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從小妾的床上醒來(二)
秦霜沒有回答,葉肆只當她是默認。想要離開其實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問題就在于脫離了錦衣玉食後該往哪一處去?如何避開侯府或者相府的人追捕?該如何謀生?這都需要一個周密的計劃。只不過葉肆還沒有做好準備, 就從邊疆傳來了長樂侯蕭鳴兵敗的消息, 霎時間府中人心惶惶。這因為兵敗而牽連滿門者可不在少數, 天子若想除去這眼中釘, 給他加上通敵賣國等罪名,事情可就大不妙了。
一連好幾日沒有再見秦霜,當手頭暫時閑下來時, 葉肆才踩着輕快的步伐前往秦霜所在的院子。密布的竹林森然, 翠綠色的幽暗小徑透着一股陰涼的氣息。甫一靠近, 就聽得幾道話語傳來, 不過隔着一段距離聽不真切。葉肆心中一驚, 将身子掩藏在了竹叢中,偷偷地去看那說話的人。
是一個穿着黑衣的男人, 似是與秦霜起了争執,猛然拔高的聲音中蘊含着一股憤怒。“你好自為之”這句話, 葉肆倒是聽得一清二楚。男人身懷武功, 幾個縱身便消失在了視線中,只留下秦霜一個人站立在桃樹下, 神情陰郁。葉肆藏了好一會兒, 才拍去衣衫上的塵土與竹屑, 緩步向着院子裏走去。
“你準備好離開侯府了麽?”葉肆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視線時而落在地面缤紛的落花上,時而又落在了角落的井欄邊, 就是不敢去看秦霜的神情。
“離開?能逃到哪裏去?”秦霜的神情似笑非笑,她往前走了一步。微涼的指尖落在了葉肆的下巴上輕輕挑起。對上那雙帶着幾分迷茫幾分善意的眼眸,又問道,“逃到哪裏?還能夠逃到哪一個地方去?”
難道她反悔了?是不願逃還是無處可逃?葉肆蹙了蹙眉,往後走了一步避開了秦霜的手。“從邊疆傳來了蕭鳴兵敗的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
秦霜淡淡地應道:“我以為你是侯府的夫人,會與這長樂侯府共存亡。”
葉肆很奇怪地望了秦霜一眼,問道:“你會為了一個陌生人去死麽?”對原主來說還算是個夫君,可是對她葉肆而言,那所謂的蕭鳴只是存在腦海中的一個不甚清晰的影像,與陌生人無疑。至于相府那邊,他們不來人,自己也就懶得去聯系。
“不會。”秦霜輕笑了一聲,掩飾住了眸中的一道精光。
暮春時節,柳絮翻飛,跌跌撞撞闖入了侯府中的人帶來的可不是一個好消息。蕭鳴率領一千殘兵降了敵國,原本只是憑空一猜,如今卻變成了現實。天子震怒,伏屍百裏。在他的眼中,侯府幾十口人命算不得什麽。一聲令下,就要将侯府中的全部壓入牢中,斬首示衆。黃昏,天邊燃燒着的霞彩忽然間如火一般。
誰都不願意與叛國之人扯上關系,平日裏關系極好的同僚如今也只作木頭人,就算是功高權重的相爺也不願意多說一說。只不過他倒是寵愛自己的女兒,當初狠下心将她送入了侯府中,如今又怎麽能夠眼睜睜看着她去死?相府接應的人借着暮色掩藏在了暗處,一把火燒了廂房,将漸漸沉入黑暗裏頭的天幕照得猶如白晝。
“等等。”葉肆望着猛烈的火光,朝着那沉默的侍衛低聲道,她必須帶着秦霜一起走。提着裙擺疾跑入了竹林,院子裏空空落落,只有石桌上擺着一個空空的酒壇子,門半掩着,平日裏秦霜倚靠着的榻上不見一人。葉肆心中一急,猛地闖入了屋中去尋找。
“你在做什麽?”清泠的嗓音從身後傳來,一扭頭看到了那張沒有什麽笑容的臉龐。美人出浴,發絲滴水,洇濕了素白的衣裳。葉肆怔了片刻後回神,掩着唇輕咳一聲道:“相府來人了,你跟我走。我爹不敢将我帶回相府去,但是我們能借着他出城。只要離開了京都,我們就安全了。”
“是麽?”尾音微微上揚,那冷然的眉眼間竟有幾分輕佻,“那就走吧。”
蔓延的火勢似乎要将整個侯府都吞沒,同一條街上的府邸恐怕會被牽連,這不消多時,巡城的金吾衛便匆匆趕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場莫名其妙的大火上,沒發現從角門處有兩個人悄悄地溜走。
這天子的诏紙還未正式傳下,對侯府的監管極為松懈。或許是因為蕭鳴不在府中,沒将那一群老弱婦孺放在眼中。馬車在城外的一間客棧停了下來,車夫從懷中摸出了一封信與銀票遞到了葉肆的手中便揚長而去。自己那便宜老爹還真是想得周到,哪兒哪兒的某某某曾是相府的門客,可以去投靠都記得一清二楚,只不過這些東西對一心想逃開的葉肆來說并沒有什麽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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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了。”望着那夜色中搖晃的燭火,葉肆輕聲感慨。
“不。”秦霜勾起的嘴角有幾分冷然,“這一切才剛開始。”
“嗯?”葉肆挑了挑眉,有幾分不解。
“追逐才剛開始,當然,不是來自于天子的追逐。”秦霜偏頭望着葉肆,眉眼間有幾分惡劣的嘲弄,“這是你自己選擇的道路,你沒有退卻的機會了。”
主線任務沒有完成,看來侯府不是秦霜的囚牢,那什麽才是呢?如果她将自己囚在了心牢中,那麽自己又該如何助她解脫?這個原以為簡單的任務忽然間複雜了起來,手按壓着太陽穴,正兀自煩悶,手腕忽地被人給扯住。“走!”一聲低喝想在了耳畔,那殘餘的溫熱氣息則是撓動着不安分的心。
客棧那窄窄的廊道仿佛要走到天荒地老,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時候,才猛然醒悟不過是過了片刻。腕上的溫度驟然消失,只殘留了一道小小的紅印子,心中竟有幾分悵然若失。跟着秦霜入了屋內,相對無言只能夠陷入了沉默。
“我可以随時随地離開侯府,只不過我當初是去暫時避難的。”秦霜挑亮了燭火,淡淡地說道,“沒有想到,侯府的難也會這麽快就降臨。”
“你是什麽人?”葉肆低聲問道。孤女、弱女子這些詞語絕對不适合用在秦霜的身上。
“要命的人。”秦霜低低地笑着,一擡頭那盈盈的目光如秋水波瀾。見葉肆蹙着眉,她的臉色也一點點凝重起來,“我曾殺了一百六十八人,不想繼續這麽下去了,我要脫離那滿是血腥和污穢的世界。”葉肆心中一顫,秦霜心中的牢籠竟然是這個?在這個世界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該如何幫助她?
“有的人想追殺我。”秦霜慢悠悠地應道,“可是朝廷那邊會出手處理,只要讓他們與那通敵叛國的蕭鳴扯上關系……至于你,明早就離開。”秦霜豈會真的将一個無關的人給扯入這漩渦中?
“不。”葉肆抿了抿唇,在秦霜那意味深長的視線中又咽回了想說的話語。其實自己于她而言,也不過是陌生人,到了此處分道揚镳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要想跟着她,憑什麽呢?可是不跟着她,又該如何完成主線任務呢?眉眼間溢滿了苦惱,而秦霜的眼中除了警示和疏離,竟尋不到一絲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