人待見。”
謝寶林當即問:“你說什麽?”
王令宜立刻就向謝寶林抛了個媚眼,盈盈欲笑,道:“娘娘,打個商量,下次再去書房的時候,可不可以帶點糕點?今日的這些就很好。”
“不帶。”謝寶林不假思索便拒絕了。她去教王令宜,還得帶着禮?哪有這樣的道理。
小廚房旁邊的偏方內,合姜難得安靜着呆在一邊,沒打擾榕西用飯。
合姜沉默這麽長時間,榕西倒有些不太習慣,來之前分明還好好的。
“榕西姐姐吃完啦?”
榕西這邊剛放了放箸,合姜立馬就反應過來,笑問道。
“嗯。”應過聲,榕西多說一句,“你們小廚房挺好。”
合姜眼睛即刻笑彎了:“都是專門派人去家裏廚子那學了很久的,我家娘娘就愛吃那個。”
“貴妃娘娘很念家吧。”榕西嘆道,她只覺得王令宜無論何時都笑得出來,想來是沒受過罪的。
榕西提及“念家”便讓合姜不由得想起貴妃省親那日,出現在貴妃身邊的婢女。合姜問:“我家娘娘省親那兩日,皇後娘娘應該也清閑了吧。”
這話要讓王貴妃聽見了,又要吵她不知道維護貴妃形象了。
合姜問這話,榕西就沒太在意,但她想起那晚書房月門後露出的一角婢女宮裝,因此只道:“嗯,一直在書房。”
明知道榕西說了假話,合姜卻沒有再追問下去。
知道了又能如何?暫時看起來,謝皇後和貴妃關系比以前改善許多,不會害了貴妃就是,左不過,她多盯着些。
“榕西姐姐,嘗嘗這個蓮花酥和芸豆卷。”合姜推了兩個小碟子過去,“今日我家娘娘專門叫人去京中福瑞齋買的。”
蓮花酥形狀與蓮花無二,玫紅花瓣層層皆如紙薄,顏色自花心向外由淺入深。榕西夾起一個,輕輕咬了一口。第一口酥脆綿香,第二口便咬到餡,豆沙餡甜得發膩,但又因着花瓣的味道,甜味就稍稍緩沖了些。
“我家娘娘不愛吃甜的。”榕西說了句。
合姜就笑:“你愛吃不就成了。”
王令宜臨行前,幾回控制自己才沒把謝寶林擺在桌面上成盒的糕點拿走。
送過王令宜,謝寶林就躺回了寝殿窗下的美人榻,想起明德來。明德此番回來,到底想做什麽?她有些拿不準。
想了好一會兒,只覺得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她偏偏頭,望着桌上照例擺的那碟甜糕點發呆。
這是王令宜的習慣,夜晚臨睡前,吃了糕點再洗漱睡覺。
謝寶林起身過去捏了一小塊放進嘴裏,細細咀嚼。倒是不難吃,就是太甜了。難怪她最近隐隐覺得後槽牙疼,指不定就是王令宜吃甜食太過導致的。
謝寶林就沒再吃。
除了牙,王令宜這副身子沒其它毛病。華陽宮裏也沒有什麽煩心事。
為後四載,謝寶林許久沒有過這種自在的感覺,她隐隐有些理解,為什麽王令宜屢屢在宮中碰壁也還能活得快活。
因為王令宜從來不在意,不在意大內,不在意上位者,也不在意上位者的不喜。王令宜只犯小錯挑釁挑釁她,卻從來不過火。她一直游走在各種規則中間。
如果說,恪守本分,為家為族是她謝寶林作為皇後的職責,那麽避開真正的鋒芒就是王令宜作為貴妃的生存之道。
“許是我想多了,王令宜只怕想不來這些。”
可如果這樣解釋,那麽王令宜想要什麽?是人就會有所求,無論是衣食康建,還是王權富貴,亦或內心情感。
謝寶林自己忽然莞爾一笑:“她要什麽跟我有什麽關系?”
換回各自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事。
謝寶林躺在床上,待合姜熄了燈,方阖上雙眼,準備入睡,結果短短時間過後,謝寶林睜開了雙眼。
謝寶林難得煩躁起來,向右側過身,剛想閉眼,卻又想起那日王令宜就這樣一下坐到她身上,于是便又平躺起來。平躺時,卻又隐隐覺得後腦勺疼,那是王令宜把她撲到書房地上磕的。
側身也沒法睡,平躺也沒法睡了。
謝寶林暗罵王令宜果真是個大禍害。
她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打着呵欠歪了歪身子,就又想起王令宜擰成鑰匙的睡法了。
怎麽哪兒哪兒都有王令宜?還能不能好了?
