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從公主的床上醒來(九)
前一世的李恺之是邵陵王的心腹大将,與謝元暢無二,可如今他已經被秦虞所掌控。似他這般的人不在少數,秦虞不是刻薄的、沉浸在了過去的人,唯有崔清佑那等不能招攬者才會下殺手,除了謝元暢。難道她沒有經世致用之才?難道她沒有深厚的背景?難道因為她是一個女人?在秦虞那雙似是交雜着愛恨的眼眸中,葉肆有些明白了,可是一深思又是茫然一片。
天啓二年夏月,府中小池中的紅白蓮花都盛開了,清芬襲人。月夜中帶着水汽的風習習生涼,一輪月亮如同冰鏡懸在了那深邃廣闊的高空。抱琴彈月,一曲《廣寒游》響遏行雲。葉肆躺在了涼榻上,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燥得很,只恨一旁的小丫環扇風不利索,直直地奪了折扇,挽起袖子滿臉苦惱。秦虞那厮還真是高人雅致,十指撫弄着琴弦。一曲終了,金石餘韻久不絕。
“恐怕沒有幾天寧靜的日子了。”秦虞低嘆了一聲,她凝視着葉肆,眸中的恨意早已經消散,連帶着疑慮也一并抛到了腦後。既然自己能夠打破原有的命運軌跡,那麽其他的人也很有可能變得不一樣不是麽?正如此刻面前的謝元暢,絲毫不見世家貴公子的風流潇灑作态,所謂的風度被扔到了九霄雲外,留下的才是一個真真切切的人,有天真可愛、有小無賴,而面對來訪的客人時候,則是從容不迫的侃侃而談,不失了她的顏面,更對得起謝家郎芝蘭玉樹類的稱號。
葉肆當然能夠明白這位殿下的意思,她花了八個績點買的未蔔先知的技能可不是用來放着的,一些小事情不用管,一些與主線任務有關的無權限查看,可是有關秦魏的動态可真得時時刻刻關注着。自設天子旌旗,出入稱警跸,民臣稱臣妾,皆如天子之制,這不就明擺着要造反麽?再過幾天,恐怕秦魏會對邵陵國相動手,徹底地與朝廷決裂。
“殿下要随軍出征麽?”兵荒馬亂刀光劍影中,實在是太過危險,葉肆收起了折扇從榻上坐起,望着秦虞滿懷關切。其實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她知道自己沒辦法動搖秦虞的決定,只希望她能夠順便捎上自己。沖鋒陷陣她葉肆不能,可是坐鎮帥帳行兵布陣還是可以的。
秦虞唇角一勾,笑着應道:“正有此意。”
笑靥澄如秋水,明若春華。
心中忽地微微一陣刺痛,葉肆皺了皺眉。
“元暢可是有什麽想說的?”勾起了琴弦,指腹沁出了一滴鮮紅色的血珠,秦虞似是感覺不到那股痛意,她一只手撐着下頤,漫不經心地望着葉肆,低聲問道。葉肆的目光随着秦虞的手指而動,血珠點在了唇間像是抹了一道胭脂色,很輕的吮吸仿佛能夠将人的靈魂給拽出了軀殼。葉肆在身上驀地多了一道重量時候,才猛然醒轉。紅暈蜿蜒到了耳根子處,面上發燙、如火燃燒。輕咳了一聲,葉肆擺正了臉色,對着那盈盈笑着的秦虞說道:“帶我一起去。”
“你?”秦虞挑了挑眉,尾音微微上揚似乎有些許的不屑。“就算給你一柄利劍、給你一把好刀,你能夠殺得了眼前的敵兵麽?或者說你能夠拉到那弓弩麽?”士族弟子向來鄙薄武夫,他們以文弱纖瘦為美,以文辭斐然為佳,謝元暢沒有習過武,葉肆或許比他強一些,可真到了那無情殘酷的戰場上,恐怕死得比誰都快。
“我雖然不能夠沖鋒陷陣,但是我可以在軍帳中出謀劃策,當一個軍師啊!”葉肆很是不服氣地應道,她伸手箍住了秦虞的腰,手中微微地用勁,又道,“我會布陣,我還能——”
“不管你會什麽,你都不能去。”秦虞面容瞬間冷厲起來,她截斷了葉肆的話,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又嘆了一口氣道,“元暢,你別忘了自己是個女人,那兒豈是你能夠待的地方?你留在京都,等我的好消息吧。”
或許葉肆可以選擇等,但是就怕秦虞離開的第一夜,自己就會莫名的出現在她的床上,從而百口莫辯,若是要杜絕這種事情,那就是混入軍中。抿了抿唇,葉肆笑問道:“殿下你這是關心我麽?”