謝寶林:王令宜,今晚上本宮要睡不着了,明日有你受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素材】
每當我夜間飲酒,我常常瞧見她的面容在風中。強風朝我吹來,我向風深深地鞠了一躬。
——【德】貝爾托·布萊希特
好吧,我覺得我真的是閑的233333
ps:營養液是幹嘛的……我才發現有菇涼給我灌營養液啦。多謝多謝~
大家晚安~群麽麽麽~~~
☆、王貴妃與謝皇後的吃糕
第二日晌午,一則消息飛遍大內:袁小儀已晉升為袁婉儀,旨意都接了的。
王令宜正喝湯,聽了也只是想了想這人是誰,然後道了句“甚好”。
榕西道:“由從五品直接跳到從四品,袁婉儀還是了得的。”
“有什麽稀奇。”王令宜不以為意。
榕西了然,後宮裏頭不就擺了一個現成例子嗎?王貴妃是怎麽晉升的?這麽不招待見還坐的上貴妃的位置,那顯然不是王令宜的個人魅力問題了。
“袁家又不算什麽世家。”榕西這才覺得更奇怪。
王令宜從不在意皇帝的喜好,自然也對袁婉儀不予置評。其實要說起來,不少小白花家中也并非顯貴,為什麽單單就認為袁婉儀惹眼呢?
但鑒于王令宜如今坐着皇後的位置,少不得要多知道些事,便讓榕西派了機靈靠譜的多打探消息。
下午依然是王令宜的學詩時間。
謝寶林又帶着合姜過來了,時間掐得剛剛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簡直就是一座直立行走的更漏。
王令宜坐在書房中央,裝作目不斜視的模樣,實則暗暗看昨日說的謝寶林記住沒有。再三觀察過後,王令宜确定合姜手中空空如也,一盒糕點也沒帶過來。
謝寶林當真實誠!說不拿就不拿。
王令宜端正坐着,內心凄涼如雪。
“你們先退下吧。”王令宜道。
合姜和榕西便同時應聲。剛幫着合上書房門,合姜便央求榕西帶她四處看看。
榕西招架不住,只得應了。
聽着兩人腳步聲漸行漸遠,王令宜終于松懈下來,右手托着下巴,整個人松松散散地歪坐着,眼中含笑道:“娘娘,今日可否休息一次?”
謝寶林瞧她坐不正的樣子,知道王令宜就這把懶骨頭,說了也沒用,便只作沒看到,說:“那你想怎麽着?”
王令宜雙眼似睜非睜,眼波于其間流轉,目光稍往謝寶林面上一定,便又轉向桌面上的一沓紙,莞爾笑道:“今日你親自教我寫字。”
“你的字我見過。”謝寶林被王令宜的無賴惹得有些發笑,“習的顏真卿,十一歲能自己寫匾,已經寫得很好了。”
王令宜聞言,笑容更盛:“謝寶林,原來你這麽關注我?”
謝寶林唇邊噙了淡淡的笑意:“想太多也是病,得治。”
王令宜并不氣餒,打磨人的功夫,她有的是。只是,王令宜剛剛才發覺謝寶林眼中還有些紅血絲,看樣子是沒睡好,便猛地湊上去看。
謝寶林鬼使神差般地沒躲開。
“你沒睡好啊?”王令宜盯着謝寶林,“眼下也有些暗沉,啧啧,想想我王令宜也算是美人一個,結果被你折騰成這樣。”
謝寶林并未挪開目光,似乎這樣就還無堅不摧。
“仿寫你的詩去。”謝寶林終于忍不住道。
王令宜卻起身,伸手拉住謝寶林的手腕,然後順勢滑到手上:“說好你教我寫字的。再說了,我習顏真卿,我就學不得其它了?你看王維的詩,便不看李賀了?”
王令宜歪理向來就這麽多,謝寶林這回便又領教了。
謝寶林碰上這麽個麻煩,自認倒黴,随即起身,她發髻上松下的兩绺發隐隐約約遮掩住微紅的耳尖。
“我想學我從你這兒拿回去的那幅字。”王令宜又更進一步地提了要求。
謝寶林道:“那個是我寫得最不好的。”
“我覺得那個最好。”王令宜又笑了,“謝寶林,你教教我吧?”
謝寶林心中微動。她伸手握住狼毫之際,便好似握住一把絕世寶劍,足可以削鐵如泥,橫掃千軍。謝寶林提醒王令宜:“看我運筆。”
王令宜盯了許久,于是笑道:“你是知道我的斤兩的,看我倒是看不會。”
下一句時,王令宜素白的手便同謝寶林的手隔了一寸的距離,捏住了毛筆頂端處。
“你帶着我一起。”
謝寶林看出王令宜仿佛在打什麽鬼主意,于是果斷道:“我看今天還是別學了。”
剛要放筆,只聽門外合姜敲門道:“娘娘,奴婢把糕點拿來了。”
謝寶林:“……”
王令宜眼簾略掀,抿嘴一笑:“我去拿。”
合姜送來的有一盤小豆涼糕,應該是華陽宮小廚房自己做的。待合姜離開,王令宜才肯下手。
這種時候,王令宜自然也不會忘記謝寶林,于是捏了一塊小豆涼糕拿在身後,搖曳生姿地走向謝寶林。她眉眼都帶笑,輕聲道:“謝寶林,你覺得我好麽?”
謝寶林先是擡眼,美目生輝,下一刻便道:“不好……”
“好”字還沒說完,王令宜便眼疾手快地将那小塊涼糕塞進謝寶林嘴中。
王令宜道:“少說多吃。”
她并沒把謝寶林那句話放在耳朵裏,收回手時,她只覺得謝寶林就着她的手咬了兩口糕點,而後謝寶林的柔軟舌尖倏地擦過她的食指。
輕而軟。
一時間,王令宜頭腦發暈,滿臉通紅地躲回小矮桌前,背對着謝寶林不肯說話了。
謝寶林也難得處于狀況外,站在原地,手裏的狼毫直到墨幹方才如夢初醒。
“咳咳……”謝寶林忽然咳嗽起來。
王令宜沒沉默多久,便又起身過來,幫着拍謝寶林的背,語氣好不自然道:“你……怎麽樣?”
“好多了。”
謝寶林覺得一定是自己或王令宜哪裏有些問題,如今王令宜觸碰到她背後,明明隔着衣物,她卻又像被狠狠灼燒了。
于是謝寶林認真問:“王令宜,你是不是又發熱了?你的手很燙。”
王令宜自己感受了一下:“不燙啊。”
謝寶林一本正經道:“肯定沒錯,我是皇後。”
皇後了不起?王令宜暗自腹诽,再次把手貼到自己臉上,嘟哝道:“都說了不燙。”
王令宜決定出門吹吹風散散熱。
結果她剛踏出門檻,謝寶林就連忙背過身,伸手輕輕捂住自己的嘴。
袁婉儀這兩日來鳳儀宮比較勤快,一般是在小白花們都沒到的時候,袁婉儀就到了。來了就同王令宜說說話,喝喝茶,偶爾還講個趣聞。
興許是見王令宜似乎對趣事感興趣,最近便講這些比較多。
這日,袁婉儀笑道:“聽聞關中有個雲游老道叫上善,居無定所,但好似有些道行,近日在京畿之地還收了個不知道什麽的東西。說來也怪,沒收之前,京畿南邊那兒的山村總是怪事連篇,收了果然便就好了。”
“從哪兒聽來的。”王令宜權當過耳一聽。
袁婉儀道:“京中早都在傳了,不過妹妹一直不信,也不敢講給您聽。當然,如今講了,也并非就是妹妹信了,只是覺得對未知之事還是敬畏些。”
王令宜心中信了幾分,畢竟亂力亂神的事不就真真切切發生了嗎?只是換魂這種事怎麽弄,定然要提前同謝寶林商量好的。
王令宜轉眼便告訴謝寶林。
謝寶林正收完最後一筆,道:“這老道有沒有本事先另說,這傳聞就來得蹊跷。最近他的事在京中瘋傳,大內中也如此,會讓我感覺,像是有人推波助瀾。”
“不過,也不能一概否定。”謝寶林正洗着毛筆,繼續道,“如果這雲游老道真有本事,那去其它地方應當也能打聽得到,這就不妨查一查。”
王令宜道:“你覺得……是沖咱們來的?”
“不好說。”謝寶林看她面色有些緊張,便松松一笑,道,“不過,咱們好歹撐過這麽些日子了,都沒有人多說什麽不是麽。”
話雖是這麽說。
“要是被人發現了……”王令宜有些不敢想。
謝寶林問:“怕了?”
“……不怕。”王令宜搖頭,“我只是在想,萬一是真的呢?咱們就可以換回來。”
謝寶林道:“不急,準備周全也還不可能萬無一失,更何況這樣匆忙的情況。”
沒說出口的話是,如果有人察覺到了,逼她們露出馬腳呢?京中流傳便罷了,大內向來森嚴,宮人平日行走恨不得連呼吸的聲音也不肯有,怎會大肆瘋傳一個雲游老道?怎麽看怎麽可疑。
既然謝寶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