秦虞哼了一聲,掩飾住略微有些僵硬的神情,她冷嗤道:“我只是怕驸馬爺出了事情,謝相來找我麻煩。”以秦虞的權勢何須畏懼其他人?還真是一個蹩腳的借口,這至少說明了經過自己這幾個月的軟磨硬泡,可算是卸下了這位殿下的心防。要是現在讨個吻,那任務會不會就完成了呢?仔細想想又有些許的不甘心,任務一旦完成此世界崩塌,心中的那點星火還沒能蔓延成一片熾熱的火就被掐滅,反正還有很長時間,不要又像上次——又?葉肆抓住了腦海中忽然浮現的這個字眼,只能知道自己已經歷過一個世界,卻沒有權限提取完整的記憶。暗暗哂笑一聲,她搖了搖頭。
“你在想什麽,又是搖頭又是笑的。”秦虞忽地開口問道。
葉肆愣了愣,恍惚笑道:“沒什麽。”見秦虞眉心緊鎖,她又補了一句,“殿下你不也是一個女子麽?為什麽你能夠出現在戰場,而我不能呢?”該捧在了手底心憐惜的是天底下的女子,包括她襄城公主在內,又何止是一個女扮男裝多時、逐漸适應了自己角色的謝元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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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在想什麽,你不能也不準離開京都!”
這是秦虞下的命令,一道葉肆根本不會遵守的命令。
天啓二年,九月。
邵陵王秦魏反,襄城長公主親率大軍出征。
秋雨如絲。
玉京樓上下望,是一片飒然的秋以及那漸行漸遠的大軍。往日裏香醇的美酒入了喉,忽然間變得又苦又澀。葉肆坐在了欄杆畔,恨不得生了雙翼随着大軍遠去。秦虞那厮當真是心狠,連送行都不肯,命人将她鎖在了府中。幸而他人眼中的謝元暢,是一個風流肆意的貴公子,料想不到她原可以是那眉如初月、目引橫波的女嬌娥。
這逃出公主府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要混入軍中那當真是件難事,葉肆也不去想那個辦法,索性在外頭等到次日天明。若是秦虞問起,也只能夠半真半假的說些話,一個重生的人接受起玄異的事情總比別人來得容易,誰讓她葉肆勸服不了那位固執的殿下呢?
“小肆兒,你對那位殿下還真是牽腸挂肚,一日不見如三秋啊。”系統君每一回出來總是伴随着那風涼話,自己那看着極為靠譜的導師秦瀾竟然會弄出這麽一個奇葩的坑人系統來。很不屑地撇了撇嘴,葉肆也很沒好氣地應道:“不關心她我怎麽完成這世界的任務?”
系統君戲谑道:“她是這世界的女主,死不了,最多半死不活。”見葉肆沒有答話,它又繼續道,“你在這個世界都極少想起你親愛的導師秦瀾,你是又一次将她給抛到了腦後去了麽?她對你多加照拂,可換來的是你一片冷硬心腸,還不傷心死。”
系統君不會很頻繁的出現,就算出現了也不知是說些無聊的話語,很明顯它的話中有話,還是與在時空學院的秦瀾相關的,那些當初被葉肆淡忘掉的疑惑險些被葉肆重新從積灰的角落裏頭搬出來。雨絲飄入了欄杆,觸手一片潮濕,這秋雨霎時間便勾走了葉肆的神思,她怔然地望着外頭那一團朦朦的冷霧,那噠噠的馬蹄聲在她的腦海中久久不散,眼前仿佛浮現出了一個跨着神駿、銀甲紅袍的飒爽女将軍。
守衛家國是她重生後的使命?那麽自己要守護的又是什麽呢